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下一张张脸简直如默然无声的黑沉海洋,而海洋的起源竟是一群走上街头的学生热情愚蠢的号召——只是学生,甚至大多数是普通人,在他们眼中轻易就能杀死的存在——可是为什么不现在就动手?为什么不冲眼前的人群发动法术,惬意欣赏卑微存在的四散逃窜和惨叫哀嚎呢?
一个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高瘦,戴着眼镜,学者模样,身披半旧的大衣,微卷的黑发贴着他苍白的额头。
“我是诺瓦,白塔大学神学院一名普通的神学教授。”对方很是平静地自报名号,周围的镇民轻微骚动起来——许多人认出了他,大名鼎鼎的《黎民报》的主编先生。
“退后!”一名裁决者厉声呵道。
对方置若罔闻,随着他不疾不徐地步步靠近,数道光链忽然擦着那人的脚尖砸了下去,顿时激起大团的雪雾和一阵惊慌的叫嚷——但是等到雪雾散去,那双烟灰色的眼睛依旧清晰显露出眼前裁决者的倒影。
“我向奥肯塞勒河起誓,接下来我所说的皆为事实。”
现场渐渐变得安静,所有人都睁大眼睛望着他——哪有人起手就是向奥肯塞勒河起誓的?但是黑发青年的声音没有丝毫犹疑,一字一句如惊雷般砸落。
“我要实名指控异端裁决所自甘堕落,背弃光明,与渎神异端一同协作,杀害伯爵之子比尔·法姆,诬陷白塔大学学生马代尔·拉比,致其背负异端恶名并被迫自杀。”
一片寂静,空气简直都像是凝固了,在场众人不由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异端裁决所和异端进行合作?这简直是世界上最荒诞不经的笑话。
但是现在笑话似乎要成真了,白塔青年会的会长伊凡·艾德里安从人群中将一人踉踉跄跄地推了出来,随后一把摘掉了对方带在头上的麻布袋。
艾森·帕斯神情呆滞地注视着虚空,看来逐影者确实将他“照顾”得很好。
万众瞩目的艾德里安忍不住心里直犯嘀咕。那天晚上他甚至以为自己在做噩梦,因为在瞧见那名逐影者倒下后,不知怎的他也直接晕了过去——结果等他醒来,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梅森夫妇也还活着,甚至就在他不免为那个年轻活泼的逐影者感到神伤,为其哀悼时,那家伙直接在他身后拍他肩膀,吓了他一大跳。
——当时他差点以为“黑夜与死亡之神的信徒可以起死复生”这种离奇的传说居然是真的了。
在得知教授要见他时,艾德里安一路惴惴不安,满心想着对方一定是一位身份特殊、怀揣远大使命的大人物,伪装成神学教授蛰伏在白塔大学里。结果见到人后脑子一短路,上来就是一句“您终于要将我杀人灭口了吗?”
……然后他清晰看见了那位先生眼中嫌弃的鄙夷。
那位曾是他的教授的神秘大人物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签订灵魂契约,退出白塔青年会,对所见所得守口如瓶,逐影者将不再随身保护他。二是深入协助此次行动,并且严厉告诫他会很危险,但也会尽力保障他的生命安全。
艾德里安只感到自己兴奋得浑身都在发抖,某种可以预见的未来,令他几乎不假思索着答应了第二个选择。结果等到独自冷静下来,嚼着从教授那里成功顺来的小饼干,艾德里安这才发现这分明是一种变相的“杀人灭口”。
……但是可悲的是,他甚至十分赞同对方的这份“冷酷” ,并开始觉得之前认为此人“为人清高”的自己是个十足的傻瓜。
艾德里安回过神来,便瞧见艾森·帕斯在众人的注视下张开了嘴。
“我向奥肯塞勒河起誓……”
立即有裁决者认出了他。
“一位贵族!”为首的裁决者厉声呵斥道:“你们怎么敢绑架一位银血贵族?!”
