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他临时抱佛脚,其实靖侯府、以及靖侯府用他这个世子的名义单独献给太子的礼物,早就已经送进了东宫,但那些程式化的礼物,多少缺了点人情味。
可要是真送了他原本准备好的礼物……
“啊啊啊!烦死了烦死了!”纠结的小萧同学闭眼往床上一倒,鸵鸟一样将脑袋埋在柔软的被褥里装死。
小美不明白他到底在纠结些什么,但它是知道宿主为了给太子准备生日礼物有多用心的,并不想让宿主的心血落空的系统灵机一动,生成了一个“拯救希望收到来自萧扶光的生日礼物的太子殿下”的挑战任务,挂在太子专区里面水灵灵的招人恨。
萧扶光连抗议系统骚操作的力气都没了,抹了把脸,有气无力地:【这种时候你就别添乱了。】
小美正义感爆棚:【什么叫添乱啊,我是在帮你好不好。】
【那个你不是花了很长时间亲手做的吗?要是不送出去,这些天的辛苦岂不白费了?】
毕竟是电子生命,小美就算再智能,也理解不了宿主此时的少男情怀总是诗。
萧扶光拒绝和傻子系统聊天,丢下一句硬邦邦的“跟你说不明白”后,就继续盯着床头的那对青花梅瓶纠结。
准备礼物的时候我又不知道他有那个意思,现在明明知道了,要是要巴巴的送上去,岂不是也让他知道我也有那个意思了?
不行,这玩意儿不能送。
可若是不送,他会不会又觉得我是有意疏远,为了避嫌才连一份知心合意的礼物都不肯送呢?
话又说回来,他不会已经知道我其实也有那个意思了吧??
世子爷形状优美的眉锋纠结地皱起,被这些莫须有的联想牵扯了全副心神。
直到脑海中一个困惑的声音幽幽响起:【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和太子都有那个意思,你又不能让他知道你有那个意思?】
意识到刚才太全神贯注,竟然小声将心里的想法都念叨了出来,萧扶光脸色爆红,赶紧从床上弹了起来往外看,见外间无人才放了心,埋怨小美:【你也真是,都不提醒我一下。】
跟了萧扶光十九年,小美还是头一次感到这么冤枉:【我都不明白你的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要我怎么提醒你啊。】
【不明白就闭嘴。】面对无辜且好学的系统,情窦初开的某青年的心比北极圈最硬的坚冰还硬。
幸好小美打断的及时,萧扶光刚恢复正常,捡了外间一张椅子坐好,湖笔就领着人过来请安,又准备伺候他梳洗。
萧扶光见她素面朝天,身上衣服也换成了老成的鸦青色小袄和青缎比甲,心中有数,笑道:“难怪刚回来时姐姐不在,原来是去见母亲了。”
湖笔深知,少爷虽然敬慕夫人,但随着年岁渐长,其实是很不耐烦被夫人事无巨细地盯着的,作为世子爷身边的头号大丫鬟,她在这方面一直极其注意保持分寸。
现在猛不丁被萧扶光点一下,湖笔连忙回道:“奴婢正想回您呢。今日夫人不知道怎么突然叫了奴婢过去,问起您给太子殿下寿辰备礼的事儿。”
用世子名头送出去给太子的千秋礼,分明就是赵明珠盯着筹备的,能让她找湖笔打听的,就只剩下萧扶光私下准备的东西了。
凭心而论,侯夫人以前的确对儿子有着过剩的保护欲和不自觉的掌控心态,可随着萧扶光越来越出息,她也慢慢改变了行事风格,早已不像从前那般事事操心。
萧扶光直觉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能问湖笔:“那你是怎么回夫人的?”
