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
程肆掂了掂手里的玩具,转头看李离,
眉梢微皱,语气里带着几分哭笑不得:“是不是有点太幼稚了?我的童年,还不错。”
他停顿片刻,认真回想:“没你过得那么惨。”
他走过来,将玩具放回地上,伸手揉了揉李离的头发,
眼神中满是宠溺:“下次再准备惊喜,可以给我弄点精品模型,或者传世刀具。那些我比较喜欢。”
李离高悬的心,在这一刻终于重重落回实处。
巨大的狂喜混杂着后怕的酸涩,汹涌冲上眼眶。
程肆的记忆,程肆的逻辑,程肆的性格,都还在。
只是……他忘记了那个最关键的人。
不论如何,这已是眼下最好的结果。
李离紧绷了一下午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他抬头,看着程肆那张带着促狭笑意的俊朗脸庞。
他笑着,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落。
他用力点头,声音带着浓重鼻音,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好好好,你喜欢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全都给你买,行了吧。”
程肆看着他这副又哭又笑的模样。
他眉眼间的笑意更深了。
那张带着浅浅疤痕的脸,在午后阳光下,英俊得格外好看。
昨夜那场短暂的狂喜与后怕,一场高烧般,在李离体内留下滚烫余烬。
翌日清晨,天色未亮,他便再也无法安眠。
身旁程肆睡得正沉,呼吸均匀而深长,英俊脸庞在昏暗中格外安详,嘴角甚至挂着一丝隐约的满足笑意。
李离侧过身,静静凝视着他。
目光贪婪地勾勒着程肆的眉眼,鼻梁,还有那道浅浅的疤痕。
这曾是他失而复得的全世界。
可现在,这个世界底下,埋着一颗他看不见的,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
这个认知,狠狠刺穿着他刚刚被缝合的心脏。
他小心翼翼地,从程肆温热的怀抱中抽身,动作轻柔无声。
赤脚踩在冰凉地板上,李离走进浴室,用冷水一遍遍冲刷着脸,试图浇灭心底那股燎原恐慌。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而紧绷的脸,眼底是显而易见的青黑。
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立刻,马上,知道程肆的身体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早餐时,李离强作镇定,将一杯温牛奶推到程肆面前。
他开口,声音沙哑。
“我们今天,去一趟研究院吧。”
程肆正往嘴里塞着一大块涂满黄油的吐司,闻言,动作一顿,含糊不清地问:“去那儿干嘛?”
“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李离垂下长睫,遮掩眸底的波涛汹涌。
“我还是……不太放心。”
程肆将嘴里食物咽下,看着李离那张写满疲惫和担忧的脸,心底一软。
他伸手,捏了捏李离的后颈,指腹的暖意带来安抚。
他答应得果断,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宠溺。
“是该让医生看看,有没有玩坏了。”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容明朗又带着几分不正经。
“都听你的。”
李离的心脏,因他这句轻描淡写的“都听你的”,而狠狠抽痛了一下。
他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点了点头。
前往研究院的路上,程肆出奇地配合,甚至兴致勃勃。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时不时伸来,揉一把李离的头发,或者捏一下他的脸颊。
“我说,你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假期后综合征?”
程肆侧过头,眼带促狭笑意看着李离。
“别担心,不就是个检查嘛,搞得跟要上刑场一样。”
“我身体好着呢,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李离没有说话,只是看向窗外,看着那些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也随着车速,一点点沉入无底深渊。
研究院那栋线条冷硬的建筑,很快出现在视野里。
当越野车平稳地停在专属车位上时,李离深呼,推开车门。
冰冷空气,让混乱思绪有片刻清明。
在程肆面前,他绝对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检查过程繁琐而漫长。
程肆被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簇拥着,从一个科室,到另一个科室。
他似乎对这一切都感到很新奇,非但没有不耐烦,反而饶有兴致地跟身边医护人员开着玩笑,逗得几个年轻小护士面红耳赤。
李离看着他那副从容自若的模样,心里的不安,却更甚。
他被安排在一间独立的休息室里等待。
没过多久,房门被推开。
幽灵、秦彻,以及一身戎装、神情肃穆的龙牙,相继步入。
“怎么样了?”
幽灵开门见山,那双画着精致烟熏妆的眼睛里,是显而易见的焦灼。
李离摇了摇头,声音沙哑。
“还在检查。”
秦彻轮椅滑到窗边,目光投向远处,沉声道:“别太担心,阿尔伯特教授是这个领域的权威,有他在,不会有问题的。”
他的声音依旧冷静,却也无法驱散房间里那股凝重的气氛。
龙牙没有说话,静静站着,身上那股属于军人的铁血气息,似让整个房间温度骤降。
时间,分秒流逝。
每一秒,于李离,都是一场凌迟。
他焦躁不安,脑中反复预演最糟可能。
终于,在两个小时后,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金发碧眼的阿尔伯特教授,与龙牙医疗专家组组长赵队,为首步入。
两人脸上,都带着复杂凝重的神色。
李离的心,瞬间提到喉咙。
他几乎冲上前去,声音因过度紧张而微颤。
“程肆……程肆他怎么样了?”