他暗中做了个手势,示意其余裁决者直接将人拿下,不要再让他们说出些不得了的东西 。
但是没有人动手,为首者惊怒交加地向一旁看去,却见左右的裁决者脸色惨白,眼珠爆凸,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珠,仿佛在和谁较劲——偏偏他们一动都没有动,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控制住了似的,只得任由状态怪异的艾森·帕斯嘴巴一张一合着,吐出些惊天动地的东西。
他直接在众人面前清晰交代自己如何目睹比尔·法姆奸杀女祭司瑟西,异端裁决所如何要求他去找神学教授的麻烦,他如何在爱欲神殿的威胁下投毒杀死比尔·法姆,并试图栽赃诺瓦·布洛迪,未成功后异端裁决所如何决定从神学教授的学生下手,试图逼迫对方指认自己的老师,奈何那名叫马代尔·拉比的学生直接选择了自尽……
人群躁动起来。白塔大学的学生想起自己无辜惨死的同学,看起来十分想扑上去,用牙齿咬住他的喉咙,但是教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无波。
“你可敢向奥肯塞勒河起誓,以上所说的一切皆为事实?”
“我起誓。”
“爱欲神殿如何控制你的?你们之间都有哪些交易?”
“我不能说,我真的不能说——”
“异端裁决所是否在明知你已背弃光明的前提下继续与你合作?”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艾森·帕斯的额头上滚落,他的嘴唇轻微蠕动,原本失去焦点的瞳孔剧烈颤动着,似乎在压抑某种冲动,但他终于张开了嘴:“我——”
“闭嘴!你这异端!”一名裁决者忽然暴起,手中长剑寒光一闪,竟是贯穿了艾森·帕斯的胸膛。对方瞪大眼睛,五官剧烈扭曲起来,捂着胸口嗬嗬几声,便悄无声息地瘫软了下去。
那名裁决者满目赤红,手指发抖,神情极为亢奋,看起来恨不得扑过去,在已经倒在地上的尸体上再戳七八十个窟窿——但是很快他被同僚拽住了,为首的裁决者气急败坏地在对方脸上重重扇了一记耳光,打得他嘴角顿时绽出血来,一张嘴就吐出几颗牙齿。
为首的裁决者压低声音怒斥道:“你疯了吗?!”
原本人证的状态明显不对,他们完全可以声称有心人对其施加了法术,其证词自然不可信——这下好了,无论怎样辩解都像是急于杀人灭口。更何况这是一名贵族!在无审判的前提下当街杀死贵族,王庭那群嗅到血腥气的老狐狸绝对会发疯似的追咬,整个异端裁决所都会因此惹大麻烦!
那名裁决者似乎被一耳光打醒了,他迷茫地低下头来,看着自己手中尚在滴血的长剑,顿时如被烫到了似的,直接将剑丢了出去,任其砸在雪地上发出闷响:“不是我……”
他茫然地看着同僚,举起手来惊慌地重复道:“不是我,我没有想要——”
但是没有人听他辩解,见异端裁决所居然嚣张到当街杀死证人,愤怒的人群蜂拥而上,竟逼的十几名向来威风凛凛裁决者后退着缩成一团——为首者突然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更早些申请支援,否则现在怎么会陷入如此被动境地?
“最后一次警告!退后!你们这是要攻击光明神的使者吗?!”光链在他周身如扭曲的光蛇,触及雪地时发出刺耳的噼啪声,雪立即随之消融。
好在异端裁决所的裁决者们都是术士和武者,为首者不由庆幸地想,也许只要杀死几个带头的人,便能令这群发了疯似的平民冷静下来,重归那副怯懦温驯的模样。
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对上术士,巨大的伤亡看起来似乎不可避免了——但是一人直接率先冲了过去,视那些耀武扬威的光蛇如无物,一个正踹便将为首的裁决者掀翻在地。
“听他放屁!”
对方娴熟地将人捆住,一脚踩在裁决者的脑袋上,振臂高呼道:“如果就连异端裁决所都不再守护光明神的荣光,那么便由我们白塔镇人来审判这些背弃光明的叛徒!”
