江湖碎在布店前,文心碎在南山的台阶。后来的你曾寻寻觅觅无数次,在书页中,在那曲的湖底,在深夜的无眠中。你找寻不见。
可是今天,在拉萨的第一场秋雨里,你再次看见了它们。
他赠你江湖。
他全你文心。
你微笑地抬起头,说:“这半个月,我很想你。”
谢问东眼神微动,静静地望着你。
你说:“谢兄,陪我喝酒吧。”
他一笑:“这情景似乎有些熟悉。”
你也笑:“不会的。”
走下楼梯,穿过客厅,来到庭院,你终于明白他为何要用红绸蒙上你的眼睛。整座房子变得古色古香,宛如武侠小说中某个门派的庄园。
你们来到庭院对饮。
两人喝了三坛酒,老树根旁摆着一堆挖出的泥土。
谢问东说:“你知道,我没有催你,你不用觉得有压力。”
你微笑地饮完最后一口酒,说:“嗯,我知道。我会给你答复,但我需要时间思考。”
他说:“不急。”
接下来的一周,为了市国库招标的项目,你们部门加班了整整一周,靠着咖啡续命。周六晚上闲了下来,你跑了许多家商店,买到了一张老式电话IC卡。
如今,电话亭已是稀有物品。你开车转遍了城区,终于找到一个年久失修的电话亭,里面的台式电话虽然锈迹斑斑,但好在还能用。
你插入电话卡,拨通了一个号码。
嘟——嘟——嘟——
电话接通了。
你用手指缠绕着电话线,听着对面的呼吸声,久久不语。
许久,他笑了起来:“又和我玩哑谜呢?顾如风,说话。”
你笑了起来,就像那年你跌跌撞撞地穿过宿舍走廊,又像那年你在酒店咬着被角无声哽咽,你像那些年一般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还能是谁。”
你倚着电话亭,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指尖抚过电话线上斑驳的铁锈,轻声道:“你知道,你对我很重要,所以,一切最重要的事情,我会先告诉你。”
在你面临重大抉择之时,你会想起他。你总是会想起他。在你一切最庄严与最卑下的时刻,你都会想起他。
他说:“告诉我什么?”
“我可能要谈恋爱了。”你说,“你不用再等我了。”
那年你踏着渤海的浪潮,与他紧抱着在沙地上翻滚,定下约定。如果三十岁还没有结婚,你们就凑合过。
陈知玉说:“顾如风,你开心吗?”
“开心。”你微笑着说,“很开心。”
“那就好。”
夜里十一点,路上人声寂寂,不时有车疾驰而过,此外便只剩寂静。
你说:“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很长时间以来唯一的朋友。陈知玉,你对我来说太重要了。重要到什么程度呢……有些事情的第一次如果不是与你做的,我会不安。”
陈知玉没有说话,只安静地听你诉说。
“初中时候我和人网恋,发现对方是男孩,除了震惊,剩下的就是惶恐了……那时候我没有办法接受与男生谈恋爱,但我依然想的是,就算要与男生谈恋爱,第一次一定是与你……你能理解么?”
陈知玉嗯了一声,说:“我能理解,因为我与你一样,顾哥。”
“可是,我不能与你谈恋爱啊。”你说,“如果我们现在的关系是95分,谈恋爱后或许会更亲密,变成98分。可……如果不是呢?如果减少成80分呢?我怕啊,陈知玉,如果变成一地鸡毛,那我们之前的十年又算什么呢。如果没有那十年,我的过去真的连回忆也不剩了。”
“我知道。”陈知玉重复了一遍,“顾哥,我知道的。”
你说:“那么,我要去谈恋爱了,你不用再等我了。”
陈知玉说:“你在愧疚么?你觉得你耽误了我?”
你嗯了一声。
陈知玉笑了起来:“你还记得初中的时候你第一次对着我哭吗?你以为我去找王澜玩,不要你了,你哭得好难过。自那天起我就决定,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再抛下你一个人。我愿意成为守候到最后的那个人。”
“那你现在可以放心了。”你说,“我会很幸福的。所以,你去谈恋爱吧,去试一试,去体验,去生活。”
他说:“嗯,好。”
你微笑起来,即使他看不到。
你拒绝与谁一地鸡毛,又选择与谁跳下轮船。
他说:“你一定要幸福。”
电话挂断后,你慢慢蹲下身。书包里有刚办下来的护照与签证,手机里有一条飞哈瓦那的机票订单。
蹲了一会儿后你恢复了些力气,拨通了第二个电话。
你依然没有说话,可他通过呼吸认出了你。又或者,这一周以来,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个电话。
他声音温和:“你有话要说么?”
