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烫脚的屋子实在是呆不了,苏云绕披着新买的狼皮披风,跑去他大哥屋里躲一会?儿,打算等自己?屋里晾凉了再回去。
月朗星稀,空气清幽,凉风裹挟着腊梅香,一个劲儿地从门窗缝隙里往屋里钻。
苏云绕穿着薄底儿布鞋,裹着披风凑到书架边上?,看着他大哥整理书本,有些?好奇道:“哥,你怎么把之前写的《倩女幽魂》、《画皮》,几篇话?本子的手稿都带上?了?”
刘文轩语气平常道:“我打算重新抄录一份,到时候看看情况,能不能卖给京城里的书铺。”
苏云绕嘴巴张得?跟圆鸡蛋一样,惊讶道:“……还可以这样啊?!”
刘文轩奇怪道:“为什?么不可以?金陵府离着京城有千里远,博文书铺在京城也没?有分店,再说了,我当初也没?承诺过要卖断给他们啊。”
苏云绕无话可说:大哥不愧是我大哥,谁说学霸就不会?搞钱的,他超会?!
刘文轩嫌他挡住了烛光,出声赶人道:“你那屋估计已经不烫脚了,赶紧回去睡吧。”
苏云绕却跟没?听见一样,吞吞吐吐道:“哥,你别说,咱们这位太子殿下人还怪好的呢,弄了这么一个杏林苑,对咱们家这样的穷苦读书人来说,是多大的福祉啊!”
刘文轩看着穷苦的弟弟,很没?耐心道:“有话?就说,别绕!”
苏云绕凑近了一些?,低声道:“哥,听说那位太子殿下?,好像是孟璋太子的遗孤,亲叔叔当了皇帝,结果又?立了侄子当太子,哥,你给我说一说是怎么一回事呗。”
刘文轩眯了眯眼,一脸怀疑道:“你早些?年不是不爱打听皇家事的么,还说什?么天高皇帝远,管他姓柴还姓盐。”
苏云绕狡辩道:“早些?年确实是天高皇帝远,如今不是离得?近了嘛,总不能一问?三不知吧,到时候犯忌讳可就不好了。”
事实上?刘文轩又?能比他更清楚多少呢。
抛开那些?一听就很假的谣言,刘文轩所知道的,也只不过是府学士子们明?面上?能谈论的罢了。
之前便说过,大旻朝立国也才只有八十年不到,当今在位的广德皇帝是大旻第四任帝王,前面分别是开国高祖皇帝,第二任世宗皇帝,第三任显宗皇帝。
但凡是凭着真刀真/枪/得?天下?的朝代,前面几任皇帝,大多都是十分靠谱的,大旻柴氏也同样如此。
高祖皇帝打天下?的时候,世宗皇帝管着大后勤,年仅十三岁的显宗皇帝当的是急先锋,创业时代,峥嵘岁月,可谓是祖孙三代齐上?阵!
至于孟璋太子,则是显宗皇帝的嫡长子,生于王朝鼎盛时期,有仁厚贤德之美名,底下?年长的、年幼的弟弟加在一起,一共有二十几个,其中野心勃勃的更是占了至少一半。
长幼有序,嫡庶有别,皇位却只有一个,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所以仁厚贤德的孟璋太子,在代替皇帝老爹去老家祭祖的时候被刺杀了。
干掉嫡长兄,机会?总该就轮到我自己?了吧?!
可惜最重要问?题是,你问?过你皇帝老爹没?有?
作为十三岁就当急先锋,第一个杀进前朝宫廷的狠人,你真当他是个“长子没?了,我不能再失去其他孩子”的慈祥老父亲?
显宗皇帝儿子多,微薄的父爱分成了二十几份,没?办法用秤量,所以分得?有多有寡,其中肯定是长子分到得?最多!
再有就是,作为一个贤明?君主,其主要职责一在当下?,二在承续,说白了就是:既要保证自己?在位时社稷昌盛,又?还要稳妥地将这份昌盛给顺利交接下?去。
当下?之昌盛,显宗皇帝是超量完成了的。
可轮到传承延续的时候,辛辛苦苦培养了这么多年的接班人,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给杀害了,付出的心血打了水漂不说,还被人明?目张胆地踩了权威!
