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哥现在怎么样了,他一定很着急。”纪九看着屋顶怔怔出神,片刻后又问,“阿怪,你和你家里人联系过了吗?”
没等到关阙回答,纪九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抬起脑袋看向他那方向:“你们序列者也是胎生吧?你们是有父母的吧?或者是有丝分裂什么的,出芽啊孢子啊什么的……”
关阙此时也转过了头,那目光里隐隐含着警告。
纪九便道:“不是想冒犯你,主要是你们序列者太神秘了,我非常好奇,没有恶意的那种好奇。”
关阙没有再管他,转回头闭上眼,纪九盯着他瞧了片刻,也重新躺了下去。
“我没有家里人,不需要和谁联系。”关阙却又在这时突然开口。
没有家里人?
纪九觉得这句话有多种意思。也许是孢子或出芽,也许有父母双亲,只是已经去世,或者和家里闹翻,断绝了关系等等。
他竖起耳朵,等着听关阙接下来的话,可关阙说完这句后便没了动静。他不好紧着追问,只能抛砖引玉,开始自我介绍:“我是胎生,有父母,还有个哥哥,纪北宴。当然,这个你也知道的。”
“但是我父母很早就相继去世了,我是被我哥养大的。”
纪九伸出手,比了个很短的距离:“我一直都有那么一丁点不听话。”他看着那捏得很近的两根指头,又稍微分开了些,“严格来说,也不算不听话,就是叛逆,有那么些叛逆。”
纪九将双手枕在脑后:“我以前觉得我哥对我不上心。他把送我住去学校里住校,到周末时才接回去,而且他随时在出任务,很少在耀炽城,忙得经常见不着人。每次来接我的都是他的兵,只有我不听话了,学校让请家长,而且他也在耀炽城的时候才会出现,然后把我揍一顿。”
“当我也长到我哥那时的年纪后,才体会到他那些年的不容易。”纪九停下声音,长久地注视着昏暗光线中的一点,良久后才幽幽道:“所以我觉得,我挺对不起他的。”
纪九说完后,便兀自看着前方出神。关阙也沉默地躺着,不知道是如他那般在想心事,还是已经睡着了。
纪九想到早上还满腔雀跃,和机器人一起在H58等待回主星,回去见纪北宴,现在却流亡到了这颗水星上。只不过短短一天,他便经历了被抓捕追杀、穿过不稳定跃迁点、险些溺亡、骨折等等一系列事情。
而和自己的遭遇相比,最让他难以接受的,便是那230名士兵。
那些鲜活的面容浮现在眼前,纪九心头顿感绞痛,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缓缓淌出了眼角。他眨了眨眼睛,强行压制住悲伤,开始回忆上次的任务经过,想捋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九月十九日,下午三点。
他这几天都没有任务,所以向军部请了两天假,要陪纪北宴去拜访一位住在敏水城的神经外科医生。
但就在他俩准备动身之前,军部一个电话打来,要求他立即返回执行紧急任务。
九月十九日,晚上九点。
他赶回军部,接受了第四军吴思宇将军亲自对他下达的任务指令,让他二十日带军去往旋五行星赤牙城,解救被塔柯军扣住的多名平民人质。为了防止塔柯军提前转移人质,所以任务内容暂时对其他人保密。
九月十九日,晚上九点至次日三点。
包括纪九在内的作战计划组在第四军陈轩然大校的指挥下,连夜做出了行动计划。参与任务的军队开始作战前准备,但他们都不知道任务内容。
九月二十日,半夜四点。
士兵准备完毕,包括纪九在内的231人都登上星舰,飞往旋五行星赤牙城。而直到上舰后,他才将这次任务内容告知所有人。
星舰飞行了七个小时,途中经历了四个跃迁点,于银辉时间下午一点到达旋五行星赤牙城。
旋五行星既不属于银辉也不属于塔柯,赤牙城是一个随时发生战火的三不管地带。他带着士兵们在那些废墟上迅速前进,很快便攻破了藏有人质的几个地点,却没有发现有任何人质的踪迹。
“纪上校,我们已经到了,但没有发现任何人质。”
“马上放弃任务,各队立即回飞行器。”
“注意,监测到空气中骷浓度含量达到30%。”
“小九,我私下打听到的消息,你们刚刚撤退,就在赤牙城遇到了暗影军团,他们到了十八名高阶序列者……这明显是个陷阱,军部说你是通敌者,所以中了他们的埋伏。”
纪九闭着眼睛,在脑中过滤着所有场景和对话。
如果城子打听到的消息是真的,有人将这个任务泄密给塔柯军,那么只能是制定行动计划的上级指挥,还有包括他在内的十几名精锐士兵。但那些士兵也参与了任务,他们的名字此刻也在那230名牺牲士兵的名单里……
一共出发了231人,现在却只剩下了他一个。
纪九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木屋里黑暗且安静,只偶尔溢出一两声极轻微的,压抑的哽咽和吸气声。
我为什么会到了飞行器上?
