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引路,幽深渗人。
“难不成尸体被化骨水溶了?”叶行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回头,就见水玉君扶着墙,脸色很难看。
他的视线,落在那一盏盏引路烛火上。
见水玉君波动如此大,叶行舟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这些蜡烛,该不会是用水惑族人炼成的长明灯吧。
水玉君出口的话,肯定了叶行舟猜测。
“长明灯,永燃不灭,用族人炼的。”
所以,天南联盟故意留下引路长明灯,是在挑衅。
所以,碉堡里才会连一具水惑族人尸体都不见。
“这群畜牲。”
一百盏长明灯。
刚好对上那支队伍。
叶行舟将烛火通通灭掉,将其收拢带走。
人刚出碉堡,叶行舟反手扔进一张爆破符。
如此血腥地,不留也罢。
爆破声骤起。
碉堡坍塌。
阵阵尘飞。
今日,没搜查到天南联盟的踪迹。
回水惑城的路上,叶行舟脚步沉重了很多。
不单单是他一人,还有那一百盏长明灯。
他与水玉君带大伙,一同回家。
叶行舟将长明灯交给了水玉君。
“如何安排,你决定。”
“谢了。”
一直到水惑城,水玉君状态才恢复了些许。
长明灯,鲛人油。
谁能容忍同类被用变态法子炼成烛火燃烧。
水玉君将那一百盏长明灯带到了先前安葬王上的那片土地。
他沉默着,将长明灯一盏一盏埋下。
面对死亡时,人都有个通性,总在那一瞬之间成熟许多。
因为没有倚靠了。
小小的人,要长成大大的人,担起责来。
叶行舟的方法,只是外在催促改变,水玉君心底还是抵触的。
而水玉君自己面对时,内核才真正发生变化。
水玉君给每一座坟都立了碑。
从一到一百。
他的思绪,也在一点一点清明。
水惑族还有族人活着。
解决完天南联盟的隐患后,他要聚起族人,重新建一个水惑城。
只要还有人活着,水惑一脉就永存。
水玉君这次,真正明白了叶行舟的用意。
水玉君垂眸。
吴仁用各种法子磨掉了他容易上脑的冲劲。
如果没有这几天的磨炼,早在见到长明灯的一瞬,他就已经在疯狂寻天南联盟复仇的路上了。
很多事,他都欠缺考虑。
就如见到长明灯的第一时间,他想的是复仇。
而不是带族人离开那恶臭地,将族人妥当安葬。
生时为水惑族效命,死后也该得到妥当安葬。
复仇,从长计议,至少,他不能死。
他还要召集剩下的水惑族人,新建家园。
水玉君抬起眼皮,望着叶行舟,“为什么帮我?”
这次,他没有再因为叶行舟的粗鲁,而回击外貌。
但,他也不信叶行舟是因为王上那一句许诺,能让其付出那么多。
“为什么帮?”叶行舟思考片刻。
因为水玉君是孟枳的舅舅。
他对小师弟好,所以选择对水玉君也好。
“爱屋及乌吧。”叶行舟回了这么一句。
水玉君微微蹙眉,“你对我好,是因为别人?”
叶行舟:“不然呢?”
水玉君抿了抿唇。
他突然想起来,吴仁初次见到他时,对他说的一句话。
翻版孟枳。
吴仁对着他说的。
当时他并未留意这句话。
现在想来,吴仁话里的意思就是,他和某个人长得很像。
因为外貌长相,吴仁选择了帮他。
合着,吴仁只拿他当替身。
水玉君不觉松了口气。
替身好啊,谁说这替身不好了。
吴仁通过外貌获取想要的,而他也不会因为那些帮助产生过重的心理负担。
双方各取所需多好。
反正他也不会对吴仁起什么心思。
“我可以给你当替身,但你不能再践踏我的人格尊严。”
现在,他可以仗着替身身份和吴仁谈条件。
他替身,也是有尊严的!
水玉君望着叶行舟一字一句道。
“你我各取所需。”
水玉君需要叶行舟的帮助,叶行舟也正好需要他这张脸。
叶行舟听见水玉君的话,头都没抬,利落一巴掌呼过去。
啪一声清响。
水玉君捂着后脑勺,“你又打我!”
