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是无助的。
只能孤注一掷将所有的滚烫与热烈倾于他如此冷清冷漠的男人,却又做好了所有一切都付之一炬的准备——
仿佛男孩甚至已经做出了最绝望的打算。
预料到身为无心之人的他,终究要食言。
此时湛衾墨暗暗地咂着他的情绪,那薄唇忽而莫名地,上扬。
啊,比起他袒露的贪婪和偏执,小东西似乎更在乎的是他能不能留下来?
嗯,也是,在对方眼里,那不告而别的七年更有杀伤力,以至于他表露至此,哪怕露出恶鬼真容,对方第一时间最在乎的也是他会不会突然消失。
……以至于他的笑容,竟然苦涩了几分。
如今老谋深算的邪神竟然也有自知亏欠的时候,那种感觉……是愧疚么?
“我自然是敢的。”
湛衾墨此时爱怜似的抓握着他那紧紧攥着的拳头,大男孩手心里都是满腹绝望和恐惧渗出的湿汗,就像是孤绝的人最后再不抱希望地划开最后一根火柴,企图在冰冷寒夜中得到最后一丝温暖。
攥得太紧的人,便是心力交瘁甚至到虚弱,就仿佛那根火柴的随时会被吹熄,生疮的手也生生要将火柴擦出火花,不惜流血流脓。
此时男人却将大男孩的手一点点掰开,一边哂笑着,一边顺理成章地将自己更为宽大,苍白的手拢在他掌心。
“但我知道时先生的言外之意——是要我认真。”
七年前的湛先生就这么牵着小时渊序的手放学,但只是虚拢着,因为猫儿眼少年的小手软弱无骨,轻轻就能被骨节分明的手扼得红肿。
如今男人却是狡黠地故意握紧他,十指相扣交缠合拢,却不容一点间隙。
“这样,够了吗?”男人轻笑,轻轻托起他的手,“宝贝,我哪里也不去。”
“不够。”时渊序此时眼底直直地觑着他,唇角竟然渐渐地有种难以言说的情绪,那手被男人的手紧扣,竟是瑟缩了一下。
“我还要你发誓……”
永远别离开我。
再也不要一声招呼不打就走,好么?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到这里的宝贝和天使们,谢谢你们评论~~一万个感谢~biubiubiu
嗅到了腥味似的,他那薄唇就这么微妙地勾了勾。
“嗯,还有附带条件?先生这是在跟我讨价还价?”
时渊序那眼神顿然一痛。
他把伤疤鲜血淋漓地敞给了男人,是让男人不要再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却发现男人竟然以此为兴味,时渊序察觉到自己刚才那一瞬简直是脆弱不堪,狠狠想抽走自己的手,可是男人那修长的指牢牢地钳住了他的手。
“只是我说过,拖欠一日代价便要翻倍。”对方语气轻缓,“如今,我要的更多了。”
被反扣的手指勒在他戴着的银色戒指和锁链上,在他手心甚至要生生烙出痕迹。
“时先生,那天的事情你都记得吧?”他另一只手暗地里抚着骨节分明的指上那银质锁链,“我做那样的事,可是习以为常哦?”
可惜他连小东西的恐惧都咂得津津有味,既然像普通人那样彬彬有礼的询问都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他只能贪得无厌。
“宝贝,你求着我永远陪在你身边——可你想过没有,我一走了之,是在保护你。”湛衾墨随即一字一句如此从容道,“我梦里,夜里都渴着你的骨血和魂魄,随时都想把你吞吃入腹,你就不怕,某一天成为我的盘中餐么?”
若有似无的一句话,却晃的时渊序一时噎住了。
尤其是军人审讯犯人的直觉第一眼就告诉了他,那天血流成河的地下拍卖场里,安然若素站着的男人早已习惯了与邪恶相伴。
如果这个人是别人,他时渊序都能顺理成章地便把对方当成是可憎可厌的杀人犯从脑海里抹杀掉。
可偏偏却是湛衾墨。
以至于激起心底的全是战栗,脑海里却想的是怎么替这人收拾残局。
“我当然知道。”时渊序说道,“我的意思是……”
哪怕你不是人。
哪怕你作恶多端。
……我也。
他的语气却在这几个字销声匿迹了。
明明想要亲自说出口这句话,可再也不像当年那个小孩一样可以肆无忌惮地将心里事一股脑袒露给大人。
如果说出口后——对方又贸然离开了呢?
