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禾要是知道满宗人都变成了不灭人,那不得炸了。
说到不灭人,叶行舟心沉了沉。
不灭人的眼睛,只有叶行舟一人能看到黏虫蠕动,在其他人眼里,都是正常人。
要是说出他们都是不灭,贸然出手,恐怕又会像先前鬼辛兰一般,惹得契约兽暴动。
鬼辛兰说过,不灭能占据人的躯壳,混淆气息干扰判断。
叶行舟认为的不灭人,在别人眼里只是正常人。
就连唯一的异香破绽,也能被不灭人用原来活人的气息混淆。
叶行舟沉声,“你先与我们一起行动。”
燕禾失神,勉强应答一声。
叶行舟捏着那张安魂符,朝厮杀四方的水玉君喊了声。
水玉君屁颠屁颠就回来了。
叶行舟看着他眼睛,眼睛干干净净,人还正常。
“拿着,先出城,等血月阵结束后再回来找召妖卷。”
“好。”
水玉君还挺高兴的。
叶行舟没有急着撵他走,还特意让他走在身边,这不就代表关系更进一步了。
后背突然被手指戳了一下,水玉君回头。
任妄烛抠着手指,“咱舅,你走我前头,有点挡路……”
真不讲理,明明他这个大活人还在。
但水玉君气场又强,任妄烛显得又怂又委屈。
水玉君听到任妄烛这称呼,辈分蹭一下又上来了。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辈分上来就这是个好处,一句话就能堵住嘴。
任妄烛撇撇嘴,不情不愿挪开跟在叶行舟身后,又小声嘀咕一句。
“你算什么大人,算老人。”
虽是嘀咕,但在场的都是修士,各个都听得清楚。
水玉君脸一绿。
什么老人,他怎么就老人了,仗个辈分就老人了?
整得老人味都出来了。
水玉君木着脸问在场的人,“我老吗?”
喂喂喂,水玉君在用这身王上气质干什么事呢!
这会顶多三岁。
“得了。”叶行舟出声,“再感应一下北奠城可还有人?”
出城近在咫尺,江客山淮踪影还不见。
叶行舟留着水玉君有两事,一事找人,一事带伞。
水惑族人若还没有被同化,撑着至阳之气制成的伞便是最管用的。
叶行舟这一发话,水玉君老老实实照做。
梅忧看过来,眉头挑了挑,探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连。
这也太听话了。
再一看水玉君的站位,有意无意的衣袖相触,梅忧总觉哪有说不上的奇怪。
叶行舟挪开一步距离,水玉君就非常自然的靠近,靠近后又有分寸感拉开。
声波感应后,水玉君摇头,“没有人了。”
血月当头,城门大开。
离出口越来越近,被血月影响的怨灵更甚疯狂聚拢。
有叶行舟提前发的安魂符,倒没有魂魄抽离的拉扯感,就是怨灵十分缠人。
叶行舟不得不正色,又拿出根伞柄,与几人开道。
扑聚的怨灵,面色狰狞的怨灵手脚着地,四肢蠕动,以极快的速度爬动。
这群疯狂拦路的怨灵之中,有两只怨灵蠕动最快。
几乎只剩残影,目标明确的朝叶行舟攻击来。
伞柄捅伤一次,怨灵喉间发出嘶吼,被黑气缠绕的全身裂开一个大口子,冒起白烟。
怨灵倒地并没有立刻死去,反而又爬起,喉间发出刺耳的嘶吼声,继续朝叶行舟攻击而来。
这两只怨灵还比其它怨灵都要强悍,完全是怨灵中的战斗机。
尖锐的黑色尖甲扬起攻击,又被叶行舟挡住。
包裹怨灵的黑气又裂开一口子,怨灵空洞又猩红眼睛死死盯着叶行舟方向。
全力一击扑来,第三下又被叶行舟挡下,怨灵再也扛不住至阳之气了。
直到出城。
活人离去,束缚于城中的怨灵嘶吼,诡异刺耳的声调几乎要刺破耳膜。
迈过那扇被血浸染百年的陈旧大门,魔骨随柳归岸带出。
黑气迅速抽离,泛红的月光裂开一道口,真正的月光从裂口挤出。
月在相替,光在相争。
明月悬,月光洒。
红月终是消散。
怨灵又变成了双目空洞游荡的亡灵,四肢爬行的怨灵直起身体,盲目来回。
“师兄,那怨灵好吓人。”
任妄烛跟在叶行舟身后,心有余悸。
要是没有至阳之气加持,合理怀疑在场的人都得死在那两只突然杀出来的黑气怨灵手里。
那长指甲,轻而易举就能捅破人喉咙。
“师兄,它会不会是陆跃变的?”