“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叶行舟没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顺带还白了水玉君一眼。
咋的,上赶着当替身,水玉君这是推着他往霸总身份带呢。
什么玩意。
“脑子真冻坏了,你就是你,什么替身不替身的。”
说出口的话更是句句扎心窝。
水玉君气成了河豚,阴暗瞪着叶行舟。
叶行舟又一抬手。
水玉君果断把眼珠子往上一翻,只留眼白。
此刻水玉君人是面对着叶行舟的,眼睛是一点不敢再瞪人。
这家伙。
为了不讨打,想的法子一个接一个。
叶行舟收回手。
又刚又怂的。
和百年后稳重的大舅哥搭不着半点边。
不过,现在有吴仁这层马、甲,叶行舟训人放心得很。
大舅哥一看就不是个记仇的,肯定能明白叶行舟的良苦用心。
叶行舟拍了拍水玉君的肩,手刚落下,水玉君下意识抱头。
“别紧张啊,又不打你。”
叶行舟一脸慈祥样。
就是这副和善样,落水玉君眼里看起来就是憋了大招。
水玉君一阵恶寒,拍开叶行舟的手。
“说话就说话,占我便宜是什么意思?”
还是个耿直性啊。
叶行舟笑眯眯的,“小水啊,我对你好吗?”
水玉君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你心里没点数吗?”
好不好什么的,非要从两坨屎里选出一堆吗?
再说,吴仁压根沾不着边。
吴仁只能用歹来形容。
还小水小水,叫得多恶心。
为了防止叶行舟再次零帧起手扇人,水玉君又离叶行舟远了三步。
叶行舟挑了挑眉。
“想当初可是有大批人恨不得天天跟着我,为我鞍前马后,为我哐哐撞墙,小水,你说你离我这么远,给你机会不中用啊。”
什么逆天发言。
吴仁身上有闪光点吗?
还天天跟着。
水玉君脸都憋成了菜色,还是没忍住。
“对对对,进趟钱庄掌柜都得派两个修士伺候你。”
乍一听这话跟符合夸人似的,仔细一听,那叫一个话里有话。
水玉君话里意思,不就是说叶行舟长得贼眉鼠眼的,进趟钱庄掌柜都不放心,得派两修士重点监视。
水玉君怪会内涵的。
叶行舟慢悠悠扫了他一眼,“敢和我打个赌不?”
“赌什么?”水玉君问。
叶行舟:“就赌我能用一个动作就能让你心甘情愿跟着我,且非我不可。”
一听这话,水玉君乐了。
吴仁脸得多大啊,能说这话。
还心甘情愿跟着。
真把他当死人呢。
水玉君出声,“先说好,不能拽我腰带。”
“不拽。”叶行舟答应得爽快,“输赢如何由你定。”
虽知道叶行舟肯定没憋着好,但水玉君还是不可避免上当了。
毕竟,输赢都由他来定,谁会不心动。
“我若赢了,解决完天南联盟余孽后,你取完报酬就离开,别再缠着我,至于输——”
水玉君一笑,“我输了没有任何惩罚。”
水玉君现在对上叶行舟,已经免疫了气节。
公平不公平的,在吴仁这压根用不着。
叶行舟点头,“行啊。”
就这惩罚,还是狭隘了。
要是叶行舟制定的话,若自己输了就惩罚赢的那方。
看似输赢,实则变相双赢。
机会都摆水玉君面前了,他还是不中用。
在水玉君期待的目光中,叶行舟缓缓抬起了手掌。
“过来。”
水玉君笑容一滞。
吴仁不扯裤腰,但吴仁还有巴掌。
“你不能这样,说好的心甘情愿。”水玉君试图挣扎。
叶行舟唇一弯,“跟我念,你心甘情愿跟着我。”
“……”
合着就口头上心甘情愿。
吴仁是会玩文字游戏的。
水玉君咬住唇不吭声。
他要反抗。
他要有人权。
他堂堂水惑皇族血脉,怎么可能受个芝麻球压榨。
“我不念。”
水玉君梗着脖子,支楞起来了。
反正,他的修为在吴仁之上,他有十分信心。
受了那么久的气,他是一点不想再憋着了。
水玉君眼睛直勾勾盯着叶行舟,没有半分怯弱。
要是忽略此时水玉君不争气藏在礁石后的身影,会很有信服度。
谁家好人放狠话是躲礁石后的,从礁石缝里只露出两只眼睛。
全身藏得严严实实的,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姿势。
看得出来,叶行舟的手段,很有信服度。
叶行舟笑了笑,放下抬起的手。
“行,我输了。”
“解决完天南联盟我就离开。”
难得没再使用巴掌清醒术。
水玉君听到叶行舟主动认输,还有一瞬的不可置信。
“你肯定是故意认输骗我出来。”
吴仁手段又阴又多,哪有这么容易就认输了。
肯定憋着大招。
等他从礁石后现身,吴仁肯定要赏他吃巴掌。
水玉君抵死不上当。
“不出来你就在礁石里过夜吧。”
叶行舟打了个哈欠,从储物袋里掏出床被褥,席地而睡。
“我要睡了。”
话刚落,叶行舟被子蒙头就开睡。
水玉君满脑子问号。
这么随意的吗?