我昏迷的那一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就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城子说他们有证据表明我是内奸,那么证据又是什么?
纪九很清楚自己是无辜的,便在心里逐个排除。当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因素,他认为能提前泄密的人,只能是那三名上级指挥。
吴思宇将军,陈轩然大校,战备总指挥刘衡。
而这三人里面,谁又是罪魁祸首,是那真正的泄密者?
纪九翻过身,双眼瞪着漆黑的上空。他心脏像是被火焰烧灼着,恨不得现在就回到银辉星,将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抓出那名幕后者。但飞行器沉在深海里没法启动,又不能和银辉星取得联系,只能呆在这里……
木屋内突然变亮,纪九立即抬手,挡住被晃得睁不开的眼。半眯的视线里,他看见关阙坐起身,调亮了蓄能灯,接着又起身离开了木屋。
他觉得关阙应该是去林子里方便,便也没有出声询问。片刻后,帘布又被掀开,关阙走了进来,微微扬手,将什么东西丢在他睡袋上。
纪九不明所以地拿起来,发现那是一粒真空包装的白色药片,看说明是止痛片。
纪九愣了两秒后道:“谢了,不过我的脚不怎么疼了,现在不需要吃这个。”
关阙回到自己的铺位躺下,语气凉凉地道:“既然不疼了,那你最好就不要再发出什么声音。”
纪九愣了一瞬,便知道是关阙听见了自己的哽咽,以为他脚太疼,受不住了在偷偷哭,所以才去拿来了止痛药。
“我真不是疼。”纪九看着药片低声解释,又道,“我也不会再发出声音。”
纪九将药片放好,坐在睡袋里出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突然遭遇了太多,身边也没有可以倾诉的人。而关阙去给他拿止痛片的行为,让他心里有些发热,有些感动,便忍不住问:“如果你遇到我这样的事会怎么办?”
