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行事,萧伯言笑道:“相爷果真是个讲究人。”
林万里没有立即答话,保持着原速度一根根擦净手指之后,才抬头一笑,话里有话:“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陛下是信重你我,方能以此等邦国要务托之,我等自然要全力以赴,心虔志诚,敬恭明神,半点不能马虎。”
随口搭话却被阴阳了一通,新上任的九门提督大人颇感无语。
不过考虑到往日这类场合都是林相的主场,如今却被萧伯言一个空降兵抢了风头,倒也难怪他心里憋着火。
就在气氛正不尴不尬的时候,外面铜磬适时的响了三声,礼官用拖得老长的音调宣布散场,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自动分成两拨,分别拥着萧林二人出去了。
作为从五品的小卡拉米,萧扶光还没有参加朝廷祭礼的资格,但身为鸿胪寺少卿的他,又必须到现场协助礼部照看好那一嘟噜藩属国的使节,免得他们在大场面上出丑。
因此,他也全程围观了老父亲被林相怼到语塞的画面,又是好笑,又是觉得无语。
好容易等到散场,他仗着年轻体格好,快人一步地来到场外,在自家马车里等了近一盏茶的功夫,靖远侯才姗姗来迟。
见靖远侯脸色还好,萧扶光便开玩笑道:“父亲今日是怎么得罪相国大人,我见他气得怕是连鼻子都要歪了。”
知道儿子是想宽慰自己,萧伯言心下熨帖的同时,仍是笑道:“休要胡言,林相可没那么小心眼儿。”
他们这位出身草根的相国大人可是出了名八面玲珑,从不轻易得罪人的。今天破天荒当众下萧伯言的面子,多半也是为了与初掌重权的靖远侯划清界限,以示文武之别罢了、
对于林万里的打算,萧扶光自然也是一清二楚,此时他不屑地撇了撇嘴,大大咧咧地靠在车厢壁上:“依儿子看,林老爷子也是着相了。现在这局面,难道他还能一辈子站干岸不成。”
这一回兴平帝钦点萧伯言主祭,就是已经表达了支持太子的态度,林万里却还想着摘清干系,尽量两边不得罪,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美事呢?
忠诚的不绝对,就是绝对的不忠诚。
也不知道兴平帝在得知林相近日的所作所为后,是不是还乐意做他最坚实的靠山?
察觉到老爹警告的目光,萧扶光连忙收起嘴角幸灾乐祸的笑容,无辜地回望了过去。
萧伯言却不吃他这一套,语带警告:“在殿下平安回京之前,事态都不能算完全明朗。这段日子你最好乖乖的,少在外面惹事。”
他这么说萧扶光可就不干了,嚷嚷道:“儿子现在除了衙门外,连郡王府都不去了,满京城您打听打听,哪里还找得到像我一样深居简出的青年公子。”
自打太子在江南干得那档子事儿传回来之后,萧扶光就老实地跟什么似的,恨不得连门都不出,更别提惹事了。
儿子这般乖巧,靖远侯其实心知肚明,但仍然面色严肃:“就算不乱跑,出门也该带齐人手。”
萧扶光忙道:“护卫自然是带足了的。”
“哦?”适才还严肃得不行的靖远侯爷,此时话锋一转,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我怎么听你娘说,最近你好几次出门连个小厮都没带,护卫又是从哪里来的?”
“额……”
萧扶光哽了一下,一时间没想好该怎么糊弄过去。
不过萧伯言对他的答案似乎也不甚在意,放着抓耳挠腮的儿子不管,伸手挑开车帘一角,悠然自得地欣赏起了沿街的景色。
怀王府。
闻承晏这段时间的日子并不好过。
明面上太子还在奉先殿里“闭门思过”,可如今谁人不知他在江南的丰功伟绩?他的好弟弟,就差把天捅出个窟窿了。
如果说事态前面的走向还勉强在闻承晏预料之中,现在的局面却完全超乎他的想象之外。
他设想中太子引起众怒,成为众矢之的被群情激奋的清流共起挞伐的画面非但没有出现,甚至还出现了完全相反的声音——
那些前不久还口口声声讨伐太子德薄能鲜、不堪其位的清流文官,在面对写着曹陈两家葬送近八百条人命的邸报时,居然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沉默。就算有几个站出来“仗义执言”的,却也难掩眼底的窃喜,显得忸怩作态,丑相百出。
“太子这一招,太狠了。”
就着王府长史的手看完了最新的邸报,闻承晏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地感叹:“江南万顷良田,尽皆拱手,他倒是舍得。”
江南的富庶众所周知,放弃这么大一笔唾手可得的巨额财富,闻承晏自问没有这个魄力。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有,他也舍不得把到手的钱财往外推。
要知道,那可都是他们老闻家的钱啊!