赵队看着他那张苍白失色的脸,稳住心神,
回答道:“为了进行更深层的脑部扫描,我们给他注射了镇静剂,他现在还没醒。”
巨大会议桌前,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阿尔伯特教授将一份厚厚的检查报告放在桌上,推了推鼻上金丝边眼镜,用带着口音的语调,缓缓开口。
“程肆先生的各项身体指标,没有任何问题。”
“他恢复得很好,甚至比我们预想中,还要好。”
“上次注射的那份解药,确实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听到这里,众人紧绷的神经,稍有松懈。
然而,阿尔伯特教授接下来的话,却让众人心,再次沉入谷底。
“但是……”
他顿了顿,仿佛在寻更精准的词。
“但是,我们发现了一个非常……奇异现象。”
“那份不算解药的解药,在修复他受损神经元的同时,似乎也……让他的部分记忆,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翻转。”
秦彻眉头紧锁,敏锐捕捉到关键词。
众人脸上,都露出不解神色。
赵队接过阿尔伯特教授的话,用更直接的语言解释道:“简单来说,上次那份以‘伊甸园爆炸’为引子的解药,如强大程序,强行重启了程肆的大脑系统。”
“这个重启过程,起到‘翻板’作用。”
“它将程肆那些正面的,积极的,愿意面对的记忆,全部翻了上来,恢复了正常。”
赵队说到这里,神色愈发严肃。
“同时,那些他潜意识里,不堪回首的,或者说,极度不愿再想起的痛苦记忆,则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彻底压了下去。”
“好比……”
他思索片刻,打了个比方。
“如电脑中被病毒严重感染的文件夹,系统为保护整体运行,将其彻底隔离,并……锁死。”
“而这个被锁死的文件夹里,存放的,就是与魏明有关的一切。”
赵队的话,如惊雷,在众人脑海炸响。
会议室里,陷入死寂。
秦彻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不自觉攥紧,指节发白。
“也就是说……”
他的声音嘶哑,一字一顿地确认。
“现在的程肆,不仅没有了伊甸-园爆炸之后的所有记忆……”
“甚至……连同和魏明有关的所有事情,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他都……全然不记得了?”
阿尔伯特教授和赵队,同时,沉重点头。
这个答案,如重锤,狠狠砸在李离心上。
他眼前一黑,身体晃动,几乎要从椅上栽倒。
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失忆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名字。
而是整整一段,刻骨铭心,浸透鲜血与背叛的人生。
魏明那个疯子,那个恶魔,非但未从程肆生命中消失,反而以更诡异、更决绝的方式,被封印在他大脑最深处。
李离的嘴唇颤抖,用尽全力,才从喉咙挤出几个破碎音节。
“那……会不会对程肆现在的状态……有影响?”
这是他最关心,也是最害怕的问题。
赵队看着他那双盛满绝望与哀求的眼睛,叹息,如实回答。
“目前,我们无法百分之百地确定。”
“理论上,这种强制压抑的记忆,是休眠的火山。”
“只要不受到强烈的外部刺激,大概率不会有变化。”
“程肆现在的状态,可以说……前所未有的稳定。”
“然而……”
赵队的声音沉重。
“一旦接触与魏明相关的人或事,受到强烈刺激,火山可能……瞬间引爆。”
“届时会发生何事,无人能预料。”
李离他的呼吸骤然困难。
龙牙那张始终冰雕般冷硬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微澜。
他打破沉默,问出了最实际的问题。
“那他现在的状态,还能不能……恢复训练?”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的心,再次揪紧。
阿尔伯特教授沉吟,回答道:“从身体机能和战术记忆的层面来看,大概率无碍。”
“他的战斗本能,已刻入肌肉与骨髓,并不会因为部分情感记忆的缺失而消散。”
得到这个答案,龙牙似乎松了口气。
但李离却无法安心。
他不能,不敢,再让程肆独自面对任何未知危险。
他看向龙牙,那双向来清冷的眸中,第一次流露近乎卑微的恳求。
“我可不可以……陪着程肆?”
