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雨峰点点头,接着道:“毒虫蛊物都是受主人驱使,神农寨中人也谙熟此道。但他们赶到时,毒虫基本都已逃走,只有娇雪最喜爱的那条红痕银蛇,死在了她身边。他们查看后认为那条蛇为了护主,咬过了人,毒囊里没有毒液了。”
“红痕银蛇毒性猛烈,发作极快,被咬之人难道备有解药?”谭玄知道用毒之人身上一般都会带着解药,但对方若不是深谙医理之人,如何能在短时间内从蓝娇雪身上那么多瓶罐包袋中准确找出?
齐雨峰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娇雪那条小蛇还在幼年,毒性尚浅。对方倘若内力深厚,强行压住两三个时辰也没什么。”
“如此说来,那个被追捕的神农寨弃徒呢?”谭玄忽然问。
齐雨峰愣了一下,随即答道:“没找到,一下子没了踪影,不知是不是察觉不对逃走了,还是……”
“还是被凶手带走想法子配解药去了。”谭玄帮他把话补完了,齐雨峰沉默地点了点头。
“蓝老呢?”谭玄又问。蓝娇雪是蓝霁怀的小女儿,他还有个大女儿,早已成家,唯有这个小女儿生性不羁,浪迹江湖,让他成日牵挂。却没想到,一次并不算困难的任务,竟让她魂丧异乡。
“蓝老收到呈报,就动身去兰邑了。”齐雨峰说着苦笑了一下,揉了揉鬓发,“所以,温大人才只能找我了。”
谭玄静默地思考了片刻。只有一个傻子目击,“小夫妻吵架”,当胸或后背的重击,很严重的内伤,连用毒的机会都没有……告诉庄主,当心一个胡汉混血的男人……有些事,我会当面对庄主说……一个一个碎片在他脑海中翻腾,闪烁,相互连接,相互拼凑。
良久,他再度开口:“她的皮肤和内腑,可有灼伤的痕迹?”
齐雨峰的脸上顿时闪过震惊之色,但很快又无奈的摇摇头:“呈报中没提到这一点,想来至少皮肤上应该没有吧。”他停了一下,侧目看向谭玄,“怎么?你怀疑……”
谭玄点了点头,稍稍变换了一下姿势,沉声道:“我想对方应该不止一人。那个目击的傻子也不是全然痴呆,至少他能说出‘小夫妻吵架’,说明当时他看到的应该是娇雪在和一个男子争执。如果已经动手,他至少会说‘夫妻打架’。”
齐雨峰默默颔首,脸上并无意外之色,显然这一点他也早已推想到。
谭玄继续道:“你想,娇雪岂是一个轻易会和人争执的人?她向来能说会道,表面上总是笑脸迎人,若非把她惹急了,决不会轻易翻脸吵闹。更何况她只是平时爱笑爱玩,真有事情要做时,还是很谨慎认真的。抓捕神农寨弃徒之事近在眼前,她会因为什么还分心跟别人争吵?”
“你认为她和这人相识?”齐雨峰目光炯炯地看向他。
“我认为他们不但相识,还应该曾有些过节,有些渊源。要不然吵什么呢?”谭玄道。
“也就是说,趁她和此人争吵分心之时,另有一个武功高强之人,偷袭了娇雪?”齐雨峰道。
“以娇雪的身手,倘若是正面明着来,即使实力不及,她总还有毒可用,总能机变。她并不鲁莽,一旦意识到自己实力比不上,绝不会硬拼,毒是最容易以弱胜强,或者拖延时间、拉开距离、制造脱身之机的方法。她却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对方暗中偷袭的可能性很大。”
齐雨峰道:“我曾猜想,也许她和对方争执时,对方趁她不备,突施杀手。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谭玄沉声道:“有,不过倘若娇雪与此人不相识,她不应当没有任何戒备。倘若相识,她该对对方有一定的了解,对方如果是个武功高强之人,那她。也该有些提防。除非……”他忽而沉吟了一下,眉头微皱,“除非对方以往在她面前有所伪装。总之,不能实地勘验,只能是推测。我推测还有第三人,也是因为与之前的事联系在一起的一种猜想。”
齐雨峰默默点了点头。时飞却忽然道:“师哥,你觉得,这是不是与娇雪姐见到过乔青望有关?”
