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高傲了一辈子的贵妇人慢慢捂住了自己的脸:“但他终究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儿子。我恳求你,看在我从来没害过你的份上……”
波西沉默了片刻,深深地吸了口气,别开头去沉声道:“……我会的,伯母。”
远在莫里斯港的教授收到了一封信。见人看完信后沉默不语,阿祖卡低声问道:“怎么了?”
“……老师寄来的。”诺瓦面无表情地将信重新叠好。对方没有使用魔具,害怕被术士破解回路,而是采用了密文的方式。
“我的母亲,给拉伯雷院长写了一封信,要求他转交给我。”他垂下眼睛,摘掉眼镜,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波西那小子要来,她让我快跑。”
阿祖卡沉默了片刻,忽而伸手捧起对方的脸颊,仔细观察着黑发青年的神态。
那双烟灰色的眼瞳罕见地呈现出些许茫然的神色——对待这份意料之外的善意,他的宿敌看起来竟像是一个迷茫无措的孩子。
“我以为她恨我。”对方小声地向他寻求帮助:“她为什么要提醒我?这是超出计划之外的东西。”
“也许她可以在爱你的同时想要毁了你,但也会在恨你的同时试图保护你。”救世主温柔地低声道:“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不过血缘亲情有时就是这样的东西,完全不讲逻辑,也不讲道理。”
毕竟他和奥雷都不是什么原生家庭幸福的人,玛希琳则太过幸福——双方都没有太大参考意义。
“环境变了,人也会变。也许等一切结束了,你们可以再坐在一起,好好谈一谈。”阿祖卡想了想,用拇指轻轻揉了揉对方的脸颊,温和地建议道:“谈得来就好好相处,实在谈不来就互相远离,尽量权衡一个对双方都好的方式,权衡不了也没关系。”
黑发青年沉默了片刻,慢慢将他的手拽了下来。
“……好,我知道了。”他看起来很乖,也很认真:“我会试一试的,谢谢你。”
第257章 间谍
海水拍打着高耸的崖壁,莫里斯港的海崖被规整出一片平整的台面,上面停留着大大小小五六只种类不同、色彩各异的龙,一些纳塔林人正穿梭其间,仔细检查龙身上的鞍鞯和相连的皮带是否完整无损。
场地内还有一群孩子,有莫里斯港的孩子,也有纳塔林人的孩子。大些的十三四岁,小的只有七八岁。纳塔林的孩子还好,莫里斯港的孩子纷纷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敬畏地注视着眼前这只有在吟游诗人的诗篇中才会出现的一幕。
负责驯龙的巴萨忍不住悄悄瞥了身旁的神眷者一眼。对方一如既往地用斗篷遮掩了面部,但是没有人会无视他的存在。他的身旁便是风行者艾泽拉,雪白的巨龙正懒洋洋地将下巴趴在爪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地面,一副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的模样。但是尽管它看起来十分慵懒,纳塔林人的龙依旧表现得异常温驯乖巧——这就是巨龙的威压。
第一个被叫到名字的孩子鼓足勇气,在纳塔林人的指引下,于足足比三个他还要高大的龙中穿梭。