湖笔当然知道该站在哪边,此时笑回道:“少爷成日往外边跑,奴婢上哪儿知道去,只能如实回了句不知道。要是日后夫人嫌婢子愚钝,少爷您可得为我分说两句。”
萧扶光这才放了心,朝湖笔抱拳拱手:“多谢姐姐替我周全。”
兴平帝本想在太和殿办宝贝儿子的千秋宴,对于他这不合常理的做法,礼部难得没有出声制止,可另有几个御史却跳了出来,纷纷上书反对,言辞激烈的仿佛只要在太和殿办了储君寿宴,第二天闻承暻就会篡权谋反似的。
言官们的反对太激烈,兴平帝无法,再加上好大儿对在哪里庆生这件事似乎并不在意,兜来转去,太子的千秋宴还是按照往年规矩在东宫正殿举办,宾客和宴饮规模也相应做了缩减,从兴平帝原定的七天改为了三天,分别用来宴请宗亲、朝臣、藩国使臣。
萧扶光因着鸿胪寺的差事,也选在了第三天去道贺,毕竟他还得盯着阿里不哥,免得对方在大好的日子里作妖。
宋如渊这几天也终于发挥了通事舍人真正的作用,在东宫里迎来送往,为太子接待宾客亲朋。不过宰相门下都是七品官,太子门下就更不用提了,这几天不但没人敢给宋如渊他们气受,还都不约而同的备了份见面礼,拿在手上沉甸甸的让人心慌。
今日同僚从高丽王子的手上接过一个小巧的锦囊,掂了掂重量,勉为其难地揣进兜里后给人指了路,转头见宋如渊怔征地似乎在出神,便拿手冲他肩膀上一拍:“简文,你想些什么呢?今天咱俩可不能出岔子。”
之所以只说他俩,是因为一起进来的三个舍人里有一个就是办差出了岔子,搞得现在就剩下来他们俩了。
被他一提醒,宋如渊这才勉强回了神,谢过同僚之后,才解释道:“愚弟是想着,怎么还不见萧世子。”
毕竟常内相老早就交代了他们,只要萧世子一出现,就得立马派人通知他,甭管他在干什么。
听他说起靖远侯世子,同僚也收起了嬉皮笑脸,换上了愁容:“是啊,都快开宴了,世子爷怎么还没到。”
在东宫待了几个月,他眼界早已不同往日,知道其他藩国使节们都是些小角色,这位被常内相特意关照的世子爷才是今天唯一的贵客。
想到这儿,同僚的脸色又苦了几分,拦住一个路过的小太监,央他去外面看看萧世子到哪儿了。
那小公公也机灵,一听到“萧”这个字,神色登时就正经了起来,也不肯接宋如渊递过去的荷包,径直转身出了东宫大门往宫道上急行而去。
不过他刚出去不久,宋如渊二人就听到八宝公公甜得发腻的声音:“世子爷,你往这边走!”
第81章 千秋(二)
萧扶光到得晚,纯粹是因为路上被阿里不哥绊住了脚。这位新晋的柔然王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好好的近道不走,非要绕路到靖远侯府边上,将萧扶光的车队堵了个结结实实。
被堵路的萧世子半点面子都不给,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不高兴,偏偏阿里不哥就像没看到似的,自来熟地凑过来见礼,嘴上说着好巧好巧,行动上却是老实不客气地主动蹭上了侯府的马车。
萧扶光没好气,出言讽刺:“柔然难道连辆拿得出手的马车都没有,让您堂堂一国之君还要如此屈就。”
阿里不哥仿佛一块没脾气的面团,萧扶光如此不客气,他还能继续笑眯眯,温声细语的回道:“敝国蛮荒之地,自然比不得天朝上国地大物博。”
萧扶光简直要被他的无耻气笑了,懒得与这人再说些什么,干脆两手一摊,悉听尊便。
车队中骤然多了那么多柔然的人,就算路上有人开道,行进的速度也不得不慢了下来。等两人到宫门前时,都已经快到开宴的时辰了。
就算是最后一波到的,阿里不哥依旧气定神闲地下了马车,外面等候的小黄门见他是和萧世子同车而来,态度也随之变得更加热切。阿里不哥的随从也乖觉,从怀里掏出一早准备好的荷包,动作生疏地塞给几个小公公。
萧扶光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嘲笑:“真是好的不学坏的学。”
阿里不哥一笑:“不过入乡随俗而已。”
萧扶光撇撇嘴,不欲再和这人多说话,他能容忍给初来乍到的柔然往稍微借借风头,却也不想被人打蛇随棍上,搞得两人好像真的很熟一样。
见萧世子的脸色冷淡了下来,阿里不哥也清楚不能真把人给得罪了,当下端正了脸色,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往东宫而去。
