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反派洗白指南by煅庚

作者:煅庚  录入:09-16

“收了他们,也不用做什么。”宗主殷切解释,“叫他们洒扫伺候,奉个茶、做个饭就行了……”
陆焚如忽然打断:“哪天奉上来一杯毒茶,坏了我的修为,让我输给来下个打山门的‘上神’?”
的笑僵在脸上,眼底透出隐隐错愕惊惧,冷汗大颗大颗冒出来。
陆焚如并非不知道这些人的勾当。
他垂着眼,抓着刀起身,黑袍袖口将那杯酒刮倒,泼在地上。
“这是琼浆玉液!”宗主慌声解释,“是冰山琼花蜜心酿的,五十年一开,百年一酿,清心明目,绝无半点害处……”
他说的不错,这的确是琼浆玉液,的确珍贵,的确没有毒。
青岳宗不可能对陆焚如动手,至少目前不可能——如今祝尘鞅显然已是废人一个,指望不上了,他们只能靠着陆焚如。
除非再有个更厉害的什么妖族来抢地盘,又或者是巫族总算从混战里抽出工夫,打上门来惩治青岳宗、救走祝尘鞅……除非是这些情况。
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些“除非”,几乎每样都不可能发生。
如今妖族中,陆焚如是唯一的一个突破新境界的,妖族天生懂得趋利避害,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挑衅更强者。
巫族那边……更是快把不周山打塌了,上九天乱成一团,没时间管下九峰。
那日陆焚如回来复仇,打上山门,滔天黑雾遮云蔽日,惨惨凄风血雨,竟令人生出几分灭世之惧。
青岳宗暗中观望,见祝尘鞅与他交手几次,明显有不支之态,回来后更是咳嗽吐血、虚弱非常,就已觉出不妙。
这些人衡量再三,决心放手一搏,这才叫祝尘鞅的徒弟暗中下手,给祝尘鞅端去的药茶里下了毒。
人间的毒,对巫妖两族效力其实都有限,无非是叫祝尘鞅经络淤堵、真元流转不畅而已……但只是这样一点差距,就足以分出胜负。
也就是这样一点差距,让那天的祝尘鞅在交战之时,露出了那么一丝不能再小的破绽。
这破绽叫陆焚如捉住,结结实实还他一掌,这一掌凝聚弱水至阴至寒,将祝尘鞅自山巅重重击落。
那一片山峦被碾成齑粉,扬起的烟尘遮了青岳峰三日三夜,才总算被宗门长老合力驱使的流风吹散。
祝尘鞅摔在乱石之间,周身经脉尽断,真元凝成的战铠更是彻底崩毁消解。神血顺着暗溪淌进山林,那一片林木都变得尤为茂盛,百年成熟一次的奇花异草争相成花结果。
陆焚如追下来时,已有眼疾手快的宗门弟子,“冒死”冲上去,以九幽陨铁铸造的锁链将祝尘鞅锁了结实。
……青岳宗这么做,也是深思熟虑了多日,再三衡量利弊,有他们自己的打算。
一来,是为了叫这场仗尽快打完,免得株连青岳宗内无辜弟子,不跟着祝尘鞅受无妄之灾。
二来……胜败已定,也是想向陆焚如卖好。
“那祝尘鞅分明是——分明是自作孽不可活,行此险恶勾当,人人得而诛之!”
宗主急得几乎有些言语不畅,满脑门冒汗:“我们,我们并无与上神交恶之心,天地可鉴……”
陆焚如清楚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不喝这些人的酒,也不吃这些人的饭菜。
“我是妖物,不吃你们吃的东西。”
陆焚如垂着眼:“不必费这个心思了。”
宗主张了张嘴,心道陆焚如是妖物不假,可怎么就不吃人吃的东西了?祝尘鞅捡他回来时,还下了趟山,往离火园中牵了头牛呢。
……这话自然不能说,心里想想都得尽快,免得这些大能有拿魂搜念的本事。
宗主勉强定下心神,不敢违逆陆焚如,将收徒的事也暂且搁置,只是越发毕恭毕敬。
“既然如此……供奉长老有用得着本宗处,只管召唤,我等随时候命。”
宗主拱手保证:“祝尘鞅被看管在宗门囚室,万无一失,他周身经脉已然尽断,无法再动用真元,无论如何也跑不掉……”
这话尚未说完,他站在陆焚如黑沉沉的眸光里,又莫名打了个冷颤,闭上嘴。
“经脉尽断。”陆焚如念了念这四个字,好笑道,“谁与你们说的?”
