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叔父一起,花费了大量的财力人力,终于摸索到了一点关于孟远亭的消息。要杀了他,一点也不费事。但怎么把你也一并捎上,把当年的事情一起了结,就要费些思量了。不得不说,给朝廷当狗确实还是有好处的,你那狗窝一层一层,还挺结实,轻易不能得手。但是毕竟事在人为,我想你也知道了,最终我们盯上了蓝娇雪。”
“那真是个十足的蠢女人!稍微骗她一骗,她就以为我对她情意深重呢!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怎么会从天上掉下个风流少年郎偏对她一往情深?但通过她,我们顺利的在你们内部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充做眼线。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哦,你还是可以稍感安慰一些的,那个女人蠢归蠢,忠心却还是很忠心的,从头至尾,我没能从她口中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当然,欠债的不止是你,当年那些在围攻离火教中冲在前头、得名得利的家伙,也该血债血偿。只不过事分轻重缓急,先收拾完了你,再慢慢收拾他们也不迟。”韦澹明说到这里忽然一笑,“不过能把陈寄余那个老匹夫先杀了,还是很让人快慰的。怎样?他跟你也不对付,知道他死了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挺高兴的?”
谭玄目光沉沉地盯着韦澹明,冷冷道:“乔青望呢?他在你这一系列行动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乔青望?”韦澹明把玩着腰带上系的玉佩,脸上呈现出暧昧的神色,“我提过他么?他关我……”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包庇他做什么?”谭玄语气干脆地打断他,“就凭你,怎么可能让陈溪云等人去杀孟远亭,再乖乖写家书、潜伏起来没有音讯?又怎么可能让陈寄余毫无防备地夜半接待?蓝娇雪曾在兰邑附近见到过乔青望,你们又千方百计想引我们去庆州,庆州距离云阳很近。这不可能都只是巧合。”
韦澹明笑道:“说这么多,你也没什么真凭实……”
“贤侄,告诉他也没什么!”韦澹明的话又被打断了,这次打断他的是殷归野,他双臂环抱,站在另一侧山壁下,右手的铁钩在跳动的火光下映着妖异的寒光。他哼笑道:“就算他现在知道了,又还能做什么?”
韦澹明神色僵了一下,随即深以为然似的点点头:“确实如此!好,我说了要让你做个明白鬼。没错,我们和乔青望合作了。确切的说,韦青望参与了我们的整个策划。至于他为什么会合作,想来你也知道了。乔古道那个老匹夫,当真防备心甚重。当年做的好事,亲儿子也不曾透露。所以乔青望知道他爹曾收过宗天乙的钱的时候,脸一下子都白了。更不要说,我们是打算对付你,他可真不是一般的恨你啊,听闻我们想要你的命,想要败坏屿湖山庄的名声,呵呵,他恨不得捋胳膊挽袖子亲自上阵呢。”
“是乔青望找来的陈溪云、许长洛等四人,是么?也是他授意他们写家书、把他们藏匿起来的。他还和你们一起,夜访陈寄余,骗得他毫无防备,由你们痛下杀手,是也不是?”谭玄问。
韦澹明悠然一笑:“跟武林正道有关的事,都是由他一手承揽的。杀陈寄余的事,还是他出的主意,自告的奋勇。不得不说,什么武林正道,什么魔教妖人,都是人,能有多大差别?他表面跟陈溪云亲如兄弟,其实陈家日渐势大,他早已看不顺眼了。他还得谢谢我们给了他这个动手的机会呢。”
谭玄笑道:“这倒也有趣得紧。你要血债血偿,为你爹、为离火教报仇雪恨,孟远亭你不能放过,陈寄余你不能放过,乔古道这么一个和宗天乙勾结的人,一个在征讨离火教中获利最大的人,你倒反过来帮他掩藏。”
韦澹明蓦地仰头哈哈大笑,半晌方道:“我还当你是个聪明人呢,竟说出这等蠢话!中原武林真真全是些欺世盗名之徒!你当真以为我要为乔古道掩饰?怎么可能!不过是暂且利用,等利用完了乔青望,乔家的把柄岂不就在我手中了?乔古道一生爱名,又最疼爱这个儿子,就把他最看重的一样样毁给他看,岂不快哉?”
