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回去斩件炖汤,裙边拆出来给黎未补补身子。
吴老六两口子卖掉了大部分收获,拿了钱走心满意足。容瑾买到了不少新鲜的水产,心里面盘算着今天给得味楼上什么菜单、给黎未做什么好吃的,一样的心满意足。
向水驳岸口是整个南湖码头中不怎么起眼的一个,真正见了南湖码头的忙碌、见到停泊在深水区的巨大海船时会有一种时空交错的错觉。只有浅水区的驳岸口有鱼虾能够买到,深水区的码头停泊的海船上下来的不是北方的山珍就是南边的香料。
听说大齐的船队多次下南洋,得到了许多奇珍。
那时候原主埋头读书,没有来码头看热闹,据那些围观的人说起过盛况,比人还要高的红珊瑚、三四个成年男子合抱的原木、穿着打扮怪异的岛人……容瑾期盼早一日有洋柿子登陆大齐,他愿意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脑海里思绪不断,不多时就到了如意茶馆,就是同窗王有礼说书的那家。
大清早的,茶馆已经开门营业了,里面坐了不少人,操持着不同口音的人从天南地北聚集到此处,喝着茶、吃着早饭。
容瑾在旁边的烧饼摊里要了几十张咸烧饼,分给跟着他的伙计之后自己带着冬子进了茶馆,他手上也拿着一张刚刚出炉的烧饼,这种烧饼长条形,远看就和草鞋似的,又叫做草鞋饼,饼里面裹了拌着葱花的油酥,外面沾了芝麻,吃起来葱香咸香的,味道不错。
“有礼。”
容瑾喊。
王有礼还没开嗓呢,他现在在做准备,等太阳徐徐升空,到了大概九点多的时候就是他的主场。
“容瑾!”
王有礼和旁边伺候的小子说了两句之后站起来去迎接容瑾。
“你怎么来了”
“出来收点水产,正好来了就来看看你。”
王有礼笑了起来,这话从容瑾口中说出来真是要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了。
“你来了蓬荜生辉,外面人来人往的,说话不方便,你和我来后堂。”
容瑾点点头,随着王有礼去了后堂。
进了后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刚落座王有礼就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得味传奇》我才说了一回,反向还真不错。”
吴家试菜后的次日王有礼就把自己写的本子送来了得味楼,合六十多回,二十万字不到点,容瑾抽出一个时辰看完了觉得不够离谱,就动手做了一点删改,自然效率不会那么高,四天过去了,他就改出了三回。
送出去第二回的时候,王有礼试着在店里面开讲第一回的故事——孤小子吃百家饭,恶叔婶馊饭记恩情。
黎未看了第一回后,那脸上的表情,怎么说呢,就挺一言难尽,他觉得除了“得味”二字和得味楼有一点关系外,其它已经和他爹和得味楼半毛钱关系没有了。
但他信任容瑾,决定让他试试。
王有礼拍着大腿说:“你不知道啊,我第一回刚讲完,听书的差点要把扛着茶馆里面的条凳去捶那个恶毒婶娘,今天一开店就有人向伙计打听恶毒叔叔和婶婶住在哪里,他们要去骂人。你改得好啊,改得太妙了,不愧是咱书院里面的魁首,四书五经学得好,话本子也写得好。改到第几回了,我准备两天讲一次,你可得抓紧啊。”
容瑾,“……”
汗颜,怎么催更催到他一个厨子脑袋上了。
“再弄了,再写了。”
“改到哪里了”
容瑾眼神有点游移,“挺多了,改一回就给你送一回来。”
第四十五章 春韭炒螺肉
这地方是没法待了, 王有礼三句不离催更、五句不离“新章节送过来后如何如何”,容瑾几乎是逃出了茶馆,用的还是特别蹩脚的理由:买的鱼虾放久了不新鲜。
那些鱼虾养在水里, 活蹦乱跳的,别提多新鲜了。
从茶馆出来后没有多逗留就回了得味楼。
黎未在翻看最近入库和出库的账目,眼前就多了一张烧饼。