一想到自己间接损失的财富该是怎样的天文数字,闻承晏就肉痛地心肝脾肺肾无一不抽抽:“父皇也是,居然就这么默许他瞎胡闹。”
“能除掉心腹大患,陛下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与他计较。”
直到一个阴恻恻地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闻承晏才故作惊讶地回望过去:“不知老世翁又有何见解?”
还不等陈瑛答话,他便紧接着道:“依晚辈愚见,当下太子已是胜券在握,咱们再做什么都无济于事,还不如暂且安静下来,免得招了他的眼。”
“江南您是回不去了,但也不用担心,听说您的侄子,陈犰陈大人得了太子的特赦,想来到时央他再为您求一个也不难。”
“若是求不到,那小王就算景况再差,奉养您一人也是不在话下的。”
他看似在劝陈瑛放弃复仇,却话里话外都带着挑拨。
陈瑛不是傻子,当然知道闻承晏是在拱火。
但是事到如今,他的合作对象,也只剩下眼前这个心思叵测,唯利是图的怀王殿下了。
因为先前护卫的事露过馅儿,连着几日萧扶光出门都贼老实地带着昔墨几砚,以及侯府自己的护卫压阵。
今天本来合该他休沐,他的顶头上司柯大人却命人来府里传话,说有急事要办,让他去衙门里一趟。
领导有令,社畜小萧还能说什么,当然只能从暖暖和和的大床上爬起来,穿上一身帅气官服,打扮成大人模样回单位加班咯。
只是他刚出二门,就见萧伯言行色匆匆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连留给他请安的时间都没有。
萧扶光难免好奇,站在一边等管家送完父亲出门后,打听道:“父亲这是去哪里?”
管家回道:“宫里来人,说是陛下召见。”
自打萧伯言当上九门提督之后,兴平帝的确就爱三五不时地召见他,有时候是确实有正事儿,但大多数情况都是扯闲篇。
对此,萧扶光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听到管家的回答后也只是一点头,转身便要登上自己的马车。
就在他的靴底刚要踏上车辕之时,耳边却突然想起暌违已久的提示音。
“【系统任务发布】
【任务等级】:强制任务;
【任务内容】:闯入被封锁的宫殿,拯救九门提督萧伯言;
【任务时间】:三天;任务倒计时已开启,请宿主尽快完成。”
怎么好好儿的就画风突变成救父副本了。
要是系统有实体的话,萧扶光毫不怀疑此时自己会摇晃这小玩意儿的肩膀来个马景涛式的咆哮。
小美委屈得很,弱弱道:【我也不清楚啊,你知道的,真正的强制任务是不受我管控的。】
话刚说完,它便自悔失言,幸而现在的萧扶光一心都在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强制任务上,根本没精力去捕捉它言语中的漏洞。
逃过一劫的系统一边暗自庆幸,一边试图进一步分散宿主的注意力:【那小萧你现在还去鸿胪寺吗?柯大人还等着哦。】
果然,萧扶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骂道:【你说话前能不能过过脑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些有的没的。】
昔墨见他站在马车前面半晌没有动作,忍不住过来提醒:“少爷,该上车了。”
被他这么一打断,萧扶光才惊觉周围仍有一大群人在准备伺候他出门,忙道:“我不去衙门,先不用忙了。”
又问:“老爷出门是坐轿?怎么他的马车还在。”
管家忙回答道:“宫里备了马车在门口,老爷坐那个走的。”
看来是不能把人追回来了,萧扶光眼神一沉,略一思忖,吩咐昔墨:“去外面巷子里把人都带进来。”
昔墨:“啊?”
“别装傻,真打量着本少爷不知道呢。”
萧扶光恶声恶气。
和几砚两个每天暗地里盯着麒麟卫盯得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星子了,还在假装不知道有这回事呢。
不过昔墨还是会看眼色的,知道自家少爷不会无缘无故改变主意,因此就算被凶了一句,也只是吐了吐舌头,闪身出门,很快将侯府门外巷子里装闲汉的麒麟卫们带了进来。
吩咐门房照看其他人,萧扶光将领头的两个麒麟卫带回小院,沉声说了自己的推测:“我怀疑宫中有变,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门路可以打探?”