说完他又摇摇头,又是噗嗤一笑:“这你都想不明白,真是个蠢材。不过你倒还是很勤奋的,找出这么个好东西,可是更方便我了。”
他说着手一指,谭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便看到在洞窟的角落里放着一个怎么看都很眼熟的铁匣。
孟远亭的铁匣,竟已落入他们手中了。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有了乔古道和宗天乙勾结的证据。这一亮出来,对乔家的打击可谓致命。
“你就不担心乔青望有什么后手?他就随你们所欲?”
韦澹明再次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拿衣袖揩揩眼角:“乔青望也是个十足的蠢材!只听说我们要取你性命,便引我们为知己一般!唉,真不知你们两个蠢材何必相看两相厌。难道是蠢材版的‘既生瑜,何生亮’?”
谭玄低头不语。
韦澹明的自负傲慢显而易见。自觉出身高贵,以为自己是人上之人。这一点和韦兰若倒是很像。韦长天在教育子女上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但相比这一点,他刚才所说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很是值得琢磨。
他说韦长天将焚玉神功传授给了他,可是韦长天死的时候,他才十岁。一个十岁的小孩不可能练什么焚玉神功,所谓的传授,大概就是让他强行背下了心法口诀。
十岁,是一个顶多打下武功基础的年纪。焚玉神功十分深奥复杂,仅是会背诵口诀,没有人在旁指导,对于一个十几岁少年来说,应该是难以顺利练成的。按韦澹明所言,他母亲带他偷偷离开了倞罗,一路流离,生活艰难,当然不可能有人能给予他武学上的指点,他顶多只能反复练习原来学习的基础。
直到殷归野找到他们,他才再度能够接触到拥有上乘武学之人。
殷归野会指点他修习焚玉神功吗?
参照殷归野之前的态度,他的右臂应该就是被韦长天断去的。他和韦长天反目,被逐,断臂,却还尽心竭力辅佐韦长天的儿子?!他要有这份忠义心肠,那真是关二爷都得挑大拇指啊!
殷归野此人张扬邪肆,嗜武成痴,一心就想追求更强大的实力。一个怀抱焚玉神功的伶仃少年站在他面前,他会做什么选择?
他本来还以为,韦澹明既为神焰教教主,殷归野大约该是个副教主,结果韦澹明却称他“叔父”,殷归野也叫他“贤侄”,再参看他们的言行举止,这其中还真是有些微妙。
韦澹明似乎心情很好。
他轻快地来回踱了几步。忽而又抬首望向谭玄:“对了,孟远亭一家的事情,来龙去脉究竟如何,我还没有告诉你呢!你想不想知道?”
谭玄态度非常配合,诚恳回答:“自然想知道。”
韦澹明勾起唇角得意一笑:“那便求我啊!”
谭玄差点被自己涌上来的一口气呛到。忍了又忍,咽了又咽,终究没咽下去。抬头看向韦澹明道:“你们一开始便计划的是一箭双雕。事先就收买了孟家的仆役杨顺,让他帮你们留意、或者努力创造下手的机会。所以他卖力劝说孟红菱去朋友家里小住,把她支开,因为你们需要一个人去衡都找我,把我带入这个局里。所以事发之后,孟红菱赶回途中,就遇到杨顺假托孟远亭所言,为她指明去找屿湖山庄这条路。”
韦澹明露出一点讶异之色,微微侧目,过了片刻装模作样的一晃脑袋,再踏上一步:“这一部分你料得不错,看来你还是有点脑子的。后来呢?后来的事你可猜到?”
