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儿,这风不对,应该是鬼来了。”
果然,正堂里响起了玉恒真人中气十足的声音,喝斥道:“何方小鬼?报上名来。”
正院忽然平地起大风,玉恒真人自然更明白这是有邪祟侵入的结果,立刻手持宝剑跃出屋外大声斥问。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笑,带着不加掩饰的不屑与轻慢。
“就凭你,也配问我的名号。”
随着这个冰寒雪冷的声音,浓墨般的夜色中,倏忽多了一道白色身影。
那是一个宛若羊脂白玉碾成的玉面公子,五官秀美如女子,气质很阴柔,傲然而立的身姿却有一种凌厉铿锵之气,仿佛是一柄出鞘的利剑。
“大胆狂徒,我师父乃万象宗长老玉恒真人,你竟敢如此无礼,看剑。”
玉恒真人的一位徒弟怒斥着拔剑冲向厉无情,他不躲不避地任由对方一剑刺来。被刺中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如同水中虚影般荡漾着消失了。
“师父,鬼不见了。”
“院内四方都贴了符咒设了阵法,他进来了就出不去,不过是暂时隐形罢了,洒黑狗血就能让他显形。”
正堂一角有事先备好的两大桶黑狗血,玉恒真人下令指挥两个徒弟去洒狗血。
谁知他们还没走到房门口,就同时一头栽倒在地,后背心上都插着一支白翎箭。
两个徒弟一起中箭身亡,看得玉恒真人的瞳孔一阵紧缩,失声道:“鬼箭幽厄。”
随着这四个字,厉无情长身玉立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院中央,手持弓箭,神色冷峻地注视着他。
玉恒真人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战。他做梦都没想到,来姜家作祟的鬼竟是四大恶煞之一的疫鬼厉无情。
这位恶煞可不是人间修士能够搞得定摆得平的,只有天界武神下场才行。
“厉无情,你为何要在此作祟?”
“我想作就作,你管得着吗?”
厉无情老实不客气的抢白,顶得玉恒真人脸色一阵青白交错,他确实是没有能力管这个事。
第52章 求神
玉恒真人壮起胆子道:“我是管不着, 却另有管得着的武神。你要是有胆量的话,敢不敢与冲元真君一战?”
厉无情冷冷地嗤笑了一声。
“我有胆量,更有脑子, 才不会中这种低级的激将法。我现在就想找姓姜的麻烦,谁敢阻拦我就一起收拾。你搬出冲元真君来吓唬我,当我是吓大的吗?有本事就动手降服我, 没本事就跪下求饶, 我还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玉恒真人自问没有那个本事, 他不想落得跟两个徒弟一样的下场, 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只得卑躬屈膝地下跪求饶。
“我不是你的对手,也不会再阻拦你做什么, 还请放我走吧!”
一窗之隔的正房里, 姜老爷自始至终都在竖起耳朵听着窗外的对话。
一听玉恒真人认了怂,不但降不了鬼还反过来被鬼给降了,气得他拍着床板大骂起来。
“玉恒真人,我花费黄金百两请你来家捉鬼除祟, 谁知你却这般无能,竟反过来给鬼磕头求饶, 简直岂有此理。”
玉恒真人满面羞愧之余, 还为自己辩解道:“什么黄金百两?我明明只收到五十两金子, 既然事情不成, 回头肯定会送还给你的。”
姜老爷明明给了姜叔父黄金百两去找修士, 既然玉恒真人只收到五十两, 另外一半不用说是被姜叔父中饱私囊了。
“叔父, 另一半金子被你贪了?”
姜叔父原想作为中间商赚个差价, 没想到这个鬼居然这么厉害, 玉恒真人竟不战而降。眼下鬼占尽上风,姜家是翻不了盘了,他呆在这里恐怕也要跟着触霉头。
顾不上回答侄儿的质问,姜叔父当机立断地跑出屋子,和玉恒真人并肩跪在厉无情面前求饶。
“公子,我和玉恒真人是一道来的,还请你把我们一起放了吧!”