任妄烛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因为叶行舟在走神。
任务还是没有完成的提示音。
召妖卷没有找到,‘灭火藏于地’的含义也没有揭开,江客山淮也不见踪影。
叶行舟回眸。
敞开的城门正在无风自关,厚重城门发出吱呀声。
这座城停留太久,叶行舟依旧没有真正解决干净。
叶行舟视线透过越来越小的缝隙,落在方才被捅伤的怨灵身上。
方才被捅死的怨灵没有再复活变成怨灵,风一吹就消散,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叶行舟忽然明白了什么。
风雨来能无限复活,属于风雨来的魔骨放在北奠城中,亡灵变成怨灵,同样拥有无限复活。
现在魔骨离城,亡灵便失去了复活的能力。
活着的时候只有一次生命,现在没有魔骨成了亡灵,依旧只有一次短暂活着的机会。
那么,魔骨是谁放在北奠城的?
叶行舟瞬间就想到了魔尊。
魔尊与风雨来有仇,又操纵过叶行舟身体杀风雨来。
再有百年前那夜,魔尊右护法风雨来三方对峙。
风雨来死在了那夜,魔尊取代了风雨来成新魔尊,右护法有把柄被捏着,魔尊能压制他。
一切的答案,显而易见。
那夜胜出的人是魔尊,杀死风雨来的,也是魔尊。
魔骨很大可能是魔尊放的,让北奠城人以恶制恶,而且魔尊在风雨来的布局上故意增加规则破坏。
‘如果得不到善,那就以恶制恶。’
双坟的姑娘话语又回荡在耳畔,而对着姑娘说这句话的人也是魔尊。
姑娘能再次叙述出来,定是那日叶行舟被操纵身体,姑娘认出了魔尊。
魔尊为了断绝叶行舟回鬼市问魔尊身份的念头,直接封闭了鬼界。
所以叶行舟进不去,所以即便归还了姑娘的绣花鞋和屠夫的杀猪刀,两个怨灵也没有出现。
因为,魔尊不会让叶行舟有发现身份的可能。
叶行舟沉眸,并无半分轻松。
“衍天宗,还不能回。”
“为什么?”
任妄烛不解,其他几人亦是。
叶行舟话到嘴边,忽然拐了个弯,“召妖卷还没找到。”
叶行舟原本想说衍天宗的人在藏书阁七层的。
但那日天雷滚滚还在目,魔尊透的天机要是说出来,保不准又刺激到伪天道。
再者,水月境在藏书阁七层,在场的人都没有能力上七层。
魔尊断了叶行舟归还魂魄放出衍天宗人的念头。
叶行舟微微蹙眉。
魔尊这人很矛盾,邪不像邪,正不似正。
外世屠杀依旧,但他偏偏藏起衍天宗的人,又偏偏给了北奠城人以恶制恶复仇的机会。
魔尊究竟想要做什么?