天子一怒,就连亲儿子都不放过,但凡参与了谋害长兄一事的逆子们,杀的杀,幽禁的幽禁。
其一干党羽也全部遭到牵连,贬官流放都还是轻的,抄家灭族也不在少数。
清算到最后,二十几皇子,就只剩下?要么年幼、要么老实的十几人,还一个个都吓得?跟鹌鹑一样。
显宗皇帝收起屠刀,把十几只鹌鹑儿子拎出来一瞧,哦豁,聪明?的都被杀干净了,就只剩下?一些?蠢蛋了,昌盛社稷若是交到他们手里,怕是连守成都不容易做到。
显宗皇帝看儿子是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儿子不行,那就再把孙子们拎出来瞧一瞧,嗨哟,孟璋太子留下?的那个嫡长孙,聪明?得?有些?过分突出啊,好了,就是他了!
刘文轩客观陈述道:“先帝年迈时曾一度想?要跳过儿子,直接传位于嫡长孙,可惜有违礼法,遭到群臣劝阻,最后不得?不妥协,然后才有了立当今圣上?为太子的同时,又?立长孙殿下?为皇太孙一事。”
等到显宗皇帝去世,广德皇帝继位,昔日?的皇太孙,顺理成章地成了现如今的太子殿下?。
大哥实在不会?讲故事,这么惊心动魄的夺位之争,被他三言两?语一总结,听得?苏云绕十分地没?滋没?味。
屋里的燥热已经散尽,苏云绕踩着一个汤婆子缩在被窝里,暗道:如今的太子殿下?有多聪明?他不知道,但他模模糊糊记得?,原著小说里的孟璋太子的遗孤襄王殿下?,好像是个想?要推翻亲叔叔的炮灰来着。
苏云绕:“哎,崩坏的剧情,懵逼的我。”
苏云绕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抱着被子只翻了一身,竟然就已经开始打起了小呼噜。
不愧是哀怨愁苦穿肠过,悠闲自在心中坐!
第七十一章 苏蓉玉被关
入京第一天?, 苏云绕兄妹可以说是从早忙到晚,每一个时辰都过得充实又热闹。
苏蓉玉却没有这样好的待遇。
她跟着廖永兴从侧门进到昌平侯府,却连祖母的面都没见着, 就被几?个健壮的仆妇给押回了?早先居住的落霞小?院。
“贱婢!你们想要干什么?!我?要见祖母!祖母, 祖母……!你快来瞧瞧这些狗奴才,狐假虎威都欺负到主子头上来了?!”
苏蓉玉不停地挣扎谩骂, 嘶吼一般地哭闹诅咒,却通通都无济于事。
那些个健壮仆妇, 本?就是得了?侯夫人的命令,连眼?神都没有给她一个, 就直接将人丢进了?落霞院,大门一关,上了?三道锁, 可谓是叫天?天?不灵, 叫地地不应。
这边闹出?来的动静不小?。
隔了?大半个后花园的葳蕤轩内, 昌平侯府大少夫人梁文秀正坐在暖阁靠窗的矮踏边上, 漫不经心地抽查着大儿?子苏平威的功课。
四岁不到的小?娃娃, 哪有这么好的定性, 听见对面传来哭闹声, 立马就将“玉不琢, 不成器”的后一句给忘了?。
梁文秀并不是十分严厉的人, 故而长子也不十分怕她,背不上来也就不背了?, 反倒好奇又惊讶道:“阿娘!是不是小?姑姑回来了?, 我?好像听见她骂人了?!”
矮踏上还睡着一个只有周岁左右的肉团子,裹在一张狐狸毛毯子里,被大哥这一声咋呼给惊得“哼哼”了?两声, 又被自家亲娘拍了?拍屁股,才又安安心心地继续睡。
梁文秀食指挡在唇上,对长子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压低了?声音道:“之前你廖爷爷带人去了?金陵府,多?半是将你小?姑姑给接回来了?,阿娘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你在这里守着弟弟,好不好?”