别说,水玉君还真没见过这阵仗。
修士的储物袋不是用来装灵丹妙药就是法器符箓。
储物袋里放被褥,放花椒棒,随时随地能掏出些新奇玩意的。
也就吴仁一人了。
被褥里好一会没动静。
水玉君扒拉着根棍子,小心翼翼探出去,挑开被角。
叶行舟闭着眼睛,真睡着了。
水玉君歪头。
奇人啊这是。
水玉君还没得瑟一刻,叶行舟毫无预料一拳捶过去。
人还是闭着眼睛的,拳头已经精准砸到水玉君下巴。
“再挠一下,我就爬起来骚扰你。”
一听这话,水玉君瞬间老实了。
吴仁的骚扰纠缠可比扇人还有信服度。
出门在外,这就是口碑。
水玉君捂着泛红的下巴,牢牢实实窝在礁石堆里。
虽然被揍了,但耳边没有叶行舟的声音,是清静。
不过一会,周围安静的气氛上涌,平日热闹的水惑城静得可怕,水玉君有些不适应。
总觉得,少了什么。
一静下来,脑子就忍不住回想起族人惨死的画面。
蠕动的碎尸堆,鲛人油,长明灯。
心脏不受控的乱跳。
莫名的焦虑涌现。
水玉君想缓解,指尖一用力抠礁石,就破了口。
鲜血刺激上脑,细微的疼痛拉回了乱飘的思绪。
水玉君抠礁石的动作更重了。
食指破口,一道又一道。
水玉君停不下来。
静谧的海域仿若吞噬那般,越来越喘不上气。
明明是他自出生起生活的地方,为什么突然会有惧怕海域的情绪?
身体与大脑仿若分家。
水玉君眼睛发红。
想要逃离。
想要复仇。
想要——
后脑勺挨了结实一巴掌。
叶行舟:“大半夜的不睡觉,磨什么指甲。”
水玉君顾不及回话。
身体重新恢复实感,那股涌上的焦虑,得到压制。
水玉君蹲坐在地上,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喘气。
发红的眼睛,一点点消退。
十指鲜血直流。
从外皮破到嫩肉。
寂静的夜里,只剩粗重急促的呼吸。
难受,心脏像被揪住了那般。
呼吸不上来。
望着水玉君恍惚的神情,叶行舟抿了抿唇。
那日受的创伤太大。
蠕动的尸堆换个常人来都得产生心理阴影。
更何况,那日水玉君还碰上了灭族。
不是不在乎,只是创伤太大,注意力需要转移分散。
不然躯体会承受不住的。
水玉君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已经三天没合眼了,精神诡异活络。
这是不正常的征兆。
所以,叶行舟一直在用其它手段分散水玉君的注意。
水玉君不是没有能力反抗,而是,周身有人气才能给他带来活着的实感。
他甘愿守着巴掌,也不愿麻木如行尸走肉。
但,人一但安静下来,大脑就会不受控制地想东想西。
这才三两个时辰,水玉君就应激发作了。
此时,水玉君正望着手指,愣愣走神。
显然,他也不清楚刚才怎么就失控了。
“我刚才,怎么了?”水玉君发问。
明明他刚被吴仁揍了一拳,怎么突然就不受控制抓挠起来?
“梦游。”
叶行舟简单回了一句,掰开他的嘴,塞入一颗修复丹。
水玉君下意识吞咽,思绪还在游离。
他没睡觉,怎么可能在梦游。
大脑一阵一阵抽痛。
口中反酸,胃部的不适让水玉君开始干呕。
他的口中,吐出了许多抠下来的礁石碎块。
礁石碎块吐干净后,胃部的不适些许消退。
修复丹在经脉游走,一点一点修复破损的部位。
不适感消失。
唯独一颗心,空落落的。
水玉君抬眸望着叶行舟,含着血丝的双眼里,爬上不知所措。
还有,无助。
水玉君问,“吴仁,你说实话,我到底怎么了?”
