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聿恒刚咽下一口干涩难嚼的法棍,闻言先点点头。
而后毫不客气地伸手将他这盘意面端到了自己面前,用银光锃亮的餐叉,在盘中稍稍一卷,狼吞虎咽一般塞进嘴里。
裴逐指间夹烟,浑身上下都缭绕着一股淡淡雪松气息,上半身向后仰去,看这小子的眼神已经变得格外不善深沉。
顿了顿后,他忽然询问,“你老家是哪里的?”
盛聿恒忙于进食,头也不抬,只用淡淡低沉的嗓音,“四川,大凉山。”
裴逐又沉默了几个呼吸,在一片烟雾缭绕中,伸出了手臂,燃烧烟头轻轻磕在了桌面的烟灰缸上。
他这辈子都没去过四川,所以他们不可能见过——但是为什么,他心中会感觉如此异样呢?
“吃饱了,就哪里来回哪里去。”但裴逐打算忽视这股异样,他再次点点烟灰,将烟叼在了嘴上。
他一副不关心且不在意的样子,“反正,学生证可以挂失补办。”
盛聿恒吃面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过来的眼神极其隐晦、像漂在漆黑海面上的浮光。
顿了顿后,他才开口,嗓音低沉沙哑,“没有学生证,买不了半价车票。”
裴逐喉口猛然一噎,差点被吸进肺腑里的烟雾呛到,半真半假地惊道,“不是吧——你穷到买不起车票?”
他简直纳罕无比,眼神上上下下、不住打量,“你……”
盛聿恒任由他打量,却并不想解释,只低垂下来脑袋,默默继续吃自己的面。
裴逐心脏有几分砰砰狂跳,在律圈混了这么久,他还从未见过这么贫苦艰难的“新人”……
不过想一想也是,那一份份光鲜亮丽的简历背后,何尝不是强大的经济支撑?
——真正出身寒门的学生,恐怕连“机会”是什么都不知道。
气氛凝重了几秒钟,裴逐闷闷抽自己的烟,却不经意地、再次回避开了眼神——可他又不是搞社会救济的,没那个圣母菩萨心。
没有了任何话聊,连进食都变成了一件沉闷无比的事儿。
盛聿恒吃干净了盘中最后一根意面,拿起一张餐巾纸,抹了抹嘴角,嗓音干净低柔,“——谢谢您。”
“不必。”裴逐勉强扯起嘴角笑笑,实际他们律所的员工,每月有三次在餐厅免费用餐的机会。他瞧不上的吃食,白白施舍了倒不至于浪费。
况且——是因为这小子看起来太阴沉,跟个潜在犯罪分子似的。
他虽然是做非诉的,但行业内诉讼律师被报复的例子太多,于是不得不多出个心眼,来好好探探虚实——
他觉得是自己多虑了,所以不愿再浪费时间,从椅背上拿起了西装外套,起身就要往外走,“天黑了,不要在外面多逗留,小崽子就快点回家去吧——”
盛聿恒紧盯着那一道窄瘦紧实的腰肢——弧度似刀、一把足以拆骨剃肉的刀。
但下一秒,他再一次习惯性低垂下眉眼,声音很浅淡、很闷,“嗯。”
却仍然坐在原地,没有任何动弹。
裴逐都已经走出七八米,顿了顿后,却又半道折返了回来,昂贵柔软的西装外套就挂在了手肘上。
他眉头颦蹙,似是不虞,“你住在哪?”
“……”盛聿恒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回以了一个直白坦荡的眼神,“我理应今天晚上坐火车回学校。”
——从深城到北城,最短也得九小时,但他这样的穷学生,大概买不起高铁票。
裴逐的大脑忽然有些怔愣失神,“……”
一直以来精明干练如他,忽然有些记不清K字列车,到北城需要多久。
但是下一秒钟,他眉头颦蹙越紧,透着几分不善,口吻冷冽,“怎么——指望我心软吗?”