不过阿里不哥的目的显然已经达成,早就到会场的其他藩国使臣见他竟然是和靖远侯世子一起过来,各个都神情数变,暗暗交流起眼色,对这个传说中依靠大雍夺权、弑父杀兄的柔然新王更为忌惮。
阿里不哥不惜大清早堵在靖侯府也要来这一招狐假虎威,为的就是现在的效果。
同为藩属国,他们明面上是进京朝贡,实际上还不是为了争夺宗主国的资助。既然大家都在做狗,那他阿里不哥就得成为其中最凶最驯服的那条,才能为他的部落抢到最多的肉骨头。
轻描淡写地打发走前来试探的交趾国小王子,阿里不哥施施然的在萧扶光下首落座,对满堂打量的眼神置若罔闻,学着萧世子的模样摆出同款眼观鼻、鼻观心的表情,静静恭候太子的大驾。
说是千秋宴,其实这三天里没有一天是闻承暻真正的生日,为了防范巫蛊诡术,本朝皇帝和储君的真正生辰都是秘而不宣的绝密。
这些年年大操大办的寿宴,一方面是为了彰显皇家威严,另一方面则是给了满朝文武一个光明正大讨好顶头上司的机会。
每年这种时候,大伙儿都会憋足了劲,除了论车送进宫里的各种值钱宝贝,还要在宴席上当面献上最别出心裁、最能讨好皇帝/太子的礼物,博一个一鸣惊人青云直上的可能。
果然,等太子到场,酒刚过三巡,吕宋的使臣便头一个跳出来献宝。这时候众人才发现,他身后那个高高大大的箱子里居然装了一株足足半人高的珊瑚。
两个小太监帮手将整株珊瑚小心翼翼地从箱子里抬出来,见到全貌之后,别说那些从没见过海的偏远小国的使节了,就连萧扶光都忍不住露出了赞叹之色。
无他,只因这株珊瑚的确极其美丽,硕大的个头还在其次,它的枝干错落有致,颜色鲜红似血,光线照耀其上时,那抹鲜红似乎能够随时流动起来一般,实在是难得的精品。
面对如此罕物,太子殿下也只是微微一笑,点头谢过吕宋国主的美意,便让人将珊瑚抬了出去。
精心准备的礼物却只换来轻描淡写的处置,吕宋使者难免失落,只能强行振作精神,瞪大了双眼观瞧场上诸人,非要看看得是什么样的礼物才能打动不好伺候的太子殿下。
很快,他的失落就变成了幸灾乐祸,因为不管是谁,不管他们捧出多么珍奇的稀世珍宝,都始终无法让那位高深莫测的大雍储君动容半分。
众人献完礼,太子又最后敬了一轮酒,便借口更衣离开了宴会。
被留在厅堂上的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齐声笑了出来。毕竟要是全班只有自己不及格,的确是个恐怖故事,可要是全班同学都不及格,那画风顷刻就能变成喜剧片。
领导既然不在,在给领导送礼这门课上考了鸭蛋的使臣们,心情也不得不轻快起来。太子的态度虽然敷衍,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却没有敷衍任何人,与其操心正事,不如先好好享受眼前。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使臣们纷纷开始推杯换盏,各自谈笑,气氛反而比太子在时还要热络十分。
一个小黄门穿过满堂的欢声笑语,躬着身子悄悄在萧扶光耳边传话:“世子爷,殿下在书房等您。”
萧扶光甫一起身,满屋的嘈杂便为之一静,随后又若无其事般恢复了喧嚣。萧扶光一笑,朝着众人略一拱手,权作致意,便随着那位小公公出了门。
他出去之后,阿里不哥端了杯酒在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全然不理前来搭话的他国使节,偏生东宫的仆从因为他和萧世子联袂而来之事,对阿里不哥极其客气,因此众人就算心中恼怒,也不得不多给这位柔然王几分面子。
这是萧扶光头一次到东宫来,对于太子的住处,他当然是看什么都稀奇,看到感兴趣的东西,时不时就会停下来仔细打量一番。引路的小太监暗暗叫苦,既担心殿下等得着急,又不敢催促世子爷快些走,为难得脸上的笑比绝交三十年的损友之间的关系还要僵。
还是萧扶光反应过来自己举止的不妥当之处,冲着小公公歉然一笑,不再分神,一心赶路,这才赶在常喜准备亲自出来看看情况之前到了太子书房门口。
萧扶光刚到门口,常喜就忙不叠迎了出来,见面就赞道:“世子今天好精神模样!奴才先前只是远远见了一面,都觉得与往日大不相同呢。”