宗主愣了下:“这、这不是明摆着?”
陆焚如原本也以为,祝尘鞅经脉尽断,只要再以弱水寒毒封住气海,就折腾不出半点花样。
可这人远比他想得命硬,在石室里,祝尘鞅为了化去那些寒气,又动了真元,催出离火。
灼烈的离火气息,与黑水洞中残留的一般无二,陆焚如舔了舔上颚,狼灵舐去的神血味道仿佛还残留在口中。
“如何处置他,是我的事,你们不必插手。”陆焚如说,“弄些吃的给他,别饿死了。”
堂堂战神冻饿而死,实在丢人,陆焚如还不至于在这种事上克扣祝尘鞅。
既然祝尘鞅不肯点菜,陆焚如也就不再管他。
今日夺了祝尘鞅不少神血,陆焚如察觉到体内妖力不稳,激荡不休,多半是又要突破,要寻个僻静处闭关。
陆焚如又看向手里的刀,忍不住蹙紧眉,垂首沉思。
——往日到这种时候,他只要握住刀,就仿佛被无数双眼睛凝视,催他不眠不休,催他日夜修炼复仇。
可现在……这把刀却没了半点动静,这种感觉并不让他轻松,只觉得不安。
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还是有什么变故?
又或者是祝尘鞅在暗地里使了什么手段——倘若真是这样,他会让祝尘鞅好好尝尝他曾受过的罪。
陆焚如无心再与这些人虚与委蛇,突破在即,他不打算再耽搁时间:“我今夜闭关,你等不可打扰。”
宗主与一干长老连忙不迭称是,立即发下宗门令,警告各峰弟子今夜不可擅动,违令者严惩不贷。
宗主将陆焚如送出们,还想客套几句,迎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竟觉心神一瞬恍惚,大骇之下晃了晃才站稳。
陆焚如盯着他,缓缓问道:“你们青岳宗,还有没有瞒我的事?”
陆焚如的修为境界,眼下尚且不能搜魂夺魄,但也只差临门一脚,彻底突破境界稳固后,就能将人神魂抽出查阅。
这些人若仍有什么心思瞒着他,多则半年少则三月,便要无处遁形。
宗主满心骇然,连忙矢口否认:“怎么会有?!我等诚心,绝无二意……”
陆焚如静看了他一阵,攥着那把刀,转身离开。
宗主叫余悸淹没,连腿都有些软,此时却也有些慌了起来,忍不住反复思量,有没有什么事不能告诉陆焚如。
……除了他们也想趁机打些秋风,惦记祝尘鞅身上那点神血神骨,想捞着些来做好处,剩下的也就没了。
这种小事,想必陆焚如也不会在意……硬要说的话,还有另一件小事,的确没敢说过,但想来也无足轻重。
这事不敢讲,倒也没什么阴谋,只是怕落了陆焚如的威名,惹陆焚如不悦。
——祝尘鞅与陆焚如鏖战三日,面上难分难解,内里却已不支,回了离火园内休息时,已能听得见咳嗽声。
透过窗子,看得见祝尘鞅按着胸口,伏在桌边,咳出斑斑血迹。
所以他们熬了药茶,在这茶内下了毒,叫祝尘鞅手下的徒弟送进去……偏偏这些遭瘟的废物东西,个个怕遭报复,没一个敢用真身。
最后送茶进去那个,悬心吊胆蹑手蹑脚,放了茶拔腿就跑,化形术拼命使到顶阶,用的居然是陆焚如的面目。
他们还以为功亏一篑,怒骂了那夯货一夜,却没想到祝尘鞅平日里警惕到极点,居然真把那下了毒的茶喝了。
这也就是所有瞒着陆焚如的事了……再怎么想,应当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被陆焚如折腾了这么多天,祝尘鞅也没问过。
或许那天晚上,祝尘鞅也并没看清,那一杯茶,是陆焚如端进去的。

陆焚如去赴宴的工夫, 祝尘鞅刚被几个青岳宗弟子“侍候”完。
倒不是这几个子弟擅处——是宗门的命令,祝尘鞅这一身狼狈血污,莫冲撞了陆上神,惹上神不快。