或者,男人所说的“伴侣”,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哪怕直到世界尽头这句话,根本不像开玩笑。
“骂人的时候倒是伶牙俐齿,如今倒是害羞了。”湛衾墨不留情地笑,“还是我意会错了?你刚才想让我大庭广众之下表白,不过是随口胡说。”
“做一个能接纳恶鬼的伴侣,换我昭告天下和你相守一辈子,嗯,这样的交换倒还划算。可时先生,还是玩不起?”
“我……”
让这种冷清冷漠又极度讲究体面的男人当面承认和自己有一段惊心动魄的关系,自然是好得很,变相就是让这男人加倍向自己讨债。
对方可是元首大会的受邀嘉宾,他俩两个男人,还是医生与病人,监护人和被监护人的禁忌搭配,此番一表白,未来某湛大教授的风评有可能都被一窝端了。
从某种意义来说时渊序不介意一直赊湛衾墨的账,让湛衾墨体验一把鸡飞狗跳的人生后,更是念着他时渊序欠他的,便这辈子都离不开。
可无论如何让卡在喉咙的那一句话千回百转再加酝酿,都无法逼出唇边。
我答应做你的……
明明想开口,明明只有几个字,可原来要说出来都如此艰难,他甚至痛恨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软弱。
时渊序,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是么?
你是怯弱到自己连光都不敢抓住了么?
察觉到大男孩此时的脸竟然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湛衾墨眉目意味深长,“罢了,从某种意义来说,做我伴侣对你来说确实不是一天两天能接受的事情。不过,我耐心有限,不会给时先生太多时间。”
随即,他抬了抬手腕上的表,“时间不早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时渊序错愕地愣在原地。
此时远处精英峰会的人士向湛衾墨示意,“湛先生,等会元首大会有一个签署仪式,需要所有嘉宾到场,请您到后台先准备一下吧。”
“嗯,我这就来。”湛衾墨道。
这里家族聚会的人已经议论纷纷了,“想不到精英峰会的嘉宾还专门来这。”“那不是湛教授么,看来在一个行业做到足够高精尖也能被邀请,真佩服啊……”有些家族的家主甚至腆着脸想过来搭话,但湛衾墨只是三言两语婉拒了,他就这么云淡风轻地背过身去,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再也没有回过头。
这是一个温和的男人,却也锱铢必较得很,一旦没有得到想要的利益和回报,便自然抽身而去。
看着男人的背影,逐步三步之外,再到五步之外,十步之外,对方干脆利落就这样抛下了他,俨然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宾客。
时渊序攥紧了手,手指的关节都泛了白。
他那一向透着桀骜神态的面庞忽然沉下来几分。
刹那落寞。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觉到对方从此不会再和他有任何交集。
屡次三番的拒绝,饶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泰然处之,更不要说这个万分计较得失的男人。
“湛衾墨,你站住——”
他突然开口,声音那么哑,那么沙,却一股脑将心里的热度全都不留余地地泼洒了出去。
“做你的伴侣,对我来说没什么难的……我答应你。”
随即,时渊序的眼睫忽而垂落,语气甚至都颤抖了几分。
“可你告诉我,那七年你究竟去了哪里。”
“这是我最后一次……再问你。”
明明前半句还强悍臭屁得很,到后面却尊严、骄傲都碾碎了,他甚至忘记伪装自己本不应该在意,如此这样还是冷静稳重的大人。
此时有人表演乐队正在奏响着乐曲,精英嘉宾们接受着记者采访,周遭全是人的嘈杂声,名利场的宾客们处于一种亢奋气息,许多人看见精英峰会的嘉宾便忍不住凑上前攀谈,更不要说湛衾墨这种英俊出挑的主,身边更是不远不近地聚着一批人企图争夺他的注意。如织的人潮就足以将他俩之间撕开一个巨大的裂缝,就像是无论如何都跨不过的崖,任谁想要越过都要做好粉身碎骨的决心。
可时渊序咬牙切齿,破罐子破摔的几句话,也一同被人群的喧哗冲散。
台上的话筒早就被挪作精英峰会的主持人用来热场,此时已经让第一个星球领导人发表了致辞,人群中更是爆发出在河道两岸都回荡许久的鼓掌声。
而他一个顽固的,舍不得区区自尊的大男孩,与这人人衣冠楚楚,名声赫赫场合压根格格不入。别人都在等待着随时与重大的人物攀谈周旋贪婪地汲取声誉和资源,他却在等待着他的大人。
还是毫无希望地等待着。
男人的身影终究是渐行渐远了。
时渊序并不意外地收回了视线,唇角带着哂笑。
活了二十一年,自己竟然还是这样难堪,难不成他时渊序一直是个没出息的小屁孩?