姜老爷之前深恨技不如鬼的玉恒真人,此刻更是恨透了自家亲叔父。他此刻方才明了,姜叔父当日赞成他找修士捉鬼的想法,目的是为了赚取一半黄金的差价。
如果那天姜叔父不是一再怂恿他这么做,或许他就在姜夫人的劝阻下打消了这一念头,今晚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不要放他走,他是我叔父,今晚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就是他请来玉恒真人对付你,否则我一个躺在床上的刑余之人,怎么可能办到这些事。”
姜老爷知道自己死定了,干脆拉上姜叔父当个垫背的,大家一起死谁也别想活。
“不是不是,是他的主意,是他让我请修士来捉鬼的,我纯属好心帮忙。”
“我呸,你要是好心帮忙的话,为什么昧下了五十两金子?”
“我就是赚点辛苦钱,回头我就把金子都还你不行吗?”
“我命都要没了,还要什么金子?不如咱们叔侄俩一起死,黄泉路上还能有个照应。”
“你个黑了心肝的王八羔子,竟这般坑害自家叔父,简直不是人啊!”
“你又是人吗?你要是人的话,就不会为了赚五十两金子这样往死里坑我了。”
“我不是想坑你,我也没想到玉恒真人会收服不了这个鬼……这位鬼公子啊!”
姜老爷和姜叔父之间的狗咬狗,厉无情似笑非笑地听了半晌,忽然翻脸道:“吵死了!”
话音未落,两支穿心透骨的白翎箭,已经分别射入姜叔父与玉恒真人的胸膛。两人惨叫一声往后栽倒,当场气绝身亡。
玉恒真人死不瞑目,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似乎在无声地质问厉无情为什么还是要杀了他。
厉无情一边收起弓箭,一边神色漠然地道:“你若是宁死不屈地跟我拼命,我倒可以敬你是条汉子放你一马。你既是个怂包软蛋,那就别继续活着丢人现眼了。”
窗外传来两声惨叫后,突然变得安静极了。躺在屋里的姜老爷,便知道姜叔父与玉恒真人恐怕都凶多吉少。
厉无情穿过墙壁飘入屋子时,姜老爷自知死到临头,也不指望还能活命,却还是挣扎着爬下床磕头恳求。
“厉公子,我自知罪孽深重,难逃一死,但是我的妻儿与此事无关,还请公子明鉴啊!”
三日前,姜夫人是如何苦心劝阻自己,又是如何自请休书离去,姜老爷全部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厉无情。
“厉公子,还是那句话,祸不及妻儿。我娘子已经带着两个儿子离开了我,无论今日结果如何,她都不会再回到我身边。所以我的所作所为一人承担,与他们没有丝毫干系。无论你要杀要剐,我都绝无二话。”
厉无情的两点眸光变幻莫测,玉白的面孔冷若冰霜。
“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们夫妻俩商量好做的两手准备?如果是,那么放过他们母子三人,岂非就被你们蒙骗过去了,还是一起杀了最为妥当。”
姜老爷听得面如土色,后悔莫及。
“厉公子,我娘子真的一再劝我了,是我不肯听她的劝,怀着侥幸心理想要保下家产。她见劝不动我,宁愿带着儿子离开,再也不回来。整件事都是我猪油蒙了心干出来的糊涂事,与他们母子仨真的毫无干系。我这条贱命随便公子怎么出气都行,恳求公子垂怜,放过他们吧!”
