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台在云间仙境相当于刑台。如果有神仙触犯天规被贬落凡间,就是从轮回台下凡。
轮回台的下凡通道有两个,一个是人道;一个是畜生道。
顾名思义很好理解,走人道被贬下凡还能继续当人,走畜生道下凡就只能当畜生了——明光就是这样的倒霉蛋。
云间仙境的神仙们,没事都不爱去轮回台,嫌那个地方晦气。
像檀绍这样声称要自己去轮回台自堕凡界的仙官,堪称前所未有。
好不容易才修成正果飞升成仙,谁又会舍得放弃这一切,自堕凡界重新沦为凡人呢?
檀豫都震动得无以复加:“什么?阿绍,你疯了吗?”
“我这个武神来路不正,根本就是踩着檀绣上位的。如果救不了她的命,我就只能从轮回台跳下去,也算是还清了欠她的债。”
檀绍的声音不高,语气也不激烈,但每一个字都透着深思熟虑后的坚定不移。
檀豫听得呆若木鸡。成仙多年见多识广的老神仙,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被惊呆过了。
书房外,明光悄然转身离去,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听下去了。
坐镇白云关的武神,已经换成了越君朴。
九层关楼之上,矗立着他一身黑金铠甲的挺拔身姿。披在肩头的一袭猩红色披风, 在云海中飘扬如旗帜。
“丹霞子”手持普和殿的灵玉令牌过关时,越君朴丝毫没有留意这位小仙官。他的两道视线,自始至终都在眺望着关楼下方的白云海。
白云海由无数洁白云朵汇集而成, 变幻不定的云彩宛如波澜壮阔的海洋, 一望无垠地铺满天际。
云海的变化, 就像人生的无常、世事的难料, 无法预测,难以掌控。
明光很顺利地出了白云关,然后直飞而下穿过白云海。云海下方, 就是一直等着接应他的应长恨。
“阿难哥哥, 你可算回来了。”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回檀家村。”
应长恨守在距离白云关如此近的地方,稍有不慎就很容易被守关的武神察觉出异样。
他倒是不在乎打上一架,但是明光不想惊动玉京子。
回到檀家村的那座小院后, 明光第一时间利用移魂枕回到自己的身体。再让应长恨放出丹霞子的魂魄,让他也魂归肉身。
“阿难哥哥, 现在该把这小子怎么办?肯定不能就这么放他回去吧?”
在锁魂囊里关了三天, 丹霞子对于外头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 自己知道了一个大秘密, 极有可能被杀人灭口。
“灵曜天君, 灵曜天君您饶我一命吧!只要您不杀我, 我愿意余生都为您当牛做马。”
丹霞子知道求应长恨没用, 只能扑通一声跪在明光面前苦苦哀求着。
“谢谢你, 不用了, 我不需要有人给我当牛做马。”
“那您想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留我一命,我什么都答应。”
“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但眼下也不能放你回去。要不就委屈你一下,先跟我们去无间鬼域盘桓一段时日吧。”
明光一番话说得很客气 ,但是丹霞子听了吓得声音都有些哆嗦了。
“啊……这……天君容禀,无间鬼域的鬼气太浓,我去了万一抵御不了鬼气侵袭,可就要变成鬼了。”
“那是你的事,能不能抵御住鬼气的侵袭,你自己看着办。”
应长恨冷冰冰的声音方落,明光又笑眯眯地开口道:
“丹霞子,你可是普和殿有头有脸的小仙官,修为也不会太低,抵御鬼气应该不成问题。只要努力一定能做到的,我看好你呀!”
丹霞子自知无法拒绝这一安排,只能认命地点头了。
“多谢灵曜天君看得起,我一定努力,一定努力。”
“你先在这里躺一会儿,我们待会再来找你。”
丹霞子呆了一下:“啊!又躺?”
明光的意思应长恨一听就懂了,老实不客气地直接一掌拍昏了他,让他再次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丹霞子失去了意识,明光和应长恨说话行事就方便了。他们一起走出屋子,来到小院中并肩伫立。
“阿难哥哥,你还在等什么?不是要拿仙丹去救檀绣吗?”
