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太子的吩咐,常喜屁颠颠儿的退了出来,却又不赶紧让人把萧世子的贺礼送过来,而是扶着老腰一步一顿,慢悠悠地往库房的方向走。
他这么不急不忙,八宝看得都要急死了,跑到前面将人拦下:“师父,世子爷的东西放在殿下屋子里呢,您往库房跑干什么啊?”
常喜乐呵呵的,调转了个方向,朝太子卧室挪过去:“是吗?看来是我记错了。”
这拖沓的作风一点都不像平时的师父,忘记把世子准备的礼物第一时间呈给殿下的行为也很不对劲。八宝脑子再不好,现在也回过味来了,小声嘟囔:“您不会又打着什么奇怪的主意吧?今天可是殿下的好日子,您可得收收。”
常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他都做的这么明显了,呆瓜徒弟还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实在是不开窍啊不开窍。
没办法,谁让他摊上这么个呆头鹅呢,常喜公公苦口婆心的教导小徒弟:“有时候,主子们不喜欢身边有人,想单独待会儿,又不好意思开口屏退左右。这种关口,就得咱们下面的人为主子分忧,给他们找个借口。”
提前把萧世子的东西藏起来,就是常喜事先为太子准备的借口,现在故意慢吞吞的去取回来,当然也是为了给主子们留出足够的私房话时间啦。
师父语重心长,八宝似懂非懂,不过看着师父鼓励的眼神,八宝又勇敢发问:“屏退左右而已,主子怎么会不好意思开口呢?”
青瓜蛋子就是青瓜蛋子,半点风月人情都不懂,常喜公公笑得一脸神秘,小声道:“以后啊,你就只管学着师父我的行事吧。”
往后,他们这位主子不好意思开口的时候,只怕还多着呢。
师徒两个人磨磨蹭蹭,也不准其他人帮忙,亲自哼哧哼哧地将萧世子送进来的箱子抬到太子书房门口。
又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常喜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故意闹出动静,在门外就扯着嗓子喊:“殿下,奴才把东西送过来啦!”
谁知他拖沓了那么久,换成男女之间珠胎都能暗结三五回了,可踏进书房的下一秒,常喜还是感觉到了来自太子殿下的强烈不满。
常喜:……
想他常喜公公,堂堂东宫首领太监,行事是多么周全多么老练,走一步看三步,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了,偏偏摊上这么个效率低下还爱迁怒的主子。
闻承暻本来在紧张地等待着萧扶光接下来的剖白,谁知常喜竟在这时候回来了,不仅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还吓得萧扶光“嗖”地一下抽出了手。好事儿接连被搅黄,教他怎么能不生气。
与太子殿下相反,萧扶光倒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他刚刚的回应不过是凭着一腔孤勇,其实压根儿没准备好要在今天和闻承暻摊牌,现在被人打断反而减轻了他的心理压力,顺坡下驴地转移话题,指着常喜师徒抬着的箱子:“这就是臣单独备的礼,还请殿下看看是否合意。”
闻承暻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装作对礼物十分感兴趣的样子,走到堂下亲自打开箱子,随即便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里面装着的,居然是京城及周边的全幅地图。
或者不应该说是地图,因为萧扶光送来的这玩意儿是立体的,其上不但有山川河流,也有城池房屋,每个都小小的,却又十分逼真,聚集在一起,便合成了一幅极为精致的京城全景图。
