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第二队列——
戈尔带着顾祈安,阿茹娜带着乌尤。
他们自猎物两侧分开、紧跟其后,几乎与野牦牛并排奔跑,通过影响牦牛的行动来减轻集中在巴图、乌兰身上的火力,并借此消耗猎物的体能。
怒火中烧的野牦牛前方、两侧都被狼群所干扰,他发出沉重的鼻息和沙哑的嘶鸣,牛蹄咚咚踩着草甸,非但没有减速的意思,甚至还想冲一把劲儿,将挡在前面的头狼撞翻。
毫无疑问,被打扰进食的老牦牛已经进入了暴怒状态。
最后是狼群中的第三队列,处于末位后补的小狼们。
初次参与大型猎物狩猎活动的傲云和旭日干,他们得到的攻击位置是最尾端。
两个动作迅速的小狼放慢速度,避开被牛蹄踩得翻腾的草甸,很快就绕到了猎物身后,将野牦牛变成了他们追逐的目标
至此,狼群的包围圈初步形成。
上个冬天有顾祈安和戈尔日日相处的狼语交流,而今半个春日里又增加了相处小半个春季的狼群,虽然小雪豹的吼叫声除了戈尔,其他成员难以辨别,但部分日常通用的狼语,顾祈安已然掌握了个初步。
狩猎活动的用语,他更是熟练。
毕竟这个春天,顾祈安已数次体验过与狼群们合作的体验,半个“狼群成员”的名号他拥有得实实在在。
而能进行多次狩猎,不免有父母狼选择领地位置极佳的缘故——
往林子深处是安全的栖息地,有各种小体型猎物出没,野鸟、野兔、野鼠、野鸡,正是打打牙祭的好机会。
而林子外侧则是广袤无垠的高山草甸,距离裸岩山崖距离远,时不时就有嘴馋的山羊群在这附近寻觅新鲜的草枝,自然包揽了整个春夏秋冬季狼群所需的猎物。
也正是因为这种“极佳”,离开族群,长途跋涉的独行野牦牛,才会将自己的落脚点选择在这里。
只是他未曾料到,这片高山草甸上已经有了一群野心勃勃的狼。
此刻,被狼群包围的野牦牛愈发暴躁,他眼周通红,甚至无需更多的刺激,便已经流露出一种想要冲撞翻一切的暴虐。
跑动之间,眼见追不上前方的父母狼,不甘心的野牦牛忽然收势,猛地向左侧转去。
而那个方向正是守在侧面的小雪豹。
追击在右侧的黑狼瞳孔骤然收缩,他瞬间提速,准备用扑咬的动作将火力吸引到自己的身上。
但经受过黑狼训练的小雪豹并不怯场。
虽然在开始之前,他会紧张于野牦牛的体型和气势,可当真正成为狩猎活动的一份子后,顾祈安只觉得热血沸腾。
那是他上辈子躺在病床上,永远都没有机会体验到的兴奋。
狩猎助长他骨子里的野性。
面对冲向自己而来的大型猎物,顾祈安藏起那几乎看不见影子的畏惧。
他瞬间加速,在狼群的配合中,把自己变成了吸引牦牛火力的“萝卜”,开始引导猎物的追击方向。
越是奔跑,闪烁着小雪豹眼瞳深处蓝色的火焰就越发明亮。
这一局,豹豹上大分!