“我在等檀绍,他应该很快就会出现了。”
离开普和殿前听到的对话内容,明光简明扼要地对应长恨说了一下,他听了倒是对檀绍有些刮目相看。
“看来檀绍这小子还不错,是个有血性的,比檀豫那老家伙强多了。”
之前檀绍那副鼻孔朝天不拿正眼看人的傲慢作派,让应长恨十分看不惯,见一次就想打他一次。
但是他在这件事上表现出来的担当,还是相当可贵的。
验证金丹的基础到底是精为基还是血为基,只有檀绍自己才知道。如果他昧着良心一口咬定没有这回事,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然而,意识到真相一如明光所说后,檀绍就去找檀豫索要仙丹救檀绣。
不管檀豫怎么劝他这么做对自己不利,他也还是不为所动。甚至在遭到拒绝时,明确表态甘愿自堕凡界来还清自己欠檀绣的债。
明光点头道:“所以救檀绣的事就留给檀绍来做吧,咱们不能抢这个先。”
没过多久,檀绍御风而来的身影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年轻的武神曾经那份不可一世的骄傲,如今已经荡然无存。整个人如同一株失水的植物,干瘪憔悴,蔫得没有一点精气神。
见到明光时,檀绍不无难堪地低下头,闷闷地道:“我来救檀绣,她在哪儿?”
明光十分体贴地指着西厢房,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应长恨也闭着嘴巴,没像以往那样冷嘲热讽。
檀绍进入西厢房后,呆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出来。发现应长恨已经不见了,只有明光还站在小院里。
“檀绣没事了吧?”
“她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这件事我不会再插手,你不用担心我再多管闲事。”
明光婉转表达了自己不会将此事当作把柄来拿捏檀绍,他自然也能听懂弦外之音。
“你明明可以把这件事闹大,把我的名声搞臭,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因为檀绣的悲剧不是你直接造成的,而且你也愿意设法救活她,所以我不会跟你过不去。如果你明知自己是踩着檀绣上位的,却为了保全名声地位巴不得她就此死掉,那么这件事我一定会有多大闹多大,能把你搞多臭就多臭。”
明光一番话说得直言不讳,檀绍听得脸色苍白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直接走了。
那个御风而去的身影曾经无限意气风发,如今却是一派无精打采。
走到西厢房前,明光伸手敲了敲门,轻声问道:“檀绣姑娘,我能进来吗?”
“请进。”
西厢房中,死而复生的檀绣独自坐在床上,清秀的面容上犹自愤恨难消。
见到明光,她勉强一笑道:“多谢灵曜天君告知我真相,否则我连死了都被蒙在鼓里。”
檀绍刚才已经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对檀绣交代了,所以她知道了明光的身份。
“不用谢,不知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檀绣惨淡一笑道:“我能有何打算?一直以来我的人生目标都是修仙,如今才知道此事已成痴心妄想。檀豫把我的金丹给了檀绍,他也没办法再还给我,我以后还能怎么办?”
人间凡界的修士结成金丹后,神仙可以暗中转移它。但是修士一旦飞升成仙,金丹就会成为与丹府融为一体的无形存在。
“檀绍说,如果能够把金丹还给我,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那么做,哪怕因此而死也无所畏惧。我相信他,也不会因此怪他,毕竟这一切发生时他也被蒙在鼓里。但是檀豫这么对我,我真的好恨啊!”
檀绣一番话说到最后时,情不自禁地咬牙切齿,后槽牙磨得格格作响。
“檀绣姑娘,檀豫的行为着实可恨,你憎恨他再合理不过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去紫衡帝君那里告御状,让檀豫的所作所为大白于天下。可是我做不到,而檀绍又不能这么做。檀豫的做法虽然害惨了我,于他却是有恩,他如果去举发他就成了恩将仇报。”
明光理解地点头道:“檀绍的处境确实是左右为难。”
“檀绍倒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他坦率地告诉我,他不能帮我举发檀豫,但也无颜继续当这个武神。原本他想自堕凡界放弃这并不属于他的一切,只是仙鬼大战在即,天界的武神都要负起重任。他将在这一战中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第135章 不值得
顿了一下后, 檀绣若有所思地道:“檀绍这番话,现在回想起来怎么好像是准备英勇赴死的感觉呢?”
明光也听出来了。
“他或许就是这么打算的。因为自己的武神之位得来并不光彩,所以他想在仙鬼大战中力战至死, 用死亡结束一切,也能用鲜血来洗清耻辱。”
“还好我的金丹是给了檀绍,如果檀豫把它给了一个人品低劣的家伙, 我就要更替自己感到不值了。”
“是啊, 檀绍没有浪费掉你的金丹, 也是一位配得上它的仙官。整件事中, 这是唯一差可告慰的地方。”
檀绣恨恨有声道:
“整件事皆由檀豫而起。同为檀氏一族的后人,他却厚此薄彼地选择牺牲我力捧檀绍上位。凭什么?凭什么男子才能光宗耀祖?女子就应该平庸一生?明明天分过人的是我,结成金丹的也是我, 他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 非要拿我当垫脚石助檀绍上位?”