苏平威赶忙捂住小?嘴不出?声,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见阿娘起身离开,苏平威轻手轻脚地爬上矮踏,盘腿坐在弟弟旁边,跟守着肉骨头的小?狗似的,眼?睛盯着弟弟眨都不带眨的。
可惜只守了?那么一小?会?儿?,他自己就被传染困了?,摊平了?胳膊腿儿?,往后一倒,也在矮踏上睡着了?。
旁边守着的丫鬟见状,小?心翼翼地帮他把夹袄脱了?,又赶忙取了?另外一张狐狸毛毯子给他盖上,免得秋日冷,不小?心睡着了?凉。
葳蕤轩外面,梁文秀说是要去看看,可是走了?好半天?,却还在花园里打转,不紧不慢的,没有半点?着急模样。
早先就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丫鬟已经回来了?,说是侯夫人直接下令将二小?姐关在了?落霞院,锁了?大门,连面都没见,倒是先召见了?廖大管事。
梁文秀听了?丫鬟的回话,还未多?说什么,自小?伴着她一起长大的乳娘便?先抱不平道:“二小?姐任性逃婚,连累得家族跟着一起蒙羞,害得亲人个个受罪遭殃,难不成只在落霞院里关一段时间,就算过去了??”
这要是换作梁家姑娘,怕是得绞了?头发,扭送去庵堂里面,一辈子都不能回来!
梁文秀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同样也不是吃了?亏还要咬牙说原谅的圣人!
小?姑子任性逃婚,留下一摊子祸事不管。
梁文秀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
昌平侯府挂满了?红,本?该起床换上嫁衣的新娘,却跟消失了?一样离家出?走了?,只留下一封敷衍又任性的书信,说是瑞王殿下混账又好色,她不想嫁了??!!
北塞那边突然起了?战事,即便?是孙女(妹妹)出?嫁,祖父和相公却都没办法赶回来。
与皇室联姻,哪能说逃婚就逃婚,而且还是出?嫁当日逃婚,这跟欺君罔上又有什么区别?
梁文秀慌得忍不住哭了?出?来,只觉得这一家子怕都要被连累得下大牢。
祖母却十分平静,平静地让人拆掉满院子的红绸,平静地让人将摆在门外的嫁妆都抬回库房里,然后没有半点?犹豫地亲自去宫门外请罪。
午门外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文武官员,指指点?点?的宫女太监,还有神情怜悯的守卫宫门的御林军将士,以及更远一些围着看热闹的贩夫走卒。
昌平侯府里的妇孺老?幼,就那么狼狈又不安地顶着所有人的目光跪在那里。
祖母跪在最?前面,梁文秀跪在后边,怀里抱着才五、六个月大的次子苏平锐。
只三岁多?一点?儿?的长子苏平威跪在母亲身边,膝盖跪得青紫肿胀了?也不敢动一下,只疼得默默流眼?泪。
那样的屈辱,那样的难堪,那样的磨难,梁文秀忘不了?,也永远都无法原谅!
只是梁文秀却不像乳娘那样气愤,她了?解祖母的为人,因此很是笃定道:“祖母为人最?是公正不过,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乳娘傅氏平日里也是一个极有分寸之人,之前也是因为心疼梁文秀和两个小?少爷,才口不择言地抱怨了?两句,此时却也不敢再提质疑侯夫人的话。
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忧道:“咱们这府上,侯爷和侯夫人都是公正明理之人,只是二小?姐一向得皇后娘娘看重……”
剩余的话也不必说出?口,主仆之间自有默契。
一提起皇后娘娘,梁文秀心里的厌烦又更多?了?一些,微微有些憎恶道:“既然已嫁作皇家妇,却总想要插手娘家事,哪里有半点国母之典范!”
梁文秀声音不高,傅氏则压得更低,撇嘴嫌弃道:“连自己亲爹的爵位都能让她给掺和没了?,还国母典范呢,孝悌礼仪她占了哪一条?”