被抛开的巴图、乌兰瞬间了然。
前者继续上前,尽可能帮助小雪豹分担野牦牛的注意力,后者则绕到左侧,继续与右侧的戈尔相配合,对牦牛的旁侧进行锁定。
原本眼底闪过担忧的戈尔情绪平复,他看到了小豹子的认真模样,也收起自己的担忧,继续专注于狩猎。
只有强大的狩猎者,才能得到交配对象的青睐,他并不掩盖自己想在小豹子面前更多地展露自己能力的野心。
雪豹的奔跑速度很快,平均五六十公里每小时,他们的爆发力很强,但续航能力一般,最佳追击距离是1公里,在这个单位内的最大速度可能达到80-90公里每小时,是短跑中的好手。
顾祈安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条件。
在发觉牦牛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有意卡着速度,在消耗猎物体能的同时,随时注意后侧狼群的行动。
追不上雪豹的牦牛更气了,似乎连眼睛又红了一个色度。
他时不时想用牛角将前方甩动的长尾巴给顶起来,奈何速度上实在抵不过顾祈安,每每发力上前,在即将顶到目标时,就会扑了空。
不过牦牛耐力极好,几次三番的扑空不会让牦牛耐不住奔跑,只会让他更加愤怒,甚至是失去理智。但相对耐力差的顾祈安,在此刻需要依靠狼群成员的配合了。
在感受到自己的体力亮了黄灯后,小雪豹没慌,而是发出轻吼。
几乎是他扔出信号的瞬间,右侧的黑狼快速加强攻势,锋利的獠牙挤着牦牛厚重的皮毛空咬一口。
牦牛惊慌愤怒的嘶鸣中,戈尔猛然提速,在不到十秒钟的时间里超越顾祈安,并转换了猎物火力集中的对象。
他好像一直在等候着小雪豹的信号。
而消耗了部分体力的顾祈安则退居二线,取代了戈尔原先的位置。
围堵大型猎物,意味着整个团队需要智慧、耐力,以及最重要的配合。
顾祈安和戈尔的位置变换就发生在几秒钟之内,同一时间,得到指挥信号的阿茹娜、乌尤自侧面攻击,傲云和旭日干则自后方提速,尽可能撕咬着牦牛的尾部。
狼群的攻击在这一刻开始密集。
一时间,黄昏下的高山草甸上,除了狼群,以及被狼群围猎的野牦牛,竟然再见不得任何一只生物。
躲在山崖上看热闹的山羊群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个干净,只有偶尔从高山上路过的独行猞猁会停顿片刻,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狼吠交错,偶尔夹杂着野牦牛愤怒又暴虐的嘶鸣,惊扰着深林中的鸟雀乱飞,发出翅膀扑打的动静。
当夜色降临,太阳彻底自西山沉落时,整个贺兰山都陷入了静谧。
而被狼群围攻的野牦牛,也终于在这一场随时会更换追击对象的奔跑中,累得气喘吁吁。
他到底没有从前那么年轻了。
在领地争夺的战争里失败后,他被族群中的年轻雄性首领驱赶,被迫离群。
断了一只角的老牦牛愤怒过、不甘过,最终只能远离更换了新统治者的领地,开启一场充满了暴虐和孤单的独行。
直到现在——
耐力再好的猎物,也赛不过团体合作极为优秀的狼群。
当最前方吸引牦牛注意力的狼成员变成乌尤后,整个狼群都能发现猎物身上的颓势。
在巴图、乌兰、戈尔的眼神交换后,三个成年狼首先发动攻击,借用后腿的弹跳力猛然上跃,扑着扒在猎物庞大的身躯上留下自己的齿痕。
狼的跳跃能力到底有限,加之牦牛的个头和速度,谁都无法完全近猎物的身,不过三头成年狼所留下的痕迹也确实再次拖慢了猎物的速度。
跟在侧面的顾祈安若有所思。
这种攻击方式,似乎很适合他诶……
毕竟跳跃本就是大猫的拿手本领。
在其中一个狼成员攻击的空挡里,艺高胆大的小雪豹眨眨眼,色泽水润的蓝色眼瞳中闪过了一抹热烈的光。
