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包饺子,做年夜饭。”烟花声里,祁纠轻轻摸他的后颈,“一起吃,一起过新年。”
叶白琅第一秒抢活干:“我要揉面,收拾鱼,收拾虾,择菜,打鸡蛋,削土豆”
祁纠忍不住笑,被小狼崽黑白分明的眼睛瞪,配合着保持表情:“好。”
祁纠学他说话:“我要批阅你的期末卷子。”
叶白琅:“?”
叶白琅:“??”
祁纠这次笑到咳嗽。
他弯腰撑着膝,还没直起身,就被回过神、意识到又被捉弄的叶白琅扑进怀里,超凶地咬着颈侧不松口。
祁纠单手抱着小狼崽挂件,挺悠闲地在家里溜达,拎菜拎肉、开锅热油,拿出土豆的第一秒,就被攥着削皮器的叶白琅抢走。
还有不少时间,他们可以慢慢做菜、慢慢做饭,很悠闲地一边聊天,一边包一大堆饺子。
反正明天休息,可以多睡,可以晚起,可以像冰淇淋蛋糕那样赖床。
反正烟花还没停。
年后不久,祁纠就抽了个空,去办了住院手续。
按照祁纠的计划,本来想多拖上一段时间,至少等系统进修结束,但叶白琅同学实在很严格。
吃年夜饭的时候查食谱,逛街的时候瞄营养品,连半夜都不给抱,抱着手机藏在被子里,狂翻各种陪护经验分享。
被祁纠发现了,从被窝里一点点剥出来,也很沉稳。
扳住脸色的小狼崽,跪在床头,捧着祁纠的脸,一边摸摸蹭蹭地拱着祁纠躺好,一边强调姿势对血压的影响和与头痛的关联性。
不如索性住院。
这次开始治疗的时间早,祁纠原本也常来医院,医生护士已经很熟,病房也分配得很顺利。
过年期间住院的人少,病房宽裕,考虑到叶白琅会在十平米内出没的频率,祁纠挺大方,直接要了个单间。
叶白琅准备了三页劝他的稿子,都没来得及念,捏着算草纸,抬头看祁纠。
“看什么?”祁纠笑了,揉他的脑袋,“该省省,该花花。”
祁纠低头问:“不想住单间?”
叶白琅当然想让祁纠住单间。
还不是这个人,挣的钱明明不少,却什么地方都省,还非要给他科普保健品骗局,什么补品都不准他买。
祁纠就知道狼崽子还因为这个不高兴,轻咳一声压住笑,胡噜着脑袋把人领去病房,慢悠悠地哄:“现在不饿,下个月,下个月买一点”
叶白琅收拾了一整宿,还带了一大包可能用得上的东西,把那个二十块买的破登山包挎在肩膀上,紧紧攥住祁纠的手。
他们穿过一整条走廊,叶白琅快跑了几步,抢在祁纠前面开门。
祁纠摸摸他的头发。
叶白琅撑着门,抬头,迎上安静的注视。
自从祁纠决定住院以后,每次摸他的头发,叶白琅迎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都觉得里面有话要说。
有话要说,但因为他们其实很清楚对方所想,所以又没有必要。
叶白琅是不喜欢医院。
消毒水味,苍白的墙壁,推车轮子轧过地面的声音,针管和药水瓶的磕碰都不喜欢。
医院一直都让他紧张,让他想起很多不好的事,想起束缚带,想起扎进身体里的镇静剂。
但祁纠在这儿。
祁纠在这儿,他在离祁纠很近的地方,这就够了。
叶白琅征求了护士的意见,快速拿出消过毒的床单,仔细铺在病床上,每个角都用别针固定平整。
他把带来的东西一样样掏出来,消过毒的枕套被套罩好,小台灯夹在床头,便携拖鞋放在床底,保温壶端端正正地放在床头柜。
祁纠已经输上了液,靠在床头,很认真地看着他忙,在看到一板AD钙奶的时候,实在忍不住笑了:“给我的?”
叶白琅板着脸抬头,他和医生咨询过了:“可以喝,对身体好。”
祁纠虚心配合:“好好。”
叶白琅对这个态度不满意,当场拆开吸管,插了一瓶,挤到病床旁边,监督祁纠喝一大口。
祁纠低头,就着他的手,把酸酸甜甜的乳制品小饮料咽下去:“好喝。”
叶白琅抿着嘴角,又一丝不苟地摸了摸祁纠的额头,放下手里的东西,翻出一个充气的腰靠。
祁纠的状态不如表现出来的这么好。
那些药水,往身体里淌进去,杀灭肿瘤细胞的同时,就在不可避免地影响身体机能。
叶白琅抱着祁纠,让祁纠靠在腰靠上,轻声说:“哥哥,再多信我一点。”
他相信祁纠,什么都信,所以祁纠也要更相信他一点。
相信他是很厉害的成年人,相信他能照顾好祁纠。
祁纠知道他在说什么,被他抱着,琥珀色的眼睛弯了下,抬手摸摸他的头发。
“我信。”祁纠说,“怎么这么厉害?”
