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成为神……”猫头鹰慢吞吞地说,但是还没等阿祖卡回答他,他便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不,神就是人,哪怕成了神,依旧会保留残破的人的灵魂,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况且时间足够了。
“阁下,单纯以一位学者的身份出发,我还有一个问题,不知道您是否愿意解答。”猫头鹰庄重而谦卑地低下了头:“我很好奇,人该如何成为神?”
在这一刻,他只是一名秉持着最为本质的求知欲望,向着名为真理的白塔不管不顾奔跑而去的虔诚求知者。
拉伯雷勉强从过多的信息量中回过神来,闻言他的眼神本能亮了一瞬,但又很快被理性的光压了下去。老人站起身来,想要拽着学生离开这里,却被神明礼貌地拦住了。
“没关系,您可以继续听下去。”对方温和地说:“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拉伯雷:“……”
这还不要紧?!他不可思议地瞪着某神,他相信全世界的术士,不论强弱,不论尊卑,全部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来得知这个答案——
“我无法为你提供太多信息,因为我也不知道。”抗争与变革之神干脆利落地说:“我唯一能告诉你的,便是不要去信仰任何一位神,而是亲自通过灵魂和某种理念产生非常强烈且持久的共鸣,直到逐步成为理念本身。”
“……只是这样?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当然做起来可没有说起来这般轻描淡写。哪怕现在偷懒去信仰一个神,和神明代表的理念产生共鸣,减少修行难度,能够成为圣者的人依旧寥寥无几。由此足以窥见,那些在远古时代诞生的神明,无一不是属于他们时代的天之骄子。
令人屏息的沉默过后,猫头鹰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那样厉害,以至于显得声嘶力竭,宛若夜枭在无人的荒原里悲恸而荒诞的哀哭。
——教廷!神殿!原来这就是你们拼尽全力想要阻拦的事吗?!
他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好像自从变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以来,奥利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开怀地大笑出声了,得知真相的满足令他胸口的郁结全然一扫而空,让他彻底畅快起来,仿佛轻飘飘地飘在云端,哪怕代价是下一秒重重砸在泥土里。
猫头鹰忽然不笑了,他脸上那双一左一右拧到额角的、亮闪闪的眼珠定定地盯着诺瓦的方向,甚至比那对宝石眼珠还要明亮逼人。
“半年,我还有半年时间。”奥肯塞勒学会的现任会长兴致勃勃地说:“小子,你有没有信心在半年之内拿下奥肯塞勒学会,然后继续替我去踹那群神棍的屁股?”
猫头鹰留下了联络方式后便离开了。
诺瓦尚在皱着眉思考,结果余光一扫,便瞧见自家老师铁青的脸。
诺瓦:“……”
到底怎么了?
“你先过来。”
拉伯雷阴着脸呼唤道,强压着顺手抄起放在伞筒里的雨伞、然后用力敲打学生身旁那个人贩子的脑袋的冲动——站那么近做什么,身体都要靠上去了!
“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老头儿深吸了口气,勉强压下满腔的担忧与怒火,也许还有精心照料的好苗子被人连根拔起肆意蹂躏的悲愤。
“单独。”见人有些发愣,他瞥了眼那个碍眼的家伙,冷声强调道:“就我们两个。”
被人几乎是明着针对的阿祖卡平静地笑了笑。他先是非常自然地理了理黑发青年的衣领,随后重新拾起放在桌上的文件,冲拉伯雷温和地点了点头:“那么,我在门外等你们。”
将人赶出去后,拉伯雷立即将门锁上。他知道一道薄薄的木门无法阻拦一位神去探听他想听见的内容,但是他不在乎,他也不害怕在神面前表现出敌意与警惕。
瞪着爱徒那张颇为茫然的脸,老人冷声逼问道:“你和他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年轻人慢慢眨了眨眼睛:“如果您指的是阵营与立场关系,我们之间是可以互相深度信赖的合作者。”
“如果您指的是我们之间的人际关系,”他平静且毫不质疑地回答道:“他是我的恋人。”
哪怕心里几乎可以断定了,但是听人真正亲口承认带来的刺激,还是令德尔斯·拉伯雷不由后退了几步,有些不堪重负地闭了闭眼睛——但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恋人?不是情人?”老人拒绝了学生担忧的搀扶,颇为严厉地挑剔道:“这是他亲口告诉你的?”
