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被茫然地牵走思绪:“……业主群?”
“对啊,”想到某位总裁个人痕迹淡薄的微信,贺临风失笑,“算了,物业的电话有吗?他们肯定知道。”
简青低头拨出一串数字。
贺临风礼貌移开视线,但还是注意到对方的通讯录十分寥寥,稍稍划动就到了底。
线路出现故障,附近几个小区全遭了殃,物业那边连连道歉,说是工人正在全力抢修,预计九点能够恢复。
当惯了夜行动物,有灯没灯对简青的影响不大,可焖饭炒菜总要用电,他一向抗拒用明火的炉灶,此刻便有些束手无策。
所幸贺临风仍处于准备阶段,没什么东西被丢下锅炖煮,简青挂断电话,发现“主厨”已经打开某众点评。
预想中对方的失望仿佛只存在于预想。
顶着熬夜加班的疲惫也要赴约,临门一脚却扑了空,贺临风竟然仍有心思哼歌,勾着眼尾问他:“你喜欢吃哪家?”
简青试图在对方脸上找到强颜欢笑的蛛丝马迹,继而以失败告终。
“福顺斋。”
重新打开冰箱,他拿出几个透明的保鲜盒,表情一如既往地寡淡:“这些都收起来,明天还能用。”
土豆和苹果一样,去皮后非常容易氧化,偏偏简青像个厨房小白,没有半点要把它们丢掉的意思。
贺临风知道简青会做饭。
眼角眉梢溢出喜悦,他凑到简青身边:“我切的土豆丝是不是特别好看?”
“这条,亭亭玉立,这条,纤秾合度,这条……”
他站的稍稍靠后,个子又比简青高了些,讲话时微微垂着头,呼吸就扫着青年耳侧春风般拂过,手也往前伸着“指点江山”,兴致勃勃地给土豆选美,乍瞧去,仿佛把人圈进怀里似的。
简青胳膊肘一动。
隔着毛衣,他也能感受到男人布料下肌肉的紧绷,装模作样按住肋骨,贺临风发出“唔”地闷哼。
对力道的掌控炉火纯青,简姓总裁不为所动,金丝镜框映出微光,将资本家的“冷血”展现得淋漓尽致。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简青蹙着眉回头,发现本该在飙戏的贺临风正盈盈望着自己,眸子似被星火点亮。
他们离得太近。
就像那晚在空荡荡的老宅,简青背靠着墙,被贺临风堵在中|央。
“福顺斋需要提前预定,”气氛微妙,肢体接触无疑是火上浇油,简青忍住推开对方的冲动,给出彼此足够合理的台阶,“我去打个电话。”
贺临风低低嗯了声:
“打。”
话是这么说,他人却没动,不向前也不退后。
远低于标准值的社交距离,在对方看来好似十分正常,神色没有丁点暧昧的流露,以至于谁给出更激烈的反应,谁便心虚落了下风。
“要我帮你拿吗?”视线掠过青年微微鼓起的裤袋,贺临风张口。
与往日无异,他嗓音含笑,只是底色有点哑,削弱了其中挑衅的部分,流露出某种陷阱般的诱惑。
简青没理会对方。
福顺斋是他常去的餐厅,老主顾自然能受到些优待,电话一接通,对面立刻告诉简青包厢还有剩,随时可以过来,寒暄得亲切周到。
“……嗯。”
“二十分钟左右。”
“到了再说。”
大多数时候,尽管略感不耐,他都愿意维持一副礼貌的表象,就像那些藏在西装下的削薄肌肉。
但万事总有例外。
浓稠如实质的目光落于唇瓣,存在感极强,几乎让人体会到何谓把玩何谓烧灼,简青抿起开开合合的嘴巴,抬脚,角度刁钻地踹向贺临风。
常年无缘天光的皮肤白到近乎透明,皮肉下脉络蜿蜒,像一条条细长的青色小蛇,贺临风想伸手捞住那漂亮的踝骨,又怕真把对方惹毛,垂在裤缝边的指尖蜷起,没躲没闪,生生挨实这一下。
简青的拖鞋歪了歪。
然后被主人调正:“换衣服。”
进屋之后只脱了外套,贺临风一边搜福顺斋的地址一边随意披起,倚在玄关等简青。
很快,防盗门咔哒打开。
“……有点晃眼,”手电筒大亮,贺临风提醒,“是文教路那家?”