肾上腺素的分泌助长了他的野性和胆量,当那双蓝色眼睛内的光闪烁至最灿烂的时候,由思维和本能驱动的力量聚集在顾祈安的后肢上,促使着他尽力一试——
很轻盈、很顺利的用劲一蹬,属于猫科动物的跳跃优点,在此刻淋漓尽致地展露出来。
已经进入亚成年体态的小雪豹一跃而起,他的身体如同一把拉满的弓。
线条漂亮且惊艳,从后颈、脊背,再到腰臀、长尾,它们在半空中崩出一道凝练又完美的弧度,伴随着其高度的攀升,于一众狼群成员或是惊讶、或是意外、或是担忧的眼神里蹬上了高峰。
比青藏高原牦牛略小一圈,但体重也在400到500公斤之间的野牦牛背部结实有力,成功担住了这头年轻、勇敢,甚至行为堪称大胆的小雪豹。
就像是一场马戏团的杂技,但却比杂技更加惊险刺激,充满了大自然的野性与自由——
威风凛凛的雪豹用四肢、利爪,紧紧扒在野牦牛后背的毛发里,奔跑间的跃动令他无法站得太稳,便只能尽可能俯低身体。
为保证平衡,不从猎物背部摔下来、被踢成脑震荡,顾祈安不得不全神贯注,在颠簸中低头狠狠咬住了野牦牛的后颈。
即便猎物的毛发比青藏高原的牦牛品种轻薄了很多,但依旧很密。
小雪豹尚未换掉的牙齿依旧锋利,在这种充满风险的尝试里,那两颗并不掉链子的小獠牙牢牢刺入猎物厚实的皮毛,以便顾祈安保证自己能长时间骑在野牦牛身上。
后颈吃痛,猎物发出疯狂的嘶鸣,他尝试扬起牛蹄,甩掉自己背上的偷袭者,但善于跳跃的猎手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顾祈安感觉自己近乎使出吃奶的力。
他狠狠扒在野牦牛身上,牙齿、四肢、爪子都在用力,甚至连无处安放的尾巴也在这一刻绕在牦牛那长而密的毛发之间,尝试保住自己的进攻位置。
追逐在侧位的戈尔眼底从担忧变成了燥郁,情绪上的变化不会影响他的攻击,在牦牛行动踉跄时,专注猎物的黑狼见缝插针,锋利的狼牙咬住其前肢,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势。
狼群们也毫不嘴软。
上方的小雪豹为牦牛造成了最大的干扰,于是他们借此机会,使劲儿攻击猎物的下盘。
闪烁在深山草甸上的最后一丝日光彻底消散,失去太阳笼罩的草原变得阴冷、空茫。
薄薄的雾气笼罩,预示了即将下雨的可能,当精疲力竭的小雪豹终于无力继续勾住野牦牛时,处于下方的大型猎物也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乌兰和巴图前后张嘴,狠狠咬住了猎物的后肢,几乎是同一时间的,巨响声自狼群围攻的中央响起。
数百公斤的庞然大物裹挟着血腥气,如高楼坍塌般重重倒在地上,当他无力倾斜、即将将那头胆大包天的小雪豹压在身下时,一直守护在下方的黑狼瞳孔猛然收缩。
感受到倾倒之势时,顾祈安松开了一直扎在猎物后颈的獠牙。
牙齿脱离血肉的小小阻力感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毕竟此刻更需要注意的是四肢酸软、无力的他,要如何避免被大型猎物给压成肉饼的结局。
400甚至可能是500公斤的体重,怕是能直接压断他的肋骨。
想想就肉疼。
那一刻,世界在那短短的几秒钟里倒转了超过60°的斜角,比他坐的过山车还刺激。
当顾祈安距离地面还有大半米的距离,而牦牛倒下的影子紧随其后时,他尚还剩最后一丝劲儿的后爪竭力蹬了一下猎物的腰部。
借着这半股力,顾祈安与猎物的影子有了几分脱离,但依旧在笼罩的阴影之内。
还是有被砸到的风险。
不过小了很多。
或许再收一收尾巴和后腿,就能避免了?