他率先看到的是拿着烧饼的修长手指,顺着手指向上看, 抬着头就看到了容瑾的笑脸。
容瑾无论去了哪里,回来时总会带上一些东西, 或是吃食或是小玩具。大多数时候是吃食,黎未有时候想想就会笑出来,爹爹在时就会这么做,爹爹走了竟然换个人继续这么干了。
“码头边的草鞋饼,我试过了,凉的也好吃。”容瑾一屁股在旁边坐下, 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喝光, “还去了一次茶馆, 和王有礼见了一面。”
说起王有礼, 他有些心虚,“趁着现在不忙,我就改点吧。”
黎未弯了弯嘴角,“那桌子分你一半, 我看账本你改话本。”
“行。”
容瑾拿出笔墨纸砚开始改话本, 他有原主的文学基础、有现代各种狗血剧小说的熏陶,改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字写得也不赖。
刷刷刷的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时间就飞快过去, 等门口传来动静竟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他沉浸式改话本改了这么久,完成了三回,三回够王有礼用六天的,仿佛一下子多了许多存稿,容瑾又开始不着急了,后面可以慢慢做。
“我还没和你说王有礼那边的情况,那边……”容瑾的视线触及到黎未的脸,忽然心中一动,“你知道了”
“嗯,我让人去听过看过,茶馆里有挺多人的,第一回就有不少人喜欢。”
容瑾恍然大悟,毕竟是讲的黎未爹爹故事,他多关心才是正常,“才第一回,估计产生不了多少连带效应,后续观察观察情况。对了,冬子你来干嘛”
冬子进来后见少爷和郎君在说话,就没有吭声。
现在郎君问起了,他脆生生地说:“郎君,周边好几个商户点菜让送过去。”
容瑾坐直了身体,“具体几个”
“五家。”
容瑾看向黎未,黎未的目光也恰好看过去,两个人的视线与空中轻轻碰了一下,身体很有默契地同时站了起来。
“出去看看。”
黎未点头。
外卖这事儿还要从回春堂老大夫说起。
回春堂是本府开的时间最长的医馆,少说有个五六十年了,店主家三代行医,医资深厚,很得本府人信任。老大夫在回春堂当供奉有小二十年了,是回春堂资历最老的大夫,拿到的酬金当然也是最多的,他生平没什么爱好,就喜欢一个吃。
家里面那口子做饭实在是不咋地,儿子娶了媳妇,儿媳妇做饭同样不咋地,等孙媳妇进门了,也是一样,老少三代就从来不麻烦自家夫人多劳累,他们出门就都外食,老大夫上了年纪后要求饮食清淡,才慢慢让家里面做准备。
可那是真难吃啊。
有人私底下议论,就觉得老大夫家的婆娘、哥儿故意做这么难吃的吧,就为了少点厨房围着锅台转的事情。
老大夫拒绝了带饭后,因着得味楼酸菜鱼的事儿,他动了心思,次日让药童又去得味楼点餐,问明是否可以再送上门,得到可以的答复后,老大夫就成了得味楼外送的常客。
有老大夫珠玉在前,现在外送竟然有了一定的规模。
容瑾看着手上的单子,目前收到五家的订单,回春堂点的最多要了六道菜。
点单率最高的就是春韭炒田螺肉。
早晨买的田螺养在水里已经小半天,吐出了不少泥沙,可以捞出来煮熟后挑出螺肉,螺肉与春韭同炒,正如吴家那口子说的那样,是季节限定的美味。
容瑾把送去回春堂的单子做出来,一道道菜码放进提盒里,吴尾正要拿起提盒去送。黎未带着春夏急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赶出来五件,剪了布简单地锁锁边。”
春夏把一件青色的马甲递给吴尾,吴尾有些纳闷,他看了看郎君又看了看东家,手上打开那件马甲,看到衣服前后都有“得味楼”的大字。
“穿上,走出去就没人不知道是我们得味楼了。”容瑾说。