“谢兄。”你用手指一圈圈缠绕着电话线,“抱歉,这周工作很忙。”
“没关系。”
一辆车在路边停下,车主打着双闪开着车门,去便利店买东西,很大的音乐声飘荡在夜晚的街道。
“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曾沿着雪路浪游……”
你的手指在冷风中瑟缩了一下,你说:“太重了。”
太重了,重到你连略微想一想失去,都会撕心裂肺。
“谢兄,你是我遇见过最好的人。”你说到一半,又叹息般地说了一句,“太重了。”
谢问东说:“是我给你压力了么?”
“可我说过,送你的那两件礼物,不是因为我想送,而是你值得拥有。”他说,“我爱你,并非因为我爱你,而是爱如影随形相伴于你,你天生就拥有。”
“不是的,我很喜欢那两件礼物,非常喜欢。”你用舌尖舔去滑落至唇角的咸涩液体,轻声道,“我也非常喜欢你的爱,非常。”
你该继续解释的,可更多的液体顺着眼角与下颌滚落,你只好沉默。
因为见过太多次花落,见过太多次血泪,你不想再见到。你不想面对花落,于是你拒绝了花开。你不想面对心碎,于是你拒绝了心爱。
你该解释的,可你说不出话来。你寄希望于他能懂你。你还是这样的任性。
看啊,你明明在拒绝他,你却仍在恃宠而娇。
他问:“你在哭么?”
你望向街边,车主仍没有回来,歌已切换。
“想不想看花海盛开,想不想看燕子归来……”
你闭上眼睛,用手背擦去眼泪:“谢兄,言不尽意,我给你写了一封信,信很长,写了很久,很认真,我想说的话都在里面。”
歌声在继续。
“你说别追啊,
又依依不舍。
所以生命啊,
它苦涩如歌……”
你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滚烫的泪水顺着下颌滴落。
爱是什么呢,爱是早晨十点钟岛台上的热牛奶,是傍晚醒来时身上的薄毯,是刷得一尘不染的小龙虾,是每一杯不同的调酒,是闪现给治疗。是雷雨夜下意识停在次卧的脚步,是一日三餐,是论持久战。
爱是想触碰又缩回的手。
你不再掩饰哭腔,断断续续地说:“谢兄,你不要难过,忘了我吧。”
车主回来了,开着车扬长而去,可音乐声仍被留在了空中。
你说别爱啊,又依依不舍。所以生命啊,它苦涩如歌。
飞机穿过深夜的云层,天空与大地都在沉睡。
机舱昏暗,鼾声此起彼伏。你坐在靠窗的位置,借着阅读灯的些微光亮,读着一本书。
出门在外时,你总爱带一本游记,这个习惯从很早就养成了。
你带的书是《蓝色天堂》。作者买了一张环绕地球一圈的船票,途经几十个国家,用时114天,以散文随笔的方式记录了她的旅行。
时隔多年后第一次捧起一本书,你安静地翻看着,指尖划过书页,沙,沙,若虫食木叶。
你天生一副凉薄冷淡的面相,不笑时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或许以为你在抗拒、不耐烦,但,不是的。台灯下他念的每一字每一句,你都在认真聆听,默默思索,厚厚的六册毛选念完,你看到了自己的浮躁、软弱与矫情。你知道你会重新开始,可不知道具体时间,他没有逼迫你做出决定,于是你拖延、懒怠、恃宠而骄。
你正在翻看的这篇文章,名叫《每一支哈瓦那雪茄都清白》。
古巴盛产雪茄,雪茄是天赐古巴的黄金。
游记的作者来到了古巴的首都哈瓦那,听导游介绍雪茄的制作与形成。
一片雪茄叶要成为雪茄,中途有漫长的道路。
在田野晾晒50天后,雪茄叶需要经历为期30天的第一次发酵,等烟叶的颜色变得纯正后,进行加湿,让叶脉变得柔韧。然后是为期60天的第二次发酵,口感、气味都会变得醇厚。紧接着是整整一年的窖藏,某些特殊口味的烟叶,甚至需要两年以上的窖藏。好比美酒,时间让它变得醇厚。
窖藏结束后,再一次加湿,再一次干燥,去除经脉,进行分级与卷制,一支雪茄才最终诞生。
这与普洱茶的制作非常相似,摊凉、晒青、炒制、揉捻、挑拣,每一步都融入了月光与风声,经过茶人的手揉捻出的普洱茶,它不是茶,是真心。