简青颔首:“嗯。”
接着第二次揪起包裹着贺临风的布料。
“怎么?”后者跃跃欲试,“害怕?要牵手才能走?”
简青:“围裙。”
“你准备去应聘大厨?”
贺临风慢半拍注意到自己脖子还挂着个东西。
围裙在外套里头,他没敢劳烦简青动手,三下五除二搞定,对折叠好,往鞋柜上一放:“回来再收拾。”
态度自然到仿佛已经在这个家住了许久。
电梯停运,对七楼的影响倒不大,两人并肩往下走,过程中还收到条边绍的微信:
【金主哥哥~】
【来看小爷飙车。】
附带一张女儿国国王的高糊表情包,以及XXX盘山赛道的定位。
十成十地纨绔。
怀疑对方提到新车高兴疯了,简青隔空浇下盆冷水:【没空。】
他尊重边绍的爱好,却实在无法欣赏这项高危运动,若非自己当了回“赞助商”,对方平日也不会找他。
边绍:【这么酷。】
边绍:【工作?】
简青的回复延迟几秒:
【私事。】
边绍没再追问,估计是被其他朋友叫走,简青退出界面,忽然听到耳边戏谑地重复:“金主哥哥?”
咬字格外清楚。
简青:……
“裸眼5.2,”贺临风挑眉,“刚开始没收住。”
虽然知道简青是夜行动物,可对方边玩手机边下楼,台阶又高,他难免要留着神,省得真磕了绊了。
简青沉默半晌。
他觉得自己其实没有解释的必要,心里却像堵着口气,闷闷地发涨,鼓动他张开嘴巴。
“是边绍,”简青状似寻常道,“我不习惯改备注。”
他以为贺临风会乘胜调侃。
毕竟这一局是自己先低头。
偏偏对方只温声:“嗯。”认真且满足。
简青住的小区地广楼稀,他这栋的邻居更是少之又少,附近的临时停车位多半空着,正好方便了贺临风。
等两人吃饱喝足又散过步回来,小区已然如常亮起路灯。
“可惜,今晚没什么好电影,”手里拎着装有打包盒的纸袋,贺临风示意简青去刷卡,道,“我送你上楼。”
简青抬眸。
他不理解,——坐电梯十几秒的路程,有什么陪同的必要。
但贺临风既然坚持,婉拒反而更效率低下。
“之前切好的土豆丝,加点盐和味精,再加点葱花和胡萝卜丁,刷两层油就能煎成小饼,”细心且妥帖,男人叮嘱,只差没写个文字版教程,“至于打包的桂花蜜和桂花糕,里面有糯米,晚上……”
简青:“给你的。”
“……晚上也能吃,现在就能吃,”贺临风飞快改口,“我消化能力特别好。”
电梯到站。
按照往常贫嘴的套路,他这时候应该收到声冷哼般的轻笑,可简青没有。
贺临风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
走廊里,明亮光线下,一小捧花静静躺在紧闭的防盗门前,搭配得宜,高低错落簇拥着玫瑰。
火红的玫瑰。
血气褪尽,简青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可能是送错了外卖,”抬手将简青推出电梯,贺临风语调轻快,“正好,我顺路帮你丢掉。”
出于职业习惯,他隔着纸巾,没用皮肤直接接触,视线迅速掠过那一小捧花,发觉包装纸干干净净缺少LOGO,造型也袖珍到不像花店会接的单。
更像心血来潮的DIY。
——“外卖说”判错。
简青小区的安全性很高,除户主外来往人员都得登记,自己能随意进出,是因为车牌号在门卫过了明路。