谭玄便又继续说下去:“到了决定好行动的当日,你们,我以为应该是你和你叔父一起,忽然出现在孟远亭面前。孟远亭虽然认不得你,但他一定认得出殷归野。想必当时他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而你们则表示,只要他交出你们需要的东西,就既往不咎。他当然满口答应,随即回家取物。但他心中料定你们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无论如何,身份已然暴露,再无安全可言。他在把东西交给你们后,立刻返家遣散奴仆,收拾东西,就要带着家人逃命。但来不及了。陈溪云等人早已被安排好,来到孟家,跟他交手,最终取了他性命。”
韦澹明面露微笑,连连点头,甚至还抬手虚情假意地拍了几下:“厉害厉害,你竟像是在旁边看着呢。如此说来,孟远亭交给了我们什么东西,你也应当知道了?”
“乔古道和宗天乙来往的书信。记录他所收受的八百两黄金来源账目的那本账本,只不过这二者都是孟远亭后来伪造的,但其实你们当时未必看得出来。”谭玄说到这里,稍稍顿了一顿。
韦澹明现在距离他不过十来步,属于他一纵身便可越过的距离。这个洞窟之内,地势整体呈现下降趋势,他所在的左侧山壁处最高,然后渐渐往下倾斜。他有把握在两个纵跃间到达白城的身边。
只是他们都被捆得严严实实,这个问题的确需要好好想想怎么办。
《玉璋经》有一段法门,就是缩骨易筋,暂移经脉,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应该可以慢慢脱出绳索。然而这一则耗时,二则极痛,接续的反应会受到影响,三则旁边还有两个人紧紧盯着他,一切动作都必须极为小心。
他越过了韦澹明望向白城,白城也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明亮而坚定,让他在一瞬间就安心且无畏。
他把目光移向韦澹明,继续说下去:“另外,你们还要他交出的,就是《玉璋经》。”
韦澹明面沉似水,慢慢向他踱过来,一直走到了他近前,微微俯身,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谭玄也毫不动摇地直接回望他,双方都能在彼此眼中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
“教主,您当心……”一旁持剑之人低声道。
“谭玄。”韦澹明却置若罔闻,森然叫出他的名字,“你就是用那本假《玉璋经》,害死了我爹!”
谭玄甚至都没眨一下眼睛,冷冷道:“你爹不练,又能奈他何?”
“他怎么可能不练?!”韦澹明狂怒大吼道,唾沫星子几乎喷他一脸,“他生性嗜武,执于武道,这样一本神功秘笈放在他面前,他怎么可能忍住不练?!你们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想出这种卑劣之术来害他!”
“是的,那又如何?”谭玄的声音很沉稳,他静静看着韦澹明,“你爹不为祸一方,我们又何必要除掉他?”
韦澹明看了他许久,忽然挑起唇角笑了笑,很疲倦似的摇了摇头:“不,你们还是要除掉他的,因为他是韦氏后人,他若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便罢了,他只要是一方豪杰,你们就终归要除掉他的。”
谭玄抬头看着他。因为距离很近,近到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韦澹明的每一根睫毛。
他的确是韦长天的儿子,他的眼睛跟韦长天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眸子深处印着的一抹钢青,又显出他身上的倞罗血统。
他或许只是个愤怒而失望的年轻人。沉浸在祖先曾经的辉煌里,沉浸在自己生来不凡的幻想中。他以为他的血脉注定他可以成就伟业,但用错地方的野心往往只能缔造悲剧。
“不,”谭玄清清楚楚地开口,“你家祖先韦肃的确算是一方豪杰,但你爹,不过是个山匪头子罢了。”
“你!”韦澹明的眼睛在一瞬间瞪得老大,仿佛都要从眼眶里迸出来了。
他握紧了拳头又松开,脸上阴晴几度,最终慢慢松弛下来,低低地冷笑了几声:“你也不过再嘴硬这么一会儿。”
他直起身来,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自己的衣袍,懒得再搭理谭玄似的,绕过他,慢慢踱到他身后,低头看着孟红菱,忽而飞起一脚直踹在孟红菱身上:“这个贱种倒多活了这么几日!一会儿就送她去跟她那一家子团圆!”
