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帮上一点忙……也是好的。
眼前闪过扶桑树下那道玄衣的身影,斛玉闭眼,第一次对天地不仁有了如此直接的感受。
……世间难解之痛,大抵不过如此。
辞丹月有些头疼,她支着脑袋,面色凝重。
暮归也有些头疼。
但他的头盖骨被辞丹月当年全炸没了,只能臆想着头痛。
只有春浮寒喝了口茶,淡淡开口:“那恶天道呢?”
既然天道曾有昼夜二神,那重续便算不得正经的天道。于是他便称呼其为恶天道。
这个称呼得到了包括暮归和辞丹月在内的两个太初直系弟子的赞赏。
辞丹月闷声:“跑了。小师弟神格降临一半就停了,他估计回去找办法了。”
“也就是说,我们要在他再次回来之前叫醒小师弟。”
暮归叹了口气:“怎么叫?现在小师弟不认识你我他,他连师尊都不记得了。”
整个鬼都有些疲惫,暮归道:“我查了小师弟的神魂,他的识海很抗拒神格。但神格毕竟是天界的东西,凡人之躯很难抵抗神的产物,所以他的识海形成了一个保护层——现在就是,这层东西将小师弟困在里面,一旦放开,小师弟就会被神格完全占据,而不放开,小师弟永远也……”
也不会想起来曾经的一切。
他的一半神魂将被永远禁锢。
但若神格真的降临……现在的斛玉,只是失去了凡界的记忆,但他还是他自己,可一旦神格出现,斛玉这个人都会被完全抹杀。
微鹤知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太初的这几个弟子也不会同意。
大殿内一时沉默。
没人说话,一旁的止淈才开口道:“恶天道吸纳灵力的速度加快了。”
“……”
辞丹月当然知道。
且不仅是听昀洲,三界的灵力都开始极速消退。
微鹤知灵根断一骨,导致灵台里有几十座都失去了控制,天界不断向三界施压,仿佛在让凡人放弃挣扎,等死就好。
没有再比如今差的局面了。
暮归和春浮寒都是匆匆而来,今夜过后,他们又将回到自己的位置,支撑起一方天地。
这一团混乱,都不知道从哪里处理得好。
许久,春浮寒起身,踱步走到大殿边,望着不远处的日光,他终于开口:
“如今天界已然同凡界撕破脸,一退再退,只有死。”
他回头,神色淡淡,说出的话却语不惊人死不休:“不如,我们不退。”
暮归:“……”
辞丹月低头,没有出声。
春浮寒也没有再说,只是望着远处的山脉出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辞丹月忽然开口:“……大师兄,你知道当年你我同时入宗,为何我同意你当大师兄吗?”
止淈微微侧头,听辞丹月道:“因为我觉得你和师尊很像。”
执着,坚定,最重要的是,有一样的狠劲。
说出来就好继续了,于是辞丹月直接举起手:“我举双手赞成喽。”
止淈:“……”
旁边的暮归扶额:“唉,鬼界刚安顿好,哪里来的鬼去对抗天界……”他再次叹了口气:“……看来只能问问那些恶鬼了。”
止淈:“……”
太初宗从出世开始,走得就是不一般的路——镇压歧奴之灾。所以作出这样的决定,不奇怪。
他察觉到了辞丹月暗戳戳的视线,但听昀洲这样多的凡人,和天界开战,必定死伤无数。
像是知道他所想,春浮寒对他道:“若不战,连修者都要死。”
等到灵力消失,届时,只要是三界里的生灵,都不免一死。
止淈垂头。
如今,他还要任由太初在整个修真界掀起一场对天之战吗?
面前是鬼主暮归,半个溯霭洲主春浮寒,和……辞丹月。
他知道,不用问妖王,妖王也是势必站在太初一方的。
所以现在只剩自己。
“……听昀洲,任凭号令。”
椅子的木扶手边,辞丹月攥紧的手陡然松开,留下木椅扶手的残渣落下。
止淈走到大殿中央,没头没尾地对不知谁说了一句:“……毕竟我只算半个听昀洲主。”
辞丹月眼神一动。
她以为,从她逃出听昀洲后,就不算听昀洲洲主殿的人了。
原来她还在吗?
暮归揉揉自己的眼角,将开裂的部分按了下去,说出来最后一个问题:“那这期间,小师弟怎么办?”