——闪送也需要户主放行。
趁虚而入。
无数令人作呕的记忆翻涌而上,简青面若冰霜,连鞋都忘记脱,兀自将家里搜过一遍,甚至当着贺临风的面,打开窗帘,打开衣柜,打开对门被他买下的空房。
满地狼藉中,有谁用力握住他的手:
“走。”
“我陪你去监控室。”
调查半路遇阻。
根据保安调出的监控显示, 除开中途停电的时间,简青所住的单元只有贺临风一个人去过七楼。
“其实就是一束花,”视线扫过放在桌边的透明袋, 身穿制服的小哥劝, “这位先生长得又高又帅,肯定有很多追求者。”
“女孩子嘛, 脸皮薄,也许是想给您个惊喜呢,刚巧您出门没在家。”
乍听合理的解释,却经不起仔细推敲。
贺临风摇头:“普通人送礼物,至少要让对方知道自己是谁, 否则怎么在一众追求者里脱颖而出?”
况且简青特别容易招桃花, 一旦被认错, 付出便打了水漂,如果真心怀坦荡,谁会傻到给对手做嫁衣。
保安小哥偷偷撇嘴, 显然是觉得两人有些小题大做。
一束花而已,里面没塞恐吓信, 更没塞炸|弹,包装得干净漂亮, 换成他的话, 高兴还来不及呢。
但简青毕竟是户主, 害怕被投诉, 保安小哥忍住吐槽:“或者你们去找门卫,他那儿应该有出入记录,手写的。”
停电也没影响。
贺临风礼貌道了声谢。
临近十点,天色彻底黑透, 几朵乌云将月亮遮住,仅剩下点点星子,像被打翻的露水,洒得七零八落。
冷风吹得人浑身发凉。
简青渐渐停下脚步:“算了。”
贺临风回头,恍惚间觉得对方像一口幽深的、吞掉所有波澜的井,平静得几近诡异。
没等他再说点什么,青年已经伸手拽过透明袋里小心保存的“物证”,咚地丢进垃圾桶。
花瓣飞扬。
又碰壁落回残羹剩饭中。
正如保安小哥所说,“惊喜”而已,这件礼物太普通太寻常,就算重案组肯卖他面子去化验,就算包装纸上真检测出指纹,能顺利匹配到对象的几率有多少?
先前因为默认的“安全领地”被侵犯,简青一时有些失控,现在回过神,只觉得没必要让贺临风陪自己“发疯”。
“读心术”一无所获,对方大概率没有继续蹲守,既然选择停电时放花,在门卫处留下线索的可能也不高。
邻居?户主?物业请来的维修工人?抑或是贼喊捉贼的保安小哥?
停电是意外?还是被算计出的巧合?
整个世界对他而言犹如一场巨大的剧本杀,简青拿着剧本,内容却云山雾罩,让人看不出真相。
因为他并非凶手。
仅仅是个设定花哨的倒霉蛋。
他必须平等怀疑自己以外的全部。
没关系,这些年的痛苦至少替他积攒了财富,他可以搬家,可以在北江最顶级的酒店中随便挑……
思绪中止。
简青被两条胳膊紧紧拥住。
同样走在冬夜里,偏生贺临风从内到外透着暖和,鼻尖堪堪蹭过对方肩膀,简青嗅到某种熟悉的洗发水味,呼吸间,镜片借着彼此的体温氤氲出层层薄霜,梦一样,衬得周遭冷冽又朦胧。
对方应该没怎么抱过人,勒得他有些痛,但简青竟在这局促中体会到安全,恰如耳边贺临风砰砰的心跳。
热烈且激昂。
“监控失效还可以走访调查。”
“或者蹲点,守株待兔。”
逻辑清晰,贺临风一条条陈述,恍若细雨,轻松将焦躁压下:“花的种类也是线索。”
顿了顿,他回忆:“你家门口好像没装摄像头?”