还是将人洗干净、换身利索些的衣服, 弄得体面些更为妥当。
青岳宗一贯皆是如此, 当初祝尘鞅还是“供奉上神”时, 也这样处处仔细伺候, 精心侍奉,生怕哪一点做得不够周全。
就连祝尘鞅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将一个妖族余孽当人族婴孩来养, 掌门也不敢声张哪怕半句……更莫要说旁的事了。
“可惜啊,偏偏自作孽, 不可活。”
一个弟子边挽袖子边念叨:“灭人家满门也就算了,不知道斩草除根永除后患,还贪心不足。”
“正是。”旁边那人捻着诀,也附和,“偷鸡不成蚀把米, 上好的妖丹没落到手里, 倒是落到了如今这副田地。”
若是放在平时, 给这些人千百个胆子,也绝不敢议论这些——可如今祝尘鞅看着实在凄惨,身上血迹斑斑、伤上叠着伤,手脚皆受重锁, 几乎成了个废人。
任他们怎么看, 都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威胁。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巫族战神狼狈至此, 这些弟子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 倒是不少人想来看看新鲜。
他们身后,为首的弟子皱着眉,打断这些人的话:“少说几句。”
“他再卑鄙下作、咎由自取,毕竟身负古神血脉,非我等凡人能比。”
首座弟子说:“说不定就有什么杀手锏藏着,提防着些,免得他使阴招。”
那几个下级弟子连忙闭嘴,随意捻了个诀,唤来峰底涧中水,浇在祝尘鞅身上。
今夜宗门严禁弟子擅动,他们还要尽快赶回各峰,免得吃罚,确实也没什么时间再多废话。
如今虽是夏日炎炎,但这涧中水乃是山顶积雪所化,流入峰底山涧,又常年阴寒不见日光,冰寒刺骨异常,碰一碰手都扎骨头。
也不知陆上神怎么就喜欢这种水……或许妖族与人族的确不同,这也是特异处。
这些人七手八脚,忍着冻将祝尘鞅涮洗干净,又草草套了身新衣裳上去,就算了事,匆匆离了石室散去。
陆焚如回到石室时,便正看见这一幕。
祝尘鞅已洗去身上血污,叫素白衣衫一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被暂时遮住……倒叫陆焚如想起覆住人间疮痍的新雪。
人间战火频仍,祝尘鞅带他下山走动时,陆焚如也见过整片烧毁的村庄,叫雪盖得仿佛一片明净。
只有走近了,才知那底下藏着什么样的狰狞险恶。
陆焚如走过去,抱着刀蹲下,抬头看祝尘鞅。
那些弟子为了省事,将铁链胡乱箍在一处,走了也未曾再管,就那样绞着。
祝尘鞅闭着眼,双手倒缚在背后,被铁链拽着身体不至倒地,头颈无力垂落,半湿的额发散在眉前。
陆焚如伸手拨开他的额发:“师尊。”
他知道祝尘鞅醒着,如今祝尘鞅浑身干净,虽难掩虚弱无力,却毕竟与记忆隐隐相合。
陆焚如被祝尘鞅养在身边那些年,每逢突破前,都会往祝尘鞅身旁凑,几乎成了本能。
妖族境界极难突破,每回都是一场生死关。若是能熬过去,自然脱胎换骨;若是熬不过,便身死道消灵智尽陨,再珍贵的天地灵宝也救不回。
每到那段时日,祝尘鞅对他都是最好的。
陆焚如幼年时那几次突破,甚至都是被祝尘鞅抱在怀里,一面拍抚着哄他忍痛坚持,一面以真元替他疏经理脉、引气入体,几日几夜地熬过去。
“师尊,你再对徒儿说一次。”
陆焚如仰头问他,声音很轻:“你助我突破,是为了什么?”
