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小孩子还在呢!
说什么骚话!
肉麻兮兮的!
果然骚还得看你们这些文人闷骚客啊!
结果裴度一上来就放大招。
沈啾啾絮絮叨叨了一路,在裴度捧着小鸟走进内院寝室的一瞬间,忽然噤声。
小鸟团子哼啾了一声,飞到屏风后,套了身衣服出来,脸颊微红。
屋里没有其他人,桌上放着他喜欢的糕点,茶水还是温热的。
沈溪年见桌上还有个托盘,好奇凑过去看了眼。
裴度温声道:“是谢夫人专门让人送来的。”
沈溪年揭开盖子,用勺子舀了舀,结果发现是红豆稀饭。
沈溪年沉默。
沈溪年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
晚膳他是变成沈啾啾吃的,小鸟的肚皮浅,吃得少饿的快,变回人形没多久就会肚子叫。
沈溪年决定忽略红豆稀饭的寓意,坐下来呼噜噜喝粥。
裴度在沈溪年身边坐下,给沈溪年剥了些他爱吃的坚果,放在沈溪年碗边的小碟子里。
沈溪年不理他,吃坚果的动作却半点没有见外。
稀饭煮的软糯,坚果脆脆的很好吃,沈溪年一门心思埋头吃饭,并没有注意到裴度靠得越来越近,椅子已经快要和他的椅子并在一起了。
忽然,耳朵尖上被落下一个吻,沈溪年呛住:“咳……干嘛?正吃饭呢!”
裴度坐正身体,垂眸浅笑:“没忍住。”
沈溪年闹了个大红脸:“不是,你……”
转头就和裴度四目相对。
沈溪年忽然悟了。
开荤的不只是他,还有裴度。
沈溪年埋头往嘴里扒拉红豆粥,咬着勺子陷入沉思。
刚开荤就这样那样,之后不得……
沈溪年偷看了一眼裴度。
坐在旁边剥坚果壳的男人端方温雅,矜贵自持,半点看不出来那晚的恶劣与霸道,更是没有一根头发丝能和凶狠两个字沾边。
裴度将一颗完整的栗子肉放在小碟子里,金黄的果肉表面看着油亮亮的,还散发着热气。
这是方才裴度亲自去西市买的炒栗子,揣回来的时候还是热的,他特意用棉布包了保温,才出去找三天没好好说过话的宝贝小鸟。
热乎乎的炒栗子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沈溪年动了动鼻子,觉得和栗子肉一样勾人的裴度真的很可恶。
沈溪年忍着不吃,裴度就给沈溪年在碟子里面十分有耐心地码了一坐栗子肉小山。
沈溪年:“……”
想吃,但总觉得吃人嘴短。
吃了就输了!
他本来打定主意要拿捏裴度的!
让裴度意识到这种大吃特吃的行为是不对的,是需要节制的!
这会儿吃了的话,肯定又要被轻飘飘揭过这个话题,不了了之——然后下次继续大吃特吃。
这不行。
沈溪年眼珠一转。
要不然……变成小鸟吃?
小鸟又不会说话,小鸟对自己的所有啾啾声持有完全的解释权。
“晞宁怕我吗?”裴度忽然开口。
已经憋着气准备变小鸟的沈溪年被中断施法,顺着裴度投过来的视线看回去。
见沈溪年看过来,裴度却又垂了眼帘,神情自责又心疼,眉眼间隐隐带着愧疚。
沈溪年:“……也没有啦。”
其实这种事双方都是爽到了的,就是他的身体素质跟不上。
没腹肌和有腹肌的人就是不一样……
实在不行他以后也锻炼锻炼?
隋子明每天早上的运动量好像还挺大的,他也跟着跑两圈?
沈溪年面露难色。
裴度握住沈溪年的手指,一点点按揉上沈溪年的手心,手腕,最终握住沈溪年的小臂,眸光愧疚中带着疼惜:“身上还难受吗?我帮你按一按?”
