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君放心,云乡是个好苗子,为人勤恳性格老实,缺的地方迟早能补上来。”
分数全部计算好后,廖苍找来一大张红纸,像模像样地把孩子们的名字和分数写了上去。
这次考试百分之九十的孩子都及格了,百分之二十的孩子分数在八十以上,一个只办了半年大多数学生都才启蒙的族学能有这样的成绩,廖苍这个全科夫子功不可没。
“族学日后每三个月一场大考试,出题和记分方法与此次一样,六十分为及格,八十分为优异。”
“及格人数超过一半时,每多出总人数的十分之一,奖励一两银子;反之若及格人数比一半少,每少十分之一,扣一两银子的月俸。”
“此外成绩优异的学生,每有一个奖励二钱银子,上不封顶。”
秋华年说完绩效的算法,廖苍立即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小巧的算盘,噼里啪啦算起自己这次能得的银子。
“四两……七个二钱……一共五两四钱银子!”
报出这个数时,廖苍一双眼睛亮得发光。这都快赶得上他两个月的月俸了。
绩效,真香啊!
当然廖苍也记得,如果族学学生成绩不好到一个程度,自己是要被扣钱的。
为了防止珍贵的月俸被倒扣走,廖苍开始仔细研究红榜上那些成绩不好的学生,下次考试前一定要盯紧他们,免得钱飞走了!
把成绩在及格线上跳动的学生名字记住,廖苍松了口气,“还好,救一救应该都能救得过来,除了这个李甲新……”
“李甲新?”
“他是最近才从漳县县城来族学的,之前有过一些基础,仅看最基础的四书五经学问,算是族学里的佼佼者了。”
秋华年在红榜上找到李甲新的名字,他只考了五十多分,竟没有及格。
把卷子抽出来一看,好家伙,除了关于经学的题仔细答了,其他的都一塌糊涂,画图的题更是直接画了个圆圈,不说水平如何,态度就不行。
秋华年看卷子是分题看的,当时看到这个圆圈答案,还以为是哪个刚启蒙看不懂题目的小朋友答的,没有多放在心上,给了个五分的友情分就放过去了。
现在把整张卷子前后全部看一遍,和最前面那洋洋洒洒一大片的经史题目答案相比,这个画图题实在是太敷衍了。
除画图之外,其他两道算术和农事题也全是胡言乱语,几句就结束了。
秋华年揉了揉额头,“这个李甲新长什么样子?”
李甲新才来十余天,不过廖苍已经记住了他的模样,“个头和云康差不多,脸很消瘦,嘴角边上有一颗黑痣,今早考试时坐在第二扇窗户下面。”
秋华年回忆了一下,发现这个学生正是考试时对题目有意见的那人。
廖苍说出自己的感受,“乡君,虽然圣人有云有教无类,但李甲新确实不愿意学族学教的许多东西。”
不愿意学,为什么还要来族学呢?自然是看中了杜云瑟状元郎的大名声。
秋华年轻轻笑了一声,眼睛却不带多少笑意。
杜云瑟上前半步揽住秋华年的肩膀,无声地支持着他。
秋华年把手里的卷子丢到桌案上,上下拍了拍手。
“名声大了,什么样的人都找来了,这个考试办得挺及时的,正好让所有人都知道杜家村族学的理念和目的。”
“能理解和接受的可以留下继续读书,不能的还是尽早去别处吧,免得耽搁了他们飞黄腾达的大路。”
第139章 奖励
考试当天下午,公布成绩的时候,杜家村全村人几乎都来到了族学,聚集在大门外和一进院子里。
如今的杜家村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孩子在族学读书,就算不是亲生孩子,那也是亲侄子亲外甥,孩子们的考试成绩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
“听说今天乡君会给成绩好的孩子发彩头,是从京城带来的料子,那花样、那颜色,天上的织女都织不出来!”
“真的假的?那样的料子一匹得好几两银子吧,乡君真的白送给咱们?”
“你以为乡君是你呢?外头都说,乡君是天上的穗星转世,他到的地方五谷丰登,财源滚滚,别说几两银子的布料了,几百两银子也不算什么。”
“乡君也不是白送啊,孩子考得好才有料子,想要料子,回去多盯着点自家孩子,让他好好读书!”