听昀洲洲主殿不远处的别院,亭中,微鹤知将几枚丹药用瓷白的小瓶装好,送到斛玉手边。
他起身道:“你的灵根无法承受大境界的接连突破,需要调养。”
桌边正襟危坐的斛玉一言不发。
因为他正仔细观察着手中的银弓。
坠落又被微鹤知捡回来,这长弓被重续拿到手,后来又回到他的手里,但奇怪的一点是,曾在里面活跃的灵,此刻竟然沉寂了。
斛玉想要调动灵力,问候一下里面的灵,刚举起手,就被一边的微鹤知压下。
斛玉抬眼。
微鹤知望着他。
从前的斛玉看向微鹤知时,他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仿佛藏了许多话。
所以很多时候,斛玉犯了错,微鹤知一看到他的眼睛,就没有办法狠下心罚他。
……可如今,那双漂亮的紫琉璃眼睛,只剩微鹤知无从说起的淡漠。
没有移开视线,微鹤知道:“最近不要调动灵力,否则识海会破裂。”
对他的叮嘱没有回应,斛玉只是问:“你在透过我看着谁?”
微鹤知说:“没有透过你看谁。”
斛玉看了他一会儿,点头:“好吧。你没有在撒谎,我能看到。”
“……”
他的境界如今已经高了微鹤知一个境界,已然大乘,身体里又有神格,自然能知道微鹤知有没有说谎。
但其实他并不需要这些东西才能看的,斛玉想,他好像很了解对面的人,甚至只需要一个眼神,他就能知道了。
终于放弃折磨手中的长弓,斛玉又将视线落在微鹤知身边的濯尘。
被抹去了记忆,斛玉现在仿佛初生的孩童,除了对灵力晋升的天然渴望,其余的,便是好奇心有些过于旺盛。
能控制住他不再突破的只有微鹤知,而能抑制住他好奇心的,也只有微鹤知。
于是微鹤知将腰侧的长剑拿出来,放在斛玉的手心。
任由斛玉将濯尘转来转去,坐在斛玉的身边,微鹤知轻轻吐了一口气。
……失去一段灵根,对他的影响,还是超出了微鹤知的预先设想。
就像木桶少了一段木板,灵力像木桶里的水一样,慢慢在流逝。
不用多久,微鹤知就会支持不住那些灵台。
即便如此,可那段灵根,微鹤知从来没想过要拿回来。
转着濯尘,斛玉忽然道:“如果你死了,而我又记起了一切,我会伤心欲绝吗?”
微鹤知:“……”
没有抬头,微鹤知张了张口,还未回答,斛玉自言自语道:“我觉得会的。”
斛玉:“不然,我为什么会有眼泪?”
动作一顿,微鹤知缓缓转头,发现斛玉正一脸淡漠地哭着。
“……”
那些眼泪像是身体里的斛玉在沉默落下。
微鹤知的心脏抽痛一下,他伸出手,仔仔细细将斛玉的泪痕拭去。
在他动作期间,斛玉一动不动,任由他温柔的动作落在眼底。
他说:“你现在身边都是眼泪。”
微鹤知垂手,他说:“陪我去个地方?”斛玉还没有回答,微鹤知便道:“你会喜欢那里的。”
斛玉:“……”
站在濯尘剑上,斛玉低头,望着脚下的山川河流,他已至大乘,世间万物似乎都在他的神识内。
他可以触碰到任何地方的树叶和溪流,于是也失去了对世间生灵最基本的情绪。
这次出来,倒是有些不一样的感受。
比如他可以通过神识触碰到流水,但流水经过时的声音里不会有鸟鸣和风过的气息。
他的世界是单一的集合,如今多了许多重叠的色彩。
斛玉问微鹤知:“这就是你要我出来的目的吗?”
自从神格降临,斛玉说话直白了很多。
微鹤知道:“只是巧合。”
斛玉摇晃着脑袋:“哦。你在撒谎。”
半晌,微鹤知道:“……到了。”
落地,斛玉抬头,眼前巨大的石头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太初宗”三个字,斛玉点评:“这字真丑。”
收起濯尘,站在空荡荡的山门前,微鹤知面不改色:“嗯,你儿时写的。”
斛玉:“……”
面前是数不尽的黑石台阶,两侧的青松抖落下积雪,落在树下,掩盖住了台阶本来的颜色。
一层薄薄的积雪,踩上去很快就化成水,化作两人的脚印。
斛玉低头好奇看着,他的头顶,忽然,一只闻声而来的松鼠在树上探头探脑,它静静站立,小心看了斛玉几眼,转身掏出家里囤积的松果,权衡再三,最终害羞且悄咪咪将最大的那个扔在少年脚边。
“……”
捡起那个松果,斛玉抬头,和树上的那只毛茸茸的松鼠对视。
不是妖兽,只是最普通不过的松鼠罢了。
一旁的微鹤知替他抖落松果上雪屑:“它很喜欢你,从前就经常给你送松果,没有恶意。”
于是斛玉就抬手,摸了摸松鼠热乎乎的后背。
收回手,斛玉回头,发现微鹤知手里还攥着自己的松果。他问:“松果可以给我了吗?”