常喜师徒两个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把这玩意儿从箱子里抬出来转移到桌案上后,才有精力夸上一句:“这可真是件了不得的大宝贝,世子爷是从哪里淘澄的。”
看着闻承暻爱不释手的样子,萧扶光就知道自己这礼物算是送对了,笑着解释:“外面可没地儿淘换,这是我闲了的时候亲手做的。”
就算萧扶光不说,闻承暻也隐隐猜到此物必定出自他之手,毕竟就连他这个太子手上的京城地图都没能详细到这个地步,简直就像是将整个京城一比一浓缩了进去似的。
能有这个能耐的,除了身负神异可绘制方圆十里地图的萧扶光,根本不用做第二人想。
想到这里,闻承暻转头看过去:“难为你费心,孤很喜欢,只是往后不许再这么大费周章了。”
不知道这小纨绔是跑了多少地方才绘制齐全了京城的地图,更遑论照着图做出这般细致的模型了。
萧扶光才不管呢,听到太子说喜欢,看不见的尾巴瞬间又翘得高高的,挨过来指指点点:“臣是因为在西阳看到了冯家军的沙盘才想到要做这个的,您肯定不缺京城的地图,但地形这种东西,看图哪有看现成的来得直观。”
“更何况……”他将声音放到最低,神情却更加眉飞色舞,“臣趁着画地图的功夫,把京郊全给摸了一遍,把不对劲的地方通通标了出来。”
京城里藏不住东西,奈何京郊全是山林,城中大户只用在里面修几间草屋,藏东西藏人都十分隐蔽方便。可惜萧扶光有系统在手,大把的生命值花出去,那些包藏祸心的东西倒是无所遁形了。
这礼物太贵重,也太用心,包含着用简单的“君臣相得”四个字无法承载的情意,所以萧扶光之前才会百般纠结,不知道该不该送出去。
想到这东西可能是萧扶光刚回京城就开始准备的,闻承暻心底一阵酸软,奇珍异宝他尚且可以用更贵重的宝物回赠,但面对如此沉甸甸的心意,大雍的储君却慌了手脚。
萧扶光看出了他的窘迫,笑眯眯道:“这是您过生日,别人送礼只管收下就是了,不用非想着回礼的。”
话虽这么说,等萧扶光被常喜亲自送出东宫大门的时候,他身后还是跟了一长条捧着各式盛盒的宫人,里面全是太子殿下的各色回礼。
萧扶光:……
等到他上马车之时,这份无语的心情更是达到了顶峰:“我说大王,席都散了,你没必要跟着我一起走吧。”
赖在靖侯府车架里的阿里不哥却神情严肃:“世子,大事不好了。”
“适才席上有人出去更衣,回来的时候却脸色煞白。”
“说是在东宫侧门外,发现了一具浑身赤裸的男尸。”
第83章 千秋(四)
京城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更何况据说还是被几个藩国使节同时撞见,很快,东宫出现无名男尸的事情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人类的天性就是八卦,因为事发当日萧扶光也在,这几天有不少同僚明里暗里的向他打听,搞得他不堪其扰。
鸿胪寺卿柯大人见状,干脆批了萧扶光几天假,自己则是趁此机会大力整肃衙门风气:哪里有堂堂朝廷命官,背后妄议天家的道理。
东宫也派了人到侯府传话,八宝小公公安慰萧扶光:“已经查明了,那贼人与启祥宫的宫女有私,幽会之时被巡夜的侍卫发现,翻墙逃跑时不慎失足跌落,所以才会**的死在那儿。”
“至于他是怎么进宫的,陛下钦点了周公公查案,用不了多久就有结果了。”
“殿下现在好的很呢,世子您就别为这事儿操心了。”
看着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八宝小公公,萧扶光一脸“你在逗我呢”,这话拿去骗骗小孩子还行,拿来骗他这个上辈子看过一箩筐宫斗剧的人可就太破绽百出了。
一个不知来路的男人,在藩国使节齐聚的场合,不明不白、赤身裸体地死在了东宫的门口,并且值守往来的宫人和侍卫都跟瞎了一样没有发现不对劲,反而是被赴宴的使节撞破……
要说这背后没有阴谋,杀了萧扶光都不信。
他眼睛一眯,毫不留情地戳破:“贼人都手眼通天到能潜入后宫了,肯定是对皇宫地形极为熟悉,那他就算再慌不择路,也不可能跑到另一端的东宫去。”
“此事与启祥宫娘娘有关,所以你们找了这么个借口唬弄,是也不是?”