叶行舟:“实话。”
水玉君追根问底的心思,马上淡去。
问吴仁,他能问出话才有鬼了。
吴仁口中就没句正经话,脑回路也不按照常理来。
水玉君的心,瞬间就不空了。
有吴仁的存在,心早就被火气填满了。
哪还来得及伤春悲秋。
水玉君木着脸。
现在他不想再和吴仁说话。
他要继续高冷少言无情,让吴仁追悔莫及,求着他说一句。
一巴掌落下,击碎了他的高冷梦。
水玉君捂着脑瓜子,紧紧抿唇。
叶行舟提溜起人来,掀开被窝,把人往里一丢。
“你干什么!”
水玉君扯下头上的被褥,满眼都是又惊又恼。
叶行舟:“闭嘴,别吵我睡觉。”
叶行舟被子往身上一裹,翻过身继续睡。
水玉君缩在一边,呆若木鸡。
吴仁有没有问过他的意见?
他愿意么就拎着他往被窝里拱。
水玉君侧眸,看着叶行舟后脑勺。
垂落的发丝交缠,分不清哪缕是谁的。
身边是活人温热的气息。
水玉君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他的指尖,顽强地拽来一丁点被褥,勉强盖住肚脐眼。
他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
眼珠转来转去,从海水看到不远处空荡荡的水惑城,最后重新落回身侧的人身上。
叶行舟依旧保持侧躺背对着他的睡姿,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
已经睡着了,他卡在喉咙里的话说出来也不会被听到。
水玉君的声音很低。
“吴仁,我有点。”
“怕海水。”
惧怕生活的海域,听起来有点招笑。
但,水玉君就是怕。
畏惧海水的静谧,畏惧深海的幽暗。
他害怕,那日杀不死的尸块,会从某一个角落蠕动出来。
那种感官刺激,难以忘记。
越想越心惊。
杀不死,剁成了肉酱都还在蠕动。
水玉君的手臂,立起层鸡皮疙瘩。
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寻向每一个角落。
幽蓝的海水中,每一样物体的倒影都像尸块。
指不定,等他闭上眼睛,就会蠕动着攻击过来。
水玉君握紧了拳头,心里阵阵发毛。
“吴仁。”
他朝叶行舟的身侧,挪近一点距离。
“叽里咕噜说啥呢。”
叶行舟意料之外给了他回应,同时也反手给了他一肘。
还有盖住身体的被褥。
被褥遮住乱飘的视线,还有流苏浅香入鼻。
海水的窥视感,被挡了去。
水玉君捏住被角。
终于合上早已酸涩的眼皮。
湛蓝的天空下,清透的海水中,各色鱼尾翻起阵阵浪花,欢声笑语不间断。
梦里的他,坐在岸上,晒着太阳。
忽而,耳边的欢声笑语化成了惨叫悲鸣。
哀嚎一声盖过一声。
天空雾沉沉,海水变成了血色。
水玉君想挣扎,想睁眼,想要喊出什么。
血红的海水倒灌,若有千万斤,压得喘不上气。
喉咙像是被扼住,喊不出声音,能吸进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海水冲入耳中,灌入肺腑。
幽深的海水中,无数只黑手攀附上了他的脚。
他动弹不得,黑手拖拽着他的躯体,将他拽入深渊。
深渊底下,蠕动的尸块发了疯似的朝他逼近。
他想跑,却无处落脚,他想喊,嗓子却被扼住,他想睁眼,眼皮却死死黏着。
不要过来!