“公公谬赞了。”萧世子谦虚地拱了拱手,扯扯身上华丽的吉服示意道,“还不是因为换了这身皮,才看着比往日齐整些。”
就是这银底镏金的世子冠真不是人戴的,压在脑袋上跟个铅球似的死沉死沉,通身金线重工满绣的大衣服也是沉甸甸的,还不透气,要不是天气凉爽了下来,简直就是随时中暑的节奏。
他俩在门口客套,太子在里面笑道:“前面还有些时辰,你先把衣服换了松快松快。”
萧扶光都被折磨得不轻,规格更高,样式更繁复的太子吉服就更不用提了,所以闻承暻离席后早已经换下了那身繁复的吉服,穿着家常衣裳正坐着喝茶,看起来轻松又写意。
萧扶光先是喜滋滋地答应了一声,复又为难道:“可是臣没带其他衣服过来。”
废话,谁吃席的时候会想着再带上一套衣服啊。
常喜忙举起手上的东西,冲他笑道:“这是前日刚裁剪好殿下的衣衫,都是簇新未上身的。”
太子也笑:“卿要是不嫌弃,还请先换了衣裳去吧。”
萧扶光哪里敢嫌弃,他巴不得能快点把身上那些玩意儿给摘了,欢天喜地的谢过太子,他便乖乖地被小黄门引着去屏风后面的隔间把衣裳一气都给换了。
只是他和太子的身量有些出入,穿上对方的衣服后,旁的还好,裤管和衣袖都得挽起来一截,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似的。
他从屏风后面一现身,太子果然笑了出来:“这衣裳颜色倒是衬你,就是长短也忒不合适了。”
常喜轻轻一个眼色,便有精通针线的宫女走过来,跪在地上给萧扶光缝裤管,免得他不小心踩到过长的裤脚跌到,至于常喜本人,则是亲自搬来椅子服侍萧世子坐下,又道:“这一回太匆忙,准备得有些不周到。待会儿还请世子赏脸让奴才们给您量量尺寸,好做几套衣裳备着。”
这话说的,他一个外臣在东宫备衣服做什么。
萧扶光不自在地想抬脚,顾忌着一旁正在穿针引线的宫女,又放了下来,语气不甚坚决地回复常喜:“多谢公公美意,做衣裳就算了,我也用不上。”
说着说着他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竟然面红耳赤了起来。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萧世子顶着红彤彤的脸蛋看过去,正好对上了太子的双眼。
【小萧。】小美语气迟疑,【你是发烧了吗?脸这么红。】
萧扶光咬牙切齿:【闭嘴!】
小美觉得他真是不识好统心,生气气:【你这人……我是关心你诶!你脸都红成狒狒屁股了。】
萧扶光气急败坏:【住嘴啊!】
恨不得把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臭系统揍一顿,萧扶光在脑海里一通小萧嚎叫,终于让小美闭上了它勤学好问的小嘴巴。
他俩拉锯的过程中,太子竟然也默契地没有开口说话,直到一人一统消停下来后,才对萧扶光半真半假地抱怨:“今日众国献礼,可孤看萧卿似乎没有准备什么?”
没想到他会问的这么直接,萧扶光“啊”了一声,回头看向常喜,对方这才一副刚想起来的模样,合掌一拍:“嗨呀!开宴前世子让人递了个箱子进来,奴才一时给忙忘了!”
这话也就萧扶光会信,再过五十年闻承暻都不会相信这老刁奴是真的忘了,突然来这一手,无非是想看自己在萧扶光面前出糗。
暗地里瞪了一眼常喜这老刁奴,太子殿下厉声吩咐:“那你还不赶紧去抬过来!”
常喜长长的“哎——”了一声,乐呵呵地领命出去了。
等礼物到来之前,萧扶光有些无聊,正好裤脚也缝完了,重获人身自由的萧世子见闻承暻拿了书在看,便也凑过去问:“殿下,臣可以看看书吗?”
闻承暻朝着身后几排顶天立地的大书架随手一指:“卿可自便。”
萧扶光也不跟他客气,跑到那些被书籍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前,仔细翻找起自己想看的书。只是这一通翻找,倒让他觉出些不对劲来——
太子将书架料理得十分停当,其上书籍都是按照朝代、地理、纪年的顺序依次摆放,这种有别于寻常书籍按照经史子集分类的特殊方式,萧扶光已经是第二次见到。
而他第一次见到的,则是前鸿胪寺少卿黄大人交接给他的那一大架子资料。
手无意识的从一排排书脊上拂过,萧扶光回头看向太子,心里五味杂陈:“殿下,先前黄大人交给臣的那些,是您安排的吗?”