陆焚如知道祝尘鞅醒着,他从小就跟在祝尘鞅身边,对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太过熟悉。
祝尘鞅每次装作昏迷,骗他妖力,就是这样——陆焚如过去都佯装不知,忍着彻骨煎熬,乖乖任祝尘鞅抽取内丹,从没说过半个不字。
如今再没这种好事了。
陆焚如按住祝尘鞅的肩膀,隔着衣料,在那个狼牙豁出的伤口上缓缓使力,直到这件衣服上也渐渐洇出血色。
他将石室整个闭锁,磅礴妖气生成天然护罩,近者便已剧痛如刀割,若是敢伸手碰一碰,那只手都要化成血水。
那几个来“侍候”祝尘鞅的宗门弟子,并自作聪明的掌门长老,都被锁在妖灵大阵中,惊惧乱撞拼命挣扎,在风卷黑砂中惨叫连连。
这是妖族的天赋阵法,各族不同,鬼车的金光阵、毕方的烈焰阵,黑水洞这一支妖族阵名“化血”,功效也顾名思义。
不等他突破成功,这幻境永远不会结束,大阵也再不会解开。
祁纠睁开眼睛,迎上陆焚如漆黑如墨的眼瞳。
这会儿只怕不是缓和关系的时候。
系统也这么觉得,紧张到哗啦哗啦翻剧本,给祁纠提醒:“祝尘鞅已经对他承认过了,是为了他的妖丹。”
陆焚如的境界越高,内丹也就越精纯,其内妖力越凝练,效用越强。
这道理很简单,就像有人得了件相当强横的法宝,肯定也会没事擦拭、精心养护,恨不得随身带着。
他们来之前,祝尘鞅落在陆焚如手里,叫陆焚如的妖灵大阵折磨下来,已承认了许多事。
陆焚如此刻外表温顺,单手撑地,几乎是跪着蜷坐在祝尘鞅身前,其实妖力已汹涌异常,漆黑眼底有隐隐血光,凶煞毕露。
这种时候……要是稍微说点别的,比如“确实是为了你好”,多半连话都不用说完,当场就被陆焚如撕了。
祁纠能理解,看了看系统举起的剧本:“是为了你的内丹。”
“你的妖力对我有好处。”祁纠说,“焚如——”
九幽陨铁的锁链被妖力生生炸开。
崩飞的碎铁深深没入石壁,无声无息,几乎像是没入一块豆腐。
祝尘鞅的身体失了铁链牵扯,再难保持平衡,坠在陆焚如臂上,胸口伤处被硌得负痛震颤。
陆焚如问出这个问题,就没打算得着什么想听的回答——祝尘鞅要是敢说谎,他当场剖了这卑鄙之徒的骨头,祝尘鞅实话实说,他同样会叫恨意冲得无法自控。
但陆焚如要的就是这份恨意。
比起虚无缥缈的安慰,对妖族而言,突破最需要的饵料是怨力、是仇恨,越恨力量越强,境界越稳固。
到了他如今的境界,寻常恨意已派不上半点用场,所以陆焚如才会在突破之际,来找祝尘鞅。
陆焚如将祝尘鞅抛在地上。
他只震碎了铁链,祝尘鞅手上的镣铐仍在,这镣铐沉重冰冷、粗糙无比,转眼就将祝尘鞅腕间磨得血痕累累。
陆焚如平日里对祝尘鞅这一身伤痕视而不见,此刻却像是连些许磕碰都容不得,垂着眼睛,轻轻舔舐那些血痕。
他突破在即,妖性压过理智,动作像极了幼狼,温热舌尖舔舐过的地方,妖力淌进祝尘鞅的体内,伤口就痊愈。
……近在咫尺的视线,不知何时落在他身上。
陆焚如脊背绷紧,倏地抬起头,迎上那双眼睛里转瞬即逝的淡金。
失控戾意在陆焚如体内冲撞,他按住祝尘鞅的手臂,肩背前倾,盯住那双眼睛,嗓音喑哑:“为什么看我?”