一巴掌破碎梦境。
水玉君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大口喘气。
背后被冷汗浸湿。
心口止不住的恐慌。
水玉君慌神抬眸,视线在周围搜寻什么。
目光触及鲜活的人后,恐慌稍退。
就见叶行舟木着脸,扯起他身下的被褥,折叠好放入储物袋里。
“看什么看。”
叶行舟睁着死鱼眼,白了水玉君一眼,没半分好语气。
被扰了一晚上好觉,谁能给个好脸色。
一晚上水玉君跟八爪鱼附身似的,不是忽然拱他,就是忽然化鱼尾,狂用鱼尾抽他。
要不是水玉君睡得死沉,叶行舟都怀疑水玉君在故意报复。
这会要天亮了,人好不容易安分下来。
叶行舟刚眯一会,水玉君就跟发疯一样,双手忽然扼住自己的脖子。
又是憋气,又是掐脖子。
叶行舟可不想一觉睡醒身边就多个死人。
一言不发果断抬手,一巴掌清醒术挥过去。
整整一晚,没能睡个安稳觉。
叶行舟现在怨气比鬼都重。
瞧见水玉君呆愣望他,没回过神的模样,叶行舟又一巴掌呼过去。
巴掌落在后颈,还有湿湿嗒嗒的汗珠。
叶行舟皮笑肉不笑,把手上的汗擦水玉君头发上。
别说用头发擦汗这玩意,还挺好使。
落在水玉君眼里,就变了味道。
他梦魇,即将被尸块吞噬时,是吴仁唤醒了他。
他刚醒,心口发悸时,是吴仁给他拍后颈,缓解了上涌的血气。
他晃神,止不住的惊恐慌乱时,是吴仁摸他脑袋,给了安抚和温笑。
水玉君双眸逐渐恢复清醒,看叶行舟的眼神,多了丝复杂。
平日待他凶巴巴的芝麻球,忽然露出温和安抚人的一面,怪不适应的。
但王上都没摸过他头,吴仁就摸上了。
那先前揍他的巴掌算什么。
他才不接受。
“你别摸我头。”
水玉君声音沙哑,藏着罕见的别扭。
好不容易主动说句话,迎来的却又是一巴掌。
“吴仁你——”
叶行舟打断他的话,“嘟囔啥呢,把你裤子穿上。”
他什么时候脱裤子了?!
水玉君一惊,低头一看,人炸了。
“转过去不许看!”
“谁稀罕看你那二两肉。”
叶行舟啧啧两声,说完又往下扫了眼,“不对,是四两。”
哟,鲛人居然有俩。
即便水玉君掐术法穿上了裤子,叶行舟还是眼快看清了。
这一流氓行径,直接让水玉君破音了。
“吴仁!”
整个海底都是这两个字的回荡声。
水玉君红温,叶行舟就高兴了。
一晚上的起床气,不就撒出来了么。
如果忽略叶行舟被暴走的水玉君狂追得狼狈逃窜的一幕,会很有信服度。
水玉君红温,按着叶行舟脑袋狂摇。
“忘掉!给我忘掉不许再提!”
叶行舟声音都摇成波浪形了。
“知道了知道了,别摇了,再摇我可就吐你身上。”
水玉君红着眼,发丝披散,“好啊你吴仁,你居然趁我睡着扒我裤子耍流氓!”
“我扒你裤子?”
叶行舟瞬间拔高音量,人都整笑了。
“我扒你裤子,好啊,我扒你裤子。”
“倒反天罡,倒打一耙,水玉君你是会玩的。”
水玉君一卡壳,“你什么意思?”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留影石抛向空中,双手掰着水玉君的眼皮,给人面目都整狰狞了。
“睁大眼睛好好瞧瞧,是谁半夜发癫化鱼尾狂抽我的?”
就防着水玉君会倒打一耙,叶行舟那是第一时间就用留影石录下了。
看清留影石的画面时,水玉君怒气一消,人都清澈了。
画面里,叶行舟背对着他睡觉,而后他突然跟鬼上身似的疯狂挣扎。
挣扎一会后,被褥下的双腿化身鱼尾。
尾鳍流光溢彩,卷住睡得好好的人。
二话不说,鱼尾隔着被子就狂抽人。
水玉君狂抽叶行舟,叶行舟哪能吃亏。
即便在睡梦中,叶行舟的潜意识还是控制着躯体,反手狂肘水玉君。
两人跟有大病似的,你来我往,睡着觉都打得不可开交。
难怪醒来身上到处疼。
原来是睡一觉等于打一架。
水玉君眼疾手快抢过留影石藏身后。
黑历史,妥妥的黑历史。
留影石留不得。
销毁,他要马上销毁。
水玉君嘴上还在死硬,“谁让你非要拖我睡觉的。”
无理三分也要嘴硬。
叶行舟不想搭理,越过水玉君往前走。
“喂你去哪?”
水玉君追上去。
叶行舟懒得回话。
在起床气发泄出来之前,他不会同水玉君讲一句话。
现在,他迫切需要找到天南联盟老巢出气。
叶行舟只顾着走入传送阵,水玉君也不想再热脸贴冷屁股,干脆闭上嘴。
吴仁安静好啊,不用听他气人的话,也不用挨巴掌。
反正他也是个高冷少言的人,说话什么,压根不需要好吧。
水玉君表情一消失,面上又恢复了那股看谁都不服的桀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