“不用!”沈溪年立刻警觉,“这都几天了,早就没感觉了。”
这按来按去的多危险啊,九成九最后都是按进床帐里面妖精打架。
裴度的手不知不觉钻进了沈溪年的袖子里,体温顺着手心渡到沈溪年的小臂肌肤间。
就这么静静焐了一会儿,沈溪年脸上紧绷的表情逐渐放缓,没那么警惕了。
他小声嘟囔:“……下次可以有,但你就不能稍微收敛一点么……砍树还要走可持续发展路线呢,你总不能每次吃都跟搂席一样吧?”
裴度想了想,回答:“从前苦多甜少,忽然含到了最甜的宝贝,便忍不住……贪婪过了些。待到日后习惯了,稍稍饱一些了,或许能更控制自若些。”
“还望晞宁怜我……多多担待。”
裴度说到中间时,声音稍稍拉长,停顿了一会儿,朝着沈溪年温雅浅笑。
沈溪年被蛊得晕头转向,脑袋瞬间烧成了开水壶。
“你、你怎么说话这么、这么一套一套的!”
“好了,不准说了!”
沈溪年三两下把栗子肉塞嘴里,腮帮顿时变得鼓鼓囊囊。
他站起身推着裴度往里间走。
因为嘴里含着东西,沈溪年的声音有些含糊:“休息,睡觉!”
裴度顺着沈溪年的力道往前走,在走到床榻边时,他反手揽了沈溪年的肩,转过身,噙着笑,在沈溪年鼓起的腮帮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嗯,睡觉。”
圆房后的两人在床榻间还有那么一点点需要磨合,但沈溪年的生活已经逐渐回到之前的平静。
只除了身边多出一个腿部挂件。
沈溪年也没啥顾虑的,裴度说让他看着教,他就真把小皇子带在身边。
小皇子身世坎坷,早慧聪颖,从前在宫里哪里接触过这么多三教九流的人物,跟着沈溪年才几天,嘴皮子就已经顺溜了,读书认字的进度更是一日千里。
就是算盘打得颇有几分沈溪年的真传,看的沈溪年是欲言又止。
沈溪年带着小皇子郑明熙启蒙,裴度那边也没闲着,把所有能证明小皇子血脉身世的东西全部捋清楚,准备妥当,并且趁着皇帝还没死,备了一份皇帝亲笔写下盖印的传位诏书。
但谁都不知道,病重的皇帝是怎么爬起来写的诏书,又是如何颤颤巍巍着手盖的玺印。
反正传位诏书上,太子的名讳是郑明熙,是皇帝亲自承认的亲子,是皇帝亲笔写下的皇位更迭。
朝堂之上,郑闵和泰安县主针锋相对,已经到了水火不容互视仇敌的地步。
郑闵终究还是如愿承袭了吴王的爵位。
毕竟在吴王和吴王妃都“病逝”后,即使明眼人都知道这两人的死有问题,但没有确凿证据就是无稽之谈,即便是宗室也没办法阻止身为吴王世子的郑闵承袭亲王爵。
皇帝倒是能阻止,但皇帝都已经病的起不来床榻,一连两个月不上朝不见人,裴度又一副稳坐钓鱼台不介入两人斗争,只看最终胜者的架势,皇权在这种时候已经被弱化到形容虚设。
但不论是泰安县主还是已经是吴王的郑闵,都更安心裴度这样不插手,不战队的表现。
在两人看来,只要他们解决了对方,裴度便会辅佐胜者,那是之后皇权与权臣之间的对抗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成为皇帝。
裴度的稳也影响到了朝廷的其他官员,那些不愿意站队的大臣也学着裴度的态度,不管身边的纷纷扰扰,一门心思做事,反正天塌下来还有裴大人在,没什么可慌乱的。
京郊外城
沈溪年有些嫌弃地瞥了眼在旁边翘着腿看话本子的隋子明:“在家躺着看不是更舒服?你跟着我干嘛?”