他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脸上,第一次呈现出一片全然的冷肃。
谭玄看他一眼,没有立刻答话。时飞便踏上前一步,接着道:“兰邑余家遇袭之事,背后关联到一个胡汉混血的男子,娇雪姐让我提醒你要当心这样一个人……她是不是认识此人?她给出了两个名字,说明她对内奸之事有一定的了解,至少她意识到了什么地方可能存在问题。而我在余家又追击过一个蒙面人,那人身手颇为厉害……如果有人偷袭,会不会就是这个蒙面人干的?他显然跟那个胡汉混血的男子是一道的。他们对娇雪姐下手,是不是要,是不是要……”
他的声音逐渐有些发颤,没有能够说完。
没说出口的那两个字是“灭口”。
可是娇雪姐已然把怀疑的人告诉了师哥,师哥自己也查到了相关的线索,找出内奸只是时间问题。在这个方面已经没有灭口的必要。
除非……除非是关于那个混血儿的身份。
娇雪姐说还有些话,她会等找到他们后,当面跟师哥说,恐怕就是要告诉他一切她知道的情况。
也许娇雪姐意识到了她曾经认识的某个人有问题,虽然还没有把握,但显然她内心起了怀疑。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她一定也很自责,感到自己犯了大错。她其实也是想当面跟师哥谢罪!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对方居然会这么快对她下了毒手。
很有可能,也是因为她曾经撞见了乔青望,而乔青望不希望被人,或许尤其是被他们屿湖山庄的人发现自己曾经出现在兰邑一带。
都怪自己,太不敏锐,太不谨慎。如果当初在听到娇雪姐提到乔青望时更多长个心眼,更多一些戒备,如果自己干脆留下来帮她把手上的事处理完再一道回笒川……或许今日,娇雪姐还好好的同他们坐在一起,面带他所熟悉的甜美微笑。
他的眼眶又一次酸涩起来,分别时,蓝娇雪看着他,温柔地叮嘱他路上要小心些的情景还鲜明如在眼前,然而斯人已逝,芳踪无迹,从此世间,再不会听到这一声叮咛了。
“娇雪给出了两个名字?”齐雨峰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之前话里提到的信息。
“是,内奸之事,她建议我从这两人查起。不过我收到她的消息也是二十五日的事了,昨天发信回庄里,现在还只在路上,跟你错过了。”谭玄顿了一下又道,“此事你们查的如何了?”