险中作乐的小雪豹刚准备蜷缩身体,避免被猎物波及,谁知后方突然窜出来一道黑影,在掠过而扬起风的瞬间,他的后颈被猛然提住,轻微钝痛,就被向外侧悬空拉动了超过二十厘米的距离。
几百公斤的雄性牦牛倒下,发红的眼瞳中尽是不甘,但这样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上前的巴图狠狠咬住了喉咙,于难平的愤怒中渐渐失去声息。
这头巨型猎物终于死了。
从日落时分围攻到太阳彻底不见的狼群并不轻松,一个个气喘吁吁,卧倒在地,舔舐着自己奔跑下干燥的鼻头和嘴巴。
倒下的猎物的背部方向,被戈尔咬住后颈,拉扯到安全地带的顾祈安还在调整呼吸。
他的呼吸声很急促,心脏也砰砰跳个不停,感觉像是身处五光十色的蹦迪大厅里,哪怕关了音乐和灯光,依旧难以平静。
如黑影笼罩在他身侧的戈尔呼吸也有些急,但状态看起不比小雪豹好了不少,毕竟狼的耐力还在雪豹之上。
狩猎成功了,狼群和小雪豹脸上的神情都很放松,可戈尔却例外。
他低头一下一下舔舐着顾祈安的后颈,像是在安抚,也像是一种沉思。
戈尔那双银灰色的眼瞳里闪烁着危险又沉重的光源,他的视线一寸一寸,审视检查着小雪豹的身体,从脑袋到尾巴尖尖,像是在做什么精细的实验,细致到了极点。
毫无疑问,野牦牛的死亡为今晚的狼群创造出了一场盛大的晚宴。
因为临时搭伙的关系,以及小雪豹今日冒险又完美的表现,乌兰喊住蠢蠢欲动的小狼们,在自己统治的狼群内部做了暂时性的规则改变——
她将第一个选择猎物部位的权利给了小雪豹。
对于伴侣的做法,巴图毫无异议。
在某种程度上,他是乌兰最忠实的追随者,认同并支持母狼首领的一切抉择。
而在父母狼都做出决定后,处于更次等地位的成员狼也自然不会反对。
得到这个机会的小雪豹有些惊讶,那双略含疲惫的蓝色眼睛亮晶晶的,几乎比镶嵌在遥远深空的北极星还要闪亮。
愉悦的视线从猎物的身上扫过,顾祈安舔了舔嘴巴,思索着自己要不要挑个牛排和狼哥吃吃?
只是舌尖才舔过獠牙,某种异样感侵袭,让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这股不对劲很浅、很少,不足以吸引亢奋下的小雪豹,只悄然无声地消逝,被顾祈安忽略了个完全。
在狼群的注视里,今日的大功臣豹豹踩着优雅的猫步,清了清嗓子,随后迎着狼群的注视走到了猎物的最前方。
顾祈安最终选择野牦牛肩颈靠后的位置,俗称牛上脑。
不过撕扯挑选部位的任务,自然落在了戈尔的身上。
小雪豹舔着黑狼的下巴,前爪拍拍,将自己想要的肉块勾勒出个大概。
戈尔了然,锋利的獠牙最是善于撕开猎物的皮肉,轻而易举就叼着小豹子的战利品回来,染红、染湿了半截下巴。
天色已晚,再加上猎物体型硕大,这场晚餐是在高山草甸边缘进行的。
这样激烈的狩猎活动结束后,避风头的山羊群们自裸岩山崖上冒头,这才乘着月光,慢吞吞下山,在距离狼群很远的地方啃食着先前被野牦牛霸占的嫩草。
猎物被分解成几部分,戈尔带着小雪豹,在距离狼群几米远的位置享用晚餐。
但这场晚餐的过程里,戈尔却有些不同——他依旧会撕扯下大小合适的肉块放在小雪豹的面前,注视着对方用餐,可那双眼瞳里流露着的情绪,却没有过往柔软。
吃着吃着,顾祈安发现了这有些诡异的气氛。
他舔舔嘴巴,有些不解地望向黑狼,只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银灰色漩涡。
狼哥怎么了吗?
小雪豹靠近,舔了舔戈尔染着血迹的下巴,眼神中闪烁着疑惑。
原本眼眸深邃的黑狼微怔,他的视线忽然聚焦在小豹子的嘴边,在片刻的沉默后,戈尔靠近,探着舌尖,极其直白地舔上了顾祈安的嘴巴。
甚至不仅仅是舔嘴巴,是想用舌头更加深入。
像是某种交换气息的深吻。
等、等等等——
顾祈安一呆。
狼哥我们还在考察期啊!你这也进度太快了吧?!
豹都还没同意呢!