“我手下从不留任何废物——”裴逐立在原地,身姿挺括,似是一支蓄势在弦的箭。
他几乎毫不留情地哂笑,“贫穷,也是废物的原因之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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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巴甫洛夫
在裴逐的眼中,“同情”也就意味着“软弱”,而他从头到脚都被“资本”的味道,给浸淫透了——“利益”才是最为至高无上的准则。
但还没走出几步,兜中手机忽然响起铃声,电话那头语速很急,“裴律,小陈律师急性阑尾炎,刚被救护车拉走。明天中午十二点鼎天泰日的现场签约仪式,恐怕不能出席了。”
裴逐眉头一皱,脚步瞬间站定,陷入思索,“……”
顶天泰日,国内首屈一指的医疗科技企业,想跟他们合作的律所抢破了头。但裴逐够猛、也够野,用犹似虎狼一般的架势,拿下了下半年的这个大项目。
万事俱备、箭已在弦——他绝不容忍任何瑕疵,只是项目组内能陪他一起出差的男律师,确实是没有。
只是稍顿了片刻,裴逐还保持着握手机的姿势,忽然噔噔噔地走回了餐桌边。
盛聿恒原本盯着空荡荡的盘碟在发呆,听到了动静,立即循声望来——
裴逐啪的一声,将一张信用卡拍在了桌面上。
他双眸黑沉,且居高临下,以一副铁面不容私的架势,低声命令,“把你这一身从头到脚给换了,明天早上九点,我要在律所见到你。”
“去深湾万象城。”他似是嫌弃一般,伸手扯了下盛聿恒的衬衫领口,目露鄙夷,嘴唇轻吐,“小子,现在教你入职第一课——”
“做我们这一行,都得‘人靠衣装’。”
搞定了明日出差人选,裴逐遂转身回到了律所,一直做到了凌晨十二点,才用指尖勾着钥匙,下到了地下停车场,开车回到家。
将一身西装卸了,领带夹、袖口都拆了,泡一个热水澡,再踱步到了厨房吧台,用冷萃机萃取了一杯花果调清咖。
晚上喝咖啡,是因为他要精准控制每天睡眠时间不超过四小时,凌晨五点钟,就得起床锻炼、读国内外的金融时周报。
裴逐双耳塞入白噪音耳机,连躺在零压无感大床上的睡觉姿势,都修长板正、跟躺在棺材里似的。
每天睡前,他习惯性在脑子里复盘一遍工作,鼎天日泰的负责人爱喝酒,明日签约仪式上一定是免不了、合同文书也已经确定三次……究竟还有什么是自己没注意到的漏洞……
但缓缓的,他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双眼、以及那张过分呆板苍白的脸来——一股挥之不去的异样悸动、又在这一瞬间砰砰回响在了胸腔深处。
艹!他忘了这邪门的小子。
裴逐顶着一头乌黑垂顺的头发、还翘着几缕,坐起来后、从床头抓起手机,想要发微信叮嘱几条明日注意事项——无论如何,不能搞砸签约仪式。
但是当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忽然顿住,淡淡冷光镀从脸颊上晃过,只映出了一片怔愣呆滞……发现没有加微信、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方式。
裴逐顿时感觉到几分无奈,脸色也阴沉下来,焦躁得都想要啃咬指甲,他忍受不了任何不完美——他手下也不存在任何不完美!
再说了这小屁孩怎么回事?难道就不知道什么是向上管理吗?!
他一边下床、一边拿起手机凑在了耳畔,光脚走到了吧台旁边,从直饮机中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
嘟的一声,电话接通,那边响起了HR经理的懒洋洋声音,“喂?”