空气中弥漫着海洋的咸腥,混杂着龙的体味。这里的龙都是曾被挑选出来给纳塔林族中孩子做训练用的,性格最为温驯。尽管如此,孩子依旧肉眼可见的紧张。
他选择了一只看起来没那么凶恶的深蓝色翼龙,试探着将手伸向了龙布满鳞片的吻部。龙俯下脖颈,嗅闻了一下孩子的手心,然后低下脑袋,不轻不重地顶了对方一下,直把后者顶了个踉跄。
在纳塔林人的帮助下,孩子战战兢兢地爬上了龙的脊背,系好安全扣。龙舒展了一下膜状翼,然后于围观众人的惊呼声中开始助跑,起飞,直接冲出了高耸的海崖,自高远明亮的湛蓝天空划出了一道漂亮潇洒的弧线。
它只是在空中缓慢地盘旋了一圈,便稳稳地停在了空地上。龙背上的孩子吓得脸色煞白,止不住的抽泣。他腿软了,是被人抱下来的。负责审核的纳塔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胆子太小,不合格。
测试依然在继续。
中途出了点差错,一个孩子惊慌失措之下居然蹬掉了锁扣,失去平衡后顿时尖叫着从龙背上摔了下去。
两名骑着龙在半空中盘旋、随时紧盯幼崽状况的纳塔林人立即准备上前救人,但是比他们更快的是一阵风,气流仿佛接住跌出巢穴雏鸟的无形手掌,轻柔地托住了孩子的身体,让他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除了惊魂未定的眼泪之外,他看起来毫发无损。
“情况如何?”一个平稳无波的声音自巴萨身后响起,他愣了一下,猛地一扭头,便瞧见了这座城市真正的庇佑者。
他莫名感到紧张,下意识张了张嘴,尚在脑海里组织通用语,便听见神眷者温和地回答道:“本地孩子里有几个好苗子,后续可以和纳塔林人一起训练——他们会成为不错的龙骑士的。”
诺瓦轻轻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在某处微微停顿了一下,便又移开了视线。融入一个群体的最快方式便是拥有相同的利益与目标,作为纳塔林人的宗教领袖,某人非常慷慨地提出了愿意分享驯龙的方法,以及一批被半驯化的龙。
发现好像用不着自己搭话的巴萨默默闭上了嘴。
是了,神眷者和这位阁下似乎关系很好。他看见神眷者非常自然地顺手摘掉了另一人发丝间的落叶,然后理所当然地将手拢在对方肩上。
龙飞掠而过产生的激烈气流将双方的头发吹得在风中狂舞,黑发青年正仰起头来,烟灰色的眼瞳专注追随着龙的轨迹,神眷者却在看身边人,蓝眼睛里满是柔和的笑意。
巴萨:“……”
话说这关系是不是有点太好了?他怀疑地想,他可从来没见过神眷者对谁是这种态度啊?
人群渐渐散去了,那个被救下的孩子拉着家长的手,跑到救世主面前嗫嚅着道谢,得到一个温和的颔首后,又红着脸飞快地跑走了。
藏身于人群中的伊亚洛斯慢慢显露了身形,沉默地注视着早已发现他的二人。
“你有见过龙骑士吗?”而叛军头目完全无视了他复杂的眼神,就像和老友闲谈般开口问道。
“帝国历史上确实曾有势力私底下尝试过驯龙。”伊亚洛斯沉声道:“但是难度太大,花费太高,而且哪怕驯服了几只中型亚种龙,收益比不上培养一名较高阶层的术士或武者,后续已经无人再提了。”
“至于驯服巨龙……”他看了眼阿祖卡身后的风行者,深吸了口气:“这是吟游诗人口中的故事。”
“那么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诺瓦淡淡地说:“莫里斯港地牢里有一只巨龙幼崽,它来自罗斯金家族。”