微鹤知递给他,听到斛玉说:“其实我知道的,它喜欢我——我还知道,你也喜欢我。”
微鹤知:“……”
呼出一点白气,白气朦胧了微鹤知的眼睛。
许久,他压抑着声线里藏着细微的颤抖:“……当然,从来如此。”
第59章
大抵是知道护山大阵没人能破,于是整个太初都前去看守虚境,此刻太初山竟一个人也没有剩下。
旷广寂寥,群山细雪。偶有鸟鸣声回荡在长阶外,更显得四周空寂。
手里捧着那颗松果,跟在身后,斛玉默默看着前方微鹤知的背影。
时不时,会有什么熟悉的感觉从心间闪过。
那些感觉告诉他——他好像曾这样,一步步跟着微鹤知走过这长长的台阶许多次。
从仰望着大宗的浮舟,到后来的太初,而唯一不变的,只有前面宽厚的肩膀。
这次出门,斛玉以为微鹤知会带他去什么特殊的地方,让他的神格消失。
但他没有想到,微鹤知带他来的是太初宗。
斛玉记忆里是有太初宗的概念的,但是关于太初经历的一切,都被悉数封存。
所以当微鹤知带他来到错落的白玉连廊,斛玉甚至有些惊奇地望着这精巧的连廊。
抚摸着那白玉,他下意识开口:“不爱去弟子堂的弟子如果有这个,一定会很幸福。”
冬天没有雪,夏天也不热,可以随时移动到各种地方,不用走崎岖的山路,不需要急急忙忙赶路。
说完,斛玉自己先愣了一下。
弟子堂……什么弟子堂?
一旁,闻言,微鹤知回身的动作一顿,许久,他开口:“……嗯。”
“……”
后知后觉,斛玉转头:“这是你做的?”
呼出口气,微鹤知道:“不是,是你的大师兄,春浮寒做的。”
斛玉又问:“他是给我做的吗?”
他太敏锐,微鹤知只能答:“是。”
斛玉没有回来的这十年,春浮寒几人总是日日懊悔,总想着等斛玉回来,做点什么送给斛玉。
所以随着他们修为的提升,太初也越来越奢靡,逐渐变成外界惊叹的样子。
但他们不知道,最开始,这些其实只是给太初小弟子的一份礼物罢了。
摸着那灵力充足的白玉,斛玉问:“那你送给我的呢?”
因为微鹤知替自己挡了天雷,斛玉对他很感兴趣。
而他如今又已经知道微鹤知对自己是什么感情,所以更加好奇。
“这么多年,你是怎么思念我的……做灵器?画符纸?”
“……”
不知道过了多久,微鹤知转身,望着他的眼睛:“……这只是很微小的一部分。”
斛玉觉得微鹤知说话也变得直白了。
他想问还有什么?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接着问,微鹤知却忽然俯身,封住了他的唇。
斛玉:“……”
一只手轻按他的脖颈后,微鹤知的动作很温柔,不带一丝情/色。
当他吻下来时,斛玉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疯狂跳动,以至于他完全不能动作。
直到微鹤知撬开他紧闭的牙关。
风雪缱绻。
温热触碰,斛玉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融化,落在心口,堵住了通往四肢百骸的灵脉。
水珠划过斛玉的眼角,他快要喘不过气来,只能用手无力地抵住微鹤知的肩膀。
这时候斛玉才发现,微鹤知的身体是那么热,甚至有些灼人。
这个吻像是微鹤知情不自禁,又别无他法,想要将自己的情感全部渡给斛玉,好让他知道,自己的思念从何而来,又有多少。
可惜,无论多少情感,在他退开的那一刻,斛玉的心瞬间就变回空荡荡。
“……”
他的嘴唇有些亮光,微鹤知垂眸。
身后是洁白的玉与雪,斛玉的脸蛋却红红的,显得更加明艳。
修真界唯一的大乘,竟然被修真界唯一的化神逼在了角落,呼吸交错,他们靠得很近,微鹤知摩挲着他的脸颊,将额头放在他的肩窝,许久,他低声说:
“溪云……快些想起来吧。”
“……”
斛玉眨眼:“……好哦。”
在被虚境吞噬的第十日,三洲修者迎来了新的指令——停止控制虚境扩散,所有修者将本洲灵力,聚集在祭天台。
……而凡人则皆护佑在祭天台下,等待。
至于等待什么,上面并没有说?