小皇子郑明熙正在小桌子后面打算盘,闻言,有些好奇地偷看这位定国公世子。
在府中久了,小皇子接触到的人也多了,但唯有这位定国公世子,对他从始至终都像是透明人一样,不针对但也不热络,甚至有种绕道走的回避。
这还是第一次,这位定国公世子主动出现在他眼前。
隋子明当然能感觉到小皇子看过来的视线,他皱了下眉,有点烦,努力控制自己不露出什么表情,淡淡道:“京郊到底远了些,表哥说最近不太平,让我跟着点你们。”
沈溪年挑眉。
隋子明装作无所谓,把话本翻了个哗啦啦响。
沈溪年轻笑了一声,把小皇子面前的账本抽走,示意小皇子把作业拿出来练字。
小皇子乖巧照做,自己铺纸研墨,拿好毛笔认真临摹写大字。
隋子明的视线忍不住往小皇子身上瞟,看两眼又收回来。
沈溪年抬手掩唇,轻咳出声。
隋子明:“……”
其实沈溪年和裴度都有让隋子明在小皇帝登基前,多少培养一下感情的想法。
比起他们两个,隋子明是武将,将来又要驻边,虽说朝中如今有裴度在,日后裴度退隐隋子明的年龄肯定也大了——但裴家绝后,隋家可不是。
隋子明会有妻子外家,子女姻亲,这些日后都是要在小皇子登基后讨生活的,隋家能在皇帝年幼时结下善缘总归没有坏处。
但隋子明平日里看着洒脱不羁,潇洒自在,实际是个拧巴性子。
隋家那么多忠烈英魂横在他面前,导致隋子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皇帝这种生物。
他怕自己忍不住露出排斥甚至憎恨的表情,所以直接选择了躲着走。
沈溪年也知道这事儿急不来,轻拍了拍隋子明的肩膀,什么都没说,走去外间前厅和掌事开会去了。
铺子里间只剩下隋子明和小皇子郑明熙,一大一小都分外安静。
大的偶尔偷看一眼小的,然后立刻转移视线,而小的那个看似认真写大字,时不时也趁着大的不注意,偷看一眼大的。
今日沈溪年事多,回去的时辰晚了些。
天快黑了,路两边的树看着有点吓人。
隋子明赶着马车,突然觉得不对劲,猛地一拉缰绳。
“不对劲,有杀气。”他压低声音说。
车里,小皇子坐在沈溪年身边,脑袋正一下一下地点着打瞌睡。
沈溪年抬手撑着脸颊看地图思忖标行压货的路线,一听这话,立刻警惕起来,反手将小皇子捞到了怀里按住。
就在这时,好几道黑影“嗖嗖”地从林子里窜出来,举着明晃晃的刀就朝马车砍过来!
“趴下!”
隋子明大吼,翻身向后,一把将沈溪年和小皇子按倒。
一把刀“呼”地擦着他们头顶飞过去,把车帘子都削掉一半。
这帮黑衣蒙面的刺客得有七八个,眼神狠辣,出手全是杀招,明显是冲着要命来的。
“护着自己,看好他!”
隋子明把沈溪年和小皇子往车厢角落里一推,自己猛地跳下车。
他手上没武器,只能躲。
侧身让过一刀,顺势用手肘狠狠撞在其中一个刺客的喉咙上。
那刺客“呃”地一声后退,隋子明眼疾手快,抓住他手腕一拧。
“咔嚓!”骨头响了,刀也到了隋子明手里。
有刀在手,隋子明顿时不一样了。
他挡在马车前,手里的刀舞得呼呼生风,跟刺客们“叮叮当当”打成一团,刀碰刀,直冒火星子。
有个家伙想从旁边绕过来偷袭,被隋子明回手一刀挡开,顺手还在他大腿上划了一道,血立刻就涌出来了。
可对方人实在太多了,打倒一个又上来两个。
刺客们也不恋战,有人拖住隋子明,就有人举刀目标直指里面的沈溪年和小皇子!