星觅站在门边上,看着人来得差不多了,进去告诉秋华年。
秋华年让兵卒把放着几匹料子的桌案抬出去,对廖苍说,“廖先生,咱们出去公布名次吧。”
廖苍第一次搞这种仪式,跃跃欲试地拿着红榜出了门,秋华年和杜云瑟并肩跟上。
外面的人看见真的有漂亮到如同天上仙女织出般的料子,纷纷睁大眼睛,如果不是两个穿着戎服的人高马大的官兵站在布料边上,恐怕会有人忍不住直接上去看。
族学的三十多位孩子站在最前方,自觉按照个子高低排成队列,秋华年在屋里时观察到排队是云乡指挥的,不禁微微点头。
秋华年说了几句话,公布了族学未来的考试与奖励流程,廖苍展开红纸,开始宣读本次考试的排名。
先读的是低年龄组的名次,这个组的第一名是柚哥儿,他已经取了大名,叫杜清柚,据说舅舅魏麦曾发表意见让柚哥儿叫杜甜柚,被魏榴花一票否决了。
柚哥儿压着眼中的兴奋,把跑跳改成稳重地走路,率先上前领取奖励。
柚哥儿年纪小个子矮,还是个团子形状,整整一丈半长的大红羽纱,足够给他做两套衣裳了。
九九今日也跟着来了,拿着长木尺和大剪刀帮忙分布。
她把大红羽纱展开一匹,认真量了一丈半,用剪刀剪开一个一尺多长的口子,抓住两边刷啦一撕,布匹便整整齐齐地沿着口子裂开了。
九九的女红手艺最早是跟魏榴花学的,现在给魏榴花家的柚哥儿分布料,从某种程度上算是一种循环和传承。
低年龄组的第二名和第三名各得了五尺的提花缎,一个孩子选择存着凑够一丈再领,一个孩子选择当场裁走,她的姐姐马上就要出嫁了,她想给姐姐缝一个小褂子当嫁妆。
除此之外,所有成绩在八十分之上得到优秀的孩子,都能得到一尺的绵绸,一尺的布料只能缝个小包,孩子们全部选择存着,摩拳擦掌地想在下次考试争取考进前三名。
就算不在前三名,至少得把优秀保住了!三个月一次考试,一年四次,攒够四尺的料子也够缝一件小衣裳了。
低年龄组的名次宣读完后,接下来便到了竞争更激烈的高年龄组。
廖苍率先念出了云康的名字,绝大部分人都露出预料之内的表情。云康本就聪明,又有基础,在族学一众学生中可谓一骑绝尘。
站在云康旁边的李甲新轻轻哼了一声,云康仿佛没听见,径直上前道谢后请九九姐姐帮自己裁一丈半的大红羽纱。
云康曾跟着杜云瑟读过大半年的书,算是杜云瑟的半个学生,他的卷子杜云瑟认真读了一遍,甚至稍微压了压分,但云康的成绩依旧是板上钉钉的第一名。
怀里抱着折好的布料,云康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杜云瑟。
杜云瑟微微点头,没有让他失望,“做得不错,但仍需努力。”
秋华年勾起唇角,在背后悄悄扯了扯杜云瑟的衣袖。
云康松了口气,冲在外面挥手的父母笑了一下,转身回到队列里。
接下来是第二名、第三名……直到所有成绩优秀的学生的名字都念完,李甲新仍没有听见自己的名字。
李甲新攥紧藏在袖子里的拳头,太阳穴突突地跳,感觉身边那些嗡嗡嗡的声音全是在议论自己。
他自诩自幼在县里的私塾读书,比杜家村族学里的学生水平高出数倍,来族学读书的十多日里一直瞧不起其他人,唯有曾跟着状元郎读过书的云康勉强入眼。
孩子们往往比大人更加敏感和眼明心亮,李甲新瞧不起族学的学生,同窗们也不喜欢和他交往,李甲新把这一切归于乡下人的嫉妒,不以为戒反而自得。
可现在,那些他瞧不起的人都有优秀成绩,而他居然没有上八十分!
李甲新呼吸急促,浑身皮肤发热发烫,恨不得找条地缝把自己埋进去。
太丢人了,真的太丢人了!杜家村族学到底是教什么的,在卷子上出那么多粗鄙的问题,还占那么多分值?!
在这种地方,他如何才能读好圣贤文章,读书科举光耀门楣!
说不准状元郎是怕未来族里其他人科举考得好取代他的地位,才不许族学专心教圣贤经典的。
李甲新大脑一阵一阵发胀,等他发现周围突然没有声音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茫然地抬起头,见族学里许多人都看着自己,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方才把心里想得不小心说出口了几句。
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正想辩驳,廖苍已经直接把他的卷子还给了他。
“李甲新,卷子上同类型的题目我前几日才在课上讲过,还布置了课业,你为何不是一字不答,就是胡言乱语?你的课业又是如何完成的?”