两个小头领对视了一眼,尽管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消息,也没有发出任何质疑,略微沉默了几秒,其中一人便拱手道:“卑职出去问问兄弟,还请世子稍候。”
他们麒麟卫之间有独特的联络方式,萧扶光没有细问,只嘱咐了一声注意安全,便起身将人送至小院门口。
眼见着人走远了,萧扶光伫立在门口想了一想,转头交代昔墨:“你去外面说一声,让大伙儿好好在府里待着,别到处来回走动。”
昔墨“哎”了一声,领命走了。
另一个麒麟卫的小头领却不肯离去,执意要贴身跟着,萧扶光也不管,径自去了正房拜见母亲。
绕过一道垂花门,赵明珠身边的大丫鬟青言本是笑吟吟地迎上来,却见大少爷身后跟了个魁梧的军汉,惊呼一声,躲到抄手游廊的柱子后面,厉声喝止道:“夫人刚歇完晌午,正在梳头呢。这一位大爷可不能进去。”
小头领歉然地拱了拱手,并不肯出去,只是道:“卑职就在门外守着。”
估计这是太子临走前下的命令,萧扶光不好让他为难,冲着青言轻轻摇头,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自己则是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进了正房。
正在梳妆的靖远侯夫人自是被他这行色匆匆的模样吓了一跳,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萧扶光便一气儿说了,又道:“适才父亲被传召进了宫,孩儿担心这一回会冲着咱们家来。”
赵明珠是何等的出身,又做了二十余年侯府的当家主母,自然不缺应有的政治素养。此时听儿子说可能发生宫变,短暂的惊讶过后,就垂头思索起来。
萧扶光见她不过是思考了片刻,便果断地开口,让人将几位姨娘和少爷小姐接到正院,又喊来管家,命令他带着几个壮实的男管事领头,与护院三班轮值。
“门户都看严实点儿,各处角门也要关上,二门上差人守着,没有我的话,不准任何人进出!”
管家也是上过战场,见过大世面的,如今主母这么大阵仗的命令众人守紧门户,他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当下心中一凛,依照军中的规矩大声答道:“领命!”
然后退下自去安排不提。
萧扶光见母亲这里料理得丝毫不慌,也算是能暂时放下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又道:“现在形势不明,孩儿想去外面看看。”
赵明珠还未答话,他的三弟萧云起连忙冲过来大声道:“我也要跟着大哥一起去!”
说着还捏着白白胖胖的小拳头拍了拍胸口,似乎在竭尽全力地证明自己超可靠。
尽管心情紧张,萧扶光还是被这小子逗得笑了出来,他装作看不到二弟云升眼神中的瑟缩与躲闪,温柔地牵起三弟的小手,将人交到一旁着急又不敢开口的他姨娘手里,笑道:“外面有大哥就够了,你在家好好保护母亲和姐姐们。”
说完他抬头看向侯夫人,低声道:“母亲,那孩儿去了?”
赵明珠眼里满是担忧,却没有说一句阻拦的话,只是走过来替他理了理衣服的下摆,淡淡叮嘱了一句:“万事小心。”
因为原来打算去鸿胪寺,萧扶光身上还穿着官服,肯定不能就这么出去。
他回到小院,湖笔早已经备好了一身朴素的青黑色衣袍,一言不发地服侍他换好了,萧扶光见她一直低着头,便道:“一会儿姐姐带着院子里的人先去夫人那里。”
湖笔双眉紧蹙,忧心忡忡的看向他:“少爷,是出了什么事吗?”
萧扶光打哈哈:“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备无患罢了。”
但是他们这种权贵人家,祖祖辈辈积淀下来,就连下人也不缺政治敏感度。湖笔在见到管家张罗着用圆木堵门和烧大锅开水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只是现在少爷不愿意多说,她也就装作不知道罢了。
服侍着萧扶光裹好了平民男子戴的布巾之后,湖笔又从怀里掏出来一柄匕首,幽幽地递了过来。
萧扶光一顿,没接过来,从靴子里抽出一柄短刀:“我已经自个儿准备了,这玩意儿还请姐姐收着防身吧。”
湖笔没说话,默默将匕首收了回去。
正在气氛有些尴尬之际,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嚣。
两人瞬间紧张起来,萧扶光捏着短刃将湖笔护到身后,大声喝道:“外面怎么了?!”
结果却是昔墨的声音传来:“少爷,林二公子非要见您,怎么拦都没用,他、他闯进来了!”
什么玩意儿?
林二公子是谁?
萧扶光在记忆里搜寻了半天,都没找到这么个人。
还是小美提醒他:【就是之前因为调戏母婢挨揍,让你救的那一个人啊。】
一提起调戏母婢的关键词,萧扶光倒是瞬间对上了号——这不就是林相家的二公子吗?