“王后陛下那边怎么说?”他平静地问道,不顾骑士长的瞳孔瞬间缩成一个小点。
伊亚洛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恍惚间,他甚至以为莫里斯港天穹尽头朝向灰白延伸的高远云层里,好像缓缓睁开了一只眼睛,正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
一种令他汗毛乍起的森寒缓缓爬上了他的脊背,那是一种只身跌落在棋盘之上的悚然。
……陛下说得没错,这个人果然什么都知道。
幽灵知道他现在算是间谍,但是想从他身上获取一些信息。他也知道幽灵知道他是间谍,而他同样想借此寻找对方的错漏与弱点——他需要谨慎把持好这个度,一种不至于被认为失去利用价值从而被杀死、同时也不会泄露太多核心信息的程度。
良久,伊亚洛斯听见自己艰涩地缓缓开口道:“……我们还在调查。陛下她……怀疑罗斯金家族和极北之国弗尔洛斯之间有交易。”
教授略带赞赏含义地看了冷汗涔涔的骑士长一眼。这家伙是个很容易多想的人,但也因此很容易上道,所以稍微给一些暗示便会聪明地选择了对己方利益最大化的方式——当然也有可能是王后曾嘱咐过他什么。
“叛国?”黑发青年轻飘飘地问道,只是听起来更像是陈述句。
伊亚洛斯恍惚了一瞬,他差点以为这人是在说自己,然后才反应对方指的是罗斯金家族。他没有回答,只是忍不住闭了闭眼睛,一种枯裂燃烧着的悲愤自胸腔深处翻滚,但很快又化为了一腔阴冷潮湿的疲惫。
说是怀疑,其实基本已经可以断定了。就连国王都是那副荒唐的德行,不要指望那群贵族对国家有多么忠诚。
待到骑士长黑着脸自他们面前离开,教授忽然若有所思道:“现在可以开始正式使唤这家伙了。”
凡是骑士长所能看见的,都是他允许对方看见的。所以他不介意这人一边充当间谍,一边被迫为他卖命,时不时轻描淡写地敲打几句,逼迫对方更加卖力地干活。
毕竟一个阅历经验丰富、武力值强大、而且头脑不算差劲的壮劳力,不用白不用——而且身为俘虏,想必不会和他讨要工资,又省下一笔开销。
救世主轻轻笑了一下,温和地接茬道:“好,我挑选一些合适的工作给他。”
“想飞一圈吗?”他忽然毫无征兆地转移了话题。
教授愣了一下,其余的龙早已被纳塔林人带走了,他的目光落在了现场仅剩的龙——风行者艾泽拉身上。巨龙本来还在无聊地摇尾巴,听主人和他的伴侣谈论些龙听不懂的东西,撞见那双烟灰色的眼瞳时,它顿时僵住了,下意识警惕地扬起了脖颈。
没等诺瓦回答,救世主已经潇洒地翻身越上龙背,向人伸出一只手来,他的兜帽顺势滑落在颈后,龙骑士的金发在阳光下闪烁着细腻夺目的光,明亮的蓝眼睛映衬着远方的大海,恍惚间看起来竟像是史诗中的画面一般。
诺瓦沉默了片刻,还是面无表情地抓住了那只修长干净的手,在对方的帮助下借力爬上了龙背,可惜算不上潇洒。
艾泽拉有些不满地咕哝了一声,但是被主人轻柔却满怀威胁意味地拍了拍脖颈后,还是老实地张开翅膀呼啦啦起飞,激起的巨大气流将周围的植被吹得四处倒伏。
等已经坐龙背上来了,教授忽然反应过来巨龙的身上是没有缰绳和鞍鞯的。发现无处抓握借力的黑发青年只好抓紧另一人的手臂,尽量往人怀里缩了缩。他抬起头来,盯着龙骑士的下巴皱眉询问道:“为什么要飞一圈?”
阿祖卡微微低下头来,无辜地冲人眨了眨眼睛:“您刚才一直在看,难道不想亲自尝试一下吗?”