“我已经开恩饶过他们一回了,这种机会我只给一次。如今你们全家只能一起去死了,你先走一步,回头我再把你的老婆孩子都送来,一家子整整齐齐地上路。”
“不要啊,求公子发发慈悲,求公子发发慈悲吧……”
姜老爷泣不成声地拼命磕头,磕得地板咚咚作响,额头血红一片。厉无情听若未闻地抬手弹指,弹出一簇幽蓝的鬼火落在他身上。
鬼火在姜老爷身上四处蔓延,缓缓扩散至全身,他惨叫着满地打滚。
鬼火是阴火,不像阳火那样燃烧时烈焰熊熊,浓烟滚滚,会烧成摧枯拉朽的盛大火势。
它的火苗就像蜡烛一样舔舐着人的肌体,好比慢火煨汤,一点点地把人烧成灰烬,不会涉及到其他地方,也不会产生浓烟让被烧的人吸入后窒息身亡,无异于一种凌迟。
中庭月色正清明,厉无情一袭白衣,独立阶前,眼神迷离地凝视着满庭皎洁的月光。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青铜器一般古老的月光,在他久远的前世中,曾经照耀过的那些人与事,都已如春梦了无痕,月光却一如往昔的皎洁无比。
月色静好,屋里却是惨叫声不断。姜老爷被鬼火烧得生不如死,更摧心裂胆的痛苦是妻儿也要被株连。
“娘子,我不该不听你的劝,现在要连累你和孩子们陪着我一起遭殃。是我对不起你们,我真是悔不当初啊!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造的孽,求神仙保佑我的妻儿逃过此劫吧!各路神仙,求你们保佑啊!”
求鬼已经无济于事,姜老爷最后的希望就是求神仙保佑了。
他挣扎着爬到屋角的神龛前,摸出一大把线香点燃,悲惨又凄厉地大喊着自己知道的所有神仙的名号。
紫衡帝君,太玄真君,太清元君,普和真君,冲元真君,威毅真君……苦苦哀求着他们救救自己的妻儿,来生愿意作牛作马赎罪。
厉无情背负双手,静静聆听着隔窗传来的凄惨哀求声。
他暗中忖道:看来姓姜的应该没说谎,姜夫人的确在劝阻不成后带着两个儿子离开了他,也不打算再回来。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再去难为她们母子了。
云雾缭绕的云间仙境。
普和殿中,普和真君檀豫正守着丹炉炼丹药。
这位老神仙白白胖胖,童颜鹤发,颏下垂着一把银白如雪的长须,看起来像个老寿星,也因此被信徒们尊称为长寿仙翁。
殿堂一侧摆着一张白玉香案,案台上方浮着无数星子般的红色光点,明暗交织地闪烁着,最上面的往往红得最是鲜明灿烂。
这些都是来自人间凡界的信徒心愿,多到根本就听不完。檀豫平时忙得很,一般情况下都不予理会。
片刻后,一点格外明灿的红光,突然如灯花般爆开了。
这意味着信徒有格外强烈的心愿,并且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是临终前的遗愿。
檀豫便抽空听了一下,听得两道花白的长眉微微一耸。
这位姜姓信徒居然招惹上了四大恶煞之一的疫鬼厉无情,祈求神仙庇护时还一口气求了很多位仙官。
有些信徒以为祈求神仙保佑,自然是越多越好,其实并非如此。
有时候拜的神仙太多了,反倒凸显不出重要性。如果每位仙官都觉得自己只是顺便被求了一下,肯定是不会上心的。
对于姜姓信徒希望神仙庇佑妻儿的心愿,檀豫决定装聋作哑,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疫鬼厉无情可是一个极其扎手的狠角色,如无必要他才不想与其正面硬杠。
况且姓姜的也不是他的忠实信徒,既然求了那么多的神仙,就看有没有缘法让其他仙官出手吧!