吴尾嘴唇蠕动,眼眶有点酸涩,“嗯。”
他用力地点头,抖开马甲穿上的瞬间,他可以肯定从伙伴们的眼中看到了羡慕。
提着食盒走的时候,吴尾正眼都没瞧一下刘老虎,切,你那么努力有什么用,不断在少爷、郎君跟前凑合又有什么用,少爷和郎君更看重的是能力,他吴尾稍微认真点就得到两位的认可,刘老虎就是个病猫。
“看着是那么个样子,待会儿你们送餐的时候也这么穿。”
其他人被点了名字负责送餐的伙计脸上按捺不住的兴奋。
那马甲虽然丑了点,因为赶工做出来的,看起来还很粗陋,但招牌亮出来,走在人群里面就是最显眼的存在。
“是不是太显眼了”黎未面上带出了一点忧虑。
“故事讲了,马甲穿上,咱得味楼就是整个东洲府最显眼包的存在,不怕,酒香就怕巷子深,不做点宣传,谁人还记得味楼。”容瑾安慰。
黎未笑了,“酒香不怕巷子深,到你这儿竟然成了就怕了。”
“东家,你认为有理不”
黎未点头,“得味楼位居闹市,前段时间照样萧条,要是深居幽巷,就更加无人问津了。”
有一堆人靠着得味楼生活,得味楼的好坏事关他们的生计。
这么一想,黎未放下了心中那么点芥蒂,认真思考起了如何在宣扬得味楼上做更多的文章。
要是容瑾知道黎未在想什么,说不定就提议去发传单了。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现如今纸张可不像后世那般唾手可得,读书人看书习字尚且不敢随便用纸,发传单是被那些读圣贤书的人追着骂的。
被说一句“有辱斯文”,那还好些,要是写一两首诗或者一两篇文章就此事诋毁下得味楼,那得味楼估摸着就没法翻身了。
容瑾摇摇头,把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出脑后。
今儿个点时令菜韭菜炒螺肉的特别多,容瑾炒了一盘又一盘,心里面盘旋着后厨的员工数量,觉得这样把自己死锁在锅灶间不行,需要招个炒菜师傅。
白塘精通白案,张师傅精通凉菜,周元亮切配还行,火候和调味还要练,得味楼现在缺人手啊。
“郎君,又添了三个外送的单子。”冬子兴匆匆过来说。
容瑾,“知道了。”
打定主意了,晚上回家的路上要和黎未说招人的事儿。
第四十六章 家常菜
回春堂的东家姓易, 如果容瑾看到的话肯定能够认得出来,是他刚刚在这个世界醒过来时见到过的大夫,回春堂传到他手上已经第三代, 年近不惑的大夫修眉长目、儒雅端方,很符合世人对世代行医家族的想象。
易大夫刚从府衙那边回来,府令大人偏头风犯了,让他去扎几针。
在后堂放下药箱, 易大夫走去前堂看看,刚踏出后堂, 他就闻到空气中饭菜的香味。
易大夫失笑地摇头,肯定是几位坐堂大夫聚在一起吃饭了。
这几位大夫大的已经年过七旬,小的刚过五十,请来在回春堂坐堂肯定是提供饭菜的,但这几位嫌弃回春堂的饭菜吃着苦香。
说来也怪,后堂的那口灶从来没有碰过药材, 做出来的饭菜却总是带着一点点若有若无的药味。
别说坐堂的大夫, 就连易大夫本人也不怎么喜欢店里面做的饭菜。
厨娘黑着脸走过去, 见到了易大夫有一肚子苦水要倒, “东家你看看哪,这些没良心的老头子,我做的饭菜碰都不碰了,净点外面的吃食, 外面卖的能够有家里面做的干净好吃吗我说两句, 竟然还不高兴。”
易大夫耐心地听着,但没吭声,按照他的经验,吭声了绝对叨叨叨说更多。
“就让我闷个饭, 菜全让得味楼送来。得味楼也真是的,店里面生意做不完不成,竟然让伙计送菜出来,伙计穿着那个青马甲,猛地看到我还以为街上巡吏呢,唬我一跳,还以为咱药堂出了啥问题。”
易大夫嗯嗯点头。
“你也和他们说说,别总是吃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不实惠,有我做的东西好吃吗。他们要是再这么点,我天天就焖一锅饭得了。东家雇我来就闷一锅饭,这象话吗!”