方才自家宿敌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在空中盘旋的龙,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教授沉默了一下,慢慢地说:“……我刚才在心里模拟分析龙飞行时的肌肉发力图。”
还有就是如果可以的话,挺想亲自解剖一只看看——但不代表他很想亲自尝试这种看起来就很危险的极限运动。
……不过既然这人也在,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龙骑士。
轻微恐高,肢体反应速度跟不上大脑,寒冷激烈的气流会夺走他的呼吸和视线,体力不支后手臂会开始渐渐发软脱力,如果不是另一人始终搂着他的腰,胸膛温暖地包裹着他,他会直接从龙背上摔下去。
这片覆盖在安布罗斯大陆所有生存着的生灵之上的穹顶,于瑞利散射效应下依旧呈现出一种透明清澈、温柔虚假的蓝。
但是龙正在攀升,试图摆脱沉重的重力。极速失重甚至令诺瓦产生了一种莫名恍惚的幻觉,也许待他的魂灵逃脱按照亿万年前的逻辑设定好的、汹涌流淌着的大气,他将会步入亘古不变的狰狞昏黑当中,远离一切渺小的卑鄙与辉煌……说不定此刻诸神正置身其中,俯下身来,阴沉而愤恨地探头探脑着,试图检查他们是否沿着既定的命运奔走——而唯一可以被认定为“真实”的,唯有背后另一人的心跳和体温。
救世主体贴地在二人周围塑造了一圈风墙,这下教授终于可以睁开眼睛了。
——大海。千亿万升、或者比这个数字还要庞大千亿万倍的深蓝海水正在他们的身下层层叠叠地起伏着,聚拢出数不尽的皱褶。
风行者是世界上速度最快的巨龙,甚至能在充斥着雷霆的厚重云层中自如穿梭,连闪电都追不上它们。
但是此时巨龙在龙骑士的命令下飞得越发平稳,它渐渐降低了高度,海水倒映着无数被搅碎的太阳,还有他们飞掠而过的白色梭形影子。教授甚至隐隐瞧见了海水之下那些奇妙的阴影,不知是摇曳的水藻,亦或是鱼群,似乎只要弯下腰来,便能触及海面。
阿祖卡无奈地将人抓得更急了些。方才的黑发青年还在他怀里缩成一团,将脸埋进他的胸口躲避疾风,紧紧抓着他的手臂,鼻子都不安地皱了起来,仿佛他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庇佑他、唯一可以尽情依赖的巢穴——现在却大胆地悬空探出大半个身体,胡乱卷起袖口,将小半个胳膊探入海水深处。
“我感受到了洋流。”那双烟灰色的眼瞳正在快活的闪闪发光,简直令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非常明显的温度差,非常……活泼的海水。”
金发神明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已经近乎痴迷——这个人已经许久不曾表露出如此真挚纯粹的愉悦了。
一路走来,他是如此严苛、理性而冷酷地雕琢着自己,直到在世人面前成就一樽充斥着疯狂的信念、阴谋诡计与穷极伟大的神像。神像却温柔而坦诚地唯独向他剖开胸腹,露出完美而险恶的石壳之下,那无比冰凉莹润却又无比博大透彻的魂灵。
他的宿敌曾注定要去死,现在的他却仅仅依靠他臂弯的力量俯下身去,黑发凌乱,因淌过指尖的、不同温度的海水流露出孩童般的快乐。
“开心吗?”
教授随口应了一声,他感觉有些气血上涌头晕目眩了,终于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臂,直起身来。人终究是一种擅长自我欺骗的生物,哪怕是高速掠过耳畔的气流,都会令人产生一种名为“自由”的快乐错觉。
直到被人捉住手臂,将被飞溅的海水浸得湿透的衣袖慢慢卷到手肘以上。诺瓦回过神来,终于反应过来,对方方才似乎问了句什么。
“开心,谢谢你。”他很乖地回答道,浑然未觉此刻的自己简直像是个在游乐园仰着脸回答父母问题的孩子。
“您不必谢我。”阿祖卡有些无奈地亲了亲恋人的侧脸,这种古怪且可爱的小坚持实在是……
“不,我很认真地感谢你。”那双烟灰色的眼瞳忽而严肃而庄重地注视着他。
“在我曾经躺在病床上、什么也干不了的最后时光,我曾想过,等我死后,我的躯体会化为尘埃与气体,化为比一切的一切都要渺小的原子。”
哪怕后来他连“想”这个过程都无法进行了,他看起来依旧平静,就连语气都缺乏必要的波动,以至于像是在陈述亘古的真理:“所以终有一天我会飞起来,离开那具衰败的、禁锢我的躯壳,离开人类,离开母星,在宇宙中历经亿万年的甜蜜时光,然后被法则重新捏造成一颗崭新星球上被岩浆吞没的石头,或者是远古海洋里冒着气泡的酸液……”
“所以这是既定事实,总有一天我会飞起来,但是你提前帮我完成了这一过程。”腰间的手臂似乎收紧了些,黑发青年眨了眨眼睛,犹豫了片刻,伸手抚上那个人随风摇曳的金发,将后脑靠在对方的肩膀上:“我很感激,你是这一奇迹的缔造者。”
他犹豫了片刻,又补充道:“用这个世界习惯性使用的说法来说,你是我的……‘救世主’?”