见他三言两语就点出了个中关窍,八宝背后冷汗都要下来了,不由得埋怨了几句净瞎出主意的师父,才哭丧着脸回道:“就知道瞒不过世子您去。只是这事儿实在是古怪,殿下也没摸清对面的路数,又怕您担心,所以才吩咐奴才拿瞎话搪塞您。”
萧扶光眉头皱得死紧,心里更是漫上来一股从未有过的暴虐怒气,好像自从认识闻承暻开始,他的身边就一直充斥着各种大大小小的阴谋,那些隐于暗处的敌人,无时无刻都想要置他这个碍眼的太子于死地。
如今萧扶光不过是管中窥豹,瞥见了太子真实生活的一角,就已经觉得难以忍受,真不知道闻承暻这个风暴中心的正主是如何度过过去的二十二年的。
他心情愈加烦躁,再看向八宝时全然无了往日的和气:“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那贼人的身份可查出来了?背后究竟是谁指使?”
被世子爷从未有过的严厉眼神吓了一跳,八宝不敢再敷衍,只能竹筒倒豆子一气全说了:“贼人身份还未查明,只知道其年纪颇轻,手上又有笔茧,应当是个读书人。”
“至于是谁在弄鬼,那贼人凭空出现,又不着一缕,实在难以查证。只是这段时间里,贤妃娘娘身边的太监曾领了牌子出宫,嫌疑最大,周公公便把事儿暂扣到她头上了。”
“还有就是……”
看不得他吞吞吐吐的,萧扶光没好气:“有话你就尽管说,难道还有什么是我听不得的吗?”
八宝谨慎地打量了四周,甚至还拉开门看了眼,确定外面没人偷听之后,他重新将门关好,才走回来悄悄对萧扶光道:“还请世子勿怪,只是这原本不该是奴才知道的事情。”
“儿个奴才去奉茶,不小心听到殿下和师父说话儿,正好说到那贼人。”
“只听得殿下问奴才师父:‘容貌肖似?什么意思?’”
“奴才师父就回话:‘老奴亲自去看过了,那人长得与先贵妃一般无二,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异样。’”
先贵妃?
萧扶光好好回忆了一番,终于从记忆里翻出了冯贵妃这么个人的存在。
当初懵懵懂懂的岁月里,系统还下发过一个让他拯救被赐毒酒的贵妃的挑战任务。再后来,就是春熙园诗会,他人生的第一个强制任务,就是拯救写了犯贵妃名讳的僭越诗文的宋如渊。
没想到,这一回的阴谋,竟然又扯上了这位早就玉殒香消的贵妃娘娘。
蹊跷的被赐毒酒而死,死后又再三被人利用布局针对太子,冯贵妃的身上究竟隐藏着多么天大的秘密,才会连死了都无法消停。
只是等他再问八宝时,那小太监慌忙摆着手往后退,嘴里念叨着:“世子爷超生!师父早就三令五申过,不准提起贵妃娘娘的事,只要发现,直接不问缘由打个臭死!”
“还有就是,奴才就是想说也不知道啊。先贵妃在时,奴才还在内宫监里扫地呢!”
