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他问。
杨又和董正宁很有礼数地先用拱手礼,然后才说来意,“仙长,我们已经打听到消息了。”
他们二人昨夜不在医院,把姜苓送给他们的符咒贴到吴曦恩的病床下就跑出去找鬼了,因为觉得干等不是个办法。
等到天亮,他们去了一趟北辉女高,按姜苓说的在学校附近蹲一个同校服的打听打听。
这事没什么难度,因为他们想打听的内容并不是秘密,一问便知。
“三个月前,北辉女高死了一个女学生,放假在老家意外去世的,从楼梯摔下来磕到后脑勺,当场就没了。”杨又细说来龙去脉,“她叫徐莺莺,和吴曦恩差不多时间转校过来的,经常被人欺负。”
姜苓问:“欺负她的人里有吴曦恩?”
董正宁摇头,“也不算,那些人霸凌徐莺莺的时候她只是站在旁边看,主要是几个家里有钱有势的,学校知道了也睁只眼闭只眼。”
姜苓不太明白,“那徐莺莺为什么不找欺负她的人,只找吴曦恩?”
冤有头债有主,如果是想报复回去,怎么也不应该是吴曦恩。
杨又和董正宁对视一眼,一起摇头。
能知道为什么的只有吴曦恩和徐莺莺,但这俩一个已经死了,一个什么也不肯说,还不让人贴符驱鬼,就好像巴不得徐莺莺来找自己,是心里有愧吗?
姜苓不喜欢麻烦,有人可以给他使唤他自然是乐得使唤了,“抓来问问。”
董正宁表情为难地挠头,“抓不到怎么办?”
姜苓瞥了他一眼,“我抓?”
董正宁嘿嘿赔笑,“那敢情好,仙长你比我们都有本事,你亲自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你们准备分我多少钱?”
杨又连忙道:“不是我们不愿意,只是师父他老人家知道该拿多少,若是我们拿回去少了,我们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那就谁拿钱谁办事。”
杨又和董正宁开始掏裤兜,把回家跟吃饭的钱留下,剩下的凑一起也有个四五百。
姜苓看了这鸡零狗碎还有几枚硬币的一把钱,也知道这俩比他还穷,但还是拿走了那几张最大的,卷了卷揣兜里,淡声说:“这只够我从旁协助,我不抓,但也不会让她跑了。”
得他准话杨又和董正宁才松一口气,笑着说:“那就多谢仙长了。”
“别谢,我只是拿钱办事。”
姜家祖训如此,该收的钱得收,不该管的闲事别管。
杨又和董正宁走后,姜苓继续上班。
他今天有些忙,晚上得加班,等到下班天上的月亮已经很圆了。这时的阴气会很重,路上鬼影重重。
姜苓收了那两个小天师的钱,说了要从旁协助就得从旁协助,搭公交去医院找人。
这两天他总在医院医院出没,每次来都能看见那些裴千羽的狂热粉丝,一束束鲜花堆在医院外的草坪上,像演唱会应援拉起横幅——千羽宝宝早日康复,妈妈爱你。
姜苓之前还没看见这些,可能是临时订做的今天刚到。
注意到了他就多瞄两眼,主要瞄千羽宝宝和妈妈爱你那几个字,觉得有些奇怪。
吴曦恩住的VIP病房跟裴千羽在同一层,姜苓走出电梯时还是往裴千羽的病房看了一眼,再转身去找杨又和董正宁。
他们的师父是出了名的老古板,有真本事,但做师父也跟他做人一样,守旧,简言之就是老祖宗的经验不会错。教出来的徒弟也跟他一样,做事一板一眼的。姜苓赶到时他们正在诵咒保魂护魄,安定心神。
姜苓无事可忙,正好这一层有供人休息的沙发和茶几,他走过去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袋小馒头饼干吃起来。
过了一会儿,安静的走廊突然响起脚步声,有人从护士站方向走来。
姜苓看过去就见是昨晚见过的,不知叫什么,只知道是裴千羽的朋友。
他没有跟对方打招呼,也没停下吃小馒头饼干的嘴。
林景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你是来看千羽吗?”
“不是。”
“那你在这是?”
“这跟你没关系吧。”
林景有些尴尬,不知道还能继续说什么,挠挠头就想走了。
但姜苓又叫住他,“问你个事。”
林景不知道为什么态度很恭敬,“您请说。”
姜苓指了指外面,“那个妈妈爱你,是裴千羽的母亲吗?”
他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如果真是裴千羽的亲生母亲,看儿子就看儿子,为什么要在外面拉大字?可要不是裴千羽的母亲,又为什么要冒充?