孟红菱被他踢得撞到后面山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她似乎真的完全失去了意识,从山壁上弹回来,只软软瘫在地上,一点反应也没有。
谭玄却不能回头。冷光逼人的刀和剑都指着他的脖颈,他只能绷紧了脊背,真气暗自流转,让被反剪的双臂不至于气血凝滞,难以动弹。
“孟远亭的续弦妻子和两个幼子是你和你叔父杀的,是也不是?”谭玄出声问道。
韦澹明负着手,慢悠悠地转回来,再度看向他,目光中透着一丝好奇:“你现在还问这个做什么?我们杀的还是陈溪云等人杀的有何分别?不都是斩草除根?”
谭玄道:“这自然有分别。陈溪云等人取孟远亭性命,还能算做情有可原,倘若连无辜妇孺都杀,那是该捉拿归案,按律论处的。”
韦澹明失笑道:“你还想着给人定罪?什么时候去?怎么去?”
谭玄不答。
韦澹明便一扭脖子,望向洞窟的穹顶:“呵……告诉你也无妨,没错,是我和……和叔父做的。孟远亭还想留下种?不可能,想都不要想!更何况,他们知道当天的始末经过,怎么能留呢?要诱你入局,筹码也要加重些不是?要怪,就怪他们不会投胎,下一次该多放聪明些才是!”
末了他一挑眉,神色安然地道:“怎么样?你知道了真相,要来擒我归案么?要来把我按律论处么?哈,告诉你,那两个小东西杀起来容易极了,不比杀死一只兔子更难,其实还挺没劲的。”
谭玄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陈寄余之死,究竟是谁动的手?那一刀是谁刺的?那一掌又是谁拍的?”
“那一刀?”韦澹明脸上显出一点回忆的神色,不过他很快“噢”了一声,“你说那个啊……左手用刀,那自然是乔青望啦。至于那一掌嘛,”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暧昧的笑,“是谁重要吗?”
谭玄撩起眼皮,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深究,转而又问:“在兰邑主持夜袭余家的人是谁?”
韦澹明转身示意,一个站在右侧山壁前的男子抬了抬手中的火把。
“杀了蓝娇雪的,是你叔父?”
这一次,谭玄再度确认,当他说出“你叔父”时,韦澹明的眼角蓦地一抽,虽只是一瞬的表现,但如此切近的位置,他确信无疑自己没有看错。
“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吧,有什么好问的。”韦澹明懒洋洋地说着,转身走回去几步,稍稍拉开了些和他的距离。
“我比较想知道,究竟是你们自己决定动的手,还是乔青望下的令。”
“乔青望下令?”韦澹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蓦地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乔青望他配命令谁呀?他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事还差不多,给我下令?他哪来的资格?”
“如此说来,这件事我只用向你叔父讨回公道就行了?”谭玄又问。
韦澹明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终于没忍住扑哧笑了:“你这人还真有点意思……实话告诉你吧,乔青望确实也想她死,谁让她在兰邑附近恰好跟乔青望打了个照面呢?乔青望胆子小得很,到哪里都藏头露尾的,生怕被人瞧见。不过归根结底,那个笨女人本来就该死的,她知道的太多,前后一联系就能猜个差不多了,我们还不想那么快就暴露出来嘛,只好请她去死一死了。好了,你现在打算要跟哪些人讨回公道呢?”