突如其来的提问,使简青被动脱离那些沉重粘稠的情绪,像是独自浸泡在水底,却叫人不管不顾、生生往上拽了一把。
“嗯,”新鲜空气重新涌入胸腔,他答,“需要单独接线。”自己很难弄妥当。
贺临风便笑:“改天我帮你。”
他知道,对方的警惕心极强,没请阿姨,外卖地址也只许写到楼下,与其让陌生人来安监控,还不如空着。
简青没应声。
即使隔着几层厚重布料,他依然能感受到贺临风身体微微的震动,软中带硬,肌肉练得极好。
越界发生得如此猝不及防。
挣脱?未免显得太翻脸无情;
继续?难道要抱到天荒地老?
幸而,在简青变得更尴尬前,贺临风主动松开了他。
……然后顺势向下,牵住简青衣袖边缘露出的指尖。
“冷,”贺临风面色如常,“你多担待下。”
这借口假的有点夸张。
简青转头看向垃圾桶。
“别想把东西捡回来啊,”大步流星,贺临风果断拉着他往前,“放心,细节我都记在脑子里。”
——所以没什么能逼你收下它。
简青明白,贺临风其实是在安慰自己,想找送花的人,花本身才是最重要最直接的线索。
好比他想远离穿书者,就要先接近对方。
无论主动或被动。
可唯独今天、至少今天,简青决定暂时放弃理性,让讨厌的东西呆在它应该呆的地方。
于是,愤怒与憎恶消退,被另一种情绪占领的大脑终于令他后知后觉发现那些细微的、由肌肤相贴带来的痒。
之前他完全没注意到,比起自己,贺临风关节与虎口的茧子居然这样明显,心思全放在“声音”上,简青几乎不太记得自己是怎样下的楼。
视线移向路边被雪压弯的枯草,他无意识地想,贺临风的枪法一定很好。
新的念头紧随其后:
他并不了解贺临风。
对方的职称为什么是顾问?老家在哪儿?读的哪所大学哪个专业?又为什么忽然违背原著调来北江?
求知欲莫名旺盛得似一只猫。
有心算无心,送花者十分狡猾,预料之中地,与门卫的对话同样收效甚微:今晚停电期间,小区没有外来车辆进出。
人也没有。
这表明对方八成早已潜伏进来等待机会,或许是早晨,或许是昨晚——或许根本是住在这儿,无数种可能性,令排查的难度激增。
偏偏贺临风认真拍下了登记表。
简青则犹豫着是否要联系边绍。
指尖蜷入衣袖,他在进门前抽回手,上面却仿佛仍残留着种恼人的热。
平心而论,近些年简青始终对酒店的安全性持怀疑态度,哪怕是五星级酒店,也没能阻止他某天走进房间、看到被子里一团鼓起的轮廓。
醉酒上错床,小说界非常经典的狗血桥段,酒红睡袍半遮半掩,那片白花花的肉,给简青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因为他当场把人反锁在里面,打电话报警。
最后对方成功被扫|黄|组带走。
贺临风显然也听过这段“豪门趣闻”——用以统计某位总裁到底有过几朵留下案底的烂桃花。
颜秋玉的原话是:没留下案底的更多。
“你想去边绍家?”准确猜中症结所在,贺临风提醒,“我看他平时都住外头。”比如满地酒瓶的包房。
简青:……
确实,且不提边绍这会儿正忙着飙车,对方有女朋友,尽管数不清是第几任,但他记得还没分,自己过去难免要添麻烦。
“玉兰小区B栋502怎么样?”贺临风侧过肩膀,“特别安静,窗帘特别厚,只有一个人和一条猫。”
他拿手比划:“抻开有那——么长。”
玉兰小区B栋502。
简青曾冒雨去过一次,踩着满地积水,救下阳台挤挤挨挨的绿植和半盆湿漉漉的猫砂。
“租金全免,水电也不用你交,”执意要与租客面对面,贺临风慢吞吞,倒退着往前走,“最最重要的一点,房东是警察。”
简青抬眼,接话:“……名字叫贺临风?”