“无论他去何处,无论他做何事,都让我陪着他。”
龙牙闻言,转过头,目光深邃,定定落在李离身上。
那道目光,很复杂。
有审视,有同情,
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隐晦敬佩。
他没有立刻做出决定,只是沉声道:“你的请求,已经超出了我的权限范围。”
“等我回去,请示上级之后,再给你最终的回复。”
说完,龙牙不再言语。
他带上军帽,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眼中所有情绪。
他转身,迈着沉稳有力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会议室。
清晨,卧室里浓稠的黑暗被窗帘缝隙透进的光线勉强驱散。
一阵悠扬的手机铃声,突然撕裂了这份寂静。
床垫微陷,程肆翻了个身,手臂本能收紧,将身侧的人更深地揽入怀中,嘴里发出几声模糊的嘟囔。
李离却在铃声响起的瞬间彻底惊醒。
他没有动,任由那只温热有力的手臂圈禁着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剧烈擂动,无声无息。
他缓缓睁眼,入目便是程肆近在咫尺的安然睡颜。
手机在床头柜上执着地响着。
李离小心探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机身时,轻颤了一下。
屏幕上跳动着龙牙的名字。
他的呼吸骤然一滞。
李离挂断电话,随即掀开被子,悄无声息地走到阳台,回拨过去。
他的声音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显得有些干涩。
电话那头,龙牙的声音一如既往沉稳,不带任何情绪。
“上级批复下来了。”
“九点,研究院,叫上秦彻和幽灵。”
“开个会。”
简短指令,说完便挂断。
李离握着手机,站在阳台上,久久未动。
寒意从赤裸的脚底一丝丝向上攀爬,侵入骨髓。
他回头看向床上那个还在熟睡的男人。
你忘了,真好。
可我,必须替你记着。
李离安顿好程肆,只说研究院那边还有些后续检查报告需要他去签字确认。
程肆并未起疑,只是在他临出门前,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窝,懒洋洋地蹭了蹭。
“早点回来。”
“今天继续补课,带你去吃那家据说很难排队的火锅。”男人的声音里,满是稀松平常的未来期待。
李离的身体猛地僵住。
他闭上眼,将眼底翻涌的酸涩与恐惧尽数压回。
再睁开时,他转过身,抬手理了理程肆微乱的衣领,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一个字,却仿佛耗尽了他全身力气。
研究院,那间熟悉的冷硬会议室。
巨大的会议桌前,只坐了四个人。
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
幽灵整个人像是没长骨头,懒散地趴在桌上,漂亮的烟熏妆也遮不住眉宇间的烦躁。
她打了个哈欠,满身散发着浓重幽怨。
“什么事啊,龙牙队长。”
她拖长语调,每一个字都带着不满。
“你们军人是不是都不用睡觉?”
“不知道打扰美女美容觉,是重罪吗!”
秦彻坐在轮椅上,神情淡漠,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地轻敲,发出规律的闷响。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离端坐在椅子上,背脊挺直,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龙牙正襟危坐,一身笔挺军装将他衬得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内敛,却不容忽视。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李离身上。
“经过上级研究决定。”
龙牙的声音清晰有力,回荡在空旷的会议室里。
“你可以陪同程肆,参与他后续所有恢复性训练。”
李离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不敢置信的亮光。
龙牙继续说道,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鉴于你的特殊情况和个人能力,组织上决定,对你个人,也要进行系统的、严格的特训。”
这句话让李离彻底愣住。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特训”这两个字扯上任何关系。
然而,龙牙并没有给他消化这个消息的时间。
他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鹰隼,缓缓扫过在场的另外两个人。
那道视线带着一股无形压力,冰冷,极具穿透力。
幽灵感受到了那股审视,原本懒散的姿态不自觉收敛些许。
她缓缓坐直身体,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桃花眼难得眯了起来。
秦彻也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转过头,迎上龙牙的视线。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暗流涌动。
龙牙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沉、更重。
“在开始这一切之前,有一件事,需要征求你们二位的意见。”
他顿了顿,给了在场所有人一个心理准备的时间。
“鉴于你们,已经以各种形式,深度卷入了这次的秘密任务之中。”
“上级经过慎重商讨后,授权我,正式向你们发出询问。”
“是否愿意,以非官方合作人员的身份,参与到后续的任务中来。”
整个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这是一个选择。
一个一旦做出,就再也无法回头的选择。
是从此退出,回归自己原本的生活轨迹,还是踏入一个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全新世界。
龙牙看着他们,神情肃穆,继续说道。
“我需要提醒你们。”
“这不是游戏,更不是商业谈判。”
“随时,都可能面临生命危险。”
“现在,你们可以商议一下。”
“做出决定后,我们再继续之前的对话。”
龙牙说完,便不再言语,静静等待着他们的答案。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幽灵。她嗤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满不在乎的洒脱。
她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商量个屁。”
她撇了撇嘴,眼神里闪烁着一丝兴奋的光芒。
“反正老娘最近闲得也快长毛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李离,又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秦彻。
“再说了,程肆那个王八蛋,可是我为数不多的铁杆兄弟。”
“有人敢动他,就是动我。”
“这笔账,我必须亲手算回来。”
她抬起那只纹着半条花臂的手,对着龙牙随意晃了晃。
“我参加。”
她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李离的心微微一暖。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过头,将目光投向身旁的秦彻。
在场三人中,他最担心的就是秦彻。
秦彻,与他们都不同。他曾是鼎盛资本的太子爷,是天之骄子,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商界巨擘。
即便现在双腿残疾,他依旧拥有一个需要他去掌舵的商业帝国。
他的人生,本不该和这些打打杀杀扯上任何关系。
秦彻没有看李离。
他眉头紧蹙。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头,那双沉静的眼眸直视着龙牙。
“龙牙队长。”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我能提前问一下吗?”