祁纠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想摸耳朵”肯定算不上个好答案,陆焚如妖力冲撞,化形不稳,凌乱发丝间冒出两只立耳,覆着软绒,还会动。
系统把他的手牢牢拽住:“……”
祁纠也只是想想,他不能现在就死,这个世界的谜团还有不少,他们还得保证陆焚如活过巫妖量劫。
这同样是个怎么答都不对的问题,所以不如不答——祝尘鞅适时旧伤复发,呛出一大口血,闭上眼睛。
陆焚如微怔。
他伸出手,拍了拍祝尘鞅的脸,发现这人脸颊苍白湿冷,触之寒意如同净雪。
陆焚如拨了下,祝尘鞅头颈就跟着软坠向另一侧。
这具身体之前还因为负痛,偶尔轻颤,此刻却静得毫无反应,像是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躯壳。
陆焚如伏在他胸口,耳朵尖动了动,听见微弱的心跳声。
他知道这人没这么容易死。
可惜倒是很容易晕……才受了这么点伤,居然就力竭昏死没了意识。
陆焚如还不能叫他死,按住祝尘鞅胸前伤口,注入了些妖力。
便宜了祝尘鞅。
严格说来,巫族这一身血也不尽是神血。祝尘鞅呛出的这一大口血,在地上绽开大片殷红,就只有点点流金。
陆焚如不肯吃亏,随手扫净那片殷红,舔了下祝尘鞅霜白的嘴唇,把那一点神血卷进口中。
这样也不错。陆焚如想了想,发现自己更喜欢这样的祝尘鞅。
没法再对他说那些残酷到极点的话,也没法将他亲手凌迟、击落弱水……那些剧毒将他溺得死了一次。
是真的死了一次,这就是妖族突破新境界的秘密——非得死一次不可,还得是怨气冲天、恨意凛冽,彻骨憎恨凝成护体罡风,才能有灵识不散的机会。
重新活过来的陆焚如,这一身血肉都已是弱水所化。他浑浑噩噩了数日,随波逐流到黑水洞,终于堪透迷雾,将散未散的灵识叫恨意穿透,剧痛着倏然震醒。
在那些仍冒着点点火星的焦土之前,他终于记起自己被击入弱水时,看见的那双冰冷的眼睛。
祝尘鞅在九天之上垂眼看他。
“斩草除根,今日除此后患。”祝尘鞅说,“焚如,你我师徒缘分,到此尽了。”
还是现在这样的祝尘鞅更好。
陆焚如抱起祝尘鞅的身体,叫这人靠坐在石室角落,又把软垂的头颈扶正,把凌乱的衣襟理顺。
陆焚如蜷在他身旁不远处,妖力激荡之下,整个石室阴风惨惨,越发凄厉诡异,黑雾间渗出隐隐血红。
细看之下,这血红里半点也不安宁,彻骨阴寒裹着悲风怒号,恸哭撕心裂肺、哀嚎凄惨,更可怖的却还不止这个,而是凝聚如实质的咒力怨力。
这怨力阴森冷厉,缭绕不散,徘徊陆焚如耳边,时而如同喃喃低语,时而又凄厉异常,仿佛切齿诅咒。
系统都察觉出分明不对劲,在缓冲区里拉着祁纠:“这是怎么回事?”
陆焚如再怎么也是主角,就算身世的确凄惨到了极点,在突破这个关口,也不该叫这样强烈的怨力诅咒包裹。
这时候是心神最脆弱、最易动摇的时候,稍一不小心,被夺了心窍,就只剩下杀戮本能,连灵智都要被吞噬了。
祁纠暂时也不清楚,也在研究。
缓冲区里难得的没在煮火锅,系统还没注意,细看之下被他吓了一跳:“这又是什么东西?”