在希尔维语中,“情人”和“恋人”的词意相差很大。前者的寓意是非常轻佻的,基本上等同于性伴侣,很多贵族会同时拥有许多情人,他们的每一位情人也可能会拥有多位情人;后者则不同了,要不是有法律保护的夫妻,要不就是双方拥有着吟游诗人口中那些真志不渝、生死相依的“爱情”。
“准确来说,这一点应该是我们双方在经过验证后,一起达成了共识。”诺瓦认真地和自家老师解释道:“毕竟我们都不是为了排遣无聊和欲望、从而随意和人发生关系的人,所以不是情人,是恋人,我不理解马格纳斯为什么会对此产生误解。”
——也许是对方并不认为一位神会真心实意地、长久地“爱上”一个普通人。
“是‘你’不会做出这种龌龊的事。”老人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自家不省心的学生,这小子平日里又冷又硬,倔得简直像块石头,怎么会忽然在这种事上突然犯浑?
肯定是有人诱骗了他。
“他也不是这样的人。”诺瓦不由皱了皱眉:“您应该相信我的判断能力。”
“以后呢?”他的老师毫不客气地反问道:“就算他现在很好,可是以后呢?万一他展现出新的变化,比如暴力与欺骗;万一他对你失去了兴趣,选择去追逐另一个恋人;万一他甚至开始憎恶你……身为一个普通人,你有从一位神明身边全身而退的能力吗?”
老者疲惫地叹了口气,慢慢坐了下来,他看起来变得越发苍老,苍老而虚弱:“而且你有没有想过,神能活多久?就算你们始终恩爱,等你白发苍苍垂垂老矣,他却依旧保持着这幅青春年少的模样……”
良久,拉伯雷听见他的学生一字一句地说:“可是您所说的这一切可能性,全部都不会真正的、彻底的、杀死我。”
“……”
“我承认,这是我活了这么久以来,最不理性、最为危险、风险程度最高的赌注。”镜片后那双烟灰色的眼瞳平静清澈如初,仿佛早已看透了世间的一切苦楚、悲伤与灾厄。
“但是与此同时,我很确定我会有能力,并且始终有能力去承担因为我的个人选择、从而导致的一切后果,”他冷静地剖析着自己,傲慢至极,理智至极:“换句话来说,他杀不了我。”
“我依旧不理解什么是爱。”年轻人非常坦诚地展示着自己那冷峻的病态:“但是我很确定,我不仅仅是在权衡利弊,不仅仅是因为他展现给我的‘温柔、理解、鼓舞与包容’的情绪价值,或者是他提供给我的一切披着神明光辉的利益,从而选择了他。”
“我选择他,更多是因为我发现我愿意真正地注视着他,无论是高尚伟大还是丑恶卑劣,无论是靡坚不摧亦或孱弱不堪,无论他是谁,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都将注视着他,并且亲自解答他所创造的任何一种可能性。”
“而这对我来说是很奇妙的。”学者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求知欲望:“我从不喜欢研究人类个体,渴望‘忠诚’与‘爱情’更是一种伪命题……但是我永恒地渴求着解答谜题。”
“——所以哪怕最终证明是无解,这个过程本身对我来说,依旧是一种答案。”
拉波雷沉默地注视着自己的学生,这并非年轻人冲动之下的抉择,甚至不是出于世俗的权衡。
他知道自己不能阻拦他了,就像不能阻拦一颗决意坠入大气的星星——不,更像是一颗好奇地故意靠近黑暗中另一颗同样孤独的天体,从而被重力牢牢捕获的星星,按照宇宙亿万年前规定的法则,与他的伴星不断相互交织旋转着……直到彻底相撞,相融,化为炙热而虚无的尘埃。
老人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肩膀疲惫地塌了下来,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妥协意味:“你已经下定决心了,是不是。”
“是,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答案。”年轻人认真而严肃地回答道。
“……从教你以来,我始终不看好你的许多选择,”德尔斯·拉伯雷慢慢地说:“只是你从来都不听我的,脾气倔得要命,和我一样。”
历史总是如此,年轻的人们总会一次又一次地挣脱老一辈搀扶着他们、却也禁锢着他们的手,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
见学生的嘴唇蠕动了一下,老人打断了他,声音忽而变得严厉起来:“可是你要记得一件事,如果他试图伤害你,不管他是个神还是什么东西……哪怕拼掉我这把老骨头,我也绝不会放过他。”
一种奇妙的情绪自胸口深处漫了上来,诺瓦有些茫然地体会着这种夹杂着温暖却一阵阵发涩的温度,他几乎是下意识依据基本逻辑反驳道:“……可是按照我的推算,哪怕以性命为代价,您成功报复他的可能性不超过百分之五。”
老头儿被噎得一梗,差点被这死孩子气笑:“所以你不要让我有报复他的机会!”