谭玄一本正经道:“此事倒也不急,可以待会儿再说。”
韦澹明瞧着他,摇了摇头,目光中甚至都浮现出了一缕怜悯:“我看你是失心疯了,死到临头,倒还要嘴硬。”
谭玄并不理会他这番言语,转而又问在笒川暗中监视他们的人是谁,以及是不是在庆州设下了埋伏。
韦澹明也一一答了。说到庆州时,他嘻嘻笑道:“这也是乔青望的提议,我们也觉得不错,为了你们,把阵仗都布置好了,谁知你们却偏要来舒夜。不过舒夜也很不错,虽然仓促了点,但我爹却恰好在这里留了这么个好地方,倒是派上了用场,你看,这算不算冥冥中自有天意?”
谭玄只觉得韦澹明作为一个十岁前都生活在倞罗的人,汉话说得是真不赖,各种成语俗语也信手拈来,看来殷归野这么个便宜叔父,倒还没忽视孩子的教育。
只是这么半天下来,殷归野都缩在一旁,一声不吭,也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还真是让人不能不在意。
他稍稍偏转目光看向殷归野。殷归野正在甬道出口的右边山壁前,盘腿席地而坐。虽然他们之间距离很远,但殷归野身材高大魁梧,即使坐着也气势逼人,令人难以忽视。
韦澹明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意力发生了偏移。蓦地跨了一步,挡在他身前。
“你问了我这么多,我也都答了你了。现在也该轮到我来问一问你了吧?”
谭玄把目光移回韦澹明脸上。跳动的火光映在他幽深的眼眸里,让他看起来有一种压抑许久的隐秘的兴奋。
谭玄静静道:“问。”
韦澹明从鼻子里喷出一声低低的笑,缓缓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是百川剑门陈家?”
谭玄心里倏地沉了一下,就像一直摇摇摆摆飘在水面上的一盏河灯,忽地被捺进水里去,冰凉的河水顿时争着往里面灌。
他抬起眼睛,尽量保持着声音的平稳:“还能因为什么呢?首先是陈寄余,他本来就是你们寻仇的目标之一。然后是陈溪云,他与乔青望素来交好,关系亲密,容易调用。”
韦澹明斜觑着他,半边嘴角微微吊上去:“就这样?不会吧,我看你刚才谈得头头是道,还以为你该参得很透了呢。”
谭玄抿紧了嘴唇,没有做声。
韦澹明等了一会儿,见他好像真的没有开口的意思,顿时显得兴味索然,眉梢和眼角一并耷下。可这话既抛了出来,又不能不说完它,只好自己负手冷笑了一声:“这是一场赌,赌谢白城会不会加入进来。你瞧瞧,我这不是赌赢了吗?”
谭玄骤然抬起头望向他,正看到韦澹明嘴角咧开一个得意的笑,而这笑容在下一瞬骤然变得刻毒狠戾,他双眉几乎立起,紧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你杀我父,使我痛失至亲,这种痛苦,我要你也细细品尝!我会一刀一刀割谢白城的肉,让他流尽每一滴血!让他极尽痛苦、哀嚎挣扎!让他求我杀了……”
“韦澹明!你这个懦夫!畜生!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玩意儿,我当年就该一剑剁了你!”
韦澹明的宣言没能发表完毕,就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清越却极其愤怒的吼声打断了。
他骤然回身,谭玄也震惊地跟着看过去,就在他俩刚刚几番言辞交锋间,谢白城不知做了什么努力,把塞进他口中的布条给吐了出来,这会儿正昂着头破口大骂。
韦澹明的身体在一瞬间是僵住的,似乎不能理解眼前发生的事。
谭玄的身体在一瞬间也是僵住的,不过他想的是,谢白城这可是真的生气了。
“你在那絮絮叨叨半天,说了些什么玩意儿?无非就是哭诉你受了多少苦,得瑟你拿着你爹的不义之财又搞了什么阴谋诡计!因为你爹而受苦的人有多少,他们都受过怎样的苦,你想过吗?你当然没想过,你那蠢得可怜的脑子只能想到自己而已!”