关阙已经闭上了眼睛,只道:“不要企图从我这里获知答案。”
“不是,我只是想——”
“我对你想什么不感兴趣,你也不要再发出声音。”
纪九沉默下来,片刻后伸手关掉蓄能灯,躺进了睡袋。
他其实已经非常疲惫,便让自己别再去想这些,反正一切要等回到了银辉星后才能弄清楚,现在想再多也是徒然。
“啾啾。”鸟崽迷迷糊糊地抬起脑袋。
“嘘……睡吧。”
木屋内再次安静,这次纪九刚要睡着,便听见篷布顶响起了啪嗒啪嗒的雨点声。
他睁开眼,盯着上方看了几秒,听那雨声越来越密,便又看向关阙所在的方向。
他不知道关阙睡着了没有,小心地唤了两声,又逐渐提高了音量。
“阿宝,阿宝,阿宝……”
“吵什么?”关阙冷声问。
“不是我在吵,你听,是下雨了。”纪九赶紧解释。
“我还没有聋。”
纪九谨慎地道:“我只是想提醒你,我们的衣服还晾在外面的。”
关阙躺着一动不动,纪九也没有催,却悄悄用手去捅身旁的篷布,让一大块布面凸出去直接被雨淋,木屋内便发出更大的声响。
啪啪啪……
震耳欲聋的响动里,关阙终于还是翻起身,大步走出了木屋。纪九也跟着从睡袋里坐起,很贴心地替他将蓄能灯拧亮。
关阙很快抱着一堆衣服回来,并在屋里拉了一根绳,将它们都搭了上去。
“我能提个小小的建议吗?”纪九躺在地上问。
“不能。”
“这根绳能不能稍微移动一下,一点点就行。”
绳子在屋内对角拉开,一头系在纪九的脑袋方向,另一头系在关阙的脚处。而纪九的脸上方就搭着一条裤子,他稍微一动,鼻子就会擦过垂下来的裤脚。
他见关阙看了过来,赶紧左右晃动脑袋,用鼻子将那裤腿拨得来回摇晃。
关阙看了他几秒,又动手将那根绳升高。
纪九这次终于睡了过去。他睡得太沉,只迷糊地知道后半夜又下过一次暴雨,那巨大的动静,像是整个木屋其实是建造在星舰的发动机里。
他也知道关阙半夜又去加固了屋顶,还上了铆钉,捶得木屋内乒乓作响。但他实在是太过疲倦,连眼皮都没睁一下,只是鸟崽害怕,一个劲儿在他脖子处拱。他迷迷糊糊地拉开睡袋,将它也装进去,抱在怀里继续睡。
纪九一觉睡醒,天已大亮,木屋内没人,四周很安静,显然大雨已经停了下来,而关阙也没有在。
他看看手表,时间已快中午十二点,有些感慨自己这一觉睡得真久。经过一夜好眠,他只觉得浑身充满精神,又检查了自己的脚,发现脚背和小腿的肿胀虽然还没消,但已不再觉得疼痛,骨伤正在开始恢复。
纪九带着鸟崽走出木屋,虽然没有见到关阙,但石板地的一处小洼里放着几颗圆滚滚的蛋。这些蛋每一个都比他的拳头大,不过和鸟崽那一颗相比,还是要正常得多。
他不知道关阙去了哪儿,但想来也不过是在附近转转,便也没去找人,只将几个蛋都捡了起来。
他这次谨慎了许多,将蛋拿起来逐个摇晃,听见液体的声音,又举起来对着光线照,确定蛋内没有什么即将孵化的小鸟小兽,这才去架锅烧水。
纪九煮了白水蛋,还蒸了一碗蛋羹,将昨天吃剩下的野羊肉加热,只要关阙回来后便能开饭。
时间过去了快半个小时,关阙却依旧没有回来。鸟崽一直盯着那锅炖肉,纪九便夹了两块出来,一边喂它,一边频频向着林子里张望。
他会不会遇到了什么超猛野兽,连高阶序列者也没法对付的那种?
纪九心里暗自琢磨,如果真有那种超猛野兽,他身上又有伤,指不准真会出点什么意外。
鸟崽仰头张嘴等了一会儿,见纪九一直看着右方,拿着肉却不喂给它,便又绕到他面朝的方向,继续仰着脖子张着嘴。
纪九回过神,将肉丢进鸟崽嘴里,问道:“你觉得他现在还活着吗?”