“其实檀豫这么做不是为了檀绍,而是为了自己。因为檀绍长得跟他年轻时一模一样,他在通过帮助檀绍来间接补偿年轻时的自己。这是一种移情心理。”
“所以我生不逢时,如果不是同辈子弟中有一个酷似檀豫年轻时的檀绍, 他就未必会因为我是一个女子而坏我前程。摊上这么一位老祖宗,我还真不如不姓檀, 这条修仙之路还能走得公平一些。”
“檀绣姑娘, 世事没有绝对的公平, 能有相对的公平就已经很不错了。我知道你现在满心都是对檀豫的憎恨, 接下来你也打算一直活在仇恨中吗?”
檀绣定定地注视着明光发问。
“灵曜天君, 你从神仙沦为妖怪, 际遇堪伤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我从你身上并没有感受到滔天的恨意, 为什么?你就不憎恨那些把你害成这样的人吗?”
“我当然也憎恨过, 但是恨意滔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作为过来人, 檀绣,你听我一句劝。一辈子活在仇恨中不值得,放不下仇恨的人都过得很痛苦。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好不容易得到了救命仙丹重活一世,为什么不重新开始呢?”
见檀绣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明光又柔声道:“檀绣,如果你经过一片沼泽地时突然陷入泥潭,你是会设法尽快爬出来,还是要继续呆在泥潭里?”
“当然是尽快爬出来,谁会继续呆在里头,等着被它完全吞噬吗?”
“人生也像一片沼泽地,难免会有遭遇泥潭的时候。檀绣,如果你一直深陷在仇恨的泥潭中,并不会对檀豫造成什么影响,只会让你自己每一天都活得痛苦万分。我希望你放下仇恨,不是让你原谅檀豫,而是让你放过自己。你还这么年轻,人生路还很漫长,你应该过的是幸福快乐的生活,而不是终日与仇恨为伍作伴。仇恨会腐蚀人的心灵,扭曲人的心态,到头来把人变得面目全非。”
“檀绣,别让檀豫把你彻底搞垮,振作起来重新开始,让他好好看看你绝非那种会平庸一生的女子。即使因他仙途受阻,也能在其他方面打上一场漂亮的翻身战。以你目前的修为,如果改走习武之道,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花木兰、穆桂英之类的巾帼英雄,人间凡界照样会建祠立庙树坊纪念她们,永远青史留名。不是吗?”
明光的话仿佛一阵劲风,为檀绣拔开了笼罩在心头的大片乌云,一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蓦然变得晶亮无比。
“多谢灵曜天君指点迷津,接下来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檀浦镇,明光和应长恨坐在一家酒楼里的雅座里。
他们一边吃着酒菜,一边隔着半挂竹帘,听着帘外不远一桌散修的谈话,他们正在聊檀家村近日发生的怪事。
“那天那个黑气冲天啊,方圆百里内都能看得见。若不是冲元真君及时下凡驱鬼,檀家村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檀仙郎真不愧是檀氏一族数百年来一枝独秀的人物,他一露面,据说那个什么鬼就直接望风而逃了。”
“那是,冲元真君如今可是天界最年轻的仙官,没有之一。”
“如此年轻有为,堪称数百年难得一见的修真奇才啊!”
“是啊,除了当年的明光,放眼天下也没人能与之并肩了。”
“明光那家伙就别提了,你们难道没听说吗?当年明光所谓的力阻走蛟,其实是无极宗数位高手组团作战才搞定的。只是他那位宗主老爸想捧自家儿子上位,所以把功劳都归到他身上。明光就这样被塑造成了一人一剑力斩妖蛟的少年英雄,还因此飞升成仙。其实他只是沽名钓誉之徒,跟檀仙郎这种实打实靠自己苦修出来的根本没法比。”
应长恨听得神色一变,差点就想把手里的酒杯砸过去了。
明光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动怒。
“阿难哥哥,明明你才是真正实打实靠自己苦修出来的,却遭人这般轻蔑诋毁。而檀绍这个靠暗箱操作上位的家伙,却被他们这般赞誉有加。这叫什么事啊!真是气死我了!”
应长恨气得要命,明光却见惯不怪地无谓一笑。
“算了,如果别人胡说八道,咱们听了就要被气死,那也未免太不划算了。是吧?”