梁文秀眉头跳了?跳,示意乳娘莫要再说这些,免得祸从口出?。
昌平侯府过往的恩怨,还轮不到梁文秀来说。
她也没心思?去看望苏蓉玉,只带着乳娘匆匆前往祖母居住的寿山居。
一来是想要探一探祖母意思?,看她老?人家打算如?何处置苏蓉玉?
二来也是想向廖管家打听打听,问问那苏蓉玉跑去了?金陵府,可别又闯出?了?其他祸事?
可惜梁文秀两个目的都没达成。
寿山居正院外头有丫鬟守着,恭敬客气地将梁文秀给拦了?下来,说是侯夫人正在召见廖管事,有重要事情商议,谁都不让进。
梁文秀震惊不已,以她对侯夫人了?解,逃婚一事所掀起的浪头已经过去,哪值得这般郑重对待?!
难不成苏蓉玉在金陵府的时候,又闯了?什么大祸?!
寿山居正院议事厅内,侯夫人魏婉华云淡风轻地把玩着手里的翠玉珠串,云淡风轻地听着廖管事说着金陵府的种种细节。
廖管家自然也不是站着回禀的,而是端着一杯茶,就坐在魏婉华下方,两人就跟多?年的好友在闲话家常一般。
廖永兴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又继续道:“那刘家长子已经考中乡试解元,提前来京城是为了?去太学旁听,明年会?试应该是要下场,我?让仲安送他们姐弟去了?杏林苑,夫人要不要亲自见上一面,之后再做判断?”
魏婉华对廖永兴足够信任,行事又是个雷厉风行的,当即便?答道:“见肯定是要见的,不过只凭相貌相似,怕是也很难证明什么。”
廖永兴似乎是猜到了?什么,试探着询问道:“夫人已经问过周灵韵了??”
魏婉华如?今有五十多?岁,出?身于武安候府,年轻时候也是上过战场的巾帼女将,大约是心胸开阔的缘故,所以并不怎么显老?,脊背笔直地坐在那里,瞧着很是英姿飒爽,干练果决!
只见魏婉华将翠玉珠串随意丢在桌案上,哼笑道:“何止是问过……,你之前送信回来,我?看完之后,就去别院诈了?她几?句,大概是一开始心里面没有防备,倒是露出?了?几?分心虚,不过那丫头也是个狡猾的,很快就沉下心来,谎话编得严丝合缝,然后我?又将人给关到暗室里审了?几?日。”
周灵韵好歹也是自家儿?媳妇的远方表亲,魏婉华也不好真给人上十大酷刑,总归没让她受皮肉之苦。
只是这不受皮肉之苦的审问方式,其实往往才是最?折磨人心的。
说到这里,魏婉华有些气闷,也有佩服道:“审她之人,是侯爷去北塞时留下的刑讯高手,早些年在军中专门负责撬开敌国细作的嘴,只是没想到,周灵韵的那张嘴,竟然比敌国细作的嘴还要硬!”
“……”
意思?就是什么都没有审出?来,或许不经意之间流露出?了?几?分,却嘴硬一直没承认。
廖永兴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喝了?一口茶压了?压心里的浮躁,才又问道:“世?子夫人那里,可有问出?些什么来?”
当初世?子爷跟那位苏姓书吏一起遇害,就连跟在世?子身边的小?厮青竹,以及跟在世?子夫人身边的丫鬟翠喜和青欢,也全都丢了?性命,只有世?子夫人和周灵韵活了?下来,以及三个刚出?生的小?娃娃。
周灵韵嘴硬,那就只有从世?子夫人身上下功夫了?,总不可能指望三个小?娃娃,一生下来就知道谁是自己亲娘吧。
提到自家那个软弱矫情的倒霉儿?媳妇,魏婉华几?乎是不加掩饰地嫌弃道:“哼,那个不中用的东西,自从长智没了?之后,就变得糊里糊涂,去年容璋回京叙职,去别院看望她,她竟然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认不出?来,逮着容璋一个劲儿?地叫相公……,能指望从她嘴里问出?个什么有用的来?!”