艾德里安嘴角抽搐着,便瞧见那个名叫达尼加的逐影者抽空得意地冲他眨了眨眼——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家伙分明是黑夜神的信徒。
隐藏在人群中的逐影者这个时候便派上用途了。无论是谁想要攻击平民,他们便立即趁乱动手,令其失去行动能力,最后裁决者们竟被一群普通人夺走了武器,绑住了手脚,嘴也被不知从哪里捡到的破布堵住了,数不清的拳脚雨点般落在身上。
眼见马上要因暴乱闹出人命了,白塔青年会的学生终于上前制止了群情激奋的人群。
白塔青年会的会长伊凡·艾德里安当众宣布,从今天开始,“白塔青年会”正式改名为“审判协会”,并站在高处大声宣读他们连夜起草的《审判宣言》,表示将坚定不移地捍卫正义与公平,将教廷内部一切侵害平民权益、背弃光明神旨意的行为进行审判与清理。
接下来人群涌进了光明教堂,审判协会将这些失去行动能力的教士与裁决者押上步道台,当众挨个宣读这些教士犯下的罪责。
“死刑!”一个人在台下大声呼喊起来,很快赞同的呼声连成了一片。
“吊死他们!”
“砍掉他们的头!”
艾德里安看见教授冲他微微点头,于是他转身看向如待宰牲畜般的白衣教士们,只感到自己的声音在因激动而发抖。
“你们还有什么想为自己辩解的吗?”
有人开始痛哭流涕着哀嚎求饶,也有人开始对着他们破口大骂。那个为首的裁决者却在此刻冷静下来,异常冰冷地注视着这群他从未正眼看过的普通平民,就像要将他们的每一张脸都深深映入脑海里。
“你们完了。”他沉声道:“光明将永远诅咒你们这些肮脏的亵渎者。”
“是你们完了。”
一个人打断了他,裁决者对上了一双冷漠无波的烟灰色眼睛。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在与一面澄澈的银镜对视,其中清晰倒映出他因恐惧而颤抖的灵魂。
“光明与荣耀之神泽菲尔不会赐福卑鄙之徒,罪恶的灵魂必将堕入深渊,永远忍受来自魔鬼的噬咬与折磨……”黑发青年一字一句冰冷有力,直到看见真切的彻骨恐惧终于一点点爬上了裁决者的眼底——对方竟然是真心实意信仰着光明与荣耀之神的,并且真实畏惧着被神明唾弃的后果:“而你们令光明折损,令荣耀受辱,难道你真的认为可以在死后坦然投入光明的怀抱吗?”
其实比起海洋之神欧德莱斯的暴虐无常,爱欲之神阿娜勒妮的纵情放荡,黑夜与死亡之神萨缪尔的冷漠避世,光明与荣耀之神泽菲尔留下的教义,除了贪恋权势虚名、对外攻击性强烈之外,竟已经是看起来最正常、也最符合普世价值观的一个了,也无怪这位神明成为了安布罗斯大陆的普遍信仰。
但是自宗教诞生以来,它便注定不会是完全为神明服务的产物。
人类脖颈断裂的时候和屠宰牲畜时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垂死挣扎,一样的崩溃惨叫,血直接溅到了光明教堂的天花板和彩窗上,教士尊贵的头颅在围观人群的惊呼与叫好声中飞了出去,在地板上咕噜噜地打了几个滚,双眼还死不泯目地圆睁着。
负责行刑的是伪装身份的达尼加,一旁几乎从未见过血的、白塔大学的学生们脸色极其难看,有人忍不住蹲在一旁开始不断干呕,但是艾德里安始终逼着自己死死盯着眼前这一幕,私刑绝不能取代公正的审判,这是他必须要直面的东西。
就在艾德里安感到自己马上就要晕过去时,他忽然瞥见梅森夫妇正站在人群里,俩人相互搀扶着,泪如雨下,梅森太太手中还抱着孩童的衣物——一种无形的力量忽然支撑住了他,他感到眼眶同样开始发热。
教士的脑袋被一个接着一个砍去,浓稠的血水在地上浮起薄薄一层,所有人的脚下都是一片腥臭。直到现场只剩下一名最年轻的教士——对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已经吓得浑身瘫软,涕泗横流。
艾德里安翻看了一遍手头资料,发现针对此人的指控不过是收取贿赂,除此之外对方称得上干净。想起教授的叮嘱,他犹豫了下,直接大声询问在场镇民的意见。
“放了他吧!”