林景也没想到会听到这种问题,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也是粉丝。”
姜苓特别疑惑,“粉丝自称妈妈?”
“对,妈妈粉。”林景想了想该怎么解释比较通俗易懂,这姜苓年纪看着小,却不怎么像个年轻人,“就是她们拿千羽当儿子,不过这种也不全是已婚妇女,比千羽年纪小管他叫儿子的也有,我也不太理解。”
姜苓虽然没听懂,但至少明白那不是真妈妈,大概也不算冒充的,只是感情像妈妈对儿子。
“受教了。”
林景看了看他,试探地伸手指了指裴千羽的病房,“要顺便看看他吗?”
“不用。”
林景耸了耸肩,扭头走了。
他回到病房就告诉裴千羽,“那个阿苓在外面。”
裴千羽的病床被摇起来,正认真地看电视剧,听到林景的话惊喜地转过脸,“他在哪儿?你怎么没带他过来?”
林景有些不忍心打击他,但还是如实道:“他不是来看你的,他也不想过来。”
裴千羽并不觉得伤心,只问:“他还有朋友住院了吗?”
“不知道,我问了他说不关我事。”
“这话他也没说错。”裴千羽掀开被子,“帮我把轮椅推过来。”
“你要干吗?”
“嗯?打个招呼啊。”裴千羽一脸这你也问,“他救过我两次,是我的大恩人。”
林景指电视,“不看了?”
“噢,对。”裴千羽抓过遥控器暂停播放。
林景拗不过他,只能把轮椅推过来。
裴千羽最重的伤就是肋骨断了,其他地方还有擦伤,不算严重,医生让他至少静养两个星期,前期如果需要移动就坐轮椅。
他现在挪动一下身体都会疼,林景把他架到轮椅上,他小心捂着胸口,慢慢吸气。
姜苓的小馒头饼干已经吃完了,见裴千羽坐着轮椅出现,惊讶地睁大眼睛,“有事?”
裴千羽上一秒还在吸气,下一秒脸上就笑出来,笑容温柔可爱,特别漂亮,“阿苓~”
又带小波浪了。
姜苓沉默地看着他的轮椅冲过来,不是很明白他在高兴什么。
裴千羽的白发是染的,那种蓬软的质感不是假发。至于他为什么要给头发染白,姜苓想这可能是因为好看吧,确实白发很适合裴千羽,换个人染比如那个推轮椅的,肯定没有这么好看。
姜苓看着裴千羽到近前,还是这么问:“有事?”
“我听说你在外面,就想出来看看你。”裴千羽五官精致得攻击性很强,但因为他本人性格有一种肉眼可见的好,才能消除让人不敢靠近的距离感。
这种反差给他本人带来了更强的吸引力,或许就是他深受喜爱的原因之一。
姜苓看了看他坐着的轮椅,还是关心了两句,“你还好吧?”
“不是很好。”裴千羽的神情突然变得楚楚可怜,说:“我的肋骨断了两根,现在动一下都会疼。”
“那就别动。”姜苓蹙起眉,不是很理解他都这样了还要坐着轮椅出来,“老实养伤,快回去吧。”
“没事的,我都出来了,可以再待一会儿。”裴千羽笑着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帮忙。”
“是看护吗?”
“不是。”姜苓想了一下该怎么说:“收了钱的。”
裴千羽一直都不知道姜苓是干什么的,只能从目前为止很有限的接触中知道他肯定不是普通人,当然也不像个道士。
“阿苓你的工作是阴阳先生吗?还是开过天眼的半仙?”
裴千羽说这话时眼睛很亮,姜苓觉得他连兴奋的点都很奇怪。
“都不是。”
“那是天师吗?”
姜苓挑起一边眉头,“跟你有关系?”
林景舒坦了,原来这人跟谁说话都这样。
裴千羽也怔了一下,难以置信自己在姜苓这里居然跟林景一个待遇的,顿时十分惆怅,“我问问都不行吗?”
姜苓不知道为什么挺吃他这一套,“行,我也不是天师,我在超市仓库上班。”
裴千羽一哄就好,又笑了起来,“在哪个超市?等我出院了,我去探班,会给你带好吃的。”
“不用。”
裴千羽想不到这也能被拒绝,无奈地低头叹了口气,“你其实不想跟我当朋友,对吧?”
姜苓觉得他这人怪有意思的,“我当你是朋友。”
“那我找你玩都不行。”
“你就非得在我上班的时候找我?”
裴千羽心想也对,就说:“那我等你休息了再去找你。”
“我每天都要上班。”
裴千羽很惊讶,“那你不是很辛苦?”