要寻召妖卷,要找山淮江客的踪迹,得再见一见魔尊了。
叶行舟目光流转,视线扫过几人,落在柳归岸身上。
柳归岸,也有秘密。
方才柳归岸取出魔骨,叶行舟看到柳归岸轻车熟路设下一个阵法封闭魔气。
就好像,柳归岸早在等待这一刻那般。
叶行舟目光很直率,柳归岸眨了眨眼。
“叶道友,你这般看我作甚?”
恢复气色后,脸上有了气血,柳归岸平日时常恹恹的气息缓和了许多,只是下垂的眉眼依旧很有迷惑性。
不论做什么动作,都会因为外貌有一层易亲近的滤镜。
叶行舟挑眉,“瞧着你好看,看一眼也不成吗?”
柳归岸一愣,旋即眼角一弯,笑容温和不含半点攻击性,他将耳畔垂落的发丝挽起,声音清浅。
“叶道友若需要,多看几眼也成。”
水玉君瞬间看过来。
叶行舟夸柳归岸好看。
啥货色也好看,水玉君深深蹙眉,一瞅柳归岸纯良眉眼就来气。
叶行舟都没有这般夸过他好看,合着是他这款攻击性脸蛋过时了。
再一想任妄烛先前所说老人,水玉君气着气着一阵心梗。
合着真是他年老色衰,新人替旧人了呗。
任妄烛撇撇嘴,勾住叶行舟手腕,“师兄,我不好看吗?”为什么不夸夸他?
“我最好看。”
叶行舟一句自恋毫不端水,接着从储物袋掏出一沓宣纸。
伞制作太费时费力,叶行舟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用宣纸。
宣纸易画,还易携带,折起来就能揣身上,还能散发至阳之气,带在身上跟平安符一样。
叶行舟沾上灵力,鬼画符似的在宣纸留下痕迹,确保都沾上至阳之气。
以前叶行舟不知道至阳之气具体是什么,但现在叶行舟发现了。
自从修为提升后,叶行舟使出的灵力都自带了至阳之气。
“回去之后,把宣纸分发。”叶行舟对水玉君说了一句。
水玉君哦一声,兴致不高。
他成侄儿的替身就算了,这会还被新人挤兑,叶行舟也迫不及待要撵他回去。
叶行舟有错吗?叶行舟没错,错的是笑起来像面具的柳归岸。
水玉君想归想,折起宣纸的动作一点都不慢。
叶行舟态度这般重视,水玉君可不会为了一己私心找借口继续留下,弃族人于脑后。
到时候族人要是变成不灭了,水玉君得狠狠抽自个几巴掌。
柳归岸摸了一下苍水弓,他对另外几人道。
“先把带魂魄的木蝴蝶找出来。”
叶行舟在忙着,那他们也不能偷懒。
木蝴蝶收集一堆,还没有全部分完,现在便是整理的好时机。
就在北奠城外的树林,夜明珠散着光亮,火堆里还烤着几个红薯。
燕禾捻着木蝴蝶,频频失神回头看向身后树林。
树林在夜色下,叶片叠叠光影斑驳。
那里前些时日,还有一群鲜活的玄灵宗弟子。
“他们死得很干净。”
一直沉默干事的梅忧余光瞥了燕禾一眼,声音清明。
一剑抹脖,至少没受罪。
燕禾唇动了动,不知该说什么。
梅忧又继续,“尸体我掩埋了,你若想看,天亮时再去。”
死尸在外头暴晒,蝇虫太多,梅忧瞧见都是玄灵宗弟子,顺手埋了。
燕禾垂下头,“多谢梅道友。”
梅道友嗯一声,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串挂好的身份令牌。
令牌碰碰撞撞,声亦是清脆亦是沉闷。
不同的声音交叠,似对着燕禾,喊了一声又一声大师兄。
燕禾指腹轻颤,将令牌一一擦拭。
先是师弟竹清岚的死亡,又是魔尊混入宗门,现在就连带队历练地弟子也死了。
唯他苟活。
燕禾肩一垂,沉沉叹息。
他还是强撑着精神,从储物袋里取出几瓶丹药,双手呈给梅忧。
“梅道友,日后若需,在下这条命任由使唤。”
梅忧闻言,神色复杂,“我要你的命做何?”