齐雨峰深吸一口气,稍微挺直身子:“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
内奸之事,查起来却比预想要简单。
三月二十日,温容直收到了谭玄的信。因为蓝霁怀已经出发去兰邑,他就请了齐雨峰过去商议。
谭玄在信里已经写得很明白,第一去清查李和此人来历背景,曾经和什么人交好。第二去查贾勉近一两年来是否有什么特异反常之处。第三是查调选李和前去梧城一事中都有哪些人参与,是否有什么人举荐过。
齐雨峰看信后,便立刻挑选信得过的手下暗中展开调查。李和此人背景简单,原本隶属于天狼卫,去年年初经过选拔进入屿湖山庄。平时与同期选入的几人交好。入庄后训练踏实,表现不算突出,但也不落后,并不显眼。他老家在庆州辖下的峪陵县草场村,家中人口较多,老父尚在,另有兄弟姐妹六人。根据对与他交好之人的了解,他平时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顶多是爱喝点小酒,偶尔掷个骰子。但这些人也都说,他平时对钱财还是颇为谨慎,偶尔大家一起喝酒赌钱,他玩得也不大。
进了屿湖山庄之后,庄规是明确禁赌的。那几人赌咒发誓他们入庄后就不曾再去过赌场,但齐雨峰觉得这未必是实话,毕竟就靠着衡都这样一个花花世界,要抵御住种种诱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转而再去查贾勉,却没能查出什么收获。贾勉一直以来工作兢兢业业,为人和气,人缘一直挺好。他家就在衡都,过去两年里唯一的变化就是又添了个小儿子,一家人生活称得上和美。
贾勉处理庄里各种人事往来,调人的申请,工作的考评,人员背景的调查,新入庄人员的训练和安排,都属于他的工作范围。但这些自然也不是他一人在干,负责这块工作的共有八人,而他们共同的上司就是蓝霁怀。齐雨峰找到他,向他当面询问李和的调令一事,一开始他差点没想起来,因为这实在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后来慢慢回忆起来,贾勉说之所以安排李和去梧城,一个原因是他们那一批入庄的人员,经过半年的训练,都陆陆续续开始派出去历练。当时已是十月,也就剩下一半人还在庄里。另一个原因是闲聊中有人曾向他提过,说这个小伙子挺不错,很盼着能到地方上去。新入庄的人员能拿到的只有最基本的津贴,一旦分配到具体的岗位,所得赀费至少会翻上一番。贾勉说举荐之人就曾提过这个小伙子家里人口多负担重,很想能多挣些钱给家里。他当时便说梧城正缺人,不知这小伙可愿去。举荐之人说肯定愿意。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而这个举荐之人名叫霍黎,他负责的是庄里的各项采买。同时他也恰是蓝娇雪给出的两个名字中的一个。
蓝娇雪因为常要采买各类药物研配各种毒药和解药,以及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饲喂她的各种毒虫,和霍黎就很熟悉。霍黎很愿意为蓝娇雪跑腿办事,甚至有些很难买到的古怪东西,他也乐意为她一趟趟往衡都跑,通过各种办法寻来。庄里甚至流传说他仰慕蓝姑娘,所以才肯这般卖力。只可惜蓝娇雪素来只喜欢高大英俊的男子,这个霍黎相貌平平,武艺一般,只怕是从来没入过蓝娇雪的法眼。
而再去找这个霍黎,他竟如同事先有所预料般,前些日子就说身子不爽利,请了病假。再去他家查看,早已人去楼空。
齐雨峰便进一步追查下去,通过一番走访,查出这个霍黎从一年多前开始频繁造访衡都金月楼的行首娘子元茜娘。金月楼在衡都的秦楼楚馆中不算顶尖,但行首娘子的身价终归不俗,以霍黎的正常收入偶尔去一趟还算能承受,但三五不时的登门,就有些难以想象了。
齐雨峰命人去清查账目,其实庄里的账目每年都会有严格的审核,以霍黎所处位置很难一手遮天,做什么手脚。确实一番清查,没有查出他从采买上谋私。那就只能是有外财,来支撑他平日的花销。
至于这外财是从何而来的,就很引人遐思了。
齐雨峰立刻安排人手出发,根据各种线索去寻找霍黎的下落,但到他出发为止,还没有收到进一步的消息。
到了今天和谭玄见上面,他才得知了蓝娇雪提供的两个名字。除了霍黎之外,还有一人,名叫杜延彬,也是管着采买上的事情,此人却在三月初意外身亡了。死因是深夜醉酒后失足落水。因为此人向来好酒,以前也发生过大冬天的喝醉酒就睡在路边,差点冻死的事,所以出了这样的意外时,大家也不十分惊异。还有人说早就料到他迟早会因为贪杯出事,也曾劝过他,可惜他总是只口头答允,实际上还是“且乐杯中物”。
此人没有成家,孤家寡人一个,庄里便替他料理了后事。但这个时候再想一想,如果杜延彬也有问题,那他的死很可能就并非意外,而是杀人灭口,甚至很有可能就是霍黎亲手做的。他二人平时关系不错,倘若霍黎说是请他喝酒,杜必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而到了夜间,把烂醉如泥的人往水里一推,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
齐雨峰说到这里,暂告段落。疏林间一片沉寂,一时间无人说话。在屿湖山庄之中,霍黎杜延彬之类的人,基本都属于事务性人员,身上江湖色彩很淡薄,所以日常也很不引人注目。
但此番却被人在不知不觉间从这些人身上打开局面,渗透进来,也足见庄里日后在相关事务上还要多加防范,未雨绸缪。
不过唯一可能稍值得庆幸的是,内奸事件应该到此为止了。霍黎畏罪潜逃,杜延彬很可能是被灭口,此事应当不会再牵涉到别的人。只盼能追踪到霍黎的下落,能从他嘴里多得到一些讯息。
片刻后,谭玄出声打破了沉寂:“赵君虎察觉到你的行动了吗?”