情况紧急,隋子明想都没想,把手里的刀猛地朝其中一个扔了过去。
“当”的一声,隋子明手里的刀砸开了刺客的刀,他转身一个飞踢,将另一个近身的刺客踹得倒退好几步。
趁着这个空档,沈溪年捞着小皇子郑明熙,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小家伙被惊醒了,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吓得不敢哭。
隋子明和沈溪年对视一眼。
沈溪年沉声问:“什么情况?”
“乌合之众,我一个能打一群。”隋子明从旁边踢了一把刀握在手里,挡在沈溪年和小皇子身前,“前面就是驿站,里面有护卫,你们先走,我断后。”
沈溪年接过孩子,能感觉到小家伙在微微发抖。
他看向隋子明,只见隋子明肩膀上的衣服红了一大片,不知道是别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
隋子明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那双在黑夜里亮极了的眼眸如同星子。
这才是那个真正的,耀眼夺目的天才武将。
“注意安全,少受点伤。”
沈溪年知道不能再耽搁,快速撂下一句话,扛着小皇子,一脚踹开马车后面的板子,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黑乎乎的树林里。
刺客们一看目标跑了,顿时急了,疯了一样想追过去。
“啧,跑什么?”隋子明横跨一步,死死拦在路上,“老子还在这呢!”
他肩膀应当受了伤,伤口因为用力血流的更多了,顺着胳膊流到手上,又从刀尖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小皇子趴在沈溪年的肩膀上,仰着头,将隋子明的亮如烽火的背影看进了脑海里。
他忍不住低声问沈溪年:“先生,世子不是……讨厌我吗?”
能在宫里活到沈溪年和裴度找到他,小皇子对人的喜恶情绪比其他人想象的更为敏感。
遇袭的地方距离驿站的确不远,远远的,沈溪年已经看到了驿站门口灯笼的光亮。
他听到小皇子的问题,顿了顿,低声道:“殿下知道定国公隋家的故事吗?”
小皇子摇摇头。
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样的动作沈溪年看不到他的动作,又出声:“我不知道,先生可以讲给我听吗?”
两人撞进驿站,驿站的守卫见状瞬间围上来。
沈溪年说了遇袭的地点,看着守卫们抄近路从树林飞奔而去,拉着小皇子的手,温声道:“好。”
“只要殿下愿意听,我都会讲给殿下听。”
不仅是隋家,还有裴家,林家……那许多沾染了无数鲜血生命,灵魂炽热的故事。
就在三人遇袭的同时,裴府来了一位裴度意料之外的客人。
玉徵长公主郑瑛走进裴府,摘下遮挡面容的兜帽,抬眸看向站在身前的裴度。
第113章
沈溪年当小鸟的时候撒娇功夫一流,讲故事时的煽情本事也绝对在说书先生里榜上有名。
隋子明不知道沈溪年给小皇子到底说了什么,反正他一回来驿站,就被眼眶红红的小皇子主动迎上来扶着,满脸愧疚,泪眼汪汪地捧着肩膀轻轻呼气。
小皇子都这么主动了,隋子明也不好回避拿乔,但也着实没办法习惯这样的亲昵,僵着身体木着表情看向沈溪年。
沈溪年笑眯眯地揣着手:“怎么样?是不是呼呼过之后,伤口就不那么疼啦?”
隋子明刚想说放屁,呼气要是那么有用要金疮药干嘛,结果下一瞬就察觉身边小孩儿投来期待的眼神。
隋子明:“……”
他真服了。
沈溪年这家伙真的是灌迷魂汤的功夫一等一的强,也就是身不在朝廷,不然简直就是一个吹龙卷风的佞臣!