男人笑吟吟点头。
接着如觥筹交错间邀请共舞般,整整不存在的西装,绅士了一秒:“你愿意吗?”
“必须愿意,”四个字说完,他立刻后悔,没等简青张口便急匆匆抢答,“先上楼收拾行李。”
简青要带的东西非常少。
毕竟他只打算在贺临风家住一晚,明天到公司以后,自然会有人为他找出栋安全舒适的新房子。
卧室被翻得有点乱,贺临风正在忙着收拾客厅,他想了想,到底打开衣柜最隐蔽的抽屉,往箱子里装了几盒药。
远超寻常剂量。
去阳台拿领带时,又往里塞了枚折成三角的平安符。
明天有个官方背书的剪彩活动,他已经提前搭配好,起床后稍微熨一下,就可以直接从贺临风家出发。
后者却大包小包,将冰箱里的新鲜食材统统扫空。
简青:……
“我只住一晚,”他强调,“乔蓝会替我找房。”
乔蓝是简青的秘书,放在集团里也叫总助。
贺临风:“哦。”
偏动作没停。
作为昼伏夜出的喵星人,咪咪对家养两脚兽早出晚归的习惯适应良好,楼道响起交错的脚步声时,它轻巧跳下沙发,困惑地歪歪头。
陌生的节奏。
两脚兽带了猎物?
这导致贺临风一开门便对上咪咪高竖的翠绿双瞳,躬身前倾蓄势待发。
弯腰拎起对方后颈,他低声:“好孩子。”
“别挡路。”
三言两语间,黑发青年已经站到玄关的垫子旁,敏锐察觉到家庭地位的转变,咪咪噌地跃到行李箱顶端,主动凑到对方手边,贡献出由耳朵到脑壳的毛绒绒,讨好地蹭了蹭:
“喵~”
简青今晚摸到的活物实在有点多。
许久没见, 咪咪似乎又胖了些,顺着行李箱自然垂落的尾巴无聊地扫来扫去,乖巧得十分敷衍。
和主人一个模样。
若非亲眼看过“早市抛尸”的新闻, 谁也不会相信它曾经凶悍高冷四处流浪, 饿到在凶案现场找食物,满嘴是血地被围观群众逮住。
贺临风把它养得很好。
至少, 翻着肚皮求rua这种事,简青只在心理诊所的那群猫猫狗狗身上见过。
阴影压下。
宽肩窄腰的男人倾身而来,僵着指尖和咪咪大眼瞪小眼的简青抬头,刚要动作,对方便擦着他的胳膊向后, 咔哒关好了门。
“手感一流, 汪来每次都上蹿下跳地追着它跑, ”贺临风笑,“你试试。”
简青想起自己之前被黑猫欲擒故纵地戏耍,缠着让碰最后又不给碰, 脑子里的画面顿时鲜活。
演技派。
于是他报复般地捏了捏咪咪耳朵。
“拖鞋,换这双, ”连行李带猫挪到一边,贺临风伸手, “外套给我。”
北江一入冬, 对方家里也跟着发生变化, 比如沙发边缘更厚实的毯子, 挪到客厅的绿植,和简青脚下踩着的毛绒绒。
——豆豆眼,黑鼻头,又炸又凌乱, 像两只潦草的狗。
“这种比较暖和,”晃晃自己的棕色同款,贺临风一面解释一面挂起大衣,问,“客厅亮着可以吗?”