“今天面试那小孩,电话给我。”裴逐掌中捏攥着水杯,嗓音低沉,直接开门见山。
“哦……什么?”HR经理却并没听清,电话那头模模糊糊传来亲吻声音,“没事儿honey,去洗个澡吧,一会儿找你。”
裴逐的脸色阴沉下来,似乎是被恶心到了,嘟的一声,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咕咚咕咚,直接喝掉了一整杯冰水后,他撂在吧台上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紧接着屏幕亮起,HR经理发来了消息——
【Manager俞】:怎么了亲爱的?没有夜生活,所以生气了么^_^
裴逐在看清这句话后,手掌嘎吱攥紧了手机,用力到指节发白、险些没把屏幕给捏碎了——他浑身上下躁郁难当、就似是一座随时都会喷发的活火山。
……但哪怕是冲了个冷水澡,这股邪火仍然是横亘在胸口、不上不下着。
裴逐实在是忍不住,打开了床头柜抽屉,从中拿出了一板西地那非片,吞了两粒在口中,也不喝水、直接生咽了下去。
他浑身上下就只有一条内裤,抬起一条膝盖,正面压在了床沿,深呼吸了几下后,手掌向下——
但哪怕吃了药、也没见起什么效,反倒有什么来得猛烈、几乎要将他的脊背给压垮了。
裴逐用额头死死抵着自己的手臂,藏起了大半张脸,而唯一露出的罅隙中,只隐隐可见湿漉涨红的嘴唇。
新一线红圈所、证券投行,普遍高压高强度,而能在这样的大环境中一日日坚挺,别看表面上一个个西装革履、精明斯文,但私下里玩得比谁都花、简直群魔乱舞。
裴逐压力也大、他能入行三年就当上合伙人,肩膀上扛着的重压,足以催金断石。
但他还没滑入堕落罪恶的深渊,就只有一个原因——他是个“阳痿”。
无可出、又无可得,明明箭在弦上,却始终都弦绳疲软。以及平日里的一桩桩一件件糟心事——让脑中最后一根弦铮的一声绷断。
猛地,裴逐的大脑就好像宕机了、疯癫了,他似是垂死挣扎的野兽一般,沉闷、又饱含压抑地吼出声,“艹——!!”。
顿了顿后,他咬紧牙关、缓缓躬起了身体,似乎痛苦无比、用尽全身力气,一拳捣在了床头墙壁,似乎划破黑夜一般,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响。
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五分,裴逐的手背上贴着张创可贴、拎着办公手包,准时出现在了大厦楼下,刷卡、过闸机,然后按下智能中控的按钮,等待着中高层楼梯下来。
九点整,他以崭新而又精致靓丽的面貌,踏足进了律所大门——
律所的行政文员、低级律师们,皆以他为准点报时器,凡是慢于裴律之后,则当月全勤唯恐不保。
裴逐在开自己办公室门的时候,不巧正对上一人影。
一个身材精瘦、三角下垂眼的三十多岁律师同样在看他,微微一笑,却只显得阴冷,“裴律,这么帅?”
裴逐同样是面笑心不笑,“汪律,早——”
汪中丞是他们律所,负责IPO项目的二级合伙人,三十一岁、事业有成,也算是律圈神话,只是可惜碰上了裴逐这个变态。
加上今年大经济环境不好、市场监管变严,IPO上市变得越发困难,所以连带着他这个合伙人的地位,都跟着有些下降。
而经济环境越糟糕,卖公司的就越大有人在,大佬们都纷纷想要出手套现,而投机者们则认为经济滞涨,则是周期性的必然,所以纷纷想要抄底购入——