“我们将来要面对的,大概是什么样的对手?”
龙牙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与他对视。“很神秘。”
“很危险。”
“对手的等级,极高。”
没有具体情报,没有明确敌人画像,只有最模糊,也最令人恐惧的警告。
李离放在膝上的拳头骤然收紧。
他再也忍不住,开口劝道。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担忧。
“你……你和我们不一样。”
“你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
“你手下的公司,还有那么多员工,都需要你。”
“再说……”
李离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秦彻那双被西裤包裹着,却毫无生气的腿上。
他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却又那么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艰难地,说出了最后三个字。
“放弃吧。”
空气再次凝重起来。
秦彻的目光也顺着李离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腿上。
他伸出手,宽大的手掌轻轻地、缓缓地抚过膝盖。
那个动作很轻,很缓。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突然。秦彻笑了。
那是一个很淡的笑容,却带着无尽的冰冷与决绝。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锋利得让人不敢直视。
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像在咀嚼一个极其可笑的词语。
“李离,你错了。”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李离,那眼底深处,燃烧着一簇压抑已久的复仇火焰。
“我这双腿……”
他的手重重拍在自己膝盖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很有可能,就跟你们口中这个所谓的‘秘密任务’,有着千丝万缕的渊源。”
这句话让李离和幽灵同时一震。
秦彻没有理会他们的惊讶,他转过头,重新看向龙牙,那双冰冷的眼眸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承认,论打架,论潜行,我就是个废物。”
“冲锋陷阵,我帮不了你们什么。”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但是……”
他话锋一转,整个人的气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可以提供资金。”
“无限的资金。”
“情报,人脉,所有你们在灰色地带不方便动用的资源,我都可以想办法。”
“我这条船,已经沉了一半了。”
秦彻的目光缓缓扫过李离,又扫过幽灵,最后定格在龙牙的脸上。
“人生在世,能有几个可以把后背交出去的知己,不容易。”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不就是鬼门关吗?”
“老子已经从里面爬出来过一次了。”
“再走一趟,又何妨?”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带着几分疯狂,几分决然。
“大不了,就算真的到了阎王殿,不还能有你们这几个王八蛋,推着我的轮椅往前走吗?”
他看着龙牙,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我参加!”
整个会议室死寂无声。
李离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近乎壮烈的笑容,看着他眼底那片燃尽一切的决然。
心中那块被恐惧和不安压着的巨石,在这一刻,被一股滚烫的暖流冲刷得四分五裂。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然后,笑了。
那笑容如冰雪初融,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和失而复得的温暖。
一声清脆的响指,打破了沉寂。
幽灵对着秦彻竖起大拇指,脸上的表情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可以啊,秦总。”
“像个爷们!”
秦彻脸上的决绝,瞬间被嫌弃取代。
他狠狠瞪了幽灵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龙牙得到众人答复,挺拔的身躯豁然立正。
他抬起右手,以无可挑剔的军礼,郑重朝向会议桌前的三人。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军人独有的肃杀与庄重。
这不再是请求,而是承认。
是国家利刃对新晋盟友的最高认可。
幽灵收起玩世不恭,懒散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微微坐直。
秦彻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停下敲击,深沉目光迎上龙牙的视线,不动声色。
李离的心脏,则被这突如其来的仪式感,撞得猛烈一缩。
他看清龙牙帽檐下那双眼睛,坚定、沉稳。
龙牙放下手臂,声音更添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力量。
“那下面的任务,将由我们共同完成。”
“现在,我为你们介绍一下整体任务概要。”
他从军装口袋取出一个黑色U盘,转身,沉稳走向会议室前方的投影设备。
“咔哒”一声轻响,U盘被稳稳插入接口。
龙牙按下开关,一道光束划破昏暗,将巨大的白色幕布照亮。
幽蓝色的光晕中,一个极其复杂、盘根错节的脉络图,缓缓浮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张巨大的蛛网,无数线索从模糊的核心发散,又在各个节点断裂,延伸向无尽黑暗。
许多名字和代号,都被划上猩红的叉。
那红色刺目,血色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