他当然知道黄理乾是因为太子的命令才会对自己格外关照,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太子会事无巨细到这种程度,就连整理往年卷宗这种小事都会考虑到。
没想到让他去挑本书,都能挑出旁的事情来,闻承暻无奈一笑,放下手中书本,走到书架前,与萧扶光一起盯着堆放得满仓满谷的书架,解释道:“先前孤本打算亲自教你一段时间,奈何出了曹家的事,实在分身乏术,只能交代黄理乾多用些心。”
说完,又怕对方多心,想想还是补充了句:“那些卷宗,孤不过是吩咐了一句,都是底下人整理的,费不了多少功夫。”
萧扶光却是忍不住眼眶一热,低声道:“您实在没必要为臣这么操心。”
闻承暻闻言看过去,却见那小纨绔死死地低着头,露出两个鲜红欲滴的耳朵,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一本杂记的封面。
终究是看不下去他糟蹋书的行为,闻承暻伸手将那只不安分的右手握住,果不其然见那对耳朵又红了一些,到了仿佛下一秒就能熟透冒烟的地步。
感觉到对方轻微地挣扎,坏心眼的太子殿下没有放开,却也没有更加用力,保持在一个萧扶光再努努力就能挣脱开的微妙程度。
默不作声的等待了一阵子,手心传来的力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直到最后。
那只手,终于安静地,被他握在了,掌心里。
第82章 千秋(三)
据说瓦特是从水开之后蒸汽顶开壶盖的现象中受到了启发,发明了第一台蒸汽机,从此人类进入了工业革命的时代,也开始为了争夺可以把水烧开的能源而不死不休。
萧扶光觉得, 第一次工业革命前的人类社会就是运气不好,没能遇见现在的他,不然仅凭他脸皮的温度,那还不是想要烧多少开水就有多少开水,帮助全球实现工业化都不成问题。
没错,因为太紧张,萧扶光的小脑袋已经开始自发自动的天马行空,冒出一个又一个匪夷所思离题万里的想法,竭力帮助没出息的主人分散一下注意力。
而后知后觉的系统小美,早已化身成为尖叫鸡,在宿主的脑海里发起一波又一波的亡灵尖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赶紧把手给我撒开!】
【撒开!】
可惜唯一能听到它咆哮的人还在自顾自地放空,小美叫破喉咙也没能换来宿主一个搭理的眼神,只能恨恨地偃旗息鼓,并小心眼的在太子任务专区面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借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萧扶光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肯看眼前之人,可是右手所传递的温度是如此的清晰而热切,其中蕴含着的坚定不容抗拒的意味,让他根本无法忽视。
盯着那双红到滴血的耳朵,像是终于卸下了心中最沉重的包袱一样,太子殿下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脸上挂着连自己都没能发现的轻松笑意:“孤以为,你会放开手。”
太子似乎并不急于等待萧扶光的答复,在说完这一句之后,便没有再作声。
但萧扶光若是肯在这时候抬头看看,就会发现,对方眼里的紧张与不安,并不比他要少。
怂包小萧依旧低着头,半天都没说一句话,但等他鼓足勇气后,说出来的话却比太子还要大胆很多:“殿下凭什么觉得,我就不敢答应呢?”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那双曾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微挑凤眼,一瞬不瞬地凝望了回去。
闻承暻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睛里已有千言万语。
为什么他会觉得萧扶光不敢答应呢?
当然是因为,男男相恋,本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与身为国之储君的自己相恋,无疑又会被扣上更多更难听的罪名。
午夜梦回之际,闻承暻也曾扪心自问,他究竟有什么资格,拼着毁掉对方前途、名声甚至是性命的风险去把另一个无辜的人拖下水?
就算萧扶光同样也对自己怀抱着隐秘的心意,但他作为年长位高的一方,更应该做的是引导他走上更“正确”更“合理”的路,而不是悄悄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窃喜。
太子殿下曾经如此努力的说服自己,可每次自我洗脑的时候,都会被迫让他再次一遍遍地回忆起与萧扶光相处的点点滴滴:逃避功课时眼睛咕噜噜乱转的萧扶光、草原上脸色苍白的萧扶光,小河边小心翼翼为素不相识的女人收殓的萧扶光、给他包扎伤口时悄悄犯花痴的萧扶光、京郊救他时奄奄一息倒下来的萧扶光……
不知不觉,他已经有了那么多关于萧扶光的回忆,每一段都难以抹去、刻骨铭心。
还有,事到如今,闻承暻不得不承认,其实他才是两人中间贪图美色的那一个,早在春熙园看到那个凭栏照影的红衣少年时,他就已经泥足深陷。
什么妖物、什么奇异之处,都是他给自身对萧扶光不同寻常的关注找的借口。不然,他大可以有一万种方法来处置失势侯府的世子,何必非要事事亲自出手,时时关切呢?
都怪萧扶光实在太可爱,每一次见面,都加深了他的这种可爱,他心怀家国大义当然可爱、聪明机敏同样可爱、怜惜弱小也很可爱,但他的唯唯诺诺、胆小怕事、悄悄的小花痴居然也可爱得紧。
可爱到让闻承暻只要一想起,就会忍不住露出笑来。
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不可以,但他的本能却无法控制。
所以,他送出去了那对会时刻在心上人耳边提起自己的鹦鹉。
所以,他主动握住了心上人的手。
幸运的是,对方并没有松开他。
可悲的是,在触手可及的幸福面前,他竟然胆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