但此消息一处,三洲修者都或早或晚意识到了上面的大能们要做什么。
“……”
他们沉默着,对于对抗天界存在着天然的恐惧,就像曾经从未见过的虚境降临,半个修真界都惨遭覆灭,让人感到窒息。
……要同这样的天界为敌?
可虽这样想,但,令人惊诧的一点是,修真界竟没有几人提出异议。
或许有不参与者,但终究是极少数,剩下的,大都被这几日被天界轮流打压,窝囊憋在心里,早已怒气横生。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
虽没有万全的把握,但至少不会比如今的境况更差。
既然大能皆如此,他们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于是,若此刻有人来看,整个修真界像是被一股莫名的火点燃,并且迅速有燎原之势——即便只是一道指令,代表着却是修真界上层的一致态度。
而更振奋人心的,还有关于歧奴死守灵台的消息传出。
本以为歧奴的消息会引起恐慌,暂时不可公之于众,但未曾想到,有惊鸿一瞥认出恢复意识歧奴身份的执拗修者,背着修真界独自前去虚境,回来后痛哭流涕。
至此,越来越多得到消息的修者前去虚境。
虽然不可久待,但只要去见到守着灵台歧奴的,便没有人再对歧奴的存在置喙。甚至有传言,只要天界倒,歧奴便能恢复原身。
预料之中,辞丹月点着三洲地图:“祭天台分别于三洲最高处,本意为接应天道,如今将灵力聚集至此处,倒方便了我们动手。”
暮归叹了口气:“可惜鬼界没有祭天台,只有血池。”
辞丹月惊奇望着他:“……祭天?你们鬼界拿什么祭天?鬼魂?”
暮归安抚:“只是个玩笑。”
辞丹月:“……哈哈。”
止淈微微勾起嘴唇。
他没见过这样鲜活和同宗弟子逗趣的辞丹月。
原来太初里,都是这样相处的吗?
说起了无关话题,春浮寒习以为常,淡声打断:“好了。”
辞丹月和暮归噤声。
春浮寒道:“收集灵石需要耀石,但耀石时限短,所以收集完灵力需要马不停蹄运输到各宗祭天台,且,这些事都要在三天之内完成。”
辞丹月挠挠头:“三天不够吧?修真界的灵力分散,很难收集。就拿听昀洲为例,整个听昀洲依靠的是日光,灵力皆来自于此。收集日光之灵……想想都知道很难。”
春浮寒抬眼,迅速看了她一眼。
就这一眼,突然想到什么,辞丹月未说完的话尽数卡住,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春浮寒:“不会是……那个…吧?”
“……”
春浮寒沉默。
暮归也直起身,不太赞同:“可师尊如今断了一截灵根,不一定可以拿起那么多聚……”
春浮寒打断他:“师尊可以。”
“……”
他看着两个师弟妹,几乎一字一顿:“天灵根并不是主要的东西。如今这个状况,只能借助……”
最后两个字,春浮寒没有说,暮归和辞丹月却瞬间读懂。
愣愣支着脑袋,辞丹月喃喃:“那万一控制不住……”
春浮寒起身,分析:“有小师弟在。即便没有记忆,师尊也不会对小师弟下手。”
“……”
他有理有据,甚至将后续的可能摆在两人面前,但并没有一口应下,暮归和辞丹月只是各自沉默。
他们不是无情道,没有春浮寒如此快能狠得下心。
知道他们的顾虑,春浮寒并不催促。
他只是独自走到了大殿外。
妖界的仙鹤掠过上空,他们正抗起结界,以防日光对凡人损伤。
……怎么会没有顾虑。
只是春浮寒知道,有些事不狠下心来做,或许后半生都要后悔。
他曾经赌过,心软了,所以他输了。这次,春浮寒只忠于最理智的答案。
止淈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他只是直觉,这是属于太初宗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一旦被揭开,必将掀起轩然大波。
可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所以即便如此,太初也要做。
会是什么?
半晌,辞丹月开口:“三师弟,师尊如今在哪里?”