他那张圆乎乎见人上喜的包子脸皱巴巴成了一团,小声嘟囔:“要不是当年因着贵妃的事,东宫要补一批新人,还不轮到奴才来服侍您呢。”
他说的这般严重,萧扶光也只好作罢,取出一个颇有分量的荷包递过去:“多谢公公跑这一趟,还请打壶酒吃。”
八宝千恩万谢的接过了,告辞后正准备出去,却又想起来了什么,转头欲言又止地看过来。
萧扶光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道:“公公放心,今日之事出得您口,入得我耳,定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八宝这才放了心,他是为了讨好世子爷才知无不言,但也不想为此葬送了自己。
再次冲着萧世子深深地作了个揖,八宝离开了侯府。
拿浸湿的细棉布轻柔地擦拭着案上供着的硕大珊瑚,这是萧扶光近期养成的习惯,通过机械性的重复劳作,可以让他很快的平心静气。
只是今天有些不一样,半人高的珊瑚都被擦到闪闪发亮了,萧扶光还是没能振作起来。
他这无精打采的样子,就连在经历太子生日惊魂一刻后发誓不主动和他说话的小美,也忍不住担心道:【小萧,你没事吧?】
萧扶光没有回答系统的系统,而是反问道:【小美,当初你究竟是为什么,会发布救冯贵妃的任务呢?】
他已经渐渐摸索明白系统任务的规律,日常任务触发的方式极为随机,任务对象也是什么样的都有,但是挑战和强制任务,都是因为达成了某种条件才会触发。至于这个所谓的条件,萧扶光推测,应该与太子密切相关。
小美沉默了一瞬,终是回答道:【其实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但我能感知到冯贵妃是个很重要的人,她活下来比死了更有作用。】
对身为系统的小美而言,任务对象“有没有用”,是它判断应该投入多大力度营救他们的唯一标准。它的目的,从来就不是拯救所谓的美人。
得到系统的回答后,萧扶光很久都没有说话,沉默弥漫在一人一统之间,正当小美有些不安之际,却听到宿主主动问起:【如果让你升到五级,能解锁什么新的能力吗?】
在做任务这件事上毫无追求,一心只想苟生命值的宿主突然变得有上进心,本该兴奋的小美却不知为何踌躇起来,小心地开口回答:【五级的话,可以解锁“万里追踪”,只有有某个人的物品,万里之内,一定能找到对方。】
【倒是个很有用的能力呢。】萧扶光笑道,【看来我之前真的应该多努力一点,多解锁几个你的技能才是。】
他受够了这种所爱之人被针对和算计,自己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的日子。
接下来,他需要再努力一点,变得更加强大才行。
明白过来宿主想干嘛的系统,虽然还在别扭他和太子的关系,但也在脑海里挥舞起小旗子为他打气:【小萧,加油呀。】
第84章 千秋(五)
太子的千秋宴上竟然发生了如此荒唐又晦气的怪事,兴平帝闻讯后勃然大怒,张淑妃的温柔乡也不待了,出面钦点了周进仁与御马监提督二人一正一副,勒令彻查此事。
周进仁是皇帝身边第一人,主要是起到镇场子的作用,御马监提督赵太监才是真正干活的人。
说起来,赵公公也是点儿背,先前一直被甄进义压得死死地,好不容易熬到甄进义离京出使,他终于摸到了龙威卫的边,挑起了宫廷守备的担子,结果刚得意没几天,皇宫就被外人闯入,还被藩属小国看了笑话。
因为存了戴罪立功的心思,赵提督调查起来可谓是尽心竭力废寝忘食。他很快发现了近期这段时间,林贤妃的启祥宫总有宫人频繁出入宫禁。
张淑妃见状,干脆顺水推舟,将已经掌握的林贤妃的证据悄悄放了出去。
于是,林贤妃与宫外频繁接触、互通消息的密折, 第二天一早,便出现在了兴平帝书案上。
兴平帝当然知道此事未必真的与贤妃有关,但她勾结朝臣私通消息的罪行却是实打实的,再加上外面物议纷纷,必须尽快平息,他需要有人来为太子分散来自朝野的压力,而贤妃,就是一个现成的好靶子。
因此,兴平帝很快做出决定,贤妃降为贵人,迁居延禧宫偏殿,其陪嫁女官一律罚没掖庭为奴,其余宫人,重则杖毙,轻则发往皇陵守灵。