齐雨峰道:“我尽量没有惊动不必要的人,一切都是暗中进行。不过,左辞近日一直在庄中,似乎有所觉察。我这一走,他必定会想方设法打探。我虽叮嘱过了那些人,但恐怕也瞒不了太久。”
左辞也是四大掌事之一。只不过他跟赵君虎同出于晋王的举荐,关系自然匪浅。
谭玄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罢了,不管他们。你回去后再仔细查一查,排除任何可能的隐患。”
齐雨峰点头应允。
“这是第二件事,可还有第三件事了?”谭玄又问。
齐雨峰再次点头:“有。第三件事,是温大人托我转告的,韦兰若身体渐好,他就又去见了她一次,想从她嘴里套出点东西。”
谭玄顿时侧目:“哦?有收获?”
“最大的收获是,受我们可能出了内奸的启发,温大人也彻查了一番与韦兰若有关的往事,居然真查出了五年前,当时刑部大牢中负责看管韦兰若的守卫曾被人买通,暗中带人来见过她,甚至还不止一次,前前后后见了有三次。温大人找到当年那个守卫,他承认收受了钱财替人行方便之事。对方提出的理由是对这个昔日的魔教圣女很感兴趣,听说她十分美貌,想一睹究竟。这当然是托词,但那人看在财帛份上,也根本不关心对方真实意图是什么。”
“此人这么大胆?他就不怕人家是图谋不轨想要劫狱?”谭玄讶然道。
齐雨峰点了点头道:“温大人也是这么问那人的。那人说一开始当然是担心的,但看那人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身体单薄,长相俊秀。也承诺不带任何武器,愿意给他搜身。他以为再有本事,单枪匹马劫刑部大牢也是不可能的。第一次见面之后,那少年也没什么反常举动,只是和韦兰若说了会儿话。后来两次他胆子也就大了。”
“等等,他见到那个少年的脸了?”谭玄追问,“什么样子?还有,他和韦兰若说了什么?”
齐雨峰脸上显出一点犹豫的神色,顿了顿道:“他说,那个少年,看起来是个胡汉混血儿……”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都显出震惊之色。五年前的胡汉混血少年,贿赂守卫会见韦兰若;五年后的胡汉混血男子,出现在兰邑,与余家被袭之事似有直接的关系……他们是否就是同一个人?
“至于谈话的内容……那个少年不欲让别人听见,那个守卫也深知知道的太多是件危险的事,所以每次都走得远远的望风,什么也没有听到。”
“然后呢?韦兰若呢?她有没有交代那是什么人,他们谈了什么?”谭玄又问。
齐雨峰苦笑着摇摇头:“她一概一问三不知,不承认有见过什么少年,也不承认同别人谈过什么话。反而指责是温大人编瞎话来诳她。”
谭玄沉吟了片刻,再度开口:“温容直可不会这么好糊弄,他会变着法儿问的。你方才说是最大的收获,也就是说还有些别的小收获?”