他感觉姜苓家里条件很可能不太好,白天要上班,晚上还得到医院来赚钱,都这么辛苦了还没有休息日,那岂不是一年到头都在上班?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裴千羽想起姜苓住的出租屋条件,越发觉得情况就是自己想的那样,“你还需要多少钱?”
姜苓听出他这个准备打钱的语气,想了想说:“一百万吧。”
“好,你把卡号给我。”
林景受不了地薅他后脑勺头发,“你清醒一点,他开玩笑的。”
姜苓不带情绪地看着他们,墨黑的眼睛有点深,“我没开玩笑。”
“听见了?他没开玩笑。”裴千羽想拍开林景的手,但怕疼手臂没敢抬起来,“景你抓得我好痛,先松手。”
林景不仅没放,还多使了点劲,“大师还是不要跟他说笑了,他不太会分辨真话跟玩笑话。”
姜苓兴趣全无地扭过脸,不再说话了。
裴千羽看出他在不高兴,后脑勺的头发被拽得有点疼也不管,脑袋非要往姜苓面前凑,要跟他面对面,“阿苓,我借你,还不还都行,你不用跟我客气的。”
“我是开玩笑的。”姜苓站起身,低头垂下眼看裴千羽,“你不是怕鬼吗?我几乎每天都在跟鬼打交道,这你不怕?”
裴千羽点了点头,说:“怕,但是那些鬼都怕你,那我就不怕了。”
姜苓就猜他会这么说,笑了一下,“等你出院了,我请你吃个饭。”
“好啊。”裴千羽的蓝眼睛生得实在漂亮,还是紧跟主人情绪的,高兴就蓝得清澈剔透,不太高兴就蓝得黯淡。
本来就容易想什么都写脸上的人,姜苓也是没想到他连眼睛都有这作用。
姜苓起身其实是要走了,但裴千羽好像一点没看出来,还笑盈盈地问:“你喜欢吃什么?”
“鸡。”
“我也喜欢。”
裴千羽还想再跟姜苓聊聊,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了声仙长,姜苓就绕开他走过去了。
董正宁自然也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裴千羽,惊讶得瞪圆眼睛。
裴千羽跟他对视时还没想起来这人是谁,等林景推走他的轮椅了才模模糊糊想起一点,“你不是那个天师吗?”
董正宁因为上次的事对他挺不好意思,有些尴尬地点点头,对姜苓说:“仙长,我跟师兄都准备好了,我们等你过来。”
说完人已经跑走了。
裴千羽的轮椅又到了姜苓身边,担心地蹙起眉,“你又要去做有危险的事吗?”
“不危险。”
裴千羽能想起姜苓还有董正宁他们,自然也记得那个穿校服的女鬼,毕竟那半张好像重度烧伤过的脸给他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你们是要把那个学生鬼抓起来吗?”
“是。”
“抓到之后呢?”
“他们的师父会处理。”
裴千羽从小就在接触这些东西,他是很害怕没错,但也知道鬼不全都是坏的,有的就不可怕,从没害过人,是有自己的苦衷和原因才会在人间徘徊。
如果要他再面对一次那个学生鬼,他肯定他还会被吓跑,但现在姜苓在这,他就有勇气想点事了。
“那个鬼害人了吗?”
“还没有。”
“那是准备要害人吗?”
“不知道,可能吧。”
“她是不是回来报仇的?”裴千羽眉头紧锁,说得绘声绘影,“有人害她葬身火海,她死不瞑目,所以她做鬼也要爬回来,诅咒她的仇人厄运缠身一生不幸。”
林景从刚才听他们说什么天师啊鬼的就开始心惊肉跳,此时更觉得周遭空气都凉了几分。
姜苓看着裴千羽突然一脸正经严肃,默了两秒才说:“她不是烧死的。”
裴千羽意外地睁大眼睛,“那她脸上的烧伤是怎么回事?”
“烧伤?”
见姜苓好像不知道这件事,裴千羽都要怀疑自己看错了,“你不是也看到她的脸了吗?”
“她的头发太长。”
姜苓当时只顾着看校服上的校名了,等注意到脸部时,女鬼又用头发挡起大半,他只能看到腐黑的皮肤和一点白骨,原来她脸上的是烧伤吗?
这倒不一定,有些鬼魂的形态眼见都不一定为实,尤其是生前执念太深又或怨念太重,灵魂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变化。
“我看到了,很像重度烧伤造成的。”裴千羽摸自己的脸,说:“皮肤焦黑的,可以看见骨头。”
姜苓点头,“我知道了。”
裴千羽又问:“我能帮上你的忙吗?”