易大夫点头。
厨娘不高兴了,提高了点声音,“东家”
“不象话不象话,我说说他们。”
厨娘满意了,“东家,你要吃啥,我给你做。”
“那个,再说再说,在府令大人那边吃了点心的。”
厨娘说够了,满意离开,没人后易大夫怂怂地松了松肩膀,他绕进过道那儿,顿觉过堂风轻悠悠来又轻悠悠吹过去,是个舒服的地儿。几个坐堂大夫支着小桌子上,桌子上摆了几样家常菜,春韭炒螺肉、醋溜鱼片、木须肉、红烧鸡块、油爆虾,还有一个卤汤串串的锅子。
老大夫姓白,他年纪最长,大家都尊称一声白老。
见到了东家,白大夫高兴的挥手招呼他一起吃。
几个人挪了挪位置,又有人搬来一张小凳子让东家坐下。
“去了一趟府衙回来,怎么怏怏的”
这话也就白大夫能说,他不仅是回春堂的供奉,与易家还是通家之好。
易大夫苦笑了下,“府令大人偏头风犯了,就很难脾气好的。”
“啧。”白大夫摇摇头,他很烦那个惺惺作态的府台。“算了算了,那是大人,忍着点、顺着点,别和……呃。”
白大夫总不能嘴上吃着别人做的菜,言语间再嘀咕那人吧。
年轻人沉不住气,竟然当众下府令大人的脸,断了前程多不划算。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不适合官场亦在别的地方一展所长,得味楼重开后没去吃过吧,快尝尝,味道和老黎在的时候没差,好吃着呢。”
易大夫笑着说:“刚才婶子和我抱怨你们不吃她做的菜。”
他拿了一根签子,看上面串是三块鸡皮与三块鸡肉,染上了卤汁的酱色,闻着味道就很是不错。易大夫吃了一口气,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那个姓容的书生做的”
“卤汤串串是他想出来的,是不是他亲自做的不知道,这几道炒菜应该都是他做的。”白大夫显得很了解的样子,毕竟他已经算是得味楼的常客,伙计送菜的时候他就拉着伙计说上两句,就了解了不少。
易大夫点点头,他又夹了一只虾吃。
东洲府靠水,鱼虾是不缺的,清水里面放上葱姜,把虾倒进去煮到发红捞出,水煮虾蟹是水边人家最常吃的做法,鱼虾一定要新鲜,吃起来肉质紧实鲜甜。鱼虾要是放久了,再这么煮鲜味就成了腥,吃起来就是一股子土腥味。
寻常人家少调料,只能够吃水煮的。
真就是只有下馆子才能够吃到浓油赤酱的好味道。
指头长的白虾开了背,去了虾线,滑入油锅里面炸到蜷紧,再倒进调好的酱汁里面翻炒两下,这道酱烧的油爆大虾就做好了。
是道快手菜,味道不说多特别,主要胜在虾子的新鲜弹嫩能与酱汁恰到好处地结合。
黎家入赘的夫郎体弱,易大夫去看过两次,第一次看见了他就知道这个年轻人死志已明,委婉地让黎家那个清俊的小哥儿给夫郎准备后事吧,他那时候想着不出五天,必是要听到消息的。
常言道,心病还须心药医,黎家小夫郎一心求死,易大夫的药只能够治病救不了命啊。
怎料没过五日黎家又来请了,再次见到那个年轻人,易大夫吓了一跳,不是被他的形容枯槁吓到,而是那双亮堂堂的眼睛,里面求生欲望非常强烈,和几日前见到的判若两人。
易大夫不知道是什么让那个年轻人有了求生意志,能够救人一命终究是好事。
“好吃啊。”
口中赞叹的易大夫有些唏嘘,盼着容瑾能够好好的吧。
“哈哈,我就说吧,比家里面的饭菜好吃多了。人生一世,就不能太亏待自己,以后我就在得味楼常订餐了。”
易大夫刚要点头,一想到厨娘的唠叨,他就有点耷拉眉眼,“厨娘有意见了。”
“让她来找我。”