见人皱着眉试图张嘴继续辩解些什么,为了避免自己被爱徒活生生气死,拉伯雷没好气地补充道:“至少在我活着的这几年,别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等我死了,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到时候我也看不见,眼不见心不烦了!”
拉伯雷气哼哼地一把拽开房门,门外的金发神明正倚在墙边低头翻阅文件,神情平静而专注,仿佛对这场师生间的对话毫无兴趣。见老人绷着脸打量着自己,他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温和地笑了笑:“拉伯雷先生?你们谈好了吗?”
“得了,你明明知道那小子把你护得密不透风。”德尔斯·拉伯雷毫不客气地指出这一点:“如果你不要笑得这么得意讨人厌,还能装得更像一点。”
对方流露出略显惊讶的神色:“是吗?真有这么明显吗?”
拉伯雷:“……”
老人捂着胸口,懒得去看这俩一个比一个气人的玩意儿,不耐烦地让开一条道来:“滚滚滚,都滚,让我这个讨厌的糟老头子一个人安静呆一会儿。”
他得找个地方平复一下血压,并且为他被蛮横抢走的宝贝学生哀悼一番。
……可是这里是我的书房。诺瓦刚想指出这一点,但在瞧见老爷子黑如墨汁的脸色后,还是默默闭上了嘴。
——于是二人从善如流地“滚”了。
四周无人后,另一人的手指立马缠了上来,钻进教授的掌心,与他五指相扣。
垂眼看着自家明显有些走神的恋人,救世主的声音温柔动听得简直令人心头发颤:“教授?您在想些什么?”
“……老师他比我想象中妥协得要更快些。”他还有一整套说辞没说。黑发青年眉头微拧,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我理解老师他的顾虑,但是我不太理解,依据老师执拗的性格,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退让?”
“也许是因为,他是爱你的。”阿祖卡将手指轻轻拢在另一人的后颈上,心情很好地细细抚摸着,闻言耐心地解释道:“爱有很多种方式,有时充满占有、控制与摧毁欲望,有时也会选择无私地支持、理解与包容。”
前者比如对方的母亲,还有他那个暂时毫无威胁性的堂弟。至于后者……
阿祖卡忽而脚步一顿,趁着教授尚在走神,转身捧起对方的脸颊,在那微微张开的嘴唇上轻柔虔诚地吻了一下。
“所以我很高兴,亲爱的……非常高兴。”他的声音像风一般轻柔:“其实您是爱着我的,不是吗?”
奥雷和玛希琳面面相觑。
他们曾支援过白塔大学的学生,自然认得院长老头儿。但确实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位在前世因“渎神”而“畏罪自杀”的先知一边慢吞吞地将面包掰开,丢进汤里泡软,一边毫不客气地训斥着曾如可怖的阴云般压抑在整个帝国低空、直到成为所有人的噩梦的猩红暴君不该大清早就喝冰咖啡。
前世不是没有人试图找出这位几乎是横空出世的暴君的“弱点”,不论是血亲,师生,好友或者情人……奈何所有人都毫无所获,对方就像是一个站在海洋尽头唯一一块礁石上的人,孑然独立,一无所有,是毁灭世界的大海啸中最后一个幸存者。
但是现在,那位陛下正在奥雷和玛希琳悚然的眼神中小声辩解道:“老师,天气已经很热了。”
“你忘了你上学那会儿搞课题写论文写疯魔了,废寝忘食的,天天吃冷透的饭,结果胃疼晕倒在课堂上的事了?”老头儿一点儿也不打算给他留面子:“为了救你,我还特意找了个长青树学院的治疗师,结果刚一清醒你就把枪抵人家脑门上——你个死孩子在学校里居然还随身带枪——结果差点把那个治疗师吓得尿裤子,告别时都不敢看你的眼睛,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道过歉了。”黑发青年的嘴角慢慢绷了起来:“刚清醒时就看到有人冲我施法,我以为是我叔叔派来的人。”
快成年的那几年,他那个叔叔各种小动作不断。当时他差点以为对方终于准备冲他动真格了,谁知闹了个乌龙。
“早就让你解决掉他,你不听,说什么不是时候。”拉伯雷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对了,你那个狂得欠教训的堂弟怎么样了?”