鸟崽大口吞肉,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纪九继续自言自语:“没准他现在就已经只剩下半截身子了。晚点我去找找,找到剩下半截,拖回来放在石板地上。到了明天,我一出屋子,他就坐在那里,只剩半个脑袋,还在对我讲话——”
纪九目光落在鸟崽身上,满脸狰狞地对它道:“——不要再发出任何声音……”
鸟崽张着嘴停下吞咽,呆呆地看着他。
纪九笑了起来:“我学他呢,没说你。你吃你的,随便吧唧嘴。”他摸摸鸟崽的头,“如果阿怪真被啃成那样,干脆就别弄回来了,那模样太渗人,等他长囫囵后再说。”
纪九一边说一边不经意地转头,又突然停下声音,顿住了动作。
他视线顺着面前两条笔直的长腿慢慢往上,看见关阙就垂着眼眸,一脸冰冷地看着他。
“哟,回来了。”纪九立即露出明朗的笑容,语气自然得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已经做好午饭了,有蛋羹还有白水蛋。不过我看你一直没有回来,有些不放心,正说去找你呢。”
“捡我的半截尸吗?”关阙问。
纪九拄着拐杖去到锅旁,一边往饭盒里舀蛋羹一边笑道:“就是和鸟崽说个笑,怎么还当真了?不过虽然是说笑,其实是在用言语缓解内心对你的担心,舒缓一下紧张的情绪。”
关阙不紧不慢地挽高衬衣袖子,语气凉凉地道:“是吗?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我。”
纪九将一个装了肉和蛋的饭盒递给他:“患难见真情,相依度难关,不就是说的我俩吗?”
关阙接过饭盒,嘴唇动了动,纪九不等他开口,又笑道:“油腔滑调,我知道。”
石板台边缘有块大石头,两人将饭盒搁在石头上,当做桌子坐下吃饭。
纪九见关阙头发湿润,便问他去了哪儿,关阙回道:“我刚才去海里检查了一下飞行器。”
纪九立即坐直了身体:“飞行器情况怎么样?”
“不怎么样。”
“那能修好吗?”纪九屏住了呼吸。
关阙瞥了他一眼:“能吧。”
纪九放了心,赶紧追问飞行器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关阙简短地回道:“舰桥栅格翼,曲率引擎第二助推器,外圈鼻锥。”
“第二助推器有备用部件吗?”
“没有,只能修理原部件。”
纪九在心里默算了下时间:“那修好要一个月?”
关阙将嘴里食物咽下去后才回道:“不止,任何配件都没有的情况下,需要三个月以上。”
纪九大感失望,满脸沮丧地放下筷子:“居然要这么长的时间?还要在这儿呆上三个月。”
关阙看了他一眼:“你应该希望在修好星舰的这段时间里,我们不会被那些追击者发现。”
作者有话说:
三个月加上之前的一个多月,嗯,你们知道的,那个肚肚……
第20章
虽说还要在这里呆上三个月,但知道终究能离开,纪九的那点失望转瞬便烟消云散,心情又好了起来。
“阙哥,我知道你能在水下呼吸,但你要修理星舰,需要长时间泡在深海里,对你有影响吗?”纪九问道。
“没影响。”
纪九凑近了些:“你背着我在水里发射——游泳的时候,我看见你打开了那个。”他指了指关阙的耳朵,“挺有意思的。”
关阙的心情显然也不错,回道:“虞人都生有腮,因为我们种族原本就生活在海里。”
“虞人?”纪九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词,怔了半秒后,立即追问:“你们序列者其实叫虞人?那你们不是塔柯人?你们和塔柯人是什么关系?”