祁纠的声音很轻,叶白琅被拢在他的胸口,病号服下的身体瘦得分明,摸一下都叫人心惊。
叶白琅脱下外套,给祁纠披上。
祁纠撑着手臂,低下头,摸摸他的眼睫毛:“厉害的小白狼。”
叶白琅用力抿了下唇,眨去不合时宜涌上来的潮气,低下头,用鼻尖亲了亲祁纠:“特别厉害进化了。”
祁纠:“大白狼。”
叶白琅:“”不好听。
祁纠也觉得不好听:“机械暴狼兽。”
祁纠:“钢铁白狼,白狼小金刚。”
叶白琅从他胸口抬头,面无表情,黑眼睛幽幽看他。
祁纠忍不住笑,叶白琅比他能忍,撑过了五秒才笑到揉眼睛,埋在祁纠怀里小声抱怨:“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言难尽。”祁纠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摸摸他的脸,“有时间带你看动画片。”
稳重的成年人才不看这种东西。
除非有祁纠一起看。
叶白琅扭头,叼住祁纠的手指,咬了咬,不舍得用力,轻轻放开。
“回头再说。”叶白琅低声说,“回头我们一起看,现在先休息,哥哥。”
他对着祁纠唠叨第八百零一次:“先好好休息。”
祁纠弯了下眼睛,摸摸他的头发。
叶白琅守到祁纠睡着,守着吊瓶打完,陪醒过来的祁纠说话,给祁纠按摩手臂,守到新的药被送来。
一切都过得很快,在医院里,时间的概念变得清晰又模糊。
叶白琅也守到很多煎熬。
比如祁纠对某样药物的不良反应严重。比如祁纠的血象反反复复,不停抽血、不停取结果。
比如祁纠什么都吃不下去,咽一口都费力气,吊着营养液,轻轻摸他的头发,眼睛弯一弯,变出一艘拿来哄他的糖纸小船。
比如祁纠做腰穿,去枕平卧那六个小时里,非要讲笑话逗他。
他趴在祁纠身上,按着这个不像话的人,又气又乐又着急上火,喉咙里起了一溜燎泡,哑着嗓子哄祁纠,等好了再闹。
等好了再闹。
叶白琅小心地亲祁纠的额头,给祁纠盖好被子,拎起保温壶,下楼去打热水。
他们这一层的楼下有个疯子,精神上有些问题,因为家里人懒得管,当脑子里长东西被送来,扔在住院部,整天幽灵一样飘飘荡荡。
值班护士每次发现,就立刻把人抓回去,但总不能老把人绑着,于是还是经常发生患者失踪事件。
叶白琅走到开水房,往保温壶里灌热水,看见跌跌撞撞的影子。
“他在骗你。”疯子阴魂不散地冒出来,“你被骗了,你被骗了,他会不要你,他会走,你会变成垃圾,没人要的垃圾”
叶白琅看着冒热气的开水,侧身给他让出条路。
疯子形容枯槁,瞳孔却黑得诡异幽深,阴沉沉看着他:“你信他?你什么都信,信了就回不了头了”
叶白琅说:“嗯。”
疯子愣了下。
叶白琅接满了水,关上水龙头,拿过木塞。
疯子说的疯话,是疯子自己遇到的事,没人知道详情,也和别人无关。
但叶白琅答的也是自己的事。
“你被骗了。”叶白琅问,“你没法接受,受不了这个打击,就疯了,是吗?”