如此一来二去,投融资并购业务,不管是在法律、还是金融领域,依然是王牌中的王牌。
裴逐和汪中丞——可以说得上是各种意义上的宿敌。
大清早上的,就看见这样一张令人晦气的脸,裴逐心中不爽,将手包往办公桌上一甩,打算先叫一杯冰美式,来提神醒脑一下。
但就在这时,行政小妹忽然毕恭毕敬敲门,“裴律,有人找——”
裴逐随意轻慢地抬起头来,却不料瞳孔一颤,看见了一张惊天动地的帅脸。
盛聿恒静站在门口,宽肩窄瘦的身形,似是衣服架子一般,柔软矜贵的西装被撑到挺括饱满,眉眼乌黑狭长、瞳光内敛深沉。
行政小妹脸都红了,目光在他们两位大帅哥之间逡巡了一遍,慌忙对着裴逐再次毕恭毕敬地一弯腰,下一秒钟便抱紧了怀中资料,飞一般地跑走。
裴逐对男人无感,眼皮都不屑抬一下,只用挑剔苛刻的眼神,将人从头打量到脚——
咣当一声,他拉开了自己办公桌的抽屉,从里拿出自用的哑光发泥,站起身来,口吻冰冷鄙夷,“‘人靠衣装’的意思——是要武装到牙齿。”
他踩着三点五厘米的低跟漆面牛津鞋,声音清脆、铛铛来到了面前,扣了一坨乳白色磨砂质感的发泥,抬起修长手指,就要给他捋出一个自然不油腻的大背头。
熟料,额前飘逸散落的碎发,刚被撩起,露出来的是一双漆黑深邃、如虎如狼的眼眸。
几乎是一瞬间,裴逐的心坎一悸又一颤,像撞进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海。
发泥冰冷黏腻地糊在手指尖,散发出一片葡萄柚、与橙花的混合香气。
盛聿恒的视线向下,扫到他手背骨节处贴着的创可贴,眉头微不可查地轻皱了一下。
而下一秒钟,当听见了“武装到牙齿”这几个字后,他又凝视着那坨乳白色膏体,眉梢颦蹙更紧,似是搞不懂这是什么玩意儿。
可不疑有他——盛聿恒顶着一张淡漠至极的脸,但却表现得乖顺又纵容,在这时上前一步,用嘴唇含住了裴逐的手指,将这坨发泥给舔舐进了嘴里。
——就仿佛是巴甫洛夫的狗,一旦主人下令,无论多么荒谬,他都会起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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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肆无忌惮
柔软温热的舌尖,从指腹上一卷而过,明明是顺从无比的举动,却总透出股缱绻而又迷恋的意蕴。
但裴逐却瞳孔惊瞪,仿佛一簇簇电流从肌肤上乍然而起,一路窜至了脑髓最深处。
不知是三观被击碎、还是内心被唤醒恐惧,下一秒钟他仿佛天雷地火一般,大声怒吼,“你干什么——?!”
盛聿恒依然淡淡,他仿佛深沉不惊般抬起头来,嘴角抿紧、还残留着一抹乳白色的痕迹。
裴逐飞快抽手,嫌恶心、又像是被冒犯,从兜里掏出一次性消毒酒精,涂抹在了掌心,十指交错、反复揉来捏去——
他脸颊盛怒、似是起了一片绯红,不断瞥来震惊眼神,“你疯了?还是听不懂人话?!”
他活像是要把皮肤搓掉,怒到不择口舌,“那是发泥!抹头发用的——你吃个什么劲?!”
盛聿恒沉默呆板,似是终于知道自己搞了什么乌龙,他躬起挺高的个子,颔首道歉,“……对不起。”
裴逐生眼神很深、隐藏着雷霆般的怒意——他这个人平生最恨“对不起”三字,轻飘飘的一句道歉,又能挽回什么损失?