关阙这次却没有再回答,只沉默地吃着蛋羹,纪九见状,便也不再继续追问,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银盟军和塔柯军已打了两百年,战争开始时序列者有否参与,纪九不得而知,士兵们也说法不一。但大家都有个明确的认知,序列者便是塔柯人,是一种具有特别能力的塔柯人。
他在心里琢磨着关阙的那句话,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答案,却怀疑序列者其实并不是塔柯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也卷入了这场战争。
不过这应该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他们这些普通士兵不清楚,或者说没有搞清楚的必要。反正只要在战场遇到了,那就是干。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关阙每天都去修理飞行器,纪九便自觉担起了做两人一鸟饭食的任务。
他们在岛上已经住了一个月,他这段时间有些嗜睡,每天都会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下午无事时,还能再睡上一两个小时。他认为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自己平常总是在高强度训练和任务,欠了很多睡眠。现在一旦放松下来,加上还受了伤,身体便自动进入修复状态,延长了睡眠时间。
因为嗜睡,他每天上午钻出帐篷时,关阙都已经不在小营地,而是去了海里修理那架飞行器,但每次都能看见石板边缘处放着一只刚猎到的小野物。
这些野物个头不大,既能保证两人一鸟吃上一顿,又不会浪费。纪九总是在上午起床后把它收拾出来,做成午饭,关阙会在中午回来一次,吃了午饭后再去到海里,继续去修那艘沉舰。
两人虽然从来没有明确分工,却又保持着默契,关阙除了修理沉舰,还要负责捕猎,纪九则每天拄着拐做饭。
纪九厨艺不佳,但胜在努力,每次去河边处理野物后,会在小范围内活动,找些鸟蛋或是野菌,争取让每顿餐食的味道能好一些。
他不想成为别人的拖累,也不想纯粹去依靠别人。他希望和关阙是相互支撑和依存的关系,那么当风险来临时,才不会被当做负担丢弃。
不知是因为关阙的气息让那些高智动物退避三舍,还是因为这里位于林子边缘,他每天在林子这一带活动,却没有碰到过大型猛兽,只有野兔这类动物,在半人高的灌木里窜来窜去。
今天纪九起了床后,依旧拎上关阙留在营地的小野物,拄着拐,带着鸟崽,一瘸一拐地去河边。
他在途中会一路搜寻,或摘一些树底刚长出的菌子,或去看那些他能够着的鸟窝,偶尔也能找到几枚鸟蛋。
只是他最近肠胃不太好,口味也诡谲多变。上一刻还想着要吃蒸蛋,但真闻到那味儿,又顿时没了胃口,转成疯狂想喝菌子汤。可当菌子汤喝进嘴,又觉得不过如此,还不如吃肉。
他闻不惯野物腥味,闻到就反胃呕吐,不过这林子里有一种树狸,没有什么腥味,和菌子炖一锅出来,他可以吃上两碗,也不会吐。
他虽然没有表明过,关阙却似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最近那放在石板地上的猎物,基本上都是树狸。
纪九明白这是关阙的好意,所以投桃报李,在发现关阙爱吃菌子后,也每天拄着拐杖在林子里窜,采一大堆菌子回来煮汤。
经过岛上这一个月的相处,两人都对对方的生活习惯有了一定的了解,交流也越来越多。不过那些交流基本上只是一些日常对话,并不会深入,彼此对自己的军队也闭口不提。
但纪九秉着双方公平的原则,既然关阙知道了他被抓捕的前因后果,那他也就要知道关阙为什么会被暗影军团追杀。可他试探了好几次,也没能从关阙嘴里套出什么来。
快中午了,纪九处理好野物,回到小营地后便开始做饭,用菌子和树狸肉炖了满满一锅。待到小营地上方飘出香味时,关阙的身影也出现在了林子里。