第53章 伤神
檀豫不是武神, 而是以丹道之术成仙的仙师,武力值平平无奇,斗战能力比文神高不了多少。
之前他让藤老祖配合自己上演显灵戏范码时, 剧情都设计成兵不刃血的震慑,让妖怪闻风丧胆自动求饶,既能避开短处更能扬其威名。
一旦遇上很难对付的妖魔鬼怪, 他才不想去自讨苦吃。
威毅殿中, 钟离斐大马金刀地端坐在白玉香案前。看似在闭目养神, 实则在仔细聆听来自下界的信徒心愿。
信徒们的心愿多如天上繁星, 他也不可能每个都听,就设置了两个关键词:
一个是信徒必须来自淮南一带;另一个是内容与妖魔鬼怪有关。
钟离斐还是放不下那个在尚湖逃之夭夭的小妖。
尽管身为江南一带的守护神,他不方便跑去淮南一带捉妖, 不过他在淮南也是有一些信徒的。
如果哪位信徒求到他头上来了, 那他的越界行事就情有可原。
一点灯花般爆开的红光,是一段来自淮南某信徒的祈愿,听得钟离斐霍然睁开了眼睛。
虽然内容并不是他最关注的那个小妖,但听说是疫鬼厉无情在作祟, 他还是想也不想地就决定下凡,去会一会这位臭名昭著的恶煞。
有些武神拈轻怕重, 如果遇上厉害的对手都会尽量避免直撄其锋, 不想搞得玉石俱焚。
但钟离斐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 一向逢恶必除, 除恶务尽。不管对手被传得多厉害, 他都敢去硬碰硬, 畏首畏尾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钟离斐驾着云头来到姜府时, 姜老爷已经断了气, 厉无情正准备离开。这位并非本土神仙的武神出现, 让他颇感意外。
“钟离斐,你不是江南的武神吗?怎么跑来淮南这边管闲事了?”
钟离斐以前没有见过厉无情,但是厉无情却一眼就认出了他。
原因很简单,各路神仙的神庙神像在人间凡界随处可见,神仙们的出身来历容貌特征也就都不是秘密。
与之相反,无间鬼域的魑魅魍魉,身世来历大都成谜,容貌长相也鲜为人知。
哪怕是名气最响的四大恶煞,钟离斐以前也只听说魅鬼朱颜悔是个红裳似血的美人,疫鬼和厉鬼据说一个常穿白衣,另一个惯著黑袍。
至于水鬼铜棺将军是什么模样就更不清楚了。
因为他大多数时候都躺在铜棺里不露面,偶尔露面也是全套白金盔甲加面具的神秘扮相。
“无论是哪里的武神,降服妖魔鬼怪都是职责所在。你就是疫鬼厉无情?”
见到厉无情的第一眼,钟离斐也免不了要犯以貌取人的毛病,感觉不像是个能打的对手。
这位容貌与气质都太过阴柔的玉面公子,甚至让他一度怀疑对方是不是女扮男装。
厉无情笑得温文尔雅,“你看上去像在怀疑我是假冒的。”
钟离斐是个直肠子,直言不讳地道:“没错,毕竟我也没见过厉无情,只听说他是个厉害角色。而你看起来并不强,不但外表很文弱,还有点娘娘腔。”
这话犯了厉无情的大忌,脸上那个温文尔雅的笑容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冷酷又怨毒的神色。
“我究竟是强是弱,你很快就知道了。”
钟离斐听这话的意思是要过招了,他也不是来陪聊的,直接亮出降魔枪准备跟厉无情交手,谁知这个疫鬼却像一缕轻烟般倏忽消失了。
“想跑,没那么容易。”
四大恶煞的名气虽然响亮,但直到目前为止,他们没有一个人直接跟仙官正面交锋过,有意无意间似乎是在避免硬碰硬。
去年太玄真君陆衢的座骑黑虎在浮玉山被杀,厉鬼应长恨被高度怀疑是真凶。
这位凭借一柄鬼刀风雷怒大杀四方的厉鬼从此躲得无影无踪,几乎要查无此鬼了。
现在疫鬼厉无情面对前来收鬼的武神,又想玩消失这一套。
钟离斐可是不干的,立刻挥舞降魔枪四面八方一阵横扫,强势阻止对方逃离现场。
这样的横扫效果很明显,一个白色人影重新呈现时,是从半空中跌落下来的,正是来不及逃走的厉无情。
赢得太过轻松的钟离斐,满脸索然无味的神色。还以为这个疫鬼有多厉害呢,没想到这么弱,简直弱爆了好吧?