疯子张口结舌,匪夷所思看他,仿佛他才是那个疯子。
叶白琅说:“我不会疯。”
如果他疯了,就没人能清醒地记得祁纠了。
叶白琅的确知道,在病情上,祁纠有所隐瞒。
不是假话,只是有所隐瞒梦里逐渐摸索到的记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叶白琅也在无意中,听到医生的话。那天他期末成绩出了,很不错。因为是用“498分”这么个分数入学分的班,所以这次的排名异军突起,直接窜到了班级第一。
他抓着手机,兴高采烈地往楼上跑,想给祁纠看,刚好听到医生在和祁纠交代病情。
不是祁纠说的“小病”,肿瘤的位置很不好,如果药物不起效,将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至于药物的效果,目前的时间还太短,难以推测。
一场豪赌。
“我信他,什么都信。”叶白琅说,“抱歉,我没时间了。”
叶白琅拎着暖水壶。
他的腿一点都不瘸了,他已经学会了怎么快速走路,头也不回地绕过那个堵在门口的疯子,拎着暖水壶回到病房。
祁纠在睡,表现很好,醒来要表扬。
叶白琅轻轻放下水壶,亲了亲祁纠的额头,蜷在祁纠身边,握着祁纠的手,下颌搭在床沿。
这就是最好的事。
他跟着祁纠,这就是最好的事,什么结果他都接受。
祁纠睁开眼睛,认出是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漾起轻微的笑意,动了动手指,敲敲身旁的空地。
“我不累。”叶白琅伸出手,轻轻摸他的脸,“哥哥,你为什么不睡觉?”
“我有只小狼崽。”祁纠说。
这是祁纠讲故事常用的开头,叶白琅抿了抿唇角,还是磨蹭上不算宽敞的病床,小心翼翼环住祁纠。
“到了。”叶白琅蹭了蹭祁纠的脸,小声说,“然后呢?”
祁纠抬手,摸摸小狼崽冰凉的后颈。
“我等我家小狼崽一起睡。”祁纠说,“我把他落在了大平层,这样不行,我得去梦里接他。”
叶白琅的胸口像是被一只手捉住。
他说:“哥哥。”
祁纠低头,迎上黑漆漆的眼睛。
叶白琅在微微发抖,他翻出领子里藏着的小铃铛,握着祁纠的手,让祁纠把它攥住。
叶白琅说:“不用。”
“不用接。”
叶白琅说:“你一招手,我就飞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还有一两章就结束啦
今天发红包!
的确做过一些,在他把铃铛放进祁纠手心之前,也在这件事之后。
只是之后的梦不一样祁纠握住铃铛,于是后来做的所有梦,那个大平层里,都不再只剩他一个。
第一场有祁纠的梦,是在有月亮的晚上。
不真实得连梦都像是幻觉,最不合理的发展,最离奇的结局,在故事的尾声里,有人穿过梦境,风尘仆仆,回来抱他。
祁纠说话算话,回梦里接他。
他怀里的不再是祁纠留下的外套,回来的也不只是乌鸦。
熟悉到刻骨的人影蹲下来,打开他的胳膊,把他整个抱进怀里,捏捏后脖颈,慢慢揉脑袋。
空荡荡的房间里,他被祁纠领着走出去。一直走,走了不知多久,诧异地发现已经出了家门。
原来长夜过了,外面晴朗,天光正亮。
他的梦里多出祁纠。
饺子有人吃,关着的灯有人开,下雨有人关窗,天气好的时候,有人把被子抱出去晒。
梦里的痕迹一点一点恢复成两个人,一点一点变回一个家。
但也还有些事,不能解释。
即使是祁纠亲自来了也不能解释。
比如为什么连做梦,祁纠在把他洗干净领上床,用被子裹好以后,都要忽然掏出试卷和练习册。
试卷,和练习册。
给他讲三角函数。
叶白琅从另外一种意义的噩梦里被吓醒。
睡炸了毛的狼崽子抬起头,胸口起伏不定,半边脸压出卷子印,唇角绷成条线,黑眼睛幽幽瞪着祁纠。
祁纠和他前后脚醒,睁开眼睛,觉得自己能解释:“节约时间,一梦两用。”
毕竟有些小白狼太刻苦。
白天照顾病人,晚上抓紧时间做梦,还要偷偷熬夜打手电复习,哪个都不肯暂停,被捉住多少次也不改。
这么下去时间久了,身体难免吃不消。祁纠考虑了下,不如各退一步,在梦里顺便做两套卷子
叶白琅超凶,扑过去,没收走祁纠手里的练习册。
祁纠有点遗憾,还想再商量,被怀里的进化版小白狼熟练龇牙,一口叼住手腕。
祁纠忍不住笑:“好,好,休息。”
叶白琅不让他打马虎眼,不给他玩文字游戏的机会:“谁好好休息?”