他为什么要示弱?为什么要把本来就伤痕累累的心再敞开别人看?让对方可怜他吗?
他不应该一早就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了吗?
时渊序便黯然地别开脚步,自己也连带着调转过身来,甚至强保持着镇定。
他会假装一切没发生过退回自己的洞穴养伤,如今他退出新文明组织,但是还计划着下一步行动,他有太多想做的事情,太多未了的心愿……他还要在邹家少爷的身份和军队上校的身份之间做抉择。
他已经是一条离群索居的孤狼,他本就不该贪图有人长久陪伴。
啊,这才是他,这才像他,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似的,转身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对自己负责。他本该如此。
那就假装一切从没有发生过吧,他们本应一别两宽。
哪怕男人曾经说出的那句话让他本以为麻木又疮疤累累的心——甚至一瞬得到了解脱似的。
可是他知道自己再也经历不起任何的离别。
所以他们不做伴侣,便终究只是陌生人。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汹涌中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时渊序看到是一个穿着燕尾服的管家,“时先生,您家族的长老有急事找您,如果没别的事,请跟我移步到后厅。”
还见什么长老?天王老子他都不想见。
“渊序,你拒绝了蔺安然大小姐也就算了,连这个面子也不愿意给家族?”这个时候邹家的几个长老径直过来了,“婚约你不愿意同意,圣选你不愿意参加,好,咱家不是满足不了你,可你到底想要什么?要不是之前你父亲给你说情,军队总部的人还要判你违反军纪,差点要把你送上军事法庭,你看看你,这会儿还不收敛点锐气,当心栽大跟头……”
突然间被这帮老东西围上来,时渊序再如何叛逆的气焰都消了。
圣选——又提醒了他曾经因为找不到那个男人,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未来交给了家族。
可他如今还剩了些什么?
跟神庭的人还没掰扯出胜负,到时候又要被送上圣选,他这个叛乱组织的头算什么?提前认栽的羔羊吗?
时渊序恨铁不成钢似的咬了咬牙,转身准备离去。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但我现在很忙。”时渊序说道,抬头就望向了会场的停车场,“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你个臭小子,如今旁边就是精英峰会的一众人士,你不去结识结识就算了,哪来什么重要事情要去做?”
“是你祖父找你,”其他家族的前辈也开始闲言碎语,“知道你是养野了的狼,但是家主你都不尊重,渊序,这半年不声不响的失踪,连军队都寻不着你的下落,要不是看在孜楚面子上,按照邹家的家训,你啊……早就要被罚无数次了。”
“那些年的医药费虽说是孜楚出的,但是多少她也是邹家的媳妇,四舍五入也是邹家出的,你个孩子不学会感激,反而翅膀硬了……”
时渊序心中就像被扎了软刺。
只是这个时候,一个男人轻咳了声,只见那位白发苍苍的祖父邹文海就这么走了过来。祖父是邹家家主,自身一向便沉默寡言,一表态就让家族的人都不得不洗耳恭听。
他是上一代的名将,九大星系战争纪念馆甚至记载着他的功绩。男人如竹如松的挺拔身姿,被很多人包围着。
却也是时渊序最害怕的人。
邹家几个后代都不太争气,只有两个姐姐还能独当一面,剩下的弟弟各有各的糟心,大哥邹渝插科打诨成天跟部队大院的军痞混了大半辈子,二哥邹清宇是个软弱怂包书生看到血就头昏,更不要说继承邹文海的衣钵,三弟邹玖高中就差点因为打架进了警察局从此成为宙星环一大浪子。
——当时他进入邹家,邹文海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渊序,你不要怪邹家以后管着你,约束着你,这年头,像你这样的濒危族群,能在发达星球安身立命已经是莫大的庆幸。”
“邹家这一代就剩了若均,他还一身反骨,所以圣选这件事上,我们只能押你,倘若你实在接受不了,那你也可以现在就离开邹家。钟孜楚是你的妈,但是联盟法律规定伴侣以及伴侣血亲有权插手监护人事项,换句话来说,渊序,若你不愿意舍弃什么,我们也没办法接纳你。”
小时渊序那个时候眼前一黑,颤抖着攥紧了钟孜楚软白细腻的手,钟孜楚低声说,“别担心渊序,妈是死了这条心要收养你的。”
“孜楚,邹家的媳妇按照家训不能抛头露面,如今能让你出来开公司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你硬生生强留一个养不熟的狼崽子,不就是想让邹家来一个外人,冲撞我们这些老古董么?”