李甲新冷汗淋漓,不知该如何回答。虽然对族学不忿,但他又不是真蠢,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当着状元和乡君的面不敬。
秋华年没有看李甲新,他抬头扫视了一圈乌泱泱的人群,又看了一遍站在最前方的学生们,朗声说道。
“学习是为了明理、启智,是为了学会有用的技能。只有先学会立身的本事,才能走向更远的地方。”
“如果你懂得种地的知识,你就能种出丰产的庄稼;如果你会记账算数,你就能管好一处产业;如果你可以画图识路,你就能走南闯北……我花钱设立族学,是希望给村里的孩子们更多出路,也希望他们学有所成后,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在我看来,一个读书人如果只会背些经史文章,写些诘屈聱牙的句子,却不懂民生经济,不懂粮从何处产,钱从何处来,那他还是尽早放弃科举做官,别祸害人了好。”
在杜家村,秋华年的话可以算是金科玉律,没有人敢当面反驳齐黍乡君,他说出口的,就是族学不可动摇的规矩。
村里因为杜云瑟高中状元而浮躁起来的人心,在这番话后平静了下来。
那些想投机取巧的别有用心之人,如同被当面泼了一盆凉水。
杜云瑟目不转睛地看着秋华年,眼神无比专注,眸子里带着笑意,像是在看自己的另一半灵魂。
秋华年说完后回头,恰好和杜云瑟对视。
他愣了半秒,扬头一笑,“状元郎可有什么要说的?”
杜云瑟上前半步,简单一个动作,让所有人的心都多跳了一下。
“齐黍乡君所言,一字一词皆为我心中所想。望杜家村族学之学子皆能以此为勉,不负我们二人的期待,未来走向不同的地方,让自己生存的土地变得更好。”
“啪啪啪!”秋华年在旁边快速鼓起了掌。
其他人不明白此举动的意义,但既然乡君做了,也都跟着做了。
一时间族学院落内外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杜云瑟眼中闪过一抹无奈,背过人处,轻轻刮了刮秋华年的鼻尖。
杜家村族学第一场正式考试在杜云瑟和秋华年的共同主持下结束了,得到好成绩和奖励的孩子们无比兴奋,稍差一些的孩子们也大多干劲满满,誓要三个月后也拿到布料奖励,给自己或家人缝漂亮衣服。
秋华年在族学诚恳地说出了肺腑之言,有的人恍然明悟,立下志向,也有的人仍如对牛弹琴般耳目闭塞。
李甲新回家后大闹了一场,第二天一早就和家里人一起回县城去了,连辞学和谢师都没有。
显然在他们心中,还是专心学科举的八股文章最重要。
秋华年从云康口中听见这个消息,没有太意外,继续与胡秋燕聊做衣服的事。
云康挣的这一丈半的大红羽纱,胡秋燕打算给云康缝一件罩衣,再给自己缝一条裙子,下次族学休沐时带着云康好好串一圈亲戚。
云康走后,春生悄悄摸了过来,踟蹰着有话对秋华年说。
“春生怎么了,刚刚不是和云康玩得很开心吗?”
春生坐在秋华年脚边的小凳子上,撑着下巴,“刚刚云康给我说了李甲新的事,他说其实考试前一天傍晚李甲新找过他,但他没有提醒李甲新兄长和华哥哥都特别看重杂学。”
“云康说,哪怕他提醒了,李甲新也不会真心改正对杂学的看法,只会投机取巧抱佛脚,考一个看得过去的成绩,这样他就能继续混在族学里了。”
“所以云康索性什么都没说,让他在考试时栽个大跟头,没脸留着主动跑了。”
秋华年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没想到云康小小年纪心里已经有此成算,颇有几分腹黑的味道。
“春生不喜欢云康的做法吗?”
春生连连摇头,“没有,我觉得云康做得对,不真心学习的人不许来族学骗钱花!”
“我只是觉得云康突然这么厉害,而我却……”春生握紧拳头,下定了决心,“华哥哥,等我们到了京城,你和兄长能帮我请一位武学师父吗?我想学武艺!”