易大夫苦笑,说得轻松,娘的唠叨可是会冲着自己来的。
回家的路上,容瑾摸着额头上的鼓包也在苦笑,上车后不久他就睡着了,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倒在了黎未的腿上。
马车碾了一块石头,整辆车搁楞地跳了一下,他连带着黎未滚做了一团。
“少爷,没事吧”春夏赶紧掀开车帘问里面情况,看到里面少爷被郎君护在怀里、郎君垫在下面当了肉垫子,他短促地呀了一声,肩膀向后缩了缩后反应过来不对,现在不是避险的时候,连忙钻进马车里把少爷扶了起来。
没有黎未压着,容瑾能够自己动弹了,手撑着马车坐了起来,动作间牵扯到了额头上的伤口,他嘶了一下。
黎未推开春夏的手,扭身去查看容瑾的情况,“别动,额头上碰到了。”
容瑾稍微按了按,“这下撞的有点狠啊,立刻就起了个包。”
“少爷,没事吧”
驾车的是府里面的老把式了,他站在外面局促不安地问。
黎未脸色有点不好看,下巴绷紧,说话就有点生硬,“我没事,郎君碰到头了。”
驾车的师傅不安地啊着。
“没事,就碰到一下。”容瑾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
刚才的颠簸发生得太突然,等黎未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容瑾牢牢地护在怀里了。
天边最有一缕光没入云层,气死风灯的光线局限,加之这条路是走熟的,驾车的师傅就松懈了,没及时发现路上的大石头,车轱辘直接就碾了上去,好在车速不快,不然这一下的颠簸马车现在说不定侧翻了。
黎爹就是翻车出的事情,黎未铁青的脸色不仅仅来自于容瑾的伤口,更有严重的心里阴影。风灯照亮了黎未的小半张脸,他微垂的双眸轻微颤抖,姣好的面庞上显出紧咬的线条。
“黎未。”
黎未恍惚间听到了喊自己的声音,他轻颤的眼睛抬起,落入到了一双沉黑坚韧的眸子里。
他下意识反手握住容瑾轻触自己手背的手,掌心中的大手修长有力、掌心干燥温暖。
容瑾回握,“没事了。”
黎未绷紧如弓的背忽然就卸了力道弯折了下去,他嗯着,不肯抬头,容瑾却感觉到有灼热的眼泪落在了手上,他抬起另外一只手,犹豫片刻后还是落了下去。
那只手按在黎未的肩膀上,用力的、温柔的、有节律地拍动着。
“车轮没事吧”容瑾问。
蹲在车门边的春夏忙说,“刚才王师傅检查过了,稍微磕到点,行走起来会颠簸。”
“嗯。”
容瑾应了一下,他能够明显察觉到当说起“颠簸”二字的时候黎未身体的僵硬。
离家里面也就一里路,容瑾嘴角掀动,眉眼间流露出点点笑意,“阿黎,我们走回去吧。”
马车碌碌地跟在身后, 迎着晚风走在路上,不冷不热的天气适合晚归。
二人并肩走在路上,也没有怎么交流, 却又像是说了许多许多。
回到住处,在秋千那边分开,黎未看着瘦削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夜色里,站了许久。
“少爷, 今天二位舅奶奶来过,陪着太太说了说话。”
黎未来到母亲的住处, 听照顾母亲的仆妇轻声说话。
“太太今天气色好了不少,中午就着郎君准备的小菜吃了一碗小米粥,午睡醒来后我扶着在院子里稍微走了走。”
黎未放心了不少,“娘亲现在睡了我就进去吵她了,你们好好照顾着,需要什么与我说。对了, 舅妈她们来说了什么”