齐雨峰抓了一下头发,稍稍叹了口气:“的确,还有些别的,不过温大人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有没有用,就要你自己判断了。”
谭玄示意他说下去。
齐雨峰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其实温大人在查出这件事之前,曾经去提审过韦兰若。”
第49章
“温大人首先就问她,焚玉神功号称是你父亲的独门绝学,连你都无曾得授,现在却再现江湖,你可有头绪?莫不是你爹当年没对你说实话?韦兰若冷笑一声,说世人皆知焚玉神功是她爹得于西域的绝学,又以他几十年的武学功底加以改进,才有如今的赫赫神威。当时朝廷出手,围攻金雀崖,现在却还来问焚玉神功的下落,难道不是被朝廷搜集去了?真要问谁学了焚玉神功,就该问问你们自己。”
这些往事,谭玄自己便是亲历者,个中种种,他自是再清楚不过。以他对韦家人的了解,韦兰若当时所说之话,必定不会这么客气。
韦氏一族,可上溯至前朝末年天下大乱时,割据西北,称雄一方的大将军韦肃,在大兴建立,一统天下之后,韦氏后人有一小部分流亡倞罗,后又回到西北,但终究掀不起什么风浪,直到出现韦长天这么个武学奇才,把原本名不见经传的离火教经营得有声有色,游走在大兴和倞罗交界的灰色地带,渐成一股双方都不可小觑的强悍势力。而对于大兴的高氏皇族,则一直怀有不臣之心。
韦兰若生性偏激狂悖,必定不会这般规矩说话。料想温容直在告诉齐雨峰时,已然加工文饰过了。
但不管怎样,她疑心焚玉神功的秘籍落入了朝廷手中,倒也是合情合理。甚至可以说,在江湖之中,普遍都存在着这么一种猜测。因为大兴从立国之初,就的确搜集了许多江湖门派的武功秘籍藏于宫中,宫中出来的高手,往往能够博采众家之长,这几乎是江湖中公开的秘密,也是江湖中人对朝廷培养出的高手态度微妙的根本原因之一。
可是焚玉神功的秘籍,当初的确就没有找到,下落不明。他还是前几日破解了孟远亭飞天之画的秘密,才第一次真正的去深入了解焚玉神功。
这一点温容直一定也在卷宗中看到过,应当知道。
果然,齐雨峰往下继续道:“温大人便说,这一点我可以给你保证,朝廷没有拿到焚玉神功的秘籍。你所谓的你爹的改进,也不知是牺牲了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给你爹试练出来的,这等邪功,朝廷难道会在意么?韦兰若哈哈大笑,说了些胡言乱语,最后才道,倘若焚玉神功的确没有绝迹江湖,那就是火之真神在隐隐中佑护,佑护她爹的绝学星火不灭。”
“温大人叫她不要神神叨叨,说这些妖邪之语。又说你们离火教早已湮灭尘埃,你爹也早就化作白骨,你所谓星火不灭,不过是自欺欺人之语。当年你们教中有名有姓的人物,随着孟远亭身死,就只剩下殷归野还不知踪迹。听闻他和你爹见解不和,离教出走。该不会是他学会了你爹的绝学?韦兰若又仰天大笑,最后恨恨啐了一口道,他也配?!”