祁纠举手:“我。”
叶白琅这才满意,磨了磨牙,没舍得用力,又不舍得这就离开,索性干脆不站起来,从祁纠怀里慢吞吞滑到床边。
他蹲在床边,趴在自己的胳膊上,懒得再动弹,鼻尖轻轻蹭祁纠的手背。
蹭了两下,那只清瘦了不少的手就翻过来。
祁纠低头看他,眼睛弯了弯,手指屈起,摩挲他的耳垂下颌,等小狼崽乖乖把下巴落在手心。
叶白琅不乱动,被祁纠轻轻摸下巴,不自觉闭住眼睛。
这已经是祁纠养病的第三个月。
也不是所有事都那么顺利尤其是和肿瘤治疗这种事沾边,得病这种事又不能完全听人的话,哪能住院一个月就皆大欢喜。
叶白琅早有这个准备,听完主治医生的话,哄着祁纠躺下休息,独自离开医院,去了叶家。
靶向药就是在烧钱,打工的钱不够,一天打十份工也不够。
药必须一直用他不知道祁纠手里的钱够不够,接下来的疗程是个无底洞,必须有备无患。
他需要很多钱。
叶白琅答应过祁纠不冒险,但还是不能在祁纠身体的事上让步。
离开医院的时候,他就已经准备得很周全,做了细致的计划,请护士帮忙串了供,甚至为了以防万一赶不回来,还找了临时的护工。
只这一次。
回家就承认错误写检讨。
叶白琅是这么打算的但后来发生的事,和他想象中,似乎不太一样。
过去的每一次,叶白琅回去弄钱,其实都是某种意义上的自投罗网。
那些人早有准备地等着他,只为了抓住现行,一旦捉住了,轻则关进训诫室,重则被打得死去活来。
即使做了相当周密的准备,侥幸跑了出去,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像遇见祁纠那一回被一路追着不放,野狗一样东躲西藏,在外面游荡上好些天。
这回却顺利得离谱。
叶家从上到下焦头烂额,像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劲敌,甚至连看他的眼神都像忌惮,匆匆拍到他面前几张卡,就打发他快走。
“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人?”灰头土脸的家主盯着他,还在追问,“谁在护着你?”
叶家不是没查过叶白琅,可谁都知道,和叶白琅混在一起的,只不过是个H大不学无术、攀附门阀的学生。
究竟是谁在暗地里罩着这个孽种?
谁在背后放纵叶白琅,把他们威胁得动弹不得,叫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狼崽子回来跟他们龇牙?
叶家想不通,但至少无论如何都没人相信这么个扑朔迷离的恐怖对手,会和那个在酒吧打工、四处留情的打工侍应生有什么关系。
叶白琅:“四处留情?”
叶家主:“”
这是哪门子的重点?!?
叶家人气得要疯,偏偏一半子公司的财务系统还神秘瘫痪着,不得不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四处有人留情他!行了吧?你到底还认识什么人?!”
那些不争气的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就让他们办了一件事,让那些混迹酒吧的废物二代利用人脉,雇个人带坏叶白琅,事成之后给五百万。
本来说得好好的,找了个在酒吧打工、一心往上爬的大学生,弄几个让人一见钟情的经典场景,设法让没开过荤的小杂种陷进去。
不是说好了陷叶白琅一个吗?
这么简单的事,是怎么葫芦娃救爷爷一样,弄成现在这个局面的??
叶白琅不管,只要替祁纠修正了名誉,就不再多说,收好那几张卡:“我认识我哥哥。”
叶家主的眼皮狠狠一跳:“你哥哥是谁!”
叶白琅看了看他,背上书包,一言不发往外走。
叶家主没被人这样悖逆过,怒气上涌,阴沉着脸色一把扯住叶白琅,却被这小杂种反扼住手腕,不知道怎么,居然就被结结实实地拧按在办公桌上。
叶家主恼羞成怒,拼力挣扎了几次,居然没挣的动。
叶白琅的神色居然很平静。
叶家主看着那双黑眼睛。
这是最可怕的,叶白琅不恐惧,不愤怒,瞳色淡漠,落下的视线像是在看垃圾。
叶白琅已经长得比他高了。
半年前,这还只是个被叶家藏起来的畜生,一只夹着尾巴、已经教训到被人碰一下就凄厉哀嚎的野狗。
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脱胎换骨,变成现在这样的?
没人知道,这本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但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平静,看不到底,幽深不见波澜,慑得人心头生寒。
“你要复仇吗?”
叶家主的喉咙动了几次,在不知是痛是惊的冷汗里,哑声断断续续问:“你是要找我们报仇,还是来抢抢我们的东西?”