不等顾祈安推拒,黑狼的舌头已经探了进来,卷着圈,舔在了小雪豹的那颗獠牙上。
害羞被惊讶代替,不同寻常的感官让小雪豹动了动舌头,与戈尔在自己的口腔里相撞。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毛茸茸同时陷入了僵硬。
如同很细微的电击。
或者是倒在舌面上的跳跳糖。
震得戈尔和顾祈安的心跳声都有些失频。
大脑空白半秒,小雪豹猛地后仰,不小心碰在一起的舌头分离,他紧闭嘴吧,一边盯着慢条斯理舔着自己的嘴巴的黑狼,一边小心翼翼用舌尖蹭了蹭自己的犬齿。
好像,不一样了诶?!
他的牙,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换掉了?
这样的惊讶一直保持到顾祈安随着狼群、戈尔回到休息的山洞中。
完全不同于人类换牙模式的体验让他新奇十足,时不时就伸着舌头,舔舐自己更新、更牢固的牙齿,就好像在摆弄某个爱不释手的小玩具。
剩余的猎物同样被带了回来,暂时存放在阴凉的山洞里。
经历过一场狩猎活动的狼群疲惫十足,很自觉地各自回到自己的山洞里休息,而顾祈安也又困又累,渴望着饱腹后的深度睡眠。
但这样的期望并没有实现。
在小雪豹刚刚踏进山洞的瞬间,他被沉默跟在自己身后的黑狼猛然掀翻在地。
倒下的力度很轻,不疼,就是让小雪豹有些懵逼。
他是趴着被桎梏住的。
戈尔有力的前爪按在顾祈安的脊背上,这让尚未成年的小雪豹毫无反抗的可能,只有身后的尾巴可以自由摆动,调皮地缠上了戈尔的后爪,似乎在好奇询问发生了什么。
在茫然的视线里,顾祈安回头,对上了黑狼隐含不安和暴躁的目光。
然后,小雪豹毛茸茸的屁股,被黑狼用另一只爪子狠狠抽了一下。
爪子是收起指甲的,只有黑狼长时间奔跑磨出茧子的肉垫,就那么甩出风声,落在了小雪豹的屁股上。
顾祈安:???
狠狠的,他那毛茸茸的屁股蛋都颤了两下。
这是顾祈安那一瞬间生出的四种反应。
任何一个早已经度过穿开裆裤年纪的男生, 在被猛地打了屁股后,都避不开羞恼这种情绪,毕竟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屁股上挨了一下小豹子出离愤怒了, 他挣脱不开戈尔的桎梏,便只能扑腾着四肢, 像是一只翻到在地的小乌龟, 却怎么都挣扎不开脊背上的五指大山。
见爪子下按着的小豹子毫无悔改之意, 甚至可能不曾认识到自己的问题, 黑狼眼神沉沉, 空下的另一只爪子又从后方而来, “啪”地抽在了小雪豹的屁股上。
——叽叽喵嗷呜呜!