“他在我这里。”他的学生乖巧地回答道:“别担心,他闹不出来什么大乱子。”
“那你也得小心些,防着点。”老爷子啧啧了几声,若有所指道:“有些人啊,那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奥雷和玛希琳:“……”
完全插不进去话。
奥雷瞥了一旁的阿祖卡一眼——那家伙神色不变,温柔平和的笑简直像是焊在脸上似的。他也不急着插嘴,只是撑着脸,微笑着静静听师徒二人讲话,顺便恰到好处地没收了教授手边没喝几口的冰咖啡,换成一杯温热的牛奶。
诺瓦:“……”
他面无表情地别开头去,嘴唇一点点抿紧,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沉低落起来,看得拉伯雷嘴角直抽搐。
——他都不知道该呵斥那个有欺负逗弄学生之嫌的混账,还是该夸奖对方干得漂亮了。
早餐后,诺瓦难得抽出时间,带着自家恩师在自家地盘逛了一圈。他们参观了船坞,参观了学校,参观了正在修建中的公共医院——途中老爷子还被龙群吓得一大跳,在得知那群龙、尤其是那只关押在地牢里的末日领主幼崽的来历后更是神情颇为复杂。
龙骑士啊……
然后他们又前去旁听了一节公会新开设的术士答疑课。也是巧合,恰好撞上了大致伪装容貌后的波西·布洛迪第一次担当主讲人。请救世主为二人施加了混淆法术后,教授就这样带着自家老师大摇大摆地混了进去。
课堂乱糟糟的,座位上什么人都有,尤其在发现新的主讲人不过是个刚成年的、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崽子,还只是个普通人后,许多学生顿时不再将他放在眼里。哪怕年轻的主讲人用教鞭敲了半天黑板,底下依旧一片嘈杂,甚至还有人怀疑这是黎民党在戏弄他们,大喊着要求换人,至少得是个有经验的术士,而不是一个嘴上没毛的小鬼。
自从成为术士后,波西·布洛迪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他站在讲台上,脸色异常阴沉难看。如果他的实力如初,只要随便挑一个人杀鸡儆猴,自然就能让这群愚蠢可笑的平民术士立即噤若寒蝉着明白什么叫尊重强者。
但是现在,这群他从来都看不上眼的平民术士才是强者,而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激怒了这群“学生”,他甚至可能会被反过来轻松杀死。
波西深吸了口气,心中不断默念着这是哥哥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千万不能搞砸了。黑发少年黑着脸走下讲台,挑了一个没有和众人一同起哄的、看起来沉稳些的学生,用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你,有什么问题。”
那也是个少年人,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只是更加瘦弱些,被他一看便下意识哆嗦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额,主要是关于法术共鸣三定律的……”
还没等他说完,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已经大声嘲笑起来:“小鬼,你不会连《基础法术理论》都没读完吧?三定律?开什么玩笑!老子七岁那年就背得滚瓜烂熟了!”
教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那男人顿时更加得意,嚣张地冲着波西破口大骂道:“这堂课是花了老子的点数换来的,老子没他妈的狗屁工夫看两个毛都没长齐全的小崽子过家家!快点找个有本事的人来,否则——”
他瞄准了波西脚下的石砖,威胁性地甩了一道法术,于众人的惊呼与叫好声中,砖石的一角顿时被炸裂了,碎石四处飞溅。
波西却是冷静了下来:“你叫什么?”
这一刻他完全无视了对方随时可能将他的脑袋炸开花,反倒大踏步着逼近了那个男人,探过脑袋看了眼那贴在座位上的学号。
“你的学号是十四号,因为破坏课堂秩序、损坏公物,扣除一点点数。”波西面无表情地翻开记名册,毫不犹豫地在对应那行打了个叉。
十四号愣了半天,顿时恼羞成怒地握紧了拳头:“你他妈找死——”
原本混在学生中的逐影者已经准备出手了,却听见那黑发少年轻飘飘地说:“每当你吟唱咒语时,都会发觉回路反应迟钝,无法流畅使用法力,对不对?”
男人脸上的表情凝固了,良久,他结结巴巴地反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波西冷笑一声:“因为你口齿不清,特别是‘si’的发音非常模糊,而这一音节几乎是所有吟唱必备的中间词——我想这位先生应该还不足以进行无吟唱施法吧?”