隋子明憋着一口气,瓮声瓮气道:“……嗯,谢谢……殿下。”
小皇子的眼睛亮晶晶的,和某人变成小鸟时候的黑豆眼居然莫名有几分相似,看的隋子明别扭更甚,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也因此错过了最佳的拒绝时机,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溪年手把手教小皇子怎么给他上药包扎。
等到小皇子板着小脸,特别认真地端着一盆被染红的血水出去,隋子明无语:“那就是一小孩,你让他接触这个?”
沈溪年翻了个白眼:“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会哭的小孩有糖吃?你和你表哥真不愧是兄弟俩,在这方面是一模一样的倔。”
做武将的,光明志有什么用?
以后远在边疆,抛头颅洒热血再惨烈英勇,远在京城的皇帝看不见,就是比不上朝堂上身边人的几句温言软语。
所以就是要趁着在京城的时候,趁着皇帝还是小皇子的时候,在他心里种下武将的忠魂烈烈,隋家的忠心耿耿,日后上折子的时候有意无意再哭两声叹息一下,这感情不就拉近了?
感情拉近了,哪怕日后生出猜忌,怎么也会留个辩解的余地在。
只要能说话,就能有周旋的余地。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感情,还不都是经营出来的。
隋子明和裴度一个武将一个文臣,骨子里却都带着点矜贵清高的倔强。
不管自己的性格如何,为人处世如何,都习惯性地藏起自己的伤口,把最刚硬坚强的那一面露在外面,可不就是典型的不会哭所以就在一直受委屈的小孩?
沈溪年非得治一治兄弟俩这光白不莲花的破毛病不可。
做了事,付出了心血,当然要让受益的人知道,让对方感恩,让对方念着才行。
拾金不昧之后还有表彰呢!
隋子明没辙了。
他最是知道,沈溪年这人看似没什么脾气,实际上决定了的事就是一锤定音,他表哥别说反抗了,沈溪年一个眼神过去恐怕立刻就站一边了。
“……但就只是遇刺一回,包扎一下,也没那么有效果吧?”隋子明忍不住小声叭叭。
然后就看沈溪年露出一抹孺子可教也的欣慰笑容。
隋子明忽然警惕。
沈溪年微笑,语气完全是裴度式的不容拒绝:“这只是恰好让你们熟悉一下,毕竟回去之后,殿下正需要一个带着锻炼身体的习武先生。”
隋子明张口想推脱,却被沈溪年无声说出的“零花钱”三个字堵了回去。
隋子明抬手捂住半张脸,用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自己即将开始带小孩的日子。
知道这件事只能认,隋子明揉着脸颊揭过话题,转而问起另一件事:“这次的刺杀,我总觉得……对方的目的似乎并不是真的想置我们于死地。”
或者说,是置小皇子于死地。
如果真的想要杀一个人,就该是像之前截杀隋子明那样,有高手,有毒,有足够的人——至少三者占其二才够狠。
今天的这一波,虽然看似来势汹汹,下手狠辣,却是点到即止,看到驿站的护卫过来便干脆退走了。
隋子明会受伤纯粹是因为他憋太久,打上头了,习惯性地用了那种自损一百伤敌一千的的疯子打法。
“啊,应该是殿下的身份暴露了。”沈溪年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语气淡淡,“毕竟当时我和扶光突然进宫,之后扶光又在宫里多处布置,能瞒这么久已经挺不错了。”
“但现在的时机并不算太好吧?”
泰安县主和郑闵斗得难分上下,眼看着有种要死一起死,谁都别想赢的架势,这时候冒出来一个名正言顺继位的皇子,不就成了明晃晃的靶子?
隋子明是不爱在朝堂斗争上用心思,但并不代表他一点都不懂。
好歹他也曾经被裴度教过几年呢。
沈溪年道:“泰安县主和郑闵都是行事果断的性格,如果今日动手的是他们,不会这么点到即止,只为试探。”
隋子明把自己挪到桌子边上,也倒了杯水灌了三杯润喉:“那倘若是你派人来试探小皇子的身份,你接下来会做什么?”