——更何况,想要待在他的手下,从来都不能只说“对不起”,要的是真刀真枪的实干、流血流汗的业绩。
顿了顿后,他将每一根手指擦净,似是高洁矜贵、又傲到不可战胜,昂着下颌,直接将手绢甩在了盛聿恒的脸上。
“别让我再听到这句话。”裴逐眼角眉梢都冰冷严苛,“更别像个废物一样,只有被丢弃的下场。”
中午十二点,鼎天日泰签约仪现场,代表高管、第三方中介以及作为律方的裴逐,共同现场签书委托文件。
在连声不断的恭维道贺后,众人乘坐一水的奔驰商务,又前往了深城港口,登上了游轮驶向南澳湾。
两岸华灯璀璨、纸醉金迷连绵,似是迎面吹来的海风都带着一股醉人味道。
甲板上摆着高高的香槟塔,用的却都是飞天茅台,裴逐端着高脚酒杯,熟稔笑着与人攀谈,但趁着不注意,将高度数白酒,全都偷塞给了背后的盛聿恒。
聊市场动向、谈经济走向,一帮子掌握财富与密码的精英与大佬,身着西装革履,鬓笑如花、却恰似粉墨登场。
裴逐笑了一晚上,脸都开始僵。终于有大佬按捺不住,搂着嫩模,往船舱里走。
而夜里的海风格外得冷,他只能半侧转过身,但下一秒钟,风却又忽然不见了。
他没等反应过来,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老式洗衣粉的香气——
裴逐惊了一瞬,再颦蹙眉头,聚神细瞧,只见盛聿恒跟个门神似的站在自己背后不远,沉默又不动声色地将吹来海风给挡住了大半。
“可以了。”裴逐却不是个姑娘、丝毫感觉不到熨帖,他扯松了两下脖颈上的领带,似是个不苟言笑的活阎王,压根没有柔肠善心,“不用再演戏,今晚已经结束了。”
他后仰靠在了甲板栏杆上,垂首低眉,咔嚓一声点燃了香烟,猩红火光一闪而过,进而熄灭在了他的手指间。
晚风轻抚面颊,吹散了几分熏酡醉意,裴逐纤瘦挺括的身影,几乎要与连绵不灭的纸醉金迷、交织融化在了一起。
“土包子——”他在这时想起了早晨的乌龙事件,嘴角浮起了一丝嘲讽。
他忽然对着盛聿恒招了招手,就好似唤狗一样,“怎样,第一次 坐游轮吧?”
熟料,盛聿恒没吭声,只沉沉紧盯着他。似乎没觉出半点戏耍,凡是裴逐开口,他都犹似信仰一般,认真聆听。
裴逐有些喝醉了、加上他双眼近视,根本就什么都看不清。所以盛聿恒也就盯得就格外放肆,“……”
他脑中不可避免地想到——真想抽烟、更想将辛辣劣质的烟草味道,直接喷在这张肆无忌惮的脸上。
不知是不是有所发现,忽然,裴逐刷一下转头看来,“等等——”
盛聿恒惊了一瞬,瞳孔扩大,迅速收回视线、并下意识地低眉垂首。他立在晚风当中,明明心脏怦然,却依然不动声色,“……”
裴逐却好像更加确定了什么,眉头颦蹙,似是不爽一般,“你过来——”
他呼吸还带有熏熏然的醉气,伸出了手臂,忽然一把勾拽住了盛聿恒的脖颈,看起来就似是一个强硬至极的拥抱。
这可真是糟糕至极——盛聿恒猛地向后一避,他根本就没做好,跟裴逐肢体接触的准备!
现在,仅仅只是眼神略过、或是几句简单交谈,就足以让他心脏炸开。
可裴逐却喝醉了,动作蛮横,勾着他的脖颈,深深瞥来眉眼,“我说,你小子……”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就只差毫厘,连温热呼吸都好似交缠到一起去。
缓缓地,盛聿恒不再躲避,而是抬起头凝视着裴逐。他眉眼下压、极其深邃,似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让他的手臂也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伸手想去环抱一下,那窄瘦似刀的腰肢。
裴逐毫无察觉,他双眼近视度数不轻,平日里都戴美瞳,但应酬了一整个晚上,实在是太累了、早在洗手间将美瞳卸掉。
于是就见,他此时蹙眉眯眼,愈来愈凑得极尽,“你,这里——”
盛聿恒的眼神也愈来愈喑哑、连呼吸都仿佛凝在了喉头间,泛起一片灼烫焦渴,指尖刚刚触及到他的一片西装衣角。
而就在这时,裴逐眼神眯起,修长微冷的手指却毫不客气,直接从他的衣领滑入了进去——
盛聿恒的脊柱乍然一酥、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可下一秒钟,裴逐的指尖勾连着一枚衣服标签,从他的西装领口直接拽出。他嘴角嘲讽、眼神鄙夷且毫不客气,“也就三千八的西装,你还想穿一次就退?”