只是他们不过数面之缘,这人现在找过来干嘛?
心念数转间,萧扶光收刀入鞘,扬声吩咐:“把二公子带到花厅,我马上出来见客。”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道:“不用了,我已经到了。”
然后便是昔墨气喘吁吁地声音:“林、林二爷,这、这于理不合……”
林彦生才懒得搭理一个小厮,手上一个巧劲儿轻描淡写地将人拨开,直冲着萧扶光所在的正厅而来:“萧世子,你出来!我有事跟你说。”
屋外昔墨紧拦慢拦没拦住,屋内主仆二人也被他无礼的举动震住,一时来不及反应,竟真让他就这么大喇喇地闯了进来。
林彦生气势汹汹地推门进来,对满室古朴却昂贵的摆设恍若不见,却在看到架子上那对羽毛光溢彩的鹦鹉时,瞳孔骤然紧缩一下,再看向萧扶光的眼神中便多了几分慎重,态度也不由自主的更加客气:“在下有要事相商,不知世子可否屏退左右。”
萧扶光固然不耐烦,但也维持着面上的礼貌:“家中并无外人,林公子有话但说无妨。”
林彦生哪能看不出他笑容中的敷衍,但这不是假客气的时候,他看了眼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的湖笔昔墨二人,皱了皱眉,仍是道:“请问世子,侯爷现在何处?”
这人怕不是吃错药了。
萧扶光脸上的假笑都要绷不住了:“家父有事,林公子有事可以直接和我说。”
林彦生道:“侯爷是进宫了吧。”
此言一出,萧扶光眼神瞬间警惕,湖笔和昔墨也各自暗暗握稳了手中的利器,主仆三人隐隐将其合围在中间。
林彦生对周遭危险的气氛浑然不觉,反而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叹了口气:“看来八九不离十了。”
说罢他抬眼看向萧扶光:“实不相瞒,家父今日也突然得了传召,火急火燎地进宫了。”
不清楚他说这话的意图,萧扶光谨慎地回话:“林相宠命优渥,陛下急召也不出奇。”
见他还是不温不火的,林彦生急了,狠狠一拍大腿:“这根本就不对劲!皇宫现在已经被人控制了!”
靖远侯和林相前脚才离开,后脚这人就知道皇宫里面不对劲了?
萧扶光能提前知道宫中有变,全靠系统透题,可林彦生一个连正经职务都没有的纨绔又是哪里来的消息。
这一回,林二公子倒是看明白了萧世子眼中明晃晃的怀疑,心里又是生气又是无奈。
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林二把心一横,双唇轻启,随即便吐出一串高低婉转的鸟鸣声。
萧扶光还来不及质问他要干嘛,就震惊地看到架子上的那对因为天冷被转移到房间里的鹦鹉大爷扑腾着翅膀,乖乖地飞下来,双翅一收,停在了林彦生架着的手上。
林二公子手里捏了一嘟噜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小米穗子喂给它们吃,又爱惜地抚了抚鸟儿的羽毛,方抬起头来,神情有些得意:“区区从小便爱养些鸟雀,训鸟亦是无师自通。后面拜了名师,训练其各类鸣禽来更是得心应手,不管是多珍贵多烈性的鸟,到了我的手上,就没有不听话的。”
话到这里,萧扶光已隐隐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虽然有些难以置信,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听他继续说下去。
果然,林彦生一面用那串子小米逗弄着鸟儿,一面娓娓道来:“这对鹦哥儿可是在下的得意之作。当年亲自从蛋里孵出来,手把手养了一年多,调教的各种花样都会了,才敢当成寿礼献给太子殿下。”
“没成想它们后来落到世子您的手上。”
信息量有点太大,萧扶光没有作声,他身后的昔墨却是倒吸一口凉气,动静大到湖笔忍不住一眼瞪了过去。
林二轻吁一声,叹道:“在下自知身份敏感,平日里除了打探消息灵光些,再难得有机会为殿下效力,所以世子以前未曾听殿下提起过我,也是情理之中。”
他神色陡然间严肃起来:“只是在下的一腔忠心赤胆,却是再真不过。”
说罢也不给萧扶光回应的机会,一抬手放飞两只鹦鹉,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条,递了过来。
“这是在下最新收到的消息,上面是贤妃娘娘亲笔。”
萧扶光展开那张字条,其上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字体娟秀,的确像是出自女眷之手。
他草草看了一遍,见里面写着宫门无故紧锁,禁卫突入后宫值守各处要道,皇帝却毫无动静,恐怕是宫中有变。
将字条递给湖笔,待对方默契地收好后,萧扶光才问道:“既然宫门紧闭,令姊又是怎么传出的消息?”