走到倒地不起的厉无情身边时,第六感突然让钟离斐察觉出好像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无间鬼域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扎堆的地方,疫鬼厉无情如果真这么弱鸡,早就魂飞魄散八百回了,怎么可能成为四大恶煞之一?
况且,他连独门武器鬼箭幽厄都还没有亮出来呢。
钟离斐刚心念一动地想到鬼箭幽厄,身后就有一阵强劲无比的阴冷劲风袭来。
他的反应很是迅速,头也不回地就闪身躲避,一连换了好几种身法,惊险万分地躲开了好几支连珠箭,却终究还是被一支白翎箭躲中了肩膀。
穿心透骨的鬼箭幽厄,牢牢钉入钟离斐的肩胛骨中,带来一阵剧痛难当。
哪怕他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轻易不会因为受伤而呼呼喊疼,整张面孔却还是不自觉地扭曲起来。
“厉无情,你的箭上淬了毒。”
姜家正屋的屋顶上,厉无情手持弓箭独自伫立,白色长衫的下摆在夜风中猎猎飞舞。
而之前那个倒地不起的“厉无情”,已经悄然散作一团白雾,消失得一干二净。
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钟离斐,厉无情的眼神中,满是扬眉吐气的快意与嘲讽。
“没错,这种毒就叫‘伤神’,你是第一个享用它的神仙。看来炼制得还挺成功,否则你不会疼得连声音都变了。”
大意轻敌的钟离斐知道自己这回跟头栽大了,不该小看这个疫鬼厉无情的。
这家伙外表阴柔文弱,实则阴险强悍。不过是在利用这层弱小的表皮玩扮猪吃老虎,一出手就是暗箭伤人加淬毒的狠辣招数。
一不留神着了道吃了亏,钟离斐恨得咬牙切齿,满脸的络腮胡子都奓了毛似的根根耸立。
“厉无情,我真是小看你了。可就算我中了你的毒箭,也不意味着你能轻易杀了我。”
钟离斐强忍剧痛,握着手中的银枪默念咒语。
只见那杆银枪眨眼间就体积暴涨,原本细细的枪杆变得粗大如梁柱,驮着主人嗖的一下就飞远了,速度快得像风驰电掣。
厉无情也没有要追的意思,穷寇莫追,这个道理他懂。
钟离斐毕竟是武神,即使中了暗算,想要彻底干掉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反正他已经中毒了,就算不死也要吃上不小的苦头。
翘首目送那杆高速飞离的巨大银枪,厉无情唇角微勾,笑得无比解气:钟离斐,能把你打到这般抱头鼠窜的人,我应该是第一个吧?
银枪驮着钟离斐刚刚飞离姑苏城上空,他就失去意识一头栽了下来,还很不凑巧地掉进了城外西郊的一个乱葬岗。
那杆银枪追着钟离斐落在乱葬岗中,自动从一杆幻化成多杆。如同篱笆般在主人四周围成圆形,形成一个保护的结界。
这个神兵组成的保护结界,只要钟离斐呆在里面不出去,妖魔鬼怪就无法突破结界进来对他不利。
深更半夜的乱葬岗原本空无一人,唯有鬼火幢幢。
不过钟离斐落下不久后,一个矮小的人影突然出现,正是孩童版的阿难。
之前在姜府发生的一切,阿难躲在从姜府后门流过的一条小河中全程旁听。
这个地点在他的听力范围内,又方便撤退,水路对水族来说就是畅通无阻的代名词。
钟离斐在厉无情手里吃了大亏,虽然逃得很快,但毕竟身中毒箭。
阿难有些担心他能不能跑路成功,就暗中追着天上飞过的银枪而去,结果还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找到乱葬岗,发现钟离斐被银枪组成的保护结界围得严严实实,阿难不禁苦笑:这样子我是进不去的,只能另外替他搬救兵了。
神兵的结界,唯有神仙才有可能突破,这意味着阿难必须要找一位神仙来救人。