盛聿恒这次换成大脑麻痹了,瞳孔失神,喉头喑哑住,“……”
裴逐取下嘴上叼着的细长香烟,下一秒钟,直接用烧红烟头,将这衣服价签给烫断了。
他扬起手臂,将这枚价签直接甩在了盛聿恒的脸上,裴逐就似是瞧不起一般,嘴唇喃喃,“真是个穷神……”
轻飘飘的价签砸在脸颊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盛聿恒的脑袋下意识向后一仰,明明不疼,却仿佛生挨了一耳光。
顿了顿后,他高大的个子,静静杵在了原地,低头沉默凝视着,飘落在了甲板地面上的这枚价签。
他眼神深沉积郁,嘴唇一动,狠狠骂了句脏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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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是该治治
作为资深社畜,裴逐早已经习惯早C(Coffee)晚A(Alchohol)的养生保健套餐——哪怕昨天一直应酬喝到了晚上十二点。
第二天他仍然迈着准时的步子,一身西装革履三件套,近乎神采奕奕一般,出现在了律所当中。
只是在办公桌后坐定,他用修长手指顶着自己的太阳穴,昨晚喝的实在是太多、不免觉得有些头脑发沉,没什么状态。
于是,他又给自己叫了一杯加冰美式、还是双倍浓缩。
在响起敲门声之时,裴逐背对门口、单手抄兜,戴着一副金属框眼镜,正把一份文件资料往桌面上摔,骂声中气十足,“一共就八页的尽调清单,竟然能搞出十六个错别字,聘用协议、顾问协议都分不清楚,我就算是往键盘上撒一把米,鸡啄得都比你干净利索!”
被骂的是个三十岁上下、身材矮圆的中年级律师,他大概也是昨晚应酬,身上西装发皱、散发酒气,正期期艾艾地低着头,“……”
裴逐一伸胳膊,露出骨感分明的手腕,瞥一眼时间,“中午十二点前,我要修订版本——”
他抬起狭长双眼,似是警告、冷冷开口,“再出现一次低级错误,项目就别干,趁早给我滚蛋。”
中年级律师被骂到颜面无存,不敢有任何忤逆、从地面捡起被扫落了的文件,忽然一转头,没想到办公室门口竟还站着个人。
盛聿恒顶着一张呆脸,一手端着咖啡、另外一手拿着吸管,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裴逐一屁股倚靠在了办公桌上,也才注意到他,眉头一簇,表情更不耐烦,“你不是面试没过吗?怎么在这里、来干什么?”
但话音刚落,昨天的记忆才迟迟涌上脑海——他把人留下,并作为助理代替着参加了签约仪式。
裴逐怔了一瞬,但下一秒钟眉眼就压了下来,却并未因自己记错而道歉,反倒是像教训,“入职程序走完了么?傻站在这里干什么?”
而盛聿恒从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只是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来,将咖啡以及吸管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咖啡——”
他抬起头深深看了裴逐一眼,颔首低声,“多冰、双倍浓缩。”
裴逐又怔了一瞬,好似自己并未告诉过他,自己一惯喝咖啡的习惯。而与此同时,他提出的任何一个问题,都没有被回答——这可不是一个好下属应有的态度。
于是裴逐的眉头颦蹙更紧,伸手直接按下了内线,“Ella——过来。”
不到半分钟,一位三十五岁左右、身穿职业套装的女律师便推门进来,一张口就问,“Kevin,要干什么?”
“把这小子领走。”裴逐竖起中指、推了一下眼镜,镜片反射出一片冷漠光芒,“做一下入职培训,告诉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顿了顿后,他抬起头来,似是冷嘲、又仿佛责备,“倒咖啡这种事,不是我花两万雇你的原因。”
Ella看起来精明又能干,她领着盛聿恒就往办公区走,并不住宽慰,“放轻松,Kevin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哪怕路过了只蚊子,嗡嗡的频率不对了,他都能骂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