“你回去睡觉就算帮我了。”
“好吧。”裴千羽也不强求,就是用请求的口吻问一句,“那等你忙完回家,走之前你能告诉我一声吗?”
“你的病房有人守。”
“我会和他们说一声,在你来之前我都不会睡。”
姜苓答应了。
林景把裴千羽的轮椅推回病房,就走廊这点路裴千羽还要回几次头。
回到病房了,看电视剧他还心不在焉,明显注意力不在这里在外面。
“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干吗的,但肯定比一百个你强。”林景说。
裴千羽茫然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你在担心什么?”
裴千羽缓缓叹了一口气,原本还挺上头的电视剧这会儿一点也看不进去了,“我知道他很厉害,可是他也没多大吧,可能还没20岁。”
林景挑眉:“so?”
那也不影响姜苓一只手就能把max拎飞,不过这话林景没说,因为裴千羽还不知道。
“他还小,那他再厉害,危险就是危险,怎么可能不担心。”
姜苓把从裴千羽那儿听来的事问了杨又跟董正宁,没想到这两人也不知道。
“她没在我们面前露过脸。”
杨又仔细回忆,“我们见到的她四肢都全,没有明显致命伤,其实不像横死的鬼。”
横死的鬼灵魂大多不全,死状凄惨的黄泉路还得爬着走。
徐莺莺致命伤在后脑勺,可她的头发太长,全遮住了什么也看不清。这极有可能是她生前的习惯,所以死后依然用头发遮住脸,会被裴千羽看到应该是个意外,否则他们早该看见了。
“她应该也看到了吧。”姜苓看着身旁紧闭的病房门,“所以她才知道那是谁,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找上。”
董正宁点头附和,“不让我们贴符驱鬼,这肯定是她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无关第三个人,说来徐莺莺虽然阴魂不散,但一次也没有真的伤害过吴曦恩。”
姜苓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随便吧,有个人最好早点睡。”
杨又没听懂,“什么?”
“我得早点下班。”姜苓扭头敲门,“晚上好,我姓姜,有个叫徐莺莺的托我给你带两句话。”
病房里安静了许久才有一声,“请进。”
姜苓推开门,吴曦恩脸色苍白地坐在病床上,模样还是很憔悴,披散的黑发柔顺落在两肩,床头柜上放着一把木头梳子,她刚才应该是在梳头。
吴曦恩看着姜苓,终于肯开口说点什么了,“她想跟我说什么?”
姜苓哪里知道,“她说她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我已经知道了。”吴曦恩连嘴唇都没有血色,声音有气无力,“还有吗?”
“她问你后悔吗?”
姜苓忽悠人时惯用这两句,百试百灵。
这次吴曦恩也没有例外,姜苓两次见她,她都是心事重重,但没有人知道她的心事,她也找不到人可以倾诉,因为不会有人跟她谈起徐莺莺。
“后不后悔的,还有意义吗?”吴曦恩扭头看向那把木梳,“都已经发生了,不管我说多少次对不起她都不会原谅我。”
“你怎么知道?”
吴曦恩看不见鬼魂,但在某种条件下她是有可能看见的,就是透过余光用镜子。
起初她并不知道来的是徐莺莺,是有一次洗澡她从镜子里看到了,徐莺莺就站在浴室角落,极短的一瞬没有看见脸她也能确认,就是她,徐莺莺回来找她了。
“我说过对不起,她不接受。”
鬼魂不可能跟活人交谈,活人自然也不可能跟鬼魂交谈。这就是生死和阴阳,缺一不可,又互为对立。
杨又跟董正宁走进来,吴曦恩没有注意到,也没发现杨又的手偷偷从床底下撕走了什么东西。
“她只找你,有没有可能是心愿未了?”
听到姜苓的话,吴曦恩憔悴的面孔微愕,扭过头一脸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姜苓也是瞎猜的,因为徐莺莺若真对吴曦恩有什么不可解的怨恨,早就害人变成厉鬼。
“她若想害你,有得是办法。你要想摆脱她,也一样有办法,但你们谁也不愿。”姜苓还未遇过这种事。
以前所有向他求助过的人,本人阳寿折损都算轻的,重的多累及后世子孙,祸殃家族。
而大多被缠到如此地步的可以说都是罪有应得,姜苓也一向认为冤有头债有主,要咒要报复找对人就行了,只要不牵扯无辜,他就不会去多管闲事。因为人家不讨回这笔债,无法甘心轮回。
“你想跟我聊聊你们的故事吗?”姜苓转头看了一眼杨又。
杨又很机灵地搬了把椅子过来。
姜苓坐在椅子上,翘起一条腿,指了一下那把木梳,“徐莺莺送给你的?”