那个男人顿时涨红了脸,他张了张嘴,环顾四周了一圈,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好灰溜溜地低下了头。
“现在回到你的问题上来。”波西转向最初提问的瘦弱少年:“共鸣三定律确实是最基础的法术理论,但其深层应用也是最为广泛的,几乎任何法术的形变都无法脱离它的桎梏——你可以放心大胆地提问。”
拉伯雷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一幕:“你是怎么做到让布洛迪家族的小少爷纡尊降贵跑来教这群平民的?”
“很简单,”诺瓦慢吞吞地回答道:“他想证明自己,而我身边的其余人,现在他都打不过。”
这话虽是实话,听起来却损得要命,老爷子顿时无声地大笑起来。
随着波西轻而易举地回答了几名术士的问题之后,此时教室里的氛围已经完全变了。起初起哄最凶的那几个人纷纷伸长了脖子,生怕漏听任何一个单词,直到下课铃声响起,被催促了几番,这些术士才恋恋不舍地散去。
波西站在讲台上,长出了一口气。真是累人,甚至比和圣巴罗多术士学院的同学对练还要累,尤其是要忍着不去痛骂这群家伙蠢货的冲动,他真不知道哥哥究竟是怎样长期容忍那群愚蠢的学生的……
正想着,一个他不曾预料到的声音忽然从空气中冒了出来:“干得不错。”
语气平铺直叙,冷淡无波,但是波西立即猛地抬起头来,惊喜地朝着那凭空出现的人影瞪大眼睛:“哥哥!你怎么来了?你是特意来为我加油的吗?”
教授:“……”
教授:“你可以这么想。”
其实就算他不亲自来看,逐影者也会将情况汇报给他,真是恰巧。
但是波西却对此感到分外满足,他有些忐忑地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表现,发现没有任何差漏后,又继续开开心心地围着兄长转:“哥你不知道,刚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那个十四号要打我——”
“他不会打你。”诺瓦瞥了他一眼:“如果他真敢动手,逐影者会出手的。”
明明很高兴,波西还要强行压住不断上扬的嘴角,故作矜持道:“嗯,我知道哥哥会保护我的。”
“……”
教授沉默了下,决定转移这有些诡异的对话走向:“截至目前,在你看来这一批学员中有哪些人值得重点关注?”
波西愣了一瞬,他一时没想到会突变考核现场,顿时有些紧张地努力回想了下,勉勉强强地挑选道:“六号吧,这个人实力还稍微强一点吧,其余人都平庸得……不值一提。”
兄长的烟灰色眼瞳冷淡地注视着他:“只是实力问题?”
波西顿时结结巴巴起来:“怎、怎么了?”
黑发青年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有些失望似的缓缓垂下眼睛,波西顿时感到心脏一紧:“那家伙是个探子,或者卧底,他一直在旁敲侧击打听你的身份——你没发现?”
第284章 卧底
“六号”霍恩其实是王庭议会暗中培植的探子,他奉命前往黎民党盘踞的莫里斯港卧底,寻找机会加入黎民党,博得高层的信赖。一方面向王城传递相关情报,另一方面伺机而动搞些破坏。
任务初始阶段并不艰难,这群叛党尚且处于兴起之际,急需人手,尤其需要人才。霍恩凭借术士的身份轻而易举便和叛党搭上了线,这群人组建了个什么“公会”,身为一个聪明的卧底,霍恩不难看出黎民党是想借此把控民间的术士与武者力量。
不过这对霍恩来说是个好机会。他为自己捏造了一个被教廷迫害排挤、对现行体制充满怨恨的形象,故意有意无意地在几位主讲人面前恰到好处地表现出自己的好学与天赋,小心把控在一个引人注意却又不至于令人怀疑的程度。果不其然,在霍恩快要不耐烦之际,终于有黎民党的党内人士向他伸来了橄榄枝。
他的新上司带着一种傻乎乎的天真,异常诚恳地告诉他,现在党内缺人手也缺资源,雇不起靠谱的术士教师,奈何黎民党需要培养一批属于自己的术士力量,而他的水平已经足以应付初学者了——如果他愿意出手相助,未来黎民党一定不会亏待他。
看出来了,这是群穷鬼。霍恩心里不屑地嘀咕着,甚至不知道从哪找了个普通人跑来教导一群术士——虽然那小子水平真不错,也许是家学渊源,他还暂时看不出深浅。
但是身为一名卧底,霍恩当然是一口答应了,表现得对未来的愿景激动万分。一切都顺利得过分,霍恩有信心,他能以此为起点,顺利进入黎民党的核心圈子,自内部撕咬这群叛党的咽喉,圆满完成任务……个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