纪九正在用勺子搅拌锅里的汤,身旁的鸟崽突然啾啾叫,听上去很是高兴。他抬头,看见关阙后,立即笑道:“回来了。”接着又去拿起鸟崽的翅膀对着他挥,捏着嗓子配音,“啾啾,回来了……”
鸟崽以前还有些畏惧关阙,但最近也开始粘他,此时便张开翅膀颠颠地跑了过去,又跟着他颠颠地回。
关阙看上去很是放松,刚从海里出来,衬衫领口半敞,下摆没有束进皮带,袖子也松松地挽在小臂上。
鸟崽一边追在他腿侧跑,一边仰头叫,前方有根倒在地上的粗树根也没发现。关阙脚尖探入它身体下,轻轻一勾,鸟崽便像颗球似的飞了起来,被他一把接住,跨过树根后再放下。
如今这小营地已经变了模样,除了自制桌椅,左边还支着一大块篷布,下方是用木条钉成的置物柜,里面排列着锅碗瓢盆和调料之类的瓶瓶罐罐。
置物架离地面约莫两寸,这样就不会被充沛的雨水浸湿,侧面还钉着一张光滑明净的金属薄板,可以用来充当镜子。
纪九生性散漫随意,对居住环境不挑剔,只要能住人就行。
但关阙不行。
这或许与关阙的性格或生活习惯有关,他并不会因为这只是短暂的一个落脚点,就放松对居住条件的要求,所以不过短短一个月,这个小营地就已改头换面。
关阙刚在椅子上坐好,纪九便端着饭盒过来,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汤,几朵菌菇浮浮沉沉,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开。
“你快尝尝,刚做好的。”纪九将饭盒送进关阙手里,自己也不离开,只搓着手,目光热切地盯着他。
关阙垂眸看着那几朵菌菇,纪九催道:“海水很凉吧?在水下呆了几个小时,快尝一口热热身体,味道肯定很不错。”
“你尝过了?”关阙声音淡淡的。
“你那么辛苦,我肯定不会先吃,要等你一起啊。”纪九贴心地回道。
关阙也不做声,只拿勺子去拨那几朵菌菇,纪九看着他的动作,笑了笑:“今天确实加了一种新的菌子。”
关阙依旧不言不语,只用勺子轻轻搅着汤。
“你平常爱吃的那几种菌菇太难找了,我今天找了一大圈,也就这么几朵,看吧,全装你饭盒里了。不过我去河边洗肉的时候,路过一块洼地,往右走上一段路,那里有片青岗树林,里面长满了蘑菇。”纪九伸手比划,“菌盖都是这么大,密密麻麻的,看着又鲜又嫩。”
“所以你就又让我来试毒?”关阙撩起眼皮看向他。
纪九啧了一声:“怎么叫试毒呢?多难听,是试吃。如果好吃的话,我天天去摘,天天做给你吃。”
这密林里生长着品种不一的野菌,纪九虽然一种也不认识,但他勇于尝试不同的食材,全都采回来做成菜肴,然后让关阙先尝。
反正关阙就算中毒,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哪怕毒死了,第二天又是一条好汉。
而在关阙的一次次试吃下,经历过手脚发麻眼睛发花等症状,已经明确这林子里有至少四种野菌无法食用。
纪九注视着关阙,看他舀了一勺汤,送进嘴,喉结轻轻滚动,将汤水咽了下去。
“怎么样?”
关阙侧头,像是在品味,接着道:“稍微淡了点。”
“就没有别的感受了吗?”
“你想我有什么样的感受?”关阙黑沉的目光注视着他。
“……那我再去加点盐。”
十分钟后,关阙没有出现任何不良症状,两人这才正式开饭。纪九盛了肉汤端上桌,还拿出几个热乎乎的鸟蛋,一人分了俩。
这顿饭如同平常那般,纪九一边吃一边喂鸟崽,并向关阙询问星舰修复的情况。
关阙也如同往常一般,一边吃一边回答,将星舰的修复进展告诉他。
“舰桥栅格翼螺旋轴,用焊枪很难熔,盐递给我。”
“仂金是太坚硬,你试着涂一层硞流质呢?盐别放太多,肉也腌了盐。”
吃完午饭,关阙继续去修星舰,纪九整个下午无所事事,便开始训练鸟崽。
纪九早就发现,这鸟崽极聪明,逐渐能听懂很多他说的话,除了外形不同,也没法开口说话,和其他人类小孩并没什么不同。但令人发愁的是,它依旧是那副刚出世的模样,全身光秃秃不长毛,所以也就没法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