吴曦恩总看,他们进来前她应该也用木梳梳头发了,因为她手边的被子上落了几根。
“嗯。”吴曦恩缓缓侧过身子,将那把木梳拿到手上。
姜苓眼神好,看到木梳上刻了字,歪歪扭扭的X恩,看来曦这个字笔画确实太多,不好刻出来啊。
“这是莺莺送我的,字也是她亲手刻的。”吴曦恩慢慢摸着手里的木梳,“我入学北辉之前就认识她了,补习班我们总是坐在一起。”
她们的理科都是弱项,周末要补习,时间长就认识了,课上经常交换试卷批改,也会分享学习笔记。
“后来她转学去了北辉,没多久我妈也找关系给我办了转学,我们就都在北辉了。”说到这吴曦恩面露痛苦,似乎这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莺莺的脸上有一块很大的胎记,因为这块胎记她跟人说话的时候从不敢抬起头,总是要用头发遮住脸。”
她转到北辉很快就发现了,徐莺莺被所有人排挤,不管是同学还是老师,没有一个人善待她。
“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走廊上莺莺不小心撞到许纯,她就被盯上了。”
许纯的父亲生意做得很大,在遍地黄金的首都都有比黄金更值钱的人脉。吴曦恩转校前就总是听父母说要跟许纯打好关系,多请客给人家买礼物,她是万万不能得罪许纯的。
许纯虽然也在北辉读书,但以她的成绩她根本读不了北辉,将来她也不会去参加高考,家里会直接送她去国外镀金。
可能是人生太过顺利,许纯在学校的日子因为没有烦恼日渐变得无聊透顶,她就开始琢磨找乐子了,徐莺莺就是那个乐子。
所有伤人的恶作剧因为一句只是开开玩笑就能轻飘飘揭过去,徐莺莺在学校的生活也一天比一天狼狈。
洗过拖把的脏水从天而降,上课前书包不翼而飞,课桌被人倒垃圾,额头被人用油性笔写上了丑八怪。
由于和许纯的关系,吴曦恩几乎每一次都在场,却没有一次对徐莺莺伸出援手,直到徐莺莺去世,她们曾经是朋友的事实也没有被其他人知道。
“是我对不住她,她恨我也是应该的。”吴曦恩照单全收了徐莺莺的报复,不让人贴符驱鬼,因为心里有愧,“她想怎么做都可以,只要她能消气。”
姜苓垂眸沉默了半晌,“除了这木梳,她还送过你什么?”
吴曦恩微怔,缓缓摇头,“没有了。”
姜苓有一些想不通,“你为什么住院也带着?”
“我不知道。”吴曦恩怔怔摸着梳子上的刻字,“就是,想拿着。”
“你听说过死人的东西不能留吗?”姜苓道:“不吉利。”
吴曦恩摇摇头,没有说话。
姜苓朝她伸手,“给我吧。”
吴曦恩瞬间捏紧了木梳,“为什么?”
“我有个想法,不一定对,你把木梳交给我,我就能知道徐莺莺到底想做什么。”
吴曦恩很不情愿,好一会儿都不愿动。
姜苓只能这么说了,“你觉得她会原谅你吗?”
吴曦恩低下头。
“我觉得不会,我也觉得你配不上这把木梳。”
因为姜苓毫不留情的话,杨又跟董正宁心口都跟着一缩,惊愕地看向姜苓。
姜苓并不理会他们,起身靠近病床,手还是伸着,“给我,我会还给她。”
吴曦恩没有抬起头,颤着手把木梳放到姜苓手里。
姜苓拿了就走,对杨又说:“你跟我来,那谁留下。”
那谁说:“仙长,我叫董正宁。”
姜苓带着木梳离开医院,杨又紧紧跟着他,一边走一边不解:“仙长,我们这是要去哪?”
姜苓并不答,带着他往附近一个偏僻的公园走去。
夜晚的公园宁静,四下无人,连运动器材和跷跷板落在地上的黑影都显得孤寂。
姜苓从裤兜摸出一张无字的黄符,他用两指捏着,在空气里轻轻抖了几下,黄符纸开始冒出点点星火,“六合之内,八方之外。灵宝之命,普告九天……”
他后面念了些什么杨又没能听清,因为那是最关键的,是他们姜家不外传的本事,只要有信物就可以召见亡灵。
黄符纸渐渐燃尽,在空气里飘散最后一丝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