艾泽拉无聊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扑腾着翅膀。现在的飞行速度对巨龙来说,和老奶奶散步没什么区别,它更想和主人玩高空追逐闪电的游戏。但是主人不允许它飞得太快,以免那个过于脆弱的黑头发人类受不住。
背上的人类说话声音似乎消失了一段时间,龙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等等,艾泽拉迟疑地想,他们这是在互相啃食对方的下半张脸吗?
那个黑头发的明显落了下风,被人掐着下巴按进怀里,被迫显露出一截脆弱的脖颈,伴随着吞咽的动作,喉结无助而急促地上下滑动着。他似乎想要抗拒,想要挣扎,手指抓紧了另一人的金发,夹杂着些微求饶般的细碎呜咽声,声音又轻又软,就连刚破壳的幼龙的哭闹声都比他动静大些。
好吧,他们短暂地分开了,巨龙兴致勃勃地继续看热闹,除了有些泛红之外,黑头发人类的脸依旧光洁完好,没有被撕咬得血肉模糊,看起来应该是人类特有的梳毛技巧,比如用唾液和舌头将皮肤舔舐得黏黏糊糊、发红发胀什么的……
等等,话说主人为什么从来不愿意给它舔毛?艾泽拉忽然有些生气,甚至每次龙想要用舌头帮人类梳理头发,都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结果现在给一个人类舔毛却舔得如此痴迷贪婪,如此不容抗拒,简直像是在一遍遍舔舐着所有珍藏中那颗最为硕大璀璨、最为美丽夺目的宝石似的,就算是伴侣,就算是伴侣……
好吧,艾泽拉悻悻地想,伴侣总是地位特殊的,龙能理解这一点。
“唔——够了!”教授有些招架不住地推开另一人的脸,他瞥见巨龙正一边飞,一边理所当然地扭过头来,光明正大地观察他们两个,绿色的龙瞳里是非常鲜明的好奇。还好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不会看热闹看着看着一头撞上什么东西。
“好吧,回去再亲。”对方若无其事地轻笑了一下,温柔地吻了吻他的侧脸。
见人瞪他,某位坏心眼的龙骑士仗着巨龙听不懂通用语,笑眯眯地安抚怀中的恋人:“没关系,艾泽拉看不懂这些,它还是只小龙,没有进入过发情期。”
……小龙。诺瓦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家伙已经体型够大了。
“真的,巨龙的生命是很漫长的,”某人严肃地解释道:“我刚捡到它时,好像比现在更小些——但也没小到哪里去。”
捡到龙纯属意外收获。一场巨型风暴过后,刚在阿萨奇谷苏醒没多久的阿祖卡于流石滩上发现了一只受伤的风行者,对方尚处于褪鳞期,却被闪电击中了,因而失去了行动能力。如果放任不管,对方会饿死在一无所有的流石滩上——前世的风行者早已化为了白骨,被掩埋在石块之下,多年后才被他发现。
诺瓦挑起眉来:“你救了它,然后成为了它的龙骑士?”
听起来还挺童话故事的。
“前半段没错。”阿祖卡淡定地说:“等它勉强恢复了体力后,就想吃了我——然后被我折了两只翅膀,揍断了全身一半的骨头。”
诺瓦:“……”
好吧,这很丛林法则。
听不懂通用语的艾泽拉忽然感觉浑身凉飕飕的,它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狐疑地看了看四周。
教授提出了质疑:“所以要想不采用旁门左道驯服巨龙,必须得依靠武力?”