茶是真心,雪茄亦是真心。
高三时你便读过这本书,它是你在苦累学习之余的栖息地,让你飞越过狭窄的教室,去看广阔的世界。那时的你身边并无吸食雪茄的人,可现在不同。
你一字一句慢慢地读过去。他从不用打火机点燃雪茄,因为汽油的味道会污染雪茄的香气。他通常用壁炉中橡木燃烧的火引燃配套的雪松木条,等火焰平稳燃烧,再用雪松木点燃雪茄。你喜欢他身上淡淡的烟火气息。
“我带着23支身世清白的雪茄走出古巴。”你轻声念道,声音在鼾声起伏的机舱里微不可闻。
在作者写这本书的年份,古巴海关只允许携带23支散装雪茄出境。黑市上的雪茄烟只有正价的1/10不到,出于对雪茄的尊敬,作者一支也没有买。23支雪茄烟,每一笔买卖都有正规发票,她带着23支身世清白的雪茄走出古巴。
高三晚自习上的你读到这一段,久久触动。你觉得雪茄的形成太美了,你想着,等你以后谈恋爱,你要给对象买雪茄,买23支,每一支都有正规发票。
你合上书,看向窗外。
经过几十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你到达哈瓦那。在酒店睡了十几个小时后,你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去买雪茄。
你在柜前挑挑选选,各拿了几支他常抽的口味,很快就超过了23支。你恋恋不舍地分了一些出来,付钱离开。
在回酒店的路上,你与不同肤色、不同口音的人擦肩而过,心不在焉。《蓝色天堂》的作者来到哈瓦那是2008年,十几年过去,海关的规定是否有所改变呢?你顿住脚步,转身回到商店,又挑了许多支。你不想管那么多了,能带走也好,不能带走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想买。
剩下的时间,你在酒店发呆睡觉。
你早已预料到饮食与水土不服会让你生病,提前准备了常用的药。可第二天的凌晨,你仍然在卫生间吐得撕心裂肺,直到胃里的最后一丝东西都吐了出来,你才稍微舒服些。
凌晨三点,你扶着微烫的额头从卫生间出来,嗓子已哑得如砂纸摩擦。
你有气无力地坐在床边喝热水,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跳动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最近你总是会流泪,发呆时流泪,梦里也流泪。有时半夜醒来,枕头已经湿了一大片。
你擦干净眼泪,踩着地毯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会儿。
手机屏幕只亮了一次,对面的人很有耐心,并未催促。
你深吸了一口气,拉开房门。
谢问东站在门口。
如同那夜他在崎岖无人的山路找到你时,风尘仆仆,披星戴月。
你回到床上坐着,拉过被子盖住身体,低着头用眼睫毛遮挡住眼里的湿意。
谢问东拖过椅子在床边坐下,开口道:“我读了你的信。”
他的声音依然沉稳悦耳,不疾不徐。于是你发现,你们已经三天没有说话了。
他又说:“你的信被眼泪打湿了。”
你低着头说:“重要的是信的内容。”
“不对。”他说,“上一次你拒绝我时,你是笑着的。可是这一次,你是哭着的。而且,你没有卸载软件,你想让我来找你,对么?”
你说:“对不起,你一定觉得我很麻烦吧。”
你享受着他的温柔,却又回避他的感情。你拒绝了他,却又依依不舍。
谢问东说:“没有。”
你吸了吸鼻子,说:“骗人。”
谢问东笑了一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们理工男就是这样,头脑简单,只要认定了一个人,就不会瞻前顾后。”
眼眶酸意难忍,你用手掩住脸,感受着温热浸湿手心,低低地说:“可我已经拒绝你了。”
“是么?”他轻声问,“桌上的雪茄,是你为谁买的呢?”