“见她这等反应,温大人推断殷归野至少当初应该没有可能学会焚玉神功。便又试探问她可知殷归野下落,可知他是否还活着。韦兰若道殷归野背叛她爹,是死是活于她而言没有分别。她说殷归野不过是她爹身边的一条狗,他身负几桩血案,被人追杀,若不是她爹收留,早该曝尸荒野了。”
“她接下来不过是翻来覆去说一些咒骂殷归野的话,温大人见问不出什么来,便又问起孟远亭的事。”
齐雨峰说到这里,稍稍停下,看了坐在一旁的孟红菱一眼。孟红菱正听得发愣,压根弄不清离火教中这些人和事,听到爹的名字被提到,连忙打起精神,坐直身体,也望向齐雨峰。
齐雨峰收回目光,继续道:“温大人问她,孟远亭不过是个小人物,他到底能碍着什么人的事?连朝廷对他也不怎么在意。他为你爹、为你们教派上下兢兢业业、劳心劳力了那么久,谁会这么恨他?连他两个小儿子都不放过?韦兰若却道,我一直身在大牢,怎么会知道外头的事?这事自然要问你们武林正道们啊,我们不是他们眼中的邪魔外道,都欲杀之而后快吗?话说回来,孟远亭不过是个没出息的东西,但确实一肚子坏水,阴险狡诈,就这么死,实在太便宜他。应当……”他说到此处,又瞟了孟红菱一眼,干咳一声,没说下去。
“总之,温大人便问她,孟远亭阴险?他阴险在何处?韦兰若便露出嘲讽的神色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你们不是有本事吗,谭玄不是厉害吗?自己去查啊!要不然就等姑奶奶哪天高兴了,说不定就告诉你们了。”
“温大人便拿话激她,说,你恐怕还不知道,孟远亭其实还有个女儿活着,现在正和谭玄在一起,查清楚孟远亭的事情,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你这个离火圣女,还不是只能在大牢里苦挨日子?到时候要不要叫那个小姑娘来拜见拜见你这个前圣女,瞧瞧你这半疯半癫的模样?”
“韦兰若听他这么说,却并未发怒,只冷笑道,他们都会受到惩罚的,真神会惩罚他们的!”
“温大人就说,那可奇怪了,你都在牢里待这么久了,你的真神怎么也不来救你脱离苦海?”
“韦兰若的神色忽然变得古怪又疯狂,然后就开始念叨一些疯疯癫癫的话,什么真神自有祂的旨意,自有祂的路,自有祂的使者来执行,你们凡夫俗子如何能看到,如何能明白云云。这之后她就又忽笑忽骂,没法再交流了。温大人也就问到了这里。”
谭玄听完他的讲述,沉思了片刻,方问:“对她这番话,温容直有什么看法?”
齐雨峰道:“结合后来查出有人曾偷见过她这一点,温大人认为韦兰若必然知道些隐情,但她绝不会轻易说出来。也不好轻易对她用刑,一来她也不怕,二来她已经半疯,怕再用刑把她弄成全疯就更问不出什么了。”
这时,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谢白城忽然开口:“齐掌事,我想问一问,离火教有神使这一说吗?”
齐雨峰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还未来得及作答,谭玄已经代他回应:“教主就是神使,韦长天一开始就是宣扬他是火神的使者,来人间拯救苍生。只是后来随着离火教逐渐壮大,他个人威望越来越高,这一点提起得就不多了。”
谢白城看着他,又移开目光扫视了一圈众人:“我倒是觉得,既然如此,韦兰若提到什么真神的使者会来执行,不像是胡说的疯话,倒好像是意有所指。”
“会来执行惩罚?”齐雨峰微微蹙眉,“可是现在还有什么人能充任离火教的神使?”
谢白城再度看向谭玄,犹豫了片刻问:“韦长天,真的只有韦兰若一个女儿?”
谭玄似乎已经预料到他要说什么,面色沉静的回答:“按照我们得到的情报是这样。但是,谁也不能保证我们得到的情报就是完整全面的。”他停了一下又补充道,“毕竟韦长天和倞罗王庭关系密切,有时候压根不在大兴境内。倞罗那边,我们就只能知道个模糊大概了。”
谢白城道:“我是想,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韦长天还有一个儿子,而这个儿子是他与倞罗女子所生。韦长天自称神使,那么或许在离火教里,不是什么人都能有这个资格。假如他还有个儿子,那韦兰若所说‘自有使者来执行神的旨意’,所指便会是她的兄弟,韦长天教主之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当然,也是唯一有资格被称为神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