云间仙境,玄清殿。
帘幕重重的寝殿中,太清元君温且惠姿态慵懒地坐在菱镜台前。
太玄真君陆衢站在妻子身后,手持一把翡翠梳,动作轻柔地为她梳理着满头黑丝缎似的长发。
镜中映照出这对神仙眷侣的形容,女子琼姿花貌,柔美似水;男子雄姿伟貌,刚毅如山;实在是一对般配之极的佳偶。
“惠娘,记得初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散着长发走在御花园里,手中还握着一束碧桃花——真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那年我才十三岁,如今算来已是千年之前的事了。”
千年前,东郯国的兴城公主温且惠,是娉娉袅袅十三余的豆蔻少女,明媚鲜妍得好似春光里的碧桃花。
“那又如何?你依然那么美,而且眼下还是三界最有名的神女。”
“这倒也是,更重要的是,你我还做了夫妻。”
第54章 看来
温且惠注视着镜中的陆衢, 两弯含情带笑的明眸,如春水般温柔又缠绵。陆衢情不自禁地弯下腰拥她入怀,声音感慨万千。
“惠娘, 当年我还以为我们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那时候,我们名义上虽是天潢贵胄,实际上却都是任人摆布的可怜虫。”
“五郎, 都过去了, 如今我们的命运握在自己手里, 谁也别想再摆布我们。”
夫妇俩正依偎在一起絮絮低语着, 一点代表信徒心愿的红色光点飘进来,自动停在温且惠的面前,这意味着它含有她所设定的关键词内容。
温且惠随意一挥广袖, 红色光点中传出一个小孩子的稚嫩声音, 抽抽噎噎的。
“温娘娘,信女慧慧,淮南姑苏城人士,我娘病得很厉害, 您能不能保佑一下她,让她的病快点好啊?求求您了!”
听完这段话, 温且惠还没说什么, 陆衢已经了然地微笑道:“这个小女孩的心愿, 你是肯定要下凡走一趟替她完成的。”
温且惠微微一笑, 笑容中有一丝难以排遣的伤感。
“那是自然。当年我若是能遇上一位好心的神仙, 替我保住了母后的性命, 或许这一生就完全不同了。”
七岁那年, 温且惠的母亲, 东郯国的王后魏氏难产而死, 母子俱亡一尸两命。
纵然是如今成了神仙,当年丧母的锥心之痛,依旧是温且惠心底难以释怀的隐痛。
“惠娘,我陪你一起去,就呆在姑苏城上空等你。”
温且惠与陆衢是一对神仙夫妇,合体亮相出现在世人面前原本也属正常。
但是她并不喜欢和丈夫一同显灵,因为那样她很容易沦为他的附庸。尤其是单独向她上香祈求的信女,她都只会独自出现实现对方的心愿。
红色光点的来源处,是淮南姑苏城的西郊外。
当温且惠和陆衢同乘一只青鸾来到姑苏城西郊上空时,却意外发现了一件事。
“惠娘,你看那是什么?”
“这儿居然有神兵的神光闪烁,还形成了圆形的光圈,分明是一个保护结界。”
陆衢不无讥诮地剑眉一扬。
“看来是哪位仙官下凡降妖伏魔却失了手,否则没理由出现这种自救的保护结界。也不知是谁这么不中用?”
“应该是。小青,飞过去看看。”
青鸾遵从温且惠的吩咐,振翅飞向神兵光芒闪烁的地方。
夫妇俩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发现保护结界里面趴着人事不省的钟离斐,形成结界的神兵正是他的降魔枪。
温且惠“咦”了一声,“怎么是钟离斐?”
陆衢也觉得奇怪,“他不是江南一带的守护神吗,怎么会倒在姑苏城的乱葬岗呢?”
一边疑惑着,他俩一边设法解开了银枪组成的保护结界。
陆衢走到昏迷的钟离斐身边蹲下细看,发现他肩膀上扎着一支锋锐无比的白翎箭,整张脸都浮着一层污浊的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