事实上魏婉华已经试着问过了?,也确实什么都问不出?来,才只一提到长智去世?,她就又开始变得歇斯底里!
魏婉华知道她是因为丈夫去世?,受不得半点?刺激,可自己不也一样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她的悲痛难道就比庄月妍少吗?!难道她也要丢下年幼的孙子和孙女不管,跟着她一起发疯?!
廖永兴听完后,嘴巴有些发苦,很是自责道:“我?当年要是多?留一些,也不至于是如?今这局面,我?真是愧对世?子,愧对……”
魏婉华摆手打断,浑不在意道:“廖老?哥,你就别愧对了?,当年那种情况,你就是留意得再多?,只要周灵韵咬死不承认,估计也跟我?如?今是一个样,不……,或许还要更不明不白一些,毕竟刚出?生的小?娃娃,你也看不出?来谁跟谁长得一样。”
魏婉华说的是事实,她原本?也没有要责怪廖永兴的意思?。
廖永兴得了?谅解,可心里却依旧不好受,搓着手指道:“夫人,刘家兄妹都已经来了?京城,如?今这情况,又该如?何是好?这人到底还见不见啊?”
魏婉华奇怪道:“见啊,为什么不见?”
魏婉华心里早有算计,半点?也不纠结道:“在见他们之前,你再去帮我?去办两件事……”
廖永兴凑近了?仔细听,认真记到心里。
等到侯夫人说完,廖永兴惊讶的同时,也有一种豁然明朗之感!
第七十二章 不到三尺高的顶梁柱
读书人?以学业为?重, 次日一早,刘文轩就换了一身体面衣裳,拿着举人?文书以及金陵学政写的推荐信, 独自去了京城太学。
按理说去国子监也是可以的, 只?是刘文轩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选项。
国子监里?面大多都是恩荫子弟,跟他这种寒门举子完全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大鹅没必要往鸭群里?站,别人?都是“嘎嘎”, 你在那?儿“呱呱”,就连声音都合不到拍子上!
压在头上的大山出门了, 剩下的三个弟弟妹妹又可以自由发挥了,只?要不自己把自己给弄丢了,爱去哪儿玩, 去哪儿玩。
刘文轩是自个出门吃的早饭, 也没管三个睡懒觉的弟妹会不会饿死。
等到天光大亮时, 苏云绕、刘文英、苏云婷三人?才陆陆续续起床, 只?随便烧水洗了脸, 刷了牙, 就去灶房里?煮面片, 当早饭吃。
面片是现揉现扯的, 用昨晚吃剩的羊汤锅子煮熟, 还?往里?面加了同样?吃剩下的豆芽、腐皮、香菇等,一锅大杂烩, 卖相很是一般, 味道却十分不错。
吃完早饭,刘文英最?先开口,掰着指头查漏补缺道:“昨天着急忙慌地?买了一大堆, 看着挺多,还?以为?都置办齐全了,结果今早一看,买了米,买了面,还?买了盐和豆酱,结果就是忘了买炒菜的菜籽油。”
苏云绕仔细回想,有?些纳闷道:“我?记得买了菜籽油的啊,是不是忘记带回来了。”
刘文英摊手道:“谁知道呢,东西多了,总能落下一两样?,也没留意,反正就是没有?。”
苏云绕不在意道:“算了,没有?就再买呗。”
苏云婷也跟着加入道:“还?要再多买一个烧水的铜壶,这边天气冷,咱们穿过来的鞋子都太薄了,还?得去瞧一瞧,看有?没有?厚棉鞋卖。”
苏云绕摇头道:“棉鞋踩地?上容易湿,有?厚皮毛做的靴子,还?是买靴子吧,对了,大哥穿多大的鞋子来着,别把他的给忘了。”
刘文英幽幽道:“大哥只?比我?穿大半寸的鞋子。”
“……”
苏云绕憋着笑,揶揄道:“二姐,脚大江山稳,你别往心里?去啊。”
这个世界对女子其实挺宽容,没有?贞节牌坊、裹小脚那?些糟粕之事,挺好的。
三哥的嘴巴也太损了,都是跟姑父学的!