“还有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小伎俩,真要报仇,你倒是真刀真枪、亲自动手啊!只会躲在后面算什么本事!你爹不管怎样,身上功夫那是真的,谁不服他,他真敢跟人动拳脚。你呢?折腾半天,你只能来嚷嚷杀了两个稚儿真没劲?!你倒是来个有劲的啊,你敢吗?你爹要知道你就这德性,我看他真是要从棺材里面跳出来!”
谢白城一口气骂到这里,忽然眯起眼睛,斜觑着韦澹明。他本就生得好,这一番骂下来,气血活泛,面色也鲜润起来,一双长而微挑的眼眸更是放出剑光般的锋芒来,整个人犹如一颗璀璨明珠,让这个昏暗的洞窟似乎都亮了几分。
他唇角微扬,挑出一个讥诮的笑:“是了,我忘了,其实也不是你非要藏头露尾、畏畏缩缩的,是你功夫实在太差,跟人动手大概只有挨揍的份!你以为你能瞒过谁?你脚步虚浮、下盘飘忽,行动举止实在不算干净利索,稍微懂点行的都看得出你就是个花架子。怎么?你的好叔父竟没好好调|教你?”
韦澹明面色早已涨得通红,整个人都绷紧了,像是扎上一针就要炸开。他恼羞成怒的大吼:“闭嘴!你这个不要脸的下贱东西也敢来说我?!”
谢白城扬着头轻蔑地一笑:“我哪里不要脸?哪里下贱?因为我‘甘于雌伏男子身下’?你怎么好像趴在我家窗户缝上偷瞧过似的?你天天到底惦记些什么事呢?”
韦澹明喘着粗气刚要说话,谢白城却压根不给他机会,干脆利落地接下去道:“别总嚷着别人下贱了,别人都下贱,就你很高贵么?我告诉你,你根本就是个只会哭闹着要奶喝的小儿,还真以为你能说了算……”
“你闭嘴!”韦澹明骤然冲了过去,抡起胳膊左右开弓,一眨眼的功夫就打了谢白城七八记耳光,“我一会儿就先割了你的舌头!看你还说不说得出话!”
谢白城给他打得偏过头去,墨发凌乱,唇角渗出一丝鲜血,映着冷白的肌肤,格外触目惊心。
不容他再开口,站在一旁的黑衣人已经得了殷归野的示意,快步上前来,把他的嘴再度严严实实地堵住。
谢白城却不肯低头的,硬梗着脖子,目光如刀,直捅在韦澹明身上。
“你不能杀他。”谭玄骤然开口了。
韦澹明剧烈地喘息着,半晌转回身来,面容狰狞,嘴角勾起一个扭曲的弧度:“不能?你在说什么笑话?”他抬手按在了剑柄上,“你要不要试试看我能不能?”
“他是寒铁剑派掌门的独子,他有个三长两短,或是忽然没了音讯,他家里绝不会坐视不管。更何况,他大姐夫梁横舟现是明心派掌门,三姐夫陈江意是百川剑门掌门的二公子,都是同气连枝,也会参与进来。武林正道之间就是这么枝枝杈杈,最后联合起来的力量绝对超乎你的意料。你父亲的离火教尚且抵御不了武林正派的围剿,你这小小神焰教能一比否?何必自寻麻烦?!”
韦澹明神色毫无变化,满目不屑,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
谭玄停了一停。再度抬起头的时候,他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去衡都已经是五年之前的事了,五年时间,足够很多的事情发生。”
他把目光凝聚在韦澹明面上,完全不往谢白城那边看一眼。
“这次查案,我根本就不想带他,是他自己非要死缠烂打一起。其实我早就已经厌弃他了,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我本是想借此机会远离他,可最后实在是给他缠得没办法,只好由得他。你以为取他性命我会伤心欲绝?非也非也!你要真动了手,我感谢你还来不及,那是还我一身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