孜楚娇艳的面孔此时也怒不可遏,“我这么多年也就开公司和收养他稍微出格一点罢了,你们不支持就算了,但不要忘记家里的收益也有我的一份。”
“孜楚,你当年还记得你根本什么地位和身份都没有,是邹家给你的一切,你才能在帝国联盟站稳脚跟,帝国联盟的绿卡多少人挤破头都得不到,邹家提点要求怎么了?圣选是全世界所有人都心神往之的选拔,让渊序能出人头地不是才是父母该做的事么?你真的盼着他好?”
“正是因为我盼着他好我巴不得他脱离出邹家,邹清荣和我早已分居两地多年了,你也清楚我们夫妻关系名存实亡……邹文海,你们让法院死活不同意我的离婚申请,我能不能有最后一点自由让他能做自己想做的?”钟孜楚此时的声音都尖锐了,“这个不让做那个不让做,你们要逼疯我么?”
“孜楚,你敢说你没有依托邹家的资源走到今天的成就……”
“妈,我参加圣选。”时渊序当时说道,“没关系的。”
他甚至握紧了钟孜楚的手,再说了一遍,“没关系的。”
猫儿眼少年虽然当时才十五岁,但是也早已不是几年前那个真的被大人耍得团团转的小屁孩。
他心里已经知道,除了钟小姐和那个跟自己不对付的弟弟邹若钧,邹家对他的好都是锱铢必较,权衡利弊。
所以那本就惴惴不安的心,从此更加要包裹在钢铁的外壳之后。
反正他也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他不想看到世界仅存的在乎自己的大人,还那么难过。
此时邹文海开口。
“渊序,我不管你是不是把自己当邹家的人。当年收养你的时候,你离成年只差四岁。但是,你必须得听我说一句。”
时渊序顿了一顿。
“邹家和蔺家是世交,安然以前就说你心底一直有人。”邹文海突然说道,“年轻人嘛,多少有些执念忘不掉也是正常的。但我记得你十几岁的时候,不惜同意圣选也要找到的那个监护人,能让你放弃对神庭的抗争的人——一定对你而言相当重要吧?”
“虽然你以前就跟我疏离,祖父也没有对你有多关照,但祖父至少清楚你是个很倔强的孩子,也很有自己的底线,你要恨什么便是永不涉足势不两立,从来不会选择中庸之道……”
“还是说,你已经对那人的感情,已经远远超出了对一般人的感情?”
时渊序就这么顿住了。
正中靶心。
“一直放不下,就会一直拖着不愿意长大。”邹文海此时继续说道,“你如今已经是成年人,得对自己负责,而对自己负责的第一步,就是放下过去那些执念。”
时渊序就像被这话烫到了。
“我知道了。”他强按住已经摇摇欲坠的心神,“只是我现在需要时间,我在军队得到的那些奖赏金,我每年都转到了——”
“渊序,家族不缺钱,你欠邹家的,孜楚都替你还了。只是你一直身上有某种不愿意让我们知道的问题吧。”邹文海鹰隼般的目光更是直直地看着他,“军队体检屡次不参加,送你去医院体检你不从,那么,这个问题是你难以启齿的问题——比如变成小动物这回事。”
时渊序后脊梁都凉了几分,他不敢置信这件事终于传到了家主的耳畔旁。
变成小绒球以后,这件事就变成了他压抑在内心里的秘密,随着时间增长,就像更加向下缠咬的荆棘藤,咬得他内心生疼。
因为一旦疏忽,就是满盘皆输。
“变成小动物之后,行事便要处处谨慎,你又时常上战场,赴险境,跟一个人独步在钢丝上又有什么区别?”邹文海缓缓地说,一字一句却滚烫至他的心,“随时随地都可能被人宰割,寄人篱下,这样你该如何长大?”
“这是你的心结,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邹文海说道,“一个成年人是该对自己负责了,不求人,只求己,没有人能一直陪着你,这个道理你应该清楚。”
时渊序就这么如被一道惊雷击中,久久地都没办法反应过来。
没有人能一直陪着他,他自是应该清楚。
可他却还傻傻地,执着地那个男人能一直陪伴在自己身旁。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是他的软肋在作祟?