镇民们交头接耳了一阵后,有人大声喊道:“他还是个孩子,也没有做过太坏的事,放了他吧!”
于是审判协会的成员开了一个简单的临时会议,通过举手表决后,决定不判对方死刑。达尼加砍断了捆绑那名年轻教士的绳索,任由对方连滚带爬着从布道台上逃了下去。
治安官这时才姗姗来迟,懒洋洋地挥舞着棍棒试图驱散人群——结果在教堂门口瞧见这血腥至极的一幕后全部吓傻了,竟然没人敢上前制止,更别提逮捕凶手。直到人群渐渐离开,他们才敢战战兢兢着摸进这座已经被血色染红的教堂里,为那些死去的教士殓尸。
第128章 献祭
这场史称“凛冬审判”的暴动震动了朝野,甚至惊动了教皇冕下。愤怒的辉光教廷要求王庭派遣军队处理这些胆大妄为的暴民,结果向来雷厉风行的王后却是变得莫名温吞谨慎起来。各种大大小小的会议开了又开,就是迟迟不肯下令。
最令辉光教廷感到惊惧的是,许多学者、知识分子、工会、农会甚至商人和新兴贵族都在为这群暴民说话,在报刊上公然支持学生,《黎民报》更是发文号召全银鸢尾帝国“有良心的青年人”为审判协会提供精神和物质方面的支持。
不知不觉中,辉光教廷竟已得罪了太多沉默的人。
很快,全国各地竟接二连三地爆发了多起类似的“审判”事件,大多都是平民在半夜摸进光明教堂,将那些毫无准备、惊慌失措的教士绑了起来,当众“审判”后用镰刀砍掉了他们的脑袋。以至于各地光明教堂一入夜便不得不闭门墐户,安排人手巡逻。
一场席卷世界的风暴在古老的帝国上空不断盘旋酝酿着,身处风暴中心的人却显得极为淡定,以至于某位女祭司在深夜翻进白塔大学时,本以为会瞧见神选之人从睡梦中惊醒后惊慌失措的模样——结果那家伙还坐在办公桌前写些什么,浑身都是阴郁的煞气,仿佛随时要杀人。
轻薄的月光下,美艳绝伦的女人慵懒地靠在窗沿,薄纱之后的绯色眸子眼波流转,仿佛有条水蛇在她的声音里蠕动:“怎么样,亲爱的,喜欢我送给你的大礼吗?”
她指的是那个突然暴起杀死艾森·帕斯的裁决者——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份“大礼”。
对方顿了顿,头也不抬地继续用红笔重重挥就两笔,仿佛要借此劈开纸张——女祭司瞥见了一个愤怒的红叉。
阿帕特拉:“……”
她莫名感到浑身一阵发毛。
“甜心,别不理我呀。”女祭司故作委屈地嗔怪道:“人家都不怪你上次从血色集市逃跑的事了,还千里迢迢地跑来白塔镇找你,难道你就不肯为像我这样痴情的可怜女人付出一点点怜悯与耐心吗?”
教授总算掀起眼皮,给了她一个正眼:“您所谓的痴情是指逼迫卡莱顿小姐和我发生性关系吗?”
“啊呀,难道是因为她不够美丽纯洁,还是不够妩媚诱人?”女祭司大惊小怪着捂住嘴,语气就像在挑选一只羔羊的肥瘦:“也是,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可惜亲爱的阿娜勒妮看上了她,我又怎能拒绝她的要求呢?”