“元神。”祁纠想了想,“应当是我上本书封印的。”
上本书的剧情截止到祝尘鞅败于陆焚如,按照祁纠的习惯,接到这种成套的书,以防万一下本书还是自己,就会预先留点线索。
祝尘鞅的身体里封印了一部分元神,里面大概存着不少记忆——但眼下这具身体受伤太重,要想解开,已经没当初那么容易了。
祁纠刚分离出来一个场景,是陆焚如小时候,第一次妖力失控突破境界。
系统猜陆焚如也正梦见这个:“他在喊师尊。”
陆焚如在血雾里喊师尊,不是如今这冷冰冰的憎恶口吻,反而跟场景里的一模一样,尽是慌乱无措。
这也没办法……系统分析了半天数据,发现陆焚如那个狼灵胃口挺大,把祁纠封印的一半元神给咬走吃了。
他们两头解封元神的速度差不多,要论力量强弱,陆焚如那一身强横妖力,梦见的画面或许还比他们这个更清楚逼真。
第一次突破,陆焚如的年纪还小,耳朵尾巴控制不住地冒出来,吓得魂飞魄散。
要在这天灵地秀的宗门养一只妖物,哪可能半点风声都不走,无非是祝尘鞅实力斐然,早突破了搜魂拿魄的境界,知道怎么封印记忆罢了。
陆焚如捂着耳朵,被宗门几个弟子指着喊“妖物”,不由分说便要冲上来打杀。
他尚且不懂人间道术,只知道浑身忽然动弹不得,脸色惨白闭紧了眼睛,才嗫喏了声师尊,便被祝尘鞅袍袖罩住。
祝尘鞅抚过他发顶,解了他身上的定身术,将他抱起,带回离火园。
这之中的事,陆焚如早已不记得,只知道那几个弟子后来被逐出山门,记忆也少了一大块。
……看着梦里的祝尘鞅,陆焚如忽然发现,记忆里总觉得强悍无匹、沉稳岿然的祝尘鞅,这时候也还很年轻。
祝尘鞅这一身神骨神血,天赋太过强横,自幼降妖、十三岁化出本命离火,十五岁就被九天楼派下来,坐镇青岳峰……几乎没什么人记得这些。
毕竟九天之上煌煌战神,挟天地赫赫威势,叫人直视都心惊胆寒,哪敢多想这些——更遑论巫妖两族本就不同人族,所谓年岁几何,无非弹指一挥间。
梦中幻象,祝尘鞅抱着陆焚如,匆匆回了离火园。
化去战铠的祝尘鞅,肩背还有少年向青年过渡的单薄清俊,没了人前不怒自威的凌厉气势,倒有些手忙脚乱。
“不哭,不哭。”祝尘鞅在袖子里摸了摸,拿出人间的拨浪鼓,想分散陆焚如的注意力,“没事了,师尊在。”
他见人间小孩子喜欢玩这个,跟着研究一路,回来试着做了。
要是不管用,离火园内其实还有别的……祝尘鞅是真考虑过,劝说陆焚如在挑选本命武器的时候考虑弹弓。
堂堂战神什么都会,唯独不会哄孩子。
祝尘鞅抱着陆焚如来回走,在背上轻拍,想尽办法柔声逗哄,额头都微微冒了一层汗。
这么点的小妖物,突破境界没什么难的,祝尘鞅趁着陆焚如不注意,将一线头发丝细的真元渡入陆焚如经脉,轻轻一戳,屏障也就开了。
陆焚如哭累了,紧抱着那个拨浪鼓,抓着祝尘鞅的袖子,透彻心扉的惊惧仍盘踞不散。
祝尘鞅蹙眉。
他将手掌覆在陆焚如眼睛上,阖目感应,层层血雾骤然浮现,将他师徒两个一并裹住。
一道凄厉血光直奔陆焚如,被腾起的烈烈离火阻住。
祝尘鞅似乎也是第一次见识这种东西,单手护着陆焚如,真元流转与之相持,额间渐渐渗了细密冷汗。
又过了许久,那血色骤盛,要钻入陆焚如体内时,祝尘鞅也倏地睁眼。
他瞳底金光凛冽,与那血色铿地撞在一处,双方俱是巨震,祝尘鞅单手撑住地面,屏息不动,看着血雾缓缓散尽。
陆焚如已经昏死过去,蜷在他怀里,还抱着那个拨浪鼓。
祝尘鞅缓了口气,撑着地面想起身,一时竟没能站得起来,又坐回去。
“好了,好了。”祝尘鞅攥着袍袖,擦拭陆焚如满脸的汗水泪痕,“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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