“圣选即将召开了,有软肋的人走不远,我希望你明白,就算不参加圣选,你也没办法一直依靠别人,不是么?”
此时邹老爷子戳了戳拐杖,“我们已经联系了合适的医学教授,一个星期后给你做手术。”
此时在家族游刃有余的精明女人,那个常年掌管家族财务的女人邹姨也凑过来,那戴着祖母绿大戒指的指就这么拍了拍他的肩,“渊序啊,你就从了吧,婚约大不了推了,但是你多少也是邹家的门面,我们已经联系了伊甸医药集团的第一股东,他们提供的医师团队是九大星系最为顶级的一支,对濒危族群病理都了若指掌——渊序,从此你就不必束缚手脚,做什么再也不必瞻前顾后——你更不需要任何人来倚靠,这样不好么?”
时渊序沉思许久。
——这是要把他的变身期给抹掉?
他忽然想到那混进地下组织的半年。
每次变成小动物他只能东躲西藏,等到变回人后才能佯若无事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忽然想到在军队突击队部门待的时候。
无时无刻不担忧着下一秒就是要他上战场的通知,所有的人胆怯死亡,而他胆怯的是自己什么时候丢人。
时渊序忽然轻声说,“小毛球。”
此时脑海中的毛茸茸时渊序已经吓得发抖了,“不是吧,你真的心动了?真的要除掉我?”
“嗯。”
“告诉我为什么。”
“偶尔变成小绒球,就相当于有软肋,一个有软肋的人连自己都没办法保护。”
“我看不止这个原因。”
此时时渊序轻抬眼睫,“我不想再拖累我身后的人了。”
“不对。”
此时毛茸茸时渊序很认真地说道。
“时渊序,你害怕太依靠他,最后又什么也不剩,所以宁愿抹杀我。”
此时时渊序那佯装冷静镇定的脸庞松动了几分。
呵,不愧是他自己的本性,蛔虫似的。
他确实已经厌倦了。
他不想……再像那个七年前那个一无所有的小孩一样。
随时都有性命之忧,只能求着大人的怀抱和怜爱才能换得一丝安全感。
他更宁愿从此不再求人,不再需要任何人依靠——包括那个男人。
仔细想想,正是这个软肋,他才再次沦落成对方的掌心宠。
明明那么多年后他该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男人。
却从此,又沉沦。
令他憎恨自己的软弱,无能,以至于要将全部的身心寄托在对方身上。
如果不能承诺长久陪伴。
既然如此,不如让自己从此没有软肋,这样他便能一个人就足以舔舐自己的伤口,从白天到黑夜,从长路漫漫到永无尽头。
他宁愿自己和男人再无瓜葛,也再也不想做那个孤月夜永远眺望远处,内心暗暗生疮的可怜小孩。
那时他便可以理所当然告诉自己,你是成熟男人,你背后不应该有人。
哪怕硬生生地流血流泪无人替他遮风挡雨。
他至少安慰自己,从此他的愿望便永不落空,他也永远骄傲坦然。
“不久后将会进行一场手术,如果基本指标没问题,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了。”其他长老陆续说道,“渊序,家族都给你安排好了——下星期带你去和医师会面,聊一下细节。”
时渊序点了头,“……好。”
长老们没想到这个一身反骨的倒霉大少爷竟然此时如此温驯,纷纷受宠若惊般地靠上来,拍拍他的肩膀,“渊序,之前你怎么叛逆,我们也不指责你了,就算家族给你兜底,先把身体搞好了,之后圣选还是婚约的事情都能从轻商量,你这孩子……可算是明白了。”
其中一个长老更加是激动地打电话确认细节,说今天的晚宴后续别安排什么相亲活动了,事情妥善解决后就送大少爷回家接风洗尘。
“咱们这就帮你去确认一下细节,那个医学顾问已经等候多时了。”
可这个时候,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不如先让我说几句?”
时渊序狠狠地怔愣了。
这慵懒磁沉的嗓音,偏偏不是别人,而是湛衾墨。
对方依然一副从容的贵公子模样,就这么慵懒地邹了过来,此时身后还有在场各位嘉宾密密匝匝的视线,不得不说,男人本来气质就过于出众,再加上男人本就在社交场合游弋自如,哪怕元首大会那些见多识广的政治领袖都免不了多看男人一眼。
可此时男人就这么径直站在他跟前,眉目幽淡,轻佻散漫地缚着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