沈溪年想了一下。
他其实并不擅长那些弯弯绕的东西,但他很擅长去猜什么做法是最能从裴度处得到好感与好处的。
他开口道:“我会去见站在小皇子身后的那个人。”
裴度和长公主郑瑛下了一局棋。
这是他第一次同长公主郑瑛下棋。
裴度曾听母亲说起过,长公主从前在闺阁之时,也是张扬明媚的打扮,即使招赘了驸马,也活跃在京城之中,很有名声。
但在那场混乱的皇子夺嫡之后,郑瑛变得很是低调沉稳,她总是静静站在那,隔着一层纱帘,注视着外界若隐若现的人与事。
沉静得如同毫无攻击性的仕女画。
而如今,郑瑛的棋风也是如此。
和许多文人朝臣,武将幕僚都不同,她下子果断,棋风却很柔,最擅长的是声东击西,不声不响地连点成线,吞吃被她设计圈入圈套的棋子。
从这方面来看,泰安县主的确是长公主郑瑛教出来的女儿,但同样的,她在定力心性上远远不如长公主郑瑛。
“桐儿的出生代表了很多,所以她从小便是天之骄女,期待加身,被养的骄纵了些,行事难免有些张扬,让扶光见笑了。”
泰安县主闺名陈疏桐,其父出身世家名门,是自然而然站在泰安县主身后的势力。
和经历过先帝宠爱、兄弟阋墙、无奈藏锋的长公主不同,泰安县主被支持着一路走来,这条路太顺,所以她不能容忍失败,更不会甘心后退。
裴度轻放下棋子,温声道:“瑛姨言重,泰安县主魄力惊人,朝堂之上,除了吴王殿下,旁人都避其锋芒,怎会适用骄纵二字?”
郑瑛淡笑着摇头:“牡丹虽艳,若生在风口,难免被风雨摧折啊……”
黑夜寂静,隐约间,远处传来一声烟花破空的响声。
裴度猛地抬眼,眸光犀利。
郑瑛垂眸听着烟花破空,终究没能等来第二声。
她轻声低叹:“你竟当真找到了一个皇子……”
裴度手指蜷起,将冰凉的棋子缓缓捏在手心,看向郑瑛的眼神已经不复方才的礼遇三分。
郑瑛好似全然不觉,只看向面前的棋局。
方才裴度下的那一子斜斜切在 “中腹”,恰断了她三路白子的联络。
郑瑛叹息:“当断则断,好狠的章法。”
裴度任由吴王郑闵与泰安县主对抗争斗,算计进去的不只是站在两方势力背后的家族,还有诸多心思各异的皇室宗族。
一旦两方斗到绝路,两败俱伤,届时,只要裴度稍稍收尾,便再无人有余力站出来反对裴度推举小皇子登基。
只是这对如今的朝廷来说,无异于一场满是血色的洗礼,被拉下马的官员不计其数,其中牵连的世家勋贵更是难以估算。
世家勋贵与皇权的抗争历朝历代都存在,皇帝当然想要削权世家,可流水的皇朝,铁打的世家,这句话并不是说说而已的。
世家手中的底牌太多,一旦他们当真联合起来对抗朝廷,科举、官员、税收……这些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要害都会被攻击。
但裴度就是敢这么做。
郑瑛终于落子,口中问出了自己的不明白:“你怎么敢?”
裴度闻言,指尖轻推,又一枚黑棋稳稳落在星位:“扶光并非孤身一人。”
他早已不似从前一般身后空荡荡。
他的确有了牵挂,有了更重的责任,但他的身后也多出了更多支撑的力量。
郑瑛一愣。
她这才认真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看着看着,她终于发现,如今的裴扶光,当真和从前那个孤绝走在属于自己路上的裴扶光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