“不一定,成年巨龙是非常高傲狡猾的生物,它们极大可能会宁死不屈,或者随时寻找机会弑主。”阿祖卡解释道:“龙崽会稍微好些,但也要看个体差异——所以龙骑士从古至今就那么几个,实力、运气和耐心,缺一不可。”
要知道传说中的起源之神安布罗斯都是废了好大力气,才驯服了巨龙始祖拉莫多拉。
他比较幸运,遇见的小龙有点傻乎乎的,似乎是早早被迫离开了巢穴,将他看做了一窝同胞兄弟中的老大,也不记仇。哪怕被他揍得趴在地上、用爪子捂着鼻子嘤嘤嘤地哭,悲痛而贪婪地接受了他投喂的肥美猎物,享受着耐心细致的照料,伤好些后又不死心地试图二次反杀——结果又被狠揍了一顿,然后彻底老实了。
至于那只没有龙骑士的白噩梦……
阿祖卡垂下眼睛,温柔地摸了摸艾泽拉的脖颈:“很可惜,白噩梦已经彻底失去了神智,最后我只能……杀了它。”
作者有话说:
瑞利散射效应:瑞利散射是一种当粒子尺度远小于入射光波长时发生的弹性散射现象,其散射强度与波长的四次方成反比,解释了天空呈蓝色、夕阳显红色等自然现象。
回去就被按在床上做了。
其实诺瓦本来是有些迟疑的,毕竟第一次的时候,某人表现得着实有些……瘆人。
奈何那家伙也不强迫他,只是落寞又委屈地自背后抱着他敏感的腰,将脸颊靠在他的颈窝里,时不时细细密密地啄吻着,闹得他什么活也干不下去。
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加上第二天还能勉强留出些许空闲时间,于是所谓的提前三天申请制度再次形同虚设——结果先是被人按在椅子里,腿弯被扶手磨得发红,差点让他对办公椅产生了某种心理阴影。然后又被晕晕乎乎的抱到了床上,以至于尚未结束时,脆弱的普通人便彻底陷入了毫无反抗余力的疲倦昏睡,就连梦中都是永无止境的、一波波袭来的炙热潮水。
……不能这样下去。第二天快到中午才终于勉强清醒、甚至有种恍然隔世之感的教授有些发懵地盯着天花板,严肃而深沉地想。这混账温柔归温柔,但是一点也不听话,甚至不容他试图逃跑。
更过分的是嘴也不停,不是或轻或重的亲吻噬咬,便是湿润绵密的低柔耳语,仔细夸赞着他的任何反应,实在是……
教授对此不胜其烦。他对这种事算不上热衷,尽管确实是舒服的,对方很少让他疼——可是太舒服了,以至于那种彻底失去理智的、濒临崩溃的失控感总让他感到一种偌大的恐惧与不安。
我无法思考,他竭力用手指去攀附对方的后脊,茫然地一遍遍陈述着既定事实,也不知是警告,还是求饶。
但是恋人一边温柔地舔去他的生理性眼泪,亲吻他的额头,一边用带着喘息的气声在他耳边喃喃低语。亲爱的,他说,这对我来说其实是一种非常要命的夸赞。
就是这样,那些仿佛永不休止的低语不停往他的耳朵里钻,将一切欲求与恐惧都告诉我吧,由我来承载,由我来满足,由我来掌控……
——我就知道。
诺瓦面无表情地闭上眼睛,安详地将双手交叉着放在小腹上。他自第一眼就没看错过,这家伙本质上就是个控制欲爆表而且恶趣味满满的混账。
“早安,教授。昨晚睡得还好吗?”
心情肉眼可见的愉悦、以至于越发容光焕发的某人坐在床边,顺便摸了摸恋人的额头——适宜的温度,他微松了口气。见人闭着眼睛不理他,伟大的救世主阁下干脆俯下身来,撒娇似的将脸埋进自家宿敌的颈窝里,分外餍足地蹭了蹭:“先生?我亲爱的?宝贝甜心?”
“……”
教授沉默了片刻,终究是有些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来,摸索着摸了摸那些柔软顺滑的金色发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