那几个散修们的谈话还在继续。
“真的吗?还有这种事,你从哪儿听说来的。”
“前些天在越城,明光出手对付了一帮修士。据说他们手里有证据,能够证明他当年所谓的力阻走蛟是弄虚作假,被他恼羞成怒地关进粪坑打击报复。这帮倒霉蛋在粪坑里泡了整整三天三夜,差点没被沤成粪肥。其中一位葛真人刚正不阿,声称绝对不会因此屈服,会继续揭露明光的真面目。”
明光推测这位葛真人应该就是那个葛袍修士。
在粪坑里泡了三天三夜的经历,一定被他视为奇耻大辱。为了抵消这种耻辱,他决定把自己不畏强权的好汉人设死撑到底。
应长恨才知道还有这回事,眉宇间再一次怒气涌动:姓葛的王八蛋你给我等着,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有人义愤填膺,“什么?这个明光也太过分了吧!别人拿出证据来证明他弄虚作假,他就用这种恶劣手段报复人家。”
有人持不同意见,“不对呀,三百年多前的事,怎么还能拿得出证据呢?那到底是什么证据?”
“好像说是当年无极宗的一位高手,曾经参与了斩蛟行动的组团作战,去世前特意留下手书一封,说明光是靠独揽他们所有人的功劳才出名的。”
“就只是这样一封手书,也太容易伪造了吧?而且明光如果真的弄虚作假了,事实真相在当年更容易被揭穿。怎么当年都没有人站出来说什么,时隔三百余年后反倒传出了这种说法呢?”
“瞿真人你什么意思啊?你这是向着明光那种乱臣贼子说话吗?”
“非也非也,我是就事论事,就是感觉这件事有些说不通。”
“有什么说不通的?明光当年如日中天,所以没有人敢站出来说出真相。现在他已经垮台了,别人没了顾忌自然也就敢说了。”
“可明光不是现在才垮台的,他三百年前就已经遭贬了,当时怎么没人站出来,说他一人一剑力阻走蛟是弄虚作假呢?”
“你问我问谁呀?瞿真人这么向着明光说话,到底是哪边的?该不会是想跟着他犯上作乱吧?”
这顶大帽子一扣, 那位瞿真人不得不赶紧澄清自己。
“我可没这种想法,只是就事论事而已。算了,我啥也不说了行了吧?”
“瞿真人, 你是该少说几句。咱们这趟来檀浦镇,目标都是求购檀氏一族的独门丹药。我们只是想要增强修为的丹药,你却是想要疗伤的丹药来治疗自己因炼气时不慎造成的内伤。你与其向着明光说话, 不如想一想怎么把冲元真君夸出花来, 檀氏才有可能卖丹药给你啊!对吧?”
檀豫是靠丹道之术飞升成仙的仙师, 檀氏一族千百年来也一直擅长此道。
虽然他们炼制的丹药没法跟檀豫比, 但在人间凡界也是首屈一指的灵丹妙药,不少修真人士都会专程前来求购。
檀氏丹药一直是求大于供的紧俏货,不是捧着银子去就能买得到的。
卖给谁或不卖给谁, 还得檀氏一族说了算。要是看谁不顺眼, 再有钱都不卖给他。
瞿真人苦笑道:“对对对,兄台说得对,感谢赐教。”
帘外传来的对话内容,听得应长恨整张脸板成铁板一块。
“阿难哥哥, 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遭贬后几乎没人替你说话。现在我终于懂了, 绝大多数人都是人云亦云的, 会对官方给出的结论深信不疑, 自以为站在正义的一方对你口诛笔伐。少数人虽然能看出事情有疑点, 一开始还会指出那些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被扣上一顶“偏向坏人”的大帽子后就不敢再说话了。尤其是这种行为还会影响到他们自身利益的情况下, 更是要闭紧嘴巴。”
“嗯, 这也不能怪他们, 如果帮别人说话要担风险, 有几个人会愿意这样舍己为人?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圣人,而世人大都是俗人。阿难弟弟,你我也未必能做到对吧?”