简青点头。
贺临风:“卫生间在外面,牙刷和毛巾都有新的,卧室给你,”他推开门,“刚换过被子和枕套。”
“这两天太忙,还没来得及用。”
乍然闯进陌生且充满他人痕迹的环境,简青以为自己会尴尬,对方却润物无声地消解了这点。
时间走向十一点半。
简青掀开被子上床。
他穿的是自己带来的睡衣,丝绸质感,柔软顺滑地垂落,被子里的热度出乎预料,他谨慎向下探了探,拎出个牛油果外形的暖宝宝。
来源相当接地气:标签印着某某商场抽奖赠送。
约莫是怕他嫌亮,又怕他摸黑撞到,卧室的窗帘紧紧拉着,只留了盏昏黄的床头灯。
简青不习惯任何款式的吹风机,发尾仍微微湿着,担心弄脏枕头,他拿起手机,准备等干了再躺下。
可惜今天是周末。
除开乔蓝提醒他参加剪彩活动的消息,邮箱里空无一物。
大抵是老板随时可能“进局子倒台”的缘故,比起同行的卷生卷死,简氏的员工都非常佛系,透着种混吃等死的美,偏偏又总能“鼓捣”出业界领先的成绩来,没少让其他董事CEO眼红。
笔记本放在行李箱里,行李箱放在卧室靠门的角落,体温刚刚回高了些,简青有点懒得去找。
他甚少出现这样倦怠的时刻,或者说,甚少允许自己出现这样倦怠的时刻。
但简青决定稍稍放纵。
他顺手翻开贺临风落在床头的书,是《痕迹检验教程》,明显被读过许多遍,页边有种磨损后的软。
上面还标着些批注,随性却仔细,字迹龙飞凤舞,转折处透着锋锐,比简青印象中更稚嫩,应该是大学的课本。
金属书签卡住的位置,正是简青某日失眠,打着电话彻底昏睡前、贺临风读到的那段。
一些遭受忽视的细节突然散发出强烈的存在感:
不知是专一还是嫌麻烦,贺临风卫生间里的洗护用品味道都一样。
包括肥皂,包括柔顺剂,包括新晾晒好的被子。
……也包括刚刚洗完澡的他。
简青啪地合上了书。
衣服搭在床尾的长条沙发凳,窗帘旁斜躺着个布质“蜂蜜罐子”,半米长,约莫是咪咪的猫窝,他似一把刀坠进豆腐,又似一滴墨汁跌进画室里最明亮的调色盘,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灯光熄灭。
黑暗掩去所有扰人的轮廓。
简青原本已经做好睁眼到天亮的准备,谁成想竟一夜无梦,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
早餐的香气将身体唤醒。
过去与现实的界限被清楚划开,他下意识向右摸眼镜,又花了点功夫勾到拖鞋去卫生间洗漱。
贺临风在厨房。
门关着,只留下一条小缝,里面隐约能听到煎炸东西滋啦滋啦的响动,和咪咪尾音婉转的轻叫。
简青看了眼沙发,那里被草草整理过,不难发现昨晚有人睡在上头。
十分钟后,路过且瞥见牙膏和洗面奶变换位置的贺临风摘掉围裙,屈指敲了敲卧室:
“牛奶要加糖吗?”
“都行,”抿抿唇,简青转身去开门,他怕贺临风没听见,又迎着光重复,“按你的习惯就好。”
贺临风意外简青会开门。
回答自己前,对方大概正从行李箱里拿衣服,标准的西装三件套,按顺序整齐叠放,隐隐露出最下方压着的一抹黑。
贺临风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衬衫夹。
“……我,”他难得结巴,“我喜欢加糖。”
简青:“那就加糖。”
早餐有土豆饼、煎虾仁和草莓酱吐司,中西结合,保证谁来都能吃得习惯。
当然,咪咪碗里的虾仁是水煮。
昨晚事发突然,简青仅仅带了自己和行李入住,不愿意麻烦助理,他道:“车借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