话是这么说,她的脸上忽然飞快闪过一丝阴郁的愤恨。
诺瓦冷冷地看着她:“因为我不是恋童癖。”
阿帕特拉立即咯咯笑了起来:“当然,如果您想要我的话——”
“我不喜欢女人。”教授直接打断了她,没等对方张嘴,又将话头堵死了:“也不喜欢男人,更不喜欢非人生物,再敢耍这种手段我就杀了你。”
他真心实意地厌恶这种人为制造被生殖欲望控制大脑的蠢货的下流手段。
刚想说爱欲神殿里也有少量男性神妓的女祭司:“……您可真是个冷酷无情的男人。”
对方没有理她,他看起来因工作与熬夜显得颇不耐烦,暴躁的阴翳郁结眉间——但他确实是一个苍白漂亮的年轻人,冷漠、傲慢与隐隐的神经质无损他的气质,反倒挑逗起人们想要看见他脸上是否会出现更多不一样的表情的欲望。
阿娜勒妮一向喜欢这种具有挑战性的猎物。曾有个举世闻名的美少年高傲地拒绝了女神的求爱,于是她费尽心思地缠着他,追逐他,直到对方在身边亲友一个接着一个惨死的崩溃下选择和女神堕入爱河,再残忍地将他抛弃,令他在绝望中投水而死。
“有人要杀你,我的小甜心。”女祭司忧愁地说。
“很多人想杀了我。”教授冷冷地说:“辉光教廷想杀了我,爱欲神殿也想杀了我。”
“别误会我亲爱的同僚,”阿帕特拉摇了摇头:“她们只是想为可怜的瑟西复仇,谁叫她如此不幸,遇见的两个男人都这样差劲——”
“真的吗。”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也许是那双烟灰色的眼睛太过冰冷透彻,以至于阿帕特拉发现很难与他进行长时间的对视。
“到底是谁将‘瑟西’推向了比尔·法姆?”教授的声音同样毫无情感:“一个声名狼藉异常难缠的暴虐贵族,还喝醉了酒,当然要由被卖进神殿里的异教徒女人来招待。”
女祭司愣了片刻,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直到笑声越来越尖锐,越来越歇斯底里。
诺瓦平静地看着她发疯,直到对方终于镇定下来,用涂抹了鲜红甲油的手指拭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甜心,你这是在同情她吗?”阿帕特拉的语气极为轻柔:“同情一个不愿意向阿娜勒妮奉献全部爱意的婊子?”
“还有艾米莉亚·卡莱顿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婊子,阿娜勒妮选中了她,她竟敢跑来祈求你帮她逃跑——”
那张精致美艳的脸因怒火而剧烈扭曲,教授仔细判断了一下——是嫉恨,如毒蛇般嘶嘶缠绕着的嫉恨。她真心实意地嫉妒着被爱欲之神选中的卡莱顿,又真心实意憎恶着没有归顺爱欲之神的瑟西。
一个非常善妒的……狂信徒?
“别担心,甜心,我不是冲你发火。”对方总算冷静下来,柔声细语地同他解释道:“毕竟阿娜勒妮喜欢你,所以我也喜欢你,哪怕你是个聪明又淘气的坏孩子~”
她咯咯笑着,吐气如兰,试图用冰凉纤细的手指去勾黑发青年的脖颈:“但是没关系,谁让我们都喜欢你呢,陷入爱情的女人总是愚蠢的,我会心甘情愿被你欺骗……”
对方随手抄起桌面的一本书,啪得一下打开她的手。
“别碰我。”
“哎呦,真是粗鲁的男人。”阿帕特拉委屈地捂着手抱怨着:“人家费心费力地从献祭派那群疯子手里保护着你的安全,你居然这么对人家……”
总算听到关键信息了,教授不动声色地继续试探:“难道你不是那些人中的一员吗,难道你没有对此推波助澜吗?”
“我怎么可能和那群因为不被神明注视发了狂的可怜虫是一伙儿的?”女祭司不屑地轻哼道:“那些妄想揣摩神明心意的疯子,哼……”
“要我进异端裁决所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那群白袍子不过是些工具罢——”女祭司忽然反应过来了,她盯着眼前面无表情的黑发男人,狡黠地微笑起来;“亲爱的,亲爱的。你在套我的话?”