暮归仰头:“太初。”
辞丹月:“……”
站起身,辞丹月握紧拳头:“……明天,明天再去找师尊。”
暮归没说话。
辞丹月低声:“至少留给他们一点时间……留一点吧。”
不知道师兄师姐做了什么决定,斛玉只是被微鹤知牵着手,一起回到了白玉宫。
白玉宫还是斛玉离开前的样子,毛茸茸的毯子,熄灭的香炉,倒扣的茶杯。
对这些全然陌生,斛玉四处看着,他任由微鹤知将自己用毛毯子包裹起来,然后将恢复成银镯的长弓套回他的手上。
斛玉低头,闷声:“我现在用不了它。”
这个银镯现在并不能为他所驱,只要神格未除去,他的气息就会被覆盖。
闻言,微鹤知点头,并未说什么。
斛玉摸摸胸口挂着的水坠,忽然问:“我知道了——你的第三滴心头血在这里,是不是?”
修者此生一共可取出三滴心头血。
斛玉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都给了我,所以你不是不飞升,是此生不能飞升。”
“……”
微鹤知整理他衣袖的手停在半空。
微鹤知却没有再说了,他只是将一旁温热的茶递到斛玉手中。
刚才斛玉一直靠在白玉连廊上,难免有些凉意。
其实对于如今的斛玉——大乘修为,白玉连廊那点凉对大乘修士根本不构成任何影响,但微鹤知却还是将他的小弟子当成易碎的琉璃,处处都要考虑周全。
温热的水汽弥漫在两人之间,朦胧而又梦幻,坐在斛玉身旁,微鹤知缓声道:
“……下面的宝库你也去过,那里是我收集和做的一些宝物珍品,以后需要什么去里面找就好,水坠就是钥匙。”
他又说,太初如今不比当年,常年下雪,偶尔雪太大,斛玉若记不得回白玉宫的路,可能会在冰天雪地里迷路,届时用手镯触碰随意一处地砖就好。
太初每一块地砖,微鹤知都设置了符阵。
还有……
关于太初和斛玉,微鹤知说了很多,他的神色温和,话语间无比细致,就像是,
斛玉想,就像是将死之人,要将一切都安排好,然后就可以安心撒手人寰。
“……”
这样的想法越来越有变成现实的趋向。
终于,在微鹤知说到白玉宫如何可以化为天级防御法器时,斛玉打断他,开口:“我知道这些做什么?”
微鹤知:“……”
斛玉的心里莫名烦躁,语气也连带着焦躁和不耐起来。
就好像他说得不耐烦些,就可以避免什么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斛玉道:“有你在,我为什么需要知道这些东西?”直直望着微鹤知,斛玉说:“你又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握着他的手,默了默,微鹤知没有回答,只是继续道:“……濯尘也会听你的话,记得带着它。”
一把掀开身上的毯子,斛玉扬声:“我为什么要别人的灵器?!”
对他的发怒早有预料,微鹤知叫他:“溪云。”
“……”
两人无声对峙,沉默化作水波荡开。
微鹤知静静望着他的小弟子,他的眼睛里好像沉着数风全部化不开的雪:“……祭天台需要灵力,只有我可以将修真灵力聚集到一处。”
“我的灵根一半在你身上,你知道,没了灵根的修士只会日渐消散灵力,我不会等到那一天,也不会让他活着。”
他是指谁不言而喻。
……重续。
只要重续活着一天,不仅是微鹤知,对如今三界无论是谁来说,都是一场劫难。
斛玉忽然捧住微鹤知的脸。
他眼底是阴沉的气息。神格将他内心最激烈的情绪都激发出来。斛玉一字一顿,冷声重复:“我不会让你死。”
“重续,我来杀。”
“……”
微鹤知淡淡道:“弑神是什么代价,你不知道吗?”
魂飞魄散。
斛玉依旧是凡人之躯,就逃不开弑神的反噬。但只要有重续在天界,此时谁都无法飞升,又成了一个悖论。
即便是飞升,没了扶桑树庇佑,要杀了重续,依旧会受到天地法则的反噬。
闻言,斛玉回:“那又如何?只要我全盘接纳神格,杀他,我不会有任何影响。”
眉心一动,微鹤知道:“但那就不是你。如果是这样,我不会拿走我的灵根。”
他触碰脸颊边发抖的手,清楚感觉到斛玉的骨节,在对方即将爆发前,微鹤知说:“所以现在只有一个解决办法。”
斛玉:“……什么?”
不加掩饰地望着斛玉的眉心痣,微鹤知说:“……你突破神格,想起来从前的一切……再将我的灵根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