“谢礼不必了,都是道友,能为他们送上最后一程,是我的荣幸。”
手捧的不是黄土,是生者铺满祝愿的往生路。
梅忧一直都是这般洒脱,活得太通透了。
但无声的一举一动,都像水润春草,恰到好处。
“受教了。”
燕禾扯唇,“活了这么久,我这个大师兄,当得不通透。”
甚至,连同门都护不住。
若是当初他态度强硬些,强行将队伍转移,换一个历练地,这群鲜活的生命就不会埋葬于土下。
梅忧摇头,“你只是,在扛起责任。”
作为大师兄,在宗门之中便是主梁骨,要考虑的太多了。
要面面俱到,不可能。
任妄烛看着两人聊天,连呼吸都安静了不少。
他歪着头,双眼逐渐爬上崇拜,专注看着梅忧。
“梅道友,你好像名字一样。”
燕禾也侧眸,这会状态稍微好了些,他真情实意道,“梅道友,若是你入宗,我得唤你一声大师姐了。”
话里挖人的成分有多少,只有燕禾知道。
梅忧笑了笑,婉言拒绝,“当散修自在惯了。”
任妄烛脑袋伸过来,“不管在哪,那我祝梅忧道友日后天天没忧,像名字一样。”
梅忧,没忧。
梅忧指尖勾着素锦围巾垂下的部分,卷起又散开。
她轻声。
“红薯烤熟了。”
烧火棍一扒拉,红薯从火堆里滚出来。
梅忧正欲拿滚到脚边的红薯,一只手就先她一步捡起。
任妄烛烫得斯哈斯哈,还朝梅忧露出个憨憨笑。
“今晚刨烤红薯的任务交给我,你们就负责吃好了。”
梅忧撑着脸,瞧着任妄烛被烫得抓不稳的样子,没忍住提醒,“可以用灵力隔热气。”
任妄烛却摇头,“灵力隔开就没有吃红薯的氛围了。”
被烫得左右手来回换,在换手的瞬间再捻下红薯皮才是正宗剥法。
任妄烛斯哈斯哈,嘴也不忘说话。
“梅道友,要是我岳浅师姐在这,准保你不会无聊,她可好了。”
瞧瞧都烫迷糊了,嘴巴说话跟说梦话似的。
“岳浅师姐可好,长得好看还温柔,除了扎针有点痛外什么都好,她还经常给我留吃的。”
“要是你们都是我师姐该多好。”
破案,哪是什么说梦话说梦话了抛出一串前缀,结果也是挖人。
任妄烛越来越鬼机灵了。
梅忧失笑,“那你可得在她跟前好好引荐我。”
梅忧起了逗弄心思,并没有直说与岳浅有过交集。
任妄烛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一定!”
任妄烛拿出先前剥掉的多玉米壳,撕下一片一片暂时做碗具,将剥好的红薯放在壳上。
“咱舅一份我一份,师兄一份我一份,梅道友一份我一份……”
“欸欸,哪有你这种分法?”燕禾出声打断。
挖人就算了,分红薯自个也要不吃亏。
任妄烛眨眨睿智的眼睛,“有什么不对吗?”
两个人说话时,梅忧与叶行舟已经轻车熟路吃完自个的,从任妄烛那捞新的了。
都吃红薯了还说话,这不就是等着别人抢份么。
燕禾反应过来,也捧起自己的那份吃起来。
任妄烛着急,但任妄烛每次都吃得慢,就算护食也拦不住尔康手。
用玉米叶包裹的红薯除了香甜气息,还有独一份的玉米清香。
在风凉叶落的秋夜,暖烘烘的红薯填满了胃,往日的疲惫散了大半。
叶行舟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我方便一下。”
“我也去。”
柳归岸后脚就跟上了。
叶行舟挑眉,没说什么。
柳归岸还真是不忘初心。
身影一前一后,穿行树林间,树皮纹理不同,触摸瞬间有些硌手。
叶行舟背靠在一棵树下,听着脚步声靠近。
“你跟我过来做什么?”