“你认为这是我应该知道的。”诺瓦微微眯起眼睛:“看来死在异端裁决所监牢里的外来者就是‘献祭派’中的高层人员,那些人试图通过杀了我来召唤神明,生命之子也由他们掌控。”
“我的阿娜勒妮,我真喜欢你思考的模样,”女祭司呻吟般地叹息着:“让我想一口一口地吃掉你。”
但她不再透露任何一个字,只是肆无忌惮地感叹道:“说真的,甜心,你比我见过的任何愚蠢肮脏的男人都要可爱——你真的不愿意让我带你共赴极乐,一起为我亲爱的阿娜勒妮献出至高无上的爱欲吗?”
“……”
“宝贝儿,你这试图杀了我的眼神也好迷人——”阿帕特拉露出了仿佛被人诱惑的陶醉神情,再次试图伸出手臂去勾黑发青年的脖颈。
但是那人只是冷漠地注视着她,女祭司忽然一顿,薄纱后看似柔软迷离的眼睛立即变得冷冽犀利起来,从刚才便若有似无环绕在她周围的危险预感,在此时此刻彻底变得令她浑身汗毛倒竖。
“看来你身边还有不少坏孩子呢。”她意有所指地说,机敏地后退了几步,与人拉开距离——果不其然,那如针扎皮肤般的危险预感稍微变得轻微了些许。
她知道神选之人身旁有一个或者多个神秘强者,否则对方仅凭普通人的身份如何完成如此恐怖的局?但是现在看来,此人大概比她想象中可怕得多。
狡猾的女祭司当机立断选择了逃跑。她直接抛给人一个甜蜜的飞吻,留下一句“记得想我哦”,便随即消失在了窗外,只留下教授独自坐在桌前沉思。
一只温热的手轻柔地扶在他的后颈上。诺瓦愣了一下,仰起头来,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瞧见救世主微微紧绷的下颌——这家伙的心情似乎并不美妙,为什么?
“我今晚没有偷喝咖啡。”教授警惕地盯着他,生怕这家伙借题发挥克扣他本就少得可怜的咖啡份额。
他强调道:“哪怕这些愚蠢的学生论文让我大脑发胀,我也没喝。”
“……”
对方似乎无奈地轻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他的后颈,声音像一阵柔和的雾气:“交给我吧,我会帮您把剩下的批改完成,并且明天把让您生气的学生训斥一顿。”
某位助教先生总能语气温和态度良好的将人训到真情实感着羞愧痛哭。
“那你生什么气?”教授皱起眉来,严肃而挑剔地打量着他。
另一人顿了顿:“我只是不喜欢看到有人这样……不怀好意地刻意接近您。”
哪怕他的教授已经表现得异常冷漠,但一种阴暗膨胀着的非理性情绪依旧在噬咬着他的大脑——尽管表面上他依旧温柔如初。
“她确实不怀好意,但不是为了接近我。”
见此人似乎没打他的咖啡的主意,教授松了口气,认真地分析道:“她同样将我看作爱欲之神阿娜勒妮降世或者复活的关键——为什么?”
第129章 误解
夜色深沉,白塔镇狭窄的街巷深处,雪被来往的人压实了,踩上去嘎吱作响。天空飘着细小的雪花,在地上落下一层虚假的莹白。
偶尔来往的路人皆裹紧了外衣,甚至连张嘴诅咒寒冷的力气都不愿消耗,生怕些微暖意会从口中呼出的白气中逃脱。
几乎没有人发现,一个身披兜帽斗篷的人影正从过路人身旁经过——对方身姿挺拔,步履轻松,不紧不慢的,偏偏覆着一层浮雪的街道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人影忽然在无人的街巷深处停住了脚步,微微偏过头来——在来者眼中,哪怕他只露出了一小截弧度优雅的下颌,都在雪光的折射下显出令人移不开眼的光彩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