你维持着掩住脸的姿势不动,泪水从掌心流到掌根,浸湿衣袖。
他说:“我以为你会劝我少抽烟。”
“我希望你快乐。”你说,“而且,你是懂得节制的成年人。”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嗯。”
“你知道了我的立场,我不会改变,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呢?”他问,温柔而耐心。
整个手心都盈满了眼泪,你低低地哽咽了几声,抱住膝盖将脸埋在腿上,说:“我只是,替你不值。”
你明明是一块巧克力、一滴眼泪就能哄回来的顾如风,却也是他用无数的耐心与柔情、用上千个日日夜夜、用文心、用江湖也哄不回来的顾如风。你觉得他吃了好大的亏,他太不值了。
而在你漫长的二十多年人生中,你头一次这么想给一个人最好的你。可造化弄人,此时的你能给他的,却是最差最差的你。
你哽咽着重复:“你吃亏了,谢兄,我不值这么多。”
谢问东并没有说什么长篇大论的道理,他只说了三个字。
他说:“我愿意。”
你咬着膝盖上的骨头,泪水一下子决堤。
他一字一句:“千金难买我愿意,你理解么?”
你压抑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可付出与希冀是成正比的,如果以后你发现,我不值得那些付出,我给不了你那些满足,你后悔了,怎么办呢……”
如果相处到最后彼此生厌,感叹“人生若只如初见”,那会是多么痛苦。你不愿与陈知玉一地鸡毛,难道你就愿意与谢兄一地鸡毛么?
你一点也不愿意。
谢问东说:“是我那天送的两样礼物给你压力了么?我对你没有期待,也并不追求所谓的‘满足’。我说过,我爱你,并非因为我爱你,只因为爱如影随形,长在你身上。”
你从膝盖上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望着他,不顾形象地哭腔道:“可是……期待太高终究会失望的,就像……费尔南达直到最后,也给不了奥雷里亚诺第二远赴三十二座钟楼之城寻找她时所梦想的满足……”
你哭得直抽噎,断断续续地又说:“你走了那么远的路,翻过山越过海,就算你无所求,我也想给你最好的,才能配得上你的付出……可我没有任何能给你……”
谢问东微微前倾,专注地凝视着你,语似叹息:“我的上帝……”
只一个话头,你便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于是你哭得更厉害了。
“……整整一分钟的无限幸福,难道还不足以令人享用一生吗?”
你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咸涩的眼泪如泉涌入口中,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可是……你知道……我很铁石心肠……”
谢问东叹了口气,诚恳地说:“宝贝,你知道你现在哭得很厉害么?”
你勉强擦干净眼泪,小声说:“你过来。”
谢问东眼神一深,向你靠近。
你抬起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第93章
“所以,我不相信地狱。但我相信天堂,我所笃信的天堂,它不在天上,只在尘世。人间本该是天堂。”
在回程的飞机上,你不顾谢问东的反对,顶着烧得迷迷糊糊的脑袋从书包里拿出《蓝色天堂》,对他念出序言里的这段话。
发着烧又刚哭了一场,你的嗓音又低又哑,语速慢吞吞,用带着鼻音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人间本该是天堂。”
“嗯,我知道了。”谢问东合上书放在枕边,拉过被子将你裹住,“好好休息,睡一觉就到家了。”
你睁着通红的眼睛看他:“你有什么感触没有?”
“有。”他俯身用指尖抚过你的唇角,“这是时隔三年后,你第一次为我念书。”
在几乎察觉不到的细微颠簸中,飞机平稳起飞了。
一个小时前的酒店,在那个激烈又咸涩的吻后,你趴在他怀里哭得惊天动地,滚烫的泪水很快浸湿了他的西装与衬衫。泪水如雨季的瀑布般落下,前几年攒的所有眼泪一股脑倾泻在他怀中。哭过之后你心里舒畅了许多,就像是堵在胸前的陈年石头被搬走了一般。
擦干净眼泪后,你坐直身体,平静地说:“我想回家,现在。”
谢问东道:“行。”
他打了两个电话,金钱的力量立刻彰显。二十分钟后,一辆车停在酒店门口,载着你们直达停机坪,上了一架大型飞机,你们是唯二的乘客。
去机场的路上,你昏昏沉沉地靠在谢问东的怀里,听到了他与车主的闲聊。车主是他的大学同学,这些年一直在哈瓦那做雪茄生意。谢问东平日抽的雪茄,就是由这位同学的公司专供的。
你略微一动,谢问东就低下头,在你耳边轻声道:“怎么了?难受么?”
他一直稳稳地揽着你,不时摩挲你的脊背,力道和温度令你心安。你蹭了蹭他的下颌,仰头看他:“那我是不是白跑一趟了。”
谢问东明白了你的意思,微笑了一下:“怎么会?这会是我三十年来吸过最美味的烟。”
你说:“你还没吸呢。”
“雪茄是真心,不是么?”