皇家定然不会公布,但贤妃降位的消息一传出来,京城众人也都彼此心照不宣,知道肯定与太子千秋宴上发生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果然,没过多久,京中便有流言,贤妃管束不严,其下宫女竟与外男私通,那奸夫就是为了逃脱禁卫抓捕才会失足跌落摔死在了东宫门口,太子殿下是真真遭受了无妄之灾。
另有一些荒唐之人,一听到与男女那档子事有关,就开始兴奋,趁势捕风捉影编排了一些不堪入耳的桃色新闻,说得眉飞色舞、绘声绘色,似乎确有其事一般。
天家威严岂容如此亵渎,龙威卫又大肆抓捕了一批人,将这股歪风邪气压了下去。一时之间,京中风声鹤唳,无人敢再妄议宫闱秘事。
到了这一步,东宫之事,明面上便算是告一段落。
启祥宫,被扣了好大一口黑锅的林贤妃当然不肯认命,不顾侍女的劝说,她脱簪跣足往兴平帝燕居的太和殿而去,非要面君辩个是非曲直。虽然降位的圣旨已下,但她积威犹在,一路无人敢拦,竟真让她就这么走到了太和殿门口。
可惜太和殿门口的值守太监早就换了人,新换上的值守太监曾受过淑妃娘娘大恩,怎么可能会让她见到皇帝。
值守太监对贤妃的呵斥置若罔闻,直接吩咐几个小黄门将人给抬到了延禧宫,还刻意大声吩咐守门的侍卫:“陛下金口玉言,着林贵人在延禧宫闭门反省,你们可得将人看好了,要是贵人再跑出去,咱家定要拿你们是问!”
侍卫们知道他是淑妃娘娘面前的红人,岂有不应的,各个都忙不叠答应了,有个机灵的还找了一把大锁过来,当面将门锁死了,笑着奉承道:“公公放心,以后小的亲自看着,除了一日三餐,定不会再开这道门。”
林贤妃、现在应该是林贵人了,被这狐假虎威的狗奴才气得半死,有心要骂,可她年近五十,又生育过两个皇子,身体早就不复往年康健,此番怒急攻心之下,竟然晕了过去。
延禧宫地处偏远、年久失修,早就成了事实上的冷宫,值守太监将人关进去的时候又不准侍女跟着。
是以,一位膝下有两个成年皇子、掌管六宫十数年的堂堂皇妃就这么孤零零的倒在了延禧宫偏殿坑坑洼洼的地上,直到下人进来送晚膳时才被发现。
这事儿一闹出来,宫里其他妃嫔是怎么物伤其类的先不提,张淑妃却是头一个在兴平帝面前为林贵人求情,为她求来了两个宫女服侍,以及御医每日一次的平安脉。
她如此贤良,当然换来了阖宫称颂。
至于林贵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一点也不重要了。
豫章郡王,即三皇子闻承旬,“豫章”是他回京之后得到的封地,面积不大但是十分富庶,可见兴平帝对这个资质平平的三儿子还是有些疼爱的。
他在太和殿门口的小值房里枯坐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到了周进仁的身影,还不等他挤出个笑脸,周进仁便遥遥的一拱手,老腰都快要弯到地上去了:“给王爷请安,陛下说今早上起来头疼,不想见人,请您回去吧。”
闻承旬早有心理准备,吃了个闭门羹也不生气,从怀里掏出个折子,双手递给周进仁,陪笑道:“既然如此,小王就先告退了,只是此物还烦请伴伴替我呈给父皇。”
周进仁是出了名的口风紧,但此时见他堂堂郡王为了给贤妃却如此卑躬屈膝,心下难免不忍,想了想,终究还是小声提点道:“王爷莫慌,陛下正在气头上,只能先委屈娘娘几天,等回头他老人家消了气,您再过来求求情,多半就能转圜了。”
光是看着两个皇子的面上,兴平帝都不可能一直关着林妃。
道理闻承旬都懂,但母亲被关了起来,从养尊处优的贤妃变成了禁足冷宫的贵人也是事实,写过了周进仁的好意,闻承旬脚步一转,朝着东宫的方向而去。
他上门的时机正好,闻承暻还在东宫里尚未出去,听说三皇子到访,便命人将他请到后殿花厅里坐下。
坐在花厅一角,手里捧着杯东宫下人奉上的热茶,闻承旬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些许无所适从。虽然他来过不少次东宫,但还是第一次来到主人家起居的地方,没想到与他想象中的规整肃穆,太子的起居之所布置的十分有生活情趣,明明是深秋,居然还摆放了两盆明艳似火的洛阳红。
等了不到半盏茶功夫,门口就传来了动静,闻承旬连忙起身行礼,却听他二哥道:“免了,坐吧。”
闻承暻说完,也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大步流星的走进来在上首坐下了,将人上下打量了一溜,才老大不耐烦地开口:“是谁让你找过来的?”