柳归岸看着叶行舟,“你有想单独问的。”
“还怪聪明。”
一个眼神就能会意。
柳归岸听到叶行舟的夸赞,下垂的眉更温和了。
“我娘教得好。”
叶行舟哦了声,“见着面就是我娘了。”
柳归岸一笑,“叶道友真有趣。”
“得了。”叶行舟揉了揉脖颈,“那个阵法,是怎么回事?”
“已经回答了。”
叶行舟一愣,立刻反应过来柳归岸话里意思。
封印魔骨鬼气的阵法是柳织音教的。
叶行舟心底的疑惑更大了,“什么时候教的?”
“很早之前。”
柳织音像是预料到柳归岸会走上今日这步一般。
柳归岸指尖卷起一缕垂落的墨发,“你有一个师兄是草童吧。”
“嗯。”
“我也是,比他更幸运点,没进合欢宗,先遇上了我娘。”
柳归岸仰眸,视线穿过叶片看着月亮,他轻言。
“草童会沉睡。”
特定条件下,沉睡后就像恢复种子状态,重新发芽开始。
柳归岸只能给出断断续续的线索,线索太明,天道会觉察,剩下的只能靠叶行舟自行推测。
不过,他相信叶行舟能猜出大致。
柳织音第一次见到柳归岸时,柳归岸还是幼年状态。
柳归岸感应到柳织音气息很干净,便主动跟上了人。
不跟着人走,早晚只会碰上合欢宗的人,届时被挖走便是被做成炉鼎。
柳归岸不愿成炉鼎,所以他死皮赖脸跟上了柳织音。
柳织音问,为什么跟她?
柳归岸说,不想成为炉鼎。
柳织音又问,想做什么?
柳归岸说,可为苍生死,不愿私欲活。
于是,水灵根的柳归岸成了下一个传承人,柳织音开始培养柳归岸。
柳归岸百年前到北奠城取魔骨,也是柳织音的安排。
百年后北奠城的谜团缠绕,不是衍算能看清的。
所以柳织音想要将百年后的所有局,都断绝在魔骨取走时,让叶行舟路更好走些。
柳织音精准预算了取魔骨的时间,天时地利人和,但柳归岸失败了。
取上魔骨,离出北奠城只有一步时,突然杀出来一个右护法。
从蓝色漩涡门中杀出来的右护法,来势汹汹,出手狠辣又果断。
柳归岸节节后退,对上这么一个行踪诡秘的魔修,不出预料毫无胜算。
柳归岸很快便败下阵来。
濒死之际,他从漩涡门里,看到一个画面。
茫茫大地,风雪交加,身着红衣之人被一群剑追赶而狼狈逃窜。
是剑追杀人吗?不,似乎是人与剑打雪仗。
柳归岸眯着眼睛,看清了那抹亮眼的红,腰间悬挂的令牌。
衍天宗外门叶行舟。
柳归岸当时想,这个人真缺根筋,居然和剑冢里喜怒无常的剑打雪仗。
那是柳归岸第一次见人和剑打雪仗,也是柳归岸第一次见叶行舟。
呼吸要断时,记忆停滞。
右护法似感知到了什么,有些分神,没留意到柳归岸还剩一口气,将魔骨抢回后就消失在了漩涡门中。
后来柳织音现身,用补灵草续命,带走了人。
柳归岸开始沉睡,记忆归零,再次醒来就成了陆家陆归岸。
遇到叶行舟后,有至阳之气温养,记忆开始断断续续,但连不上来。
直到灵根清洗干净,重新归回本体,所有记忆回归。
很久之后的今日,柳归岸知道了,这个漩涡门能穿越时间。
他透过蓝色漩涡门看到的,是百年后尚在外门的叶行舟。
柳归岸也知道了为何柳织音衍算会失误。
因为右护法用蓝色漩涡穿梭时间,强行插入抢走魔骨,这不是推演能预料到的。
右护法抢走魔骨,又将其按照原来的轨迹放回了北奠城中。