“就说了说家常, 她们看太太精神不济, 没有说什么劳神的事情。”仆妇一五一十地说了, 没有丝毫隐瞒。
黎未点头,他在门口站了会儿,听着屋内轻浅的呼吸声,哪怕只是听着他依旧觉得安心。
准备悄悄离开时, 屋子里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虚弱的声音说着:“是宝儿吗”
“娘。”
黎未喊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进来呀,我本来等你回来的,但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守夜的丫头连忙点灯,室内亮起了一角, 黎未走进去就看到母亲在丫头的帮助下坐了起来,他加快了速度,拿过一个大引枕放到娘亲身后。
“娘天天吃药的,屋子里是不是不好闻”
林娘子抬起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黎未坐在床边,靠在娘亲的身上,“才不难闻。”
“就喜欢说好话逗你娘,你啊,我瞧着都瘦了。”
“我吃得不错,容瑾经常做好吃的给我吃,只是看着瘦,其实还长肉了。”黎未不愿意娘亲劳神,光捡着快乐开心的给她听。
林娘子的手轻轻拍扶着儿子背,她瘦得厉害,但气质始终温婉娴静,眼底深处依旧有着悲伤,丈夫骤然离世带走了她的精气神,可儿子在呢,她哪怕吊着一口气也要活着。
听到儿子说容瑾,她笑了起来,“那是个好孩子,调的小菜也好吃,知道我嘴巴里没味,还特意做的味道重了一些,你舅母今天来尝了一口那个腌萝卜还想着问问他怎么做的。”
“舅妈真是的,家里面那么多咸菜还不够卖的,还惦记着我家的。”
林娘子笑得大声了些,胸口上下起伏得厉害,黎未赶紧坐起来给她拍拍顺顺气。
“娘,喝点水。”
就着儿子的手,林娘子抿了一点温水,“那是容瑾做的,娘才不会傻着让容瑾把方子给别人,你舅母心底是好的,就是小利上贪了点,你别放心上。”
“知道的啦,我就是说说,不是讨厌他们。”
家里面遭逢变故,族里面不断有人来找麻烦,都是舅舅舅妈来撑的场面,才让他度过了最开始的难关,黎未感激他们。
“宝儿。”
黎未,“嗯”
“和容瑾相处得好吗”
黎未脑子里忽然就浮现出马车上那一幕,滚作一团时他下意识护着自己,自己磕了脑袋就闷哼了一声。
黎未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
“娘知道了,那个孩子挺贴心的,我从刘妈妈她们几个嘴里知道了不少他的趣事,就是身体差了点。”
“在喝药,我也督促着他多吃点东西……”注意到母亲打趣的目光,黎未闭口不再说话,别过头看向了别处。
“那就让他多吃点。”
黎未耳尖微微泛红,轻轻地点了点头。
林娘子终究是病体未复的身体,说了会儿话就有些乏累了,黎未扶着她睡下后离开。
走出院子,他在原地站了会儿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去了容瑾那里,院门口守着的小厮看到是少爷,献殷勤地说:“少爷,郎君屋子里点着灯,没睡呢。”
“你进去说一声,就说我来了。”
安静的夜里声音能传很远,再说了院子也不大,在屋内的容瑾听到声音了,他把衣服穿好就开门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