应长恨毫不犹豫地道:“阿难哥哥,如果是帮你我就在所不辞,这条性命都可以不要。”
“咱们兄弟之间自然可以如此,但是这位瞿真人压根就不认识我,凭什么要豁出一切力挺我到底呢?像他这样能就事论事说出自己的想法,就已经很不错了。如果还让他因此担风险,我都过意不去。”
说话间,越君朴一身凡夫俗子的打扮走进酒楼。目光扫视一番后,径直走向明光所在的雅座。
“阿难哥哥,你猜对了,他果然又来找你了。”
“越君朴设法逼玉京子亮了剑,肯定要来告诉我这件事。咱们刚在檀浦镇露过面,他来这里找人再合理不过了。”
“所以你在檀浦镇多留一天,方便他来找人。”
越君朴掀开半幅竹帘,不请自来地在桌子旁坐下来,注视着明光的目光带着严厉的谴责。
“明光,你之前声称帝君是玉京子假冒的,事实却证明他就是英昊本人,因为我今日设法让他拔出了神锋剑。你存心欺瞒我,是不是为了骗我当仙奸,好让我像你一样变成乱臣贼子,以此报复我当年贬你下凡时开了畜生道?”
什么?当年居然是越君朴害得明光走了畜生道。
应长恨听得又惊又怒,下意识地就想一拍桌子发飚,却被明光按住了手臂。
“阿难弟弟,冷静一点,不要动不动就发飚,太不成熟了!稳重一点啊!”
应长恨用力磨着后槽牙,强行按捺下自己的满腔怒火,只是一双眼睛依然怒焰熊熊地瞪着越君朴。
“越君朴,你说的这种情况有一种解释,如果当年玉京子杀了紫衡帝君后,再囫囵吞食了他的尸体,那么他们二人就会形成血肉融合的关系,照样会被神锋剑奉为主人。虽然这波操作很恶心,但是玉京子想要李代桃僵地当上帝君就必须这么做,否则神锋剑将会成为一个很大的漏洞。而且这一恶心操作也只有他能做到,如果换作你我都没法堵上这个漏洞。”
越君朴听得神色一变,明光的这一解释虽然合情合理,但他还是深表怀疑。
“明光,你声称帝君身份存疑,可自始至终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辞,拿不出任何证据。我今日都让帝君亮剑了,你又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想让我继续怀疑他,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我说我的,信不信由你。你要是不爱听,我可以换一个话题。我已经把无极宗的所有人都转移走了,摩宵宫眼下成了空宅一座。”
出其不意地一怔后,越君朴很快反应过来明光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担心有人会对他们不利?”
应长恨冷哼一声道:“确切的说,不是有人——而是有个死蛇精会对他们不利。”
“明光,你扬言要勾结鬼王一起进攻天界,帝君的应对之策不过是让天兵天将们开始备战而已,不可能会对人间凡界的修士下手,你未必太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明光道:“如果是真正的帝君英昊,自然不会这么做。但是玉京子就不同了,以他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做派,我可不敢掉以轻心。”
“仙鬼大战是云间仙境和无间鬼域的战事,帝君如果利用人间凡界的修士性命来威胁你罢战,如此手段下作上不了台面的事,他就算想这么干也是不行的。”
“明里当然不行,暗中操作不让人知道就行了。况且玉京子可不是想利用这一点让我罢战,而是为了让我交出一件仙家法宝,那才是他真正看重的东西。”
明光透露出来的一切,让越君朴本能地追问。
“什么仙家法宝?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这个我暂时不方便透露,总之你只要知道一点,玉京子眼下很想得到它,所以我必须转移无极宗的所有人,以免连累他们。”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
“当然是有原因的。玉京子如果想抓走无极宗的人威胁我,只能是他自己亲自动手,因为此事必须绝对保密不能被别人知道,否则他帝君的形象就要彻底崩了。这点你认同吧?”
越君朴狐疑地看着明光反问道:“所以呢?你的重点是什么?”
“别着急,我马上就要讲到重点了。摩宵宫眼下虽然空无一人,但我留下了一张如影随形符在那儿。如果玉京子跑去抓人,那张符会自动跟上他,时效长达七日之久。”
“如果你在天界见到的帝君,身后隐约闪烁着一点金鳞似的光芒,那就证明他亲自去了摩宵宫想要抓人。这么下作的事英昊是肯定不会干的,只有玉京子才会如此不择手段。怎么样,这样是不是比拔出神锋剑更能证明他是冒牌货?”
越君朴有一大堆问题要问:
“什么如影随形符?我之前从未听说过,当真有这种效果?就算真有,你留这么一张符在摩宵宫,如果有人在帝君之前误入了怎么办?它岂不是要跟着别人走了。”
“不会的,我那张如影随形符以本体金鳞幻化而成,被设定为只对鳞族同类生效,而且还必须是有仙气的鳞族之流。玉京子原是天界仙蛇,这张符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只会跟着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