顾祈安发出了一段无法具体辨别物种的愤怒叫声。
他那条长长的尾巴盘绕在黑狼的前爪上,最一开始是恶狠狠的, 试图将那压下自己全部反抗力道的爪子给掀翻。
可当时间推移, 在他发觉自己根本无法抗衡对方的力道,而屁股已经开始被揍得有些发热、发烫、发麻时, 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小豹子软了抗议的声音。
小鸟音、小猫音, 甚至是小雪豹的嗷呜声,在此刻变得娇气又甜蜜,一声叫能拐三个调,比夹子还夹子, 这要换成任何一个两脚兽, 恐怕听得心花怒放、双眼放光,恨不得掏空自己的钱包, 给眼前毛茸茸的大猫买各种好东西。
但偏生后方的戈尔不为所动——哦, 或许他也是有所动的——
那对三角状的耳朵抖了抖,偶尔几个瞬间银灰色的眼底闪过柔和与愉悦,只是在对上小雪豹那尚还迷茫的眼睛, 那股柔和劲儿瞬间被压了下去,很快就变成了严肃大家长那不容反抗、且坚持执行的惩戒机制——
那些落在了小豹子毛茸茸屁股上的巴掌。
在狼群中,任何一个成年狼都不会一味地纵容、溺爱幼崽,因为他们很清楚,适当的严厉只会对幼崽有好处。
他们同时承担着保护、抚育幼狼的责任,这不仅仅是父母狼的工作,也是其他成员狼需要执行的职能,毕竟狼群本就是一个大家庭,现在你照顾的幼崽,说不定就是不久后与你并肩作战的狩猎搭子。
这样的大环境下,成年狼对小狼的教导并不仅仅是让其围观狩猎过程,还有在扑抓练习间,通过轻咬和拍打进行的动作规范。
每一个在狼群长大的幼狼,都将经过来自母亲、父亲,甚至是其他年长兄弟姐妹的轻咬和拍打,这是狼群成员长者教训幼者的姿态,是惯例也是传统,唯一区别大概就是挨咬、挨揍的次数问题。
戈尔也曾当过幼崽。
在他那过于久远、几乎已经褪色的记忆里,戈尔只隐约记得最初参与狩猎时,因为自己的小失误,他曾被母狼追着轻咬、拍打过脊背,钝钝的疼,并不强烈,但对于幼崽来说却是很深刻的记忆。
他知道,那是教训的意思。
而现在,从褪色记忆中学来的教训手段,被他同样用在了莽撞、不顾自身危险的小豹子身上。
轻咬本该是首选的惩戒方式,既具警告又含威慑,对于不听话还调皮的幼崽来说很适合。
但戈尔却怕自己过于锋利坚硬的獠牙可能会吓到小雪豹,于是他将其踢出选项,退而求次选择了拍打。
可是,又该拍打哪个部位呢?
那时候,在结束用餐开始回程时,一路跟在小雪豹身后的黑狼目光沉沉,银灰色的视线如有实质,带有一种压迫性的力道,自后侧落在了小雪豹身上,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惩戒部位——
脑袋?不行。
脖子?不适合。
腰背?不太好。
肚子?更不行了。
一场即将来到的惩戒,需得在戈尔的深思熟虑后进行。
他要确保过程的安全以及万无一失。
黑狼起伏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小雪豹随走路而晃动着的、毛茸茸的屁股上,那里柔软的同时有着很厚实的绒毛和肉,是幼崽身上最不易受伤的地方。
好像是不错。
回程的路上,戈尔思索了很久。
最终,他认为那是一个极适合承受惩罚的地方。
而今,正如戈尔思考的那样,这里确实是一个适合惩罚莽撞小豹子的部位。
不过戈尔也没想到,自己那些有关于惩罚的深思熟虑,竟然歪打正着,成了人类世界教训小朋友的常用手段,让顾祈安这个“大朋友”心里的羞耻翻了一倍不止。
至少成效是显而易见的,并且绝对记忆深刻,难以忘记。
一向对顾祈安宠爱有加的戈尔这次铁了心,纵使那哼唧声娇到他心软,但为了给尚未长大的小豹子一个教训,他压下了那股疼惜,只落下的拍打弱了几分力道。
灰白相间,生长着黑色圆环状的长尾盘绕着像是一条小蛇,轻巧地缠在戈尔的前肢上,顺着骨节生长的位置缓缓摩擦,是亲昵,也是讨好。
但落在毛绒屁股上的巴掌可冷酷极了。
一下、两下、三下……
顾祈安也不记得他被按着在屁股上拍了多少次,这让他恍然间回到了小学时代,似乎还是那个因为干坏事露馅,而被严厉的家长按在膝头上打屁股的小男孩。
是谁长这么大还要被狼哥打屁股啊?
哦,是豹豹啊。
那没事了。
顾祈安:……
太羞耻了。
而且屁股好疼哦。
彻底投降的小豹子安生了,四肢不再挣扎,只尾巴依旧缠缠绕绕在戈尔的前肢上,翘着尾巴尖尖,偶尔会小心回头去窥探一下黑狼的神色。
沉默,威严,只那双神秘如漩涡流淌的银灰色眼瞳里,似乎偶尔闪缩了疼惜、担忧,以及被压在最深处的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