说到这个林二可就来劲儿了,挺起胸膛,滔滔不绝:“一般人提到传递消息,多半只能想到鸽子。殊不知信鸽太过招摇,飞到皇宫上空就会被守卫射下来。”
“所以在下与家姐通消息,都是用大老鸹和鸱鸮,这俩看起来黑黢黢的不招人喜欢,其实可聪明了……”
萧扶光懒得听他的鸟经,起身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冬天太阳落山得早,如今只剩一点要死不活的晚霞挂在西边的天空上,随时静候着黑夜的到来。
就在萧扶光还在考虑要不要趁着还没宵禁出去看看的时候,之前主动请缨去打听消息的麒麟卫小头领却匆匆赶了回来,汇报道:
“卑职走出去不过两条街,就见有兵马司的人在各处布置栅栏和拒马,内城很多条街都封了。卑职怕有去无回,只在附近探听了一圈,便赶紧回来了。”
兵马司的人……
根据已得知的消息,控制宫禁的幕后之人,居然掌握了皇城兵马司和宫廷禁卫。而文武两班的魁首,九门提督和中书令,也都被他设计骗到了宫里……
形势还真是不容乐观。
萧扶光深吸一口气,觉得额角刺疼得厉害,看向小头领:“现在你还能联系上其他麒麟卫吗?他们挨着东宫,消息应当灵通。”
小头领摇了摇头:“卑职收到兄弟们从东宫送出来的消息,嘱咐我们保护好世子,千万别回去。”
看来东宫也有状况……
只是京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所有人仍是一无所知。
关于幕后黑手的身份,萧扶光心里倒是有隐隐的预感。
他托词要更衣,避开众人来到房间里,一个人翻箱倒柜了半天,终于找出来一串蓝汪汪的绿松手串,握在手里催小美:【你那个万里追踪,再使一次看看。】
小美被他一连串操作搞得迷迷瞪瞪的,但还是听话地展开了地图。
看到那条红色光线蜿蜒消失在了宫城的方向,萧扶光面色凝重,猜测被印证,他的心情却不会因此有半分松快。
【这手串是我初次见到怀王时,他亲手送上的赠礼。】
小美早就不记得一串珠子的来历,此时惊讶道:【怀王?你说闻承晏?他哪来的这么大本事。】
是啊,萧扶光同样很纳闷,他的确早看出来怀王表里相悖、暗藏祸心,可任凭他怎么想也想不到,此人居然有如此手腕和魄力,不动声色间就能发动一场改天换日级别的政变。
纵使知道了罪魁祸首是谁,被官兵围困在侯府里的他们,又能再做些什么呢?
萧扶光沉着脸走出来,一屋子人殷切地看过来,都在等他拿主意。
被众人的目光搞得压力陡增,萧扶光眼神向下,似乎在自言自语:“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掌握了多少兵马。”
唯一一个了解外面情况的小头领立马答话:“至少龙威卫和兵马司的几千步兵都在对方手上,城门处的守卫估计也八九不离十。”
龙威卫啊……
萧扶光见识过龙威卫与其统领甄太监相处,那种高度的依从性绝对不是轻易可以抹去的。
“甄进义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他最想不明白的一点。
甄进义还能是怎么回事。
他后脑勺邦邦痛的跌坐在椅子上,苦笑看向一旁的难兄难弟:“终日打雁,谁知会有一日被小麻雀啄了眼睛。”
为了办好曹家的事,在太子面前露脸,这些天他多在烟波尽处流连,龙威卫的诸事便交由副手赵太监处理,有些需要他决断的大事,也是由小徒弟往来传话。
谁知,就是他一手带大,竭力栽培的小徒弟,竟会突然反咬一口,配合贼人将他骗到宫里软禁了起来。
当时刚一进宫,甄进义就察觉不对,本想着先虚与委蛇,再找机会脱身,可对他最为了解的小徒弟看穿了他的企图,当机立断地动手打晕了他,将人捆到这处偏殿与萧侯爷作伴。
从昏迷中醒来后,甄进义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胸口,藏得好好的印信果然不翼而飞,气得他当场破口大骂。
他出身草莽,骂起人来粗鄙得很,偏偏他气急了,骂起来就没完没了的,还是萧伯言实在听不下去咳了几声,情绪上头的甄公公才恍然惊觉偏殿里还有别的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