你吸了吸鼻子,又问:“急着想回家,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车窗外光影交错,谢问东在明暗变换的光影中凝视着你:“对男朋友这么客气么?”
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们已经不是兄弟,是情侣。
你久久不答,谢问东眼神一深,搂在你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你想反悔?”
你被他箍得嗷了一声,忙道:“没有反悔。只是想说,我第一次给男人当男朋友,不足之处,请你担待,也请多指教。”
“那么,对男朋友可以不用这样客气,不用说‘请’,也不用担心麻烦了对方。”
“哦。”你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乖。”谢问东揉了揉你的头发,冷不丁地又问,“你方才说,这是第一次给男人当男朋友。那么,你以前的二三十次恋爱对象都是女孩吗?”
他特意加重语气强调了“二三十次”。
“……”你将滚烫的额头磕在他肩膀上,闷声道,“我头疼,胃疼。睡着了。不许和我说话。”
去机场的路程一路平坦,你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你被谢问东扶着下车,困顿地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打呵欠,听到他在和同学告别。
风很大,同学说的话隐约飘入你的耳朵,“老谢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哈哈第一次见你这么慌吧”、“接电话的时候听你那语气还以为是什么政治任务”……
直到上了飞机,你才想起来问:“什么政治任务?他为什么说你慌?你怎么会慌?”
谢问东扶你躺下,将热毛巾敷在你额头上,说:“任务是带你回家。”
他解释:“成为你的合法男朋友之后,你对我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希望能立刻回家,我怕完成得不够完美。”
你眨了眨眼睛,说:“我并不是一个苛刻的男朋友。”
谢问东笑了笑:“嗯,我知道。”
你说:“很完美。”
在今天之前,你从来不知道飞机上有豪华双人套间,里面的陈设一应俱全,比酒店也丝毫不差。有钱人的生活果然无法想象。
飞机向东方飞行,几乎没有颠簸,你睡在万米高空之上,就如同睡在地面一样平稳。谢问东躺在你身边搂着你,轻抚你的脊背,不时探探你的额温。
在古巴的这两天,你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勉强吃进去的也吐了干净。担心刺激肠胃,谢问东没有让你吃退烧药,只在离开酒店前喂你吃了胃药,又用酒精为你擦身体。
此时额头上敷着热毛巾,你感觉温度降了一些,脑子却依然如醉酒一般混沌,于是埋在他胸口胡言乱语:“要吃你做的蛋炒饭。”
“不是说我做饭难吃么。”谢问东理了理你的额发,温柔说道,“等下飞机,我让餐厅送。”
你坚持:“要吃你做的。”
他低低地笑了一下,问:“是在撒娇,还是在给男朋友安排第二项任务?”
你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诚实地说:“不知道。”
“怎么这么乖。”他用额头贴住你的额头,鼻尖相抵,“好可爱。”
你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与他在咫尺间对视。
他又问:“为什么要急着回家?”
你避开他的视线,闭上眼睛:“也不知道。”
他揉了揉你的腰身,酥麻感从脊柱蔓延至四肢,你闷哼了一声,就听他慢悠悠地说:“男孩子不可以说谎。”
你说:“不告诉你。”
“行。”他为你掖了掖被子,在你后背轻拍,“那睡觉。”
你闭眼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沉香味,近乎自语地说:“如果我还是考不上怎么办。”
谢问东说:“你连狼都能灌醉。”
你不满地说:“以后不可以再提。”
他低笑出声,震动透过胸腔传到你身上。
你惆怅地叹了口气,说:“就算考上,我的年纪也太大了,已经老了。”
“烧糊涂了。”谢问东松开你,弹了弹你的额头,“你是个青春叛逆离家出走的小男孩,离长大还远着呢。”
你睡得浅,眯了一会儿后,又突然醒来,说:“在你面前出丑好多次,以后如果分手,你要全部忘掉。”
“我穿过虫洞去几十年后看过了,我们一直没有分手,白头偕老。”
“怎么去的?”
“自己造的虫洞。理工男无所不能。”
你低低地笑了起来,又说:“不可以抱紧些吗。”
一个天旋地转,谢问东抱着你的腰,将你整个人翻转过来趴在他身上。有力的手臂紧紧环着你的腰身,你们从头到脚都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你说:“会不会压着你,我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