闻承旬一惊,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却低着头不敢看他,结结巴巴地道:“没、没有谁让臣弟……”
“罢了。”懒得听他说完,闻承暻直接打断他的发言,正色交代道:“这件事不是你应该掺和的,今天不管是谁让你来的,回去之后离这种人远点。”
他周身气势太盛,三皇子本来就有些怕他这个太子二哥,现在更是被吓得不敢再提起母妃,只能嗫嚅着答应了。
倒是闻承暻见他唯唯诺诺的样子,也有些心软,遂缓和了语气,安抚道:“林母妃那里,孤已命人多加看顾,你尽可放心。”
林贤妃也是某种程度上的代他受过,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家过得太惨。
得了他这一句,三皇子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常喜送人回来后,见主子还在那里喝茶,忍不住长吁短叹,感慨道:“三殿下真是可怜见的,这几天为了林娘娘的事,跑了多少地方。”
闻承暻冷笑:“孤只盼着,他是真的孝顺。”
而不是想借着亲生母亲落难的事情,做些什么文章。
如果真是那样,那为了这个儿子苦心竭虑勾结外臣的林贤妃,也太不值得了。
思及此,闻承暻又交代了一句:“延禧宫那边,你多上点心。”
常喜忙道:“奴才省的。”
三皇子身材笨重,走多了路便有些气喘吁吁,身份所限又不能在宫内乘辇,因此常喜特意吩咐了两个体力好的小太监将他一路扶了出来。
到了宫门口,自有王府的人过来扶他,闻承旬也没忘那两个小太监,笑容和蔼的递了沉甸甸的两锭金子赏他们。
只是上马车的时候,等在外面的长史问起太子怎么说时,他脸色却阴沉地仿佛被墨汁浸过:“他恨母妃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真的帮我。”
长史叹了一声,见他神色阴郁,想了想,还是劝道:“王爷,要不还是算了吧。您看五殿下到现在都没有露脸,您又何必呢。”
闻承旬斥道:“提那个没良心的东西做什么!”
长史知道他先前在胞弟处碰了个软钉子,正在气头上,当下也不敢再说什么,垂头服侍他安坐了,自己另捡了一处靠近车门的角落坐下,低声吩咐车夫赶车。
马车平稳地行驶起来,一丝微风从外面透进来,却没有吹散从车内沉闷的气氛。
想到从柔然回来之后,便逐渐疏远的外家,以及与林相越走越近的五弟,闻承旬就是再蠢,如今也明白了过来,自己是被人当枪使了。
既然他们这么想撇干净关系,闻承旬就偏偏不能让他们如愿。
往身后的软枕上一靠,三皇子阴沉着脸吩咐:“去相府。”
第85章 千秋(六)
一条人命跌进京城这潭深水里,除了被当做闲汉茶余饭后的谈资外,便没有再溅起半点水花。
毕竟这座城池里每天都在上演着形形色色的新鲜事,城里的人们有着看不完的热闹,聊不尽的短长。比如最近,京城里最热门的话题便换成了曹家科举舞弊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