百年后北奠城的多人布局,在叶行舟踏入此地寻召妖卷时,还是启动了。
北奠城是早已造好的枷锁,也是叶行舟逃不脱的既定命。
单见百年前,相遇百年后。
北奠城的召妖卷一日未找到谜团就一日没解开。
柳归岸看着漫天繁星,轻轻叹息。
最后一份召妖卷碎片。
其实,柳织音亲自去寻了。
柳织音用闭关的理由,不过是为了让叶行舟不要留意到她。
此行寻召妖卷,命数难探,生死未知。
不见面不留念便好。
林间偶有鸟叫虫鸣,绿叶轻晃,万物归于寂静。
柳归岸叹息声很浅,叶行舟听得清楚。
叶行舟指尖抠着树皮,心思在脑中活络。
他大抵能猜出柳织音身份了。
柳归岸是草童,在百年前就来过北奠城取魔骨,可惜魔气入体失败了。
草童沉睡后,再次醒来就是陆家陆归岸,陆家因果了结在被陆跃挖灵根后。
柳织音柳归岸脱身,那么陆家呢?
以陆跃睚眦必报的性格,陆家存活的概率很低。
叶行舟开口又问,“陆家人,还活着吗?”
柳归岸给了叶行舟一个预料的答案,“灭门。”
一个活口,都没有了。
陆跃入魔后,第一件事就是屠陆家灭门,上下里外,连鸡蛋黄都摇散了。
陆家的因果了结在陆跃手里,陆跃又死了,柳归岸取回灵根,恢复了修为记忆,也与苍水结契。
一切的一切,都像早有预料那般。
柳织音是衍算师,所以每一步都走得恰到好处。
柳归岸百年前取魔骨那一遭,就证明一事。
柳归岸很早就知道,自己会是压制不灭的下一任传承者。
并且,他心甘情愿。
柳归岸知道,当叶行舟问出陆家时,就已经猜到了柳织音身份。
和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
柳归岸站直身子,说话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很清明。
“我娘给我取归岸这名,大抵也有她的意思。”
他似想缓解低迷又严肃的气氛,玩笑似的说出这句话。
叶行舟却道,“我知道。”
山水迢迢风云涌,行舟万里何处回。
杨柳成弦,织音一曲,闻乐自岸归。
叶行舟会走完这程。
北奠城,无所畏惧。
是局就破,破不了就拉垫背。
叶行舟可有干劲了。
爱玩躲猫猫是吧,等他把人揪出来,全都剁成臊子。
尤其是该死的风雨来。
“咱娘可有给我留话?”叶行舟问。
柳归岸指了指自己,“我。”
叶行舟:“什么?”
柳归岸:“留了我。”
叶行舟:“……”留了个浑身心眼子的。
叶行舟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柳归岸眉眼无辜,抬脚追上,“叶道友,为何这般嫌弃我?”
“本来没嫌弃。”叶行舟呵呵一笑,“但你说出来,就嫌弃了。”
火堆就在前方。
“师兄,什么嫌弃,你们在说什么?”任妄烛插话进来。
“他尿溅我鞋上了。”
“……”张嘴就来啊。
柳归岸张了张嘴,双眸罕见震惊之色。
“叶道友,你莫要这般冤枉我。”
叶行舟瞥了他一眼,“我尿溅他鞋上了。”
话语无比自然倒转,给任妄烛都整卡壳了。
柳归岸闭上嘴。
叶行舟的野路子,一般人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