春生念叨学武艺好几次了,但之前都是三分钟热度,秋华年没放在心上。
这一次,秋华年从他眼中看到了坚定和决心,云康的成长刺激了春生,让春生意识到自己也该选一条路开始拼搏了。
“好,等到了京城我们帮你寻一位好师父。”
秋华年不会阻止孩子们寻找自己的路,他希望春生能平安健康,更希望他不虚此生。
练武的师父该去哪里找呢?要不要回头问问十六?行倒是行,但绝对不能是暗卫的路子,春生这个年龄以强身健体为主就好了。
几日时间里祭完了祖,见过了老朋友,整顿好了族学,一个月的休假过了一半多,秋华年一家也该踏上返程之路了。
这次他们回到襄平府,把所有行李打包装车,再去找顾老大夫重新号脉开个温养身体的药方,就要正式启程前往京城开始新生活了。
第140章 有孕
处理完村中各项事务的一个清晨,秋华年一家收拾好东西,踏上了返回襄平府的路。
晚春时节,气温已经有了热意,清晨太阳还未升起,一阵阵暖风拂动着挂着露珠的草叶。
护送状元的京兵排成队列,将三辆马车围在中间,马车上来时带的许多礼物都留下了,换成了乡里乡亲们送的各种土特产。
杜家村的人纷纷来到村口,在熹微晨光中送行远游人。
这样的场景,秋华年已经经历过数次了,他和送行的人们打过招呼,放下了车帘,靠在内壁柔软的车厢上轻轻舒了口气。
外面传来马鞭的声音,车厢微微摇晃,向前移动,越来越快。
顺着随风扬起一角的车帘,秋华年看见小路两边青翠的农田,玉米已经有半人高了,水稻和高粱也长势可喜,不知名的野花粉的白的蓝的开成一片,在田间地头上蔓延。
一只蝴蝶从车窗外飞过,扑闪的翅膀振动了秋华年的眼睫,他下意识后仰,揉了揉发痒的眼睛。
秋华年心里意识到,这一次离开杜家村后,下一次回来就不知是何年了。
这个他刚穿越来时生活了很久的小村子,终究被远远遗落在了身后。
快马加鞭下从杜家村回襄平府需要两天左右时间,不知是不是因为感慨和伤怀,秋华年的精神头一直不高,晚上在客栈休息时只吃了几口饭便吃不下了。
星觅出门买了一些松软的糕点送进客房,这样秋华年晚上饿了可以吃一些。
洗漱过后,秋华年半歪在客栈的炕上,身下是自己带的柔软被褥,熟悉的感觉让他稍微舒服了一些。
杜云瑟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四神汤。
“我让柏泉去配了材料,在厨房亲自盯着熬的,华哥儿喝一点吧。”
四神汤的四样主材料是山药、茯苓、莲子、芡实,比起药更像是一种健康汤饮,有健脾养胃,清热祛湿的功效。
秋华年挣扎着坐起来,杜云瑟把汤放在桌上,过来拿起一个夹纱的大抱枕放在秋华年身后,确认他坐舒服了再把汤端过来。
秋华年半抱着膝盖,一口一口喝着喂到唇边的四神汤,温热的汤水滑入喉咙,一点点驱散着身体的不适。
喝了小半碗后,秋华年摇了摇头,杜云瑟把碗放了回去。
“这一路太赶了,时间紧事情多,大部分时间还在路上,华哥儿辛苦了。”杜云瑟眼中藏着心疼,过来帮秋华年按摩头部。
秋华年舒服地蹭了蹭,转身抱住杜云瑟的腰,头就搁在杜云瑟结实的腰腹上。
“可能是一直赶路,有些、额……晕车了。”秋华年总结了一下自己的症状,“我这两天一直觉得很热,穿少了又冷,没胃口吃不下饭,有时候还犯恶心。”
杜云瑟的手下意识紧了一点,又立即松开。
“我让人去问问这里有没有冰卖,明天在车上放一个冰盆,再把被褥搬上去,你躺着舒服一些。”
“等回到襄平府城,立即请顾老大夫来看一看。”
秋华年失笑,“我就是稍微有些不舒服,你也太小题大做了。”
于是杜云瑟微微蹙眉,就这么看着秋华年,几秒后秋华年改口认错。
“好啦好啦,我知道要注意身体。肯定是最近有些累了,等到了京城,我就好好休息一阵子。”
杜云瑟对秋华年非常了解,没有信他的话,“华哥儿到了京城真的能休息?”