苏云婷向着二姐,故意不理他,只?跟刘文英商量道:“二姐,咱们再买两个花瓶吧,到时候剪了腊梅放屋里?,还?要去买两支样?式最?时兴的簪花戴,让三哥帮咱们给银子!”
苏云绕吃完大杂烩,用筷子敲了敲碗,提醒道:“嘿,这是当着我?的面儿,算计我?的腰包呢,干巴菜,你行?啊。”
苏云婷有?很多绰号,全都是苏云绕给取的,譬如:干巴菜、苏豆芽、小黄毛……,很符合她早些年瘦弱的形象。
苏云婷倒也不是很生?气,却还?是很有?态度道:“三哥现在才是干巴菜,就当着你面儿算计,略略略……”
苏云绕伸手卡住她下巴,笑着威胁道:“你再‘略略略’试试,信不信我?把你这口条给拽出来卤了啊。”
苏云婷含糊求救道:“二叠,二叠,救窝!”
刘文英个子高,力气大,左右各拎一只?,就跟拎猫崽子似的,一下将?两人?给分开,没好气催促道:“赶紧换衣服梳头,还?出不出门了。”
又是一阵忙活,等到日头高悬时,本就起得晚的姐弟三人?,才终于打扮得齐齐整整。
可事实却证明,今天果然是出不了门的。
廖仲安一清早又来了杏林苑,还?带着昌平侯府里?的长孙少爷。
不到三尺高的小娃娃站在院子里?,对着苏云绕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手,奶团子似的小脸绷得跟个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道:“见过世叔,我?家祖父曾与?令尊共事过,交情匪浅,世叔如今来到京城,原本应该是我?父亲前来拜会的,只?是父亲随曾祖父去了北塞,家里?就只?有?我?一名年长男子,还?望世叔莫要见怪。”
“……”
眼?前的情景实在过于奇幻,苏云绕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年长男子?这小娃娃有?四岁么?可真是够年长的!
你家曾祖父和父亲都不在家,所以就把你这根矮戳戳的顶梁柱给推出来了?
苏云绕琢磨着,按照礼节,他应该称呼这小娃娃一声“世侄”,然后巴吧啦吧啦拉地?也说一堆,类似于“家父与?令祖父同生?共死一场,这般深情厚谊,又何须多礼”的客套话。
可对着这么一个只比自己膝盖高一点的奶团子,苏云绕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只?见他直接蹲在了小娃娃面前,伸手捏了捏他那奶奶糯糯的团子脸,对着立在旁边的廖仲安道:“廖二哥,你大早上来杏林苑,怎么还把侯府里的小朋友也给带上了?”
廖仲安赶忙解释道:“是侯夫人?交代长孙少爷过来见见苏公子的,原本侯夫人?也想要亲自见见你,只?是不方便过来,等侯府里的一些杂事都处理干净了,到时候再邀苏公子兄妹上门做客。”
侯夫人?是长辈,身份又高,确实不方便亲自过来。
大少夫人?倒是跟苏云绕同一个辈分,却又是后宅女眷,同样?不方便。
只?廖仲安一个人?过来的话,又显得不够郑重,这不就只?能把长孙少爷给带过来了嘛。
父亲和曾祖父不在家,苏平威从刚学会开口说话,就被他母亲教导要承担起侯府长孙的责任。
他昨夜就提前做功课,将?到了杏林苑之后,该说什么话,要行?什么礼,全都给记在了心里?,可为?什么苏世叔却不按照正常的流程来呢?
苏平威脸上的奶膘还?被苏世叔用手指捏着呢。
听见苏世叔跟廖二叔公的对话,苏平威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委屈得悄悄红了眼?眶。
苏云绕心大没发现。
爱心泛滥的苏云婷和刘文英却早就已经心疼坏了!
刘文英看不惯三郎手欠连个小娃娃都欺负,提着他的衣领子往后一甩,直接将?苏云绕给扔得倒退了好几步远。
换成了刘文英跟苏云婷蹲在苏平威面前,夹着嗓子一个骂一个哄,比那?偷娃娃的人?贩子还?要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