叶白琅垂着眼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叶家将来该属于他。这也是为什么这些人像是鬣狗一样,追着他不放。
所以“抢我们的东西”这句话本来就可笑至极。
但叶白琅并没有兴趣纠正。
虽然就算说出来,可能多半也没几个人会信他其实没想过这个。
他现在要的是祁纠的医药费将来或许会回来,或许不会,或许会弄个什么更大的企业,吞了叶家。
那是将来,是以后。
他和祁纠在一起,有数不清的将来和以后,他要和祁纠一起活九十岁。
这些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再能影响他,也不再拦得住他。
就算某天拿回叶家,也是正常的商业吞并。
“和你们无关。”
叶白琅说:“那是我的人生。”
他说这话的语气,不像他的生父,也不像生母。
叶家主没来由打了个寒颤,有些惊惧地看他,叶白琅却已经把手松开。
面对这些人的时候,除了恶心,他偶尔也会想,如果没有遇到祁纠。
如果遇到祁纠的时间太晚,他的结局,大概就会像那些梦。
如果遇不到祁纠,他大概就是那个医院里的疯子。
就算能复仇、能抢下叶家,也早晚会精神失常,被当做脑子里有东西,扔到没人管的医院走廊里自生自灭。
叶白琅捏紧书包带,快步向外走。
很普通的书包,地摊货,几十块钱,洗涮的次数多了,已经有点发白。
身后的视线恐惧,但已经和他没什么关系。
叶白琅的腿一点也不瘸了,那个书包挂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肩膀像是被什么力道揽着,瘦削锋利,像把磨好的刀。
那之后,叶家就像消失在了他们的世界。
叶白琅没问过祁纠这件事,祁纠不和他说,他就假装不知道。
他还是写了检讨,和祁纠承认了自己冒险,认了错。
被轻轻弹了脑瓜崩。
“下回和我商量。”祁纠完成了批评仪式,就拢着他的后颈,把抓着检讨书打蔫的小白狼拉回身边,“一家人,做事要商量。”
叶白琅被祁纠教着,学会新道理,慢慢记住。
祁纠还在输液,靠在床头,披着衣服,很从容地单手把人哄回身旁。
叶白琅抬头,抓着他的衣服,半晌终于小声问:“不骂我?”
“不骂。”祁纠给他点赞,“小狼崽,强得可怕。”
叶白琅:“”
这个人是真的会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逗他。
叶白琅绷着嘴角,咬了咬腮帮里的软肉,把检讨折好,塞进衣服口袋。
他不敢太贸然用力,撑着胳膊,额头轻轻抵在祁纠肩膀上。
祁纠摸摸他的肩膀。
“是大人了。”祁纠说,“很勇敢,很可靠。”
叶白琅低声检讨:“不冷静,不知道商量。”
“慢慢来。”祁纠的声音很轻,“人不是一下子就长大的。”
叶白琅没想过这个,以前也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问:“不是?”
“不是。”祁纠拨了下他脖子上的铃铛,“还是我的小狼崽。”
叶白琅低头。
铃铛在他颈间,映着日色,清脆叮咚。
窗外的树开始绿了,阳光很好,更远的地方有花,开得很热闹。
春天到了。
小狼崽低下头,用鼻尖碰了碰那只手。
琥珀色的眼睛弯了弯,在早春的日色里透出笑。
“好乖。”祁纠轻声说,“哥哥抱。”
叶白琅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好哭,他去叶家的时候准备破釜沉舟,全程都没应激过,一点也不恐惧,一点也不紧张。
可祁纠说得好像是真的钻进祁纠怀里,他就又变回祁纠的小狼崽,哪里都不争气,眼睛发酸,胸口也疼。
“哥哥。”叶白琅和他商量,小声央求他,“你的病要好。”
祁纠揉着他的头发,很笃定地答应。
叶白琅说:“又健康又自由。”
“又健康又自由。”祁纠保证,“我们两个。”
叶白琅抓住祁纠的衣服,仰头亲他,少年的肩膀微微发抖,喉结暴露无遗,还是有点笨拙的青涩,又仿佛一往无前到不计代价。
祁纠拢着他的背,单手捏开一颗水果糖,两个人分着吃。
青苹果味,酸酸甜甜。
很像春天。
从这天起,叶白琅不再想任何多余的事。
他继续专心照顾祁纠,专心复习备考,开学以后的时间变得紧张,一个人要掰成几瓣用,但不缺好消息。
不缺好消息,祁纠的病灶在缩小,四月底出了院回家,复查过几次,顺利停了药。
时间一晃来到五月,今年热得早,夏日炎炎,整个世界都仿佛白亮,阳光把地面烤得发烫。
祁纠身体在慢慢好起来,到了五月末,已经恢复得相当不错。
叶白琅的成绩也在提升,二模三模的分数都很不错,照这个趋势下去,能考个很好的大学。
走到这一步,叶白琅对成绩其实已经没那么在意,但对“两个人能不能一起走”这件事,心里还是多少有些没底。
毕竟要实现这个目标,依旧存在一些难度。比如祁纠的交换生名额在四月确定,他能考到哪个学校,要六月才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