已经在心中罗列出一二三四五六条京城待执行计划的秋华年摸了摸鼻子。
“好问题。”他讪笑道。
杜云瑟捏了捏他薄薄的耳垂,看着指尖的肌肤泛起红晕。
“唔——”
抱枕滚到一边,柔软的炕铺陷了下去。
灼热而缠绵的吻掠夺着口腔内每一寸地方,秋华年浑身发软,小小地报复性地咬了口杜云瑟的下唇,换来更深的投入。
秋华年本以为在客栈好好休息一晚身体能好一些,谁知第二天反而更难受了。
车厢角落放着好不容易醒来的冰盆,秋华年盖着层薄被,穿着睡衣半躺着,靠在杜云瑟怀里闭目养神。
靠近襄平府城的官道还算平整,柏泉赶车很小心,没有太大的颠簸感。
幸亏车厢足够大,也没有外人,他可以这样放松地休息。
杜云瑟拉着秋华年的手臂,认真帮他按摩几个可以舒缓精神的穴位,神情有些焦急与凝重。
虽然这两年秋华年的身体渐渐养好了,但杜云瑟一直记得顾老大夫最初的话,他太害怕秋华年走在自己前面,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世上了。
秋华年敏锐地察觉到杜云瑟的情绪,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小杜大人下巴上有点不明显的胡茬,肉眼看不出来,柔软的嘴唇却可以感觉到。
秋华年有点痒,勾起了唇角。
杜云瑟抚摸秋华年的脸,将下巴搁在他的额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别担心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真的不严重,就是累到了。你不放心,傍晚咱们到府城后直接请大夫看看。”
杜云瑟低低嗯了一声,埋头嗅着秋华年发间的清香。
知道齐黍乡君身体不适,车队里所有人都绷着精神赶路,太阳还没落山就到了府城。
杜云瑟把自己提前写好的帖子交给一个京兵,让对方快马去顾老大夫的宅子请人。
杜云瑟的恩师文晖阳对顾老大夫有救命之恩,杜云瑟和秋华年也和顾老大夫有旧,老人家乐得卖新科状元郎一个人情,收拾了医箱就让长子赶马车过来了。
秋华年靠在炕上,脸色有些苍白,面带歉意地笑道,“天都快黑了,麻烦老先生了。”
顾老大夫捋了捋胡须,“医者仁心,你在我这里看了几年的病,我该来一趟的。”
“况且你又不比那些趾高气扬的权贵,救了齐黍乡君,就是救了天下无数黎民百姓啊。”
秋华年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老先生谬赞了。”
顾老大夫摇头,“老朽从不说虚话,我住在襄平府,这两年把许多东西看得明明白白。百年之后我到阴曹地府算那功德簿,救治你一事绝对写得在头页。”
星觅拿来一张小案,秋华年把胳膊搭在上面,方便顾老大夫把脉。
杜云瑟站在近前紧张地看着,九九、春生、孟圆菱和原葭姐弟全都在屋里等着结果。
不知自什么时候起,秋华年已经成了这个家绝对的主心骨,他身体不适,所有人都静不下心。
顾老大夫熟稔地把手指并排搭在秋华年的手腕上,侧过头去感受了一会儿,微微挑起一边眉毛。
杜云瑟摸不准这个表情的意思,“老先生,华年的身体可有大恙?”
顾老大夫直接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少见状元郎如此沉不住气。”
秋华年帮自己夫君给这个老顽童辩解,“云瑟是相信老先生的医术,老先生别卖关子了。”
顾老大夫收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意味深长地笑道,“我怕我直接说了,这屋里就没人沉得住气了。”
秋华年眨了眨眼,看顾老大夫的表情,难道这病不是坏事反而是个高兴事?
什么叫说出来就没人沉得住气了?
站在炕边的杜云瑟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下意识抓住秋华年的手,“难道——”
顾老大夫微微点头,神情戏谑,“老朽今日可得骗筐鸡蛋走了。”
紧接着杜云瑟反应过来的人是在屋里伺候的木棉阿叔,他脸上一喜,立即对儿子柏泉说,“快去,快让人去街上买鸡蛋,买红绸。”
秋华年听着他们的话,大脑像蒙了一层布一样,心中浮现出一个可能,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直到杜云瑟拉着他的手顺势坐下来,在炕边与他平视,那双深邃而喜悦的眸子映入眼帘,秋华年终于福至心灵般闪过一个念头。
他把另一只手下意识放在小腹上,依旧觉得难以置信。
顾老大夫不再卖关子,“恭喜乡君和状元郎,乡君已有一月左右的身孕了,这个月份常人不敢确认,老夫却把得出来。”
“乡君如今的身体小心保养,诞育子嗣不难。只是毕竟原本体弱些,必须十分仔细,切不可多思多劳。”
“原本的药方不能用了,我再开一个更温和滋养的,配着药膳一起吃,以食补身方是正理。”
顾老先生说着各种注意事宜,杜云瑟听得无比认真,其他人也从惊喜中回过神来,纷纷问起自己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如果不是杜云瑟一直坐在秋华年身边不动,孟圆菱、九九和春生差点忍不住扑过来恭喜。
秋华年好半天才回过神,不可思议的感觉仍萦绕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