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骋一言不发,只是越发收紧了环在林早腰上的手。
林早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嗯?”
傅骋却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的面庞与呼吸都带着异于常人的冰冷,触碰到的瞬间,林早就被他冰得一激灵。
“嘶——”
傅骋垂下眼,目光越过林早的腰身,落在他赤裸的双脚上。
他哑声问:“怎么没穿鞋?”
他这样一说,林早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攀着傅骋的脖颈,往上蹦了蹦,赤脚踩在他的皮靴上。
傅骋了然,张开宽厚的手掌,扶住他的腰,帮他站稳。
林早挂在傅骋身上,笑得牙不见眼,有恃无恐地看着傅骋。
“忘记了。”
“还穿着睡衣。”
“也忘记了。”
傅骋下意识要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他穿,刚解开一颗扣子,忽然又想起什么,停下了动作。
不行,不能,不可以。
林早望着他,有些疑惑:“怎么了?”
“没怎么。”傅骋稍稍松开手,“上去把鞋和外套穿上。”
林早却看着他的衣服,歪了歪脑袋,目光疑惑:“你出门的时候,穿的是这件衣服吗?你有这件衣服吗?我没给你买过这件衣服吧?”
傅骋面不改色,解释道:“穿出去那件弄脏了,在外面又买了一件。”
“是吗?”林早熟练地伸出手,要摸摸他的衣襟,“多少钱买的?我看看料子……”
话还没完,傅骋就握住了他的手。
在林早再次开口之前,傅骋托起他的腿,直接把他抱了起来。
“上去穿衣服。”
“这套睡衣很暖和的,我不冷。”
“去。”
一家三口住的是自建房,一共三层楼。
一楼是傅骋的修车店和车库。
二楼是客厅、厨房和餐厅,三楼就是卧室。
傅骋抱着林早,来到三楼。
他在楼梯口停下,单手托着林早,腾出一只手来,从鞋柜里拿出林早的棉鞋,放在地上。
林早穿好棉鞋,傅骋却不再抱着他往里走,只是拍了拍他的屁股:“进去把我那件军大衣穿上。”
林早越发觉得古怪,朝他张开双手,疑惑地看着他:“都抱到这里了,不抱我进去吗?”
“我——”傅骋别开目光,低声道,“身上脏,就不进去了。”
在傅骋的强硬要求下,林早独自朝卧室走去。
楼道里、走廊上,因为电流不稳,白炽灯轻微频闪。
林早走到卧室门前,一只手扶着门,下意识回过头,看向傅骋。
傅骋双臂环抱,双脚分开,仍旧立在原地,如同门神一般,不肯越雷池一步。
可他越是这样,林早就越觉得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傅骋从来不会穿这样难打理的呢子大衣,傅骋从来不会把他买的衣服丢在外面,傅骋更不会用这样自卑难堪的语气,说自己身上脏。
傅骋在回到家里,见到他的时候,绝对不会只满足于刚才那样简单的拥抱。
傅骋会抱他,但应该是用尽全身力气,要把他整个儿揉进怀里,狂风暴雨般的拥抱。
傅骋会亲他,会吻他,会咬他。
会把他按在怀里,耳鬓厮磨,温存整夜都不够。
今晚的傅骋,真的好奇怪。
他到底……在压制什么?
这样想着,林早的脸色不由地越来越凝重,目光也越来越疑惑。
对上林早询问的目光,傅骋分明有些心虚,垂下眼睛,避开对视。
他只是抬起手,朝林早摆了一下。
——快进去穿衣服。
林早抿了抿唇瓣,打定主意,推开房门,快步走了进去。
他不穿外套,傅骋一定不肯罢休。
先穿上,穿好了马上出去。
墙上的时钟依旧滴答滴答地走着。
林早借着走廊上透进来的光,看了一眼。
现在是凌晨一点十三分。
林小饱抱着枕头,趴在床上,睡得正香,还哼哼唧唧地说着梦话。
“爸爸,我想吃草莓馅的汤圆……”
“大爸爸,再给我做一个会跑的玩具车……”
“哼哼!”
林早轻轻叹了口气,不想吵醒他,也就没开灯。
他摸黑走到床边,给林小饱掖好被子,又走到衣柜前,拿出傅骋的军大衣。
做完这些事情,他只用了不到一分钟。
林早抱着大衣,匆匆忙忙跑出房门。
还好,傅骋还在原地等他。
林早松了口气,小跑上前。
傅骋从他手里接过大衣,在他身后抖落开:“小枣,手。”
林早回头看了一眼,举起两只手,伸进衣袖里。
傅骋很高,有190,足足比林早高出一个头。
他的大衣穿在林早身上,简直像一个小铁桶。
傅骋双手拽着衣襟,往前拢了一下,从下到上,仔仔细细地给他扣上扣子。
林早温声问:“骋哥,你饿不饿?我给你煮面条或者汤圆吃,好不好?”
“不用,我不饿。”
傅骋轻轻扶了一下林早的脸颊,让他抬起头来,给他扣好最后一个到顶的扣子。
“车上还有东西,我下去搬上来。你跟我下去看看。”
“明天再搬不行吗?”
“不行。”
傅骋难得这样坚决,不吃林早撒娇这套。
“好吧。”
穿好大衣,林早跟着傅骋,回到一楼。
皮卡车就停在车库里,车后斗盖着一块巨大的黑色防水布,把东西遮得严严实实的。
傅骋让林早站在旁边,走上前,解开卡扣,用力一拽。
防水布落下,车上由大米垒成的城池,展现在林早面前。
林早不敢相信,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
只见一袋一袋五十斤装的大米,被傅骋用垒砖块的法子,交错堆叠,垒在一起。
路上运输颠簸,袋装大米嵌在一起,越发严丝合缝。
林早匆匆扫了一眼,大概估了一下。
这里至少有五十袋大米。
而且包装不尽相同。
可以想见,傅骋应该是跑了很多地方,才凑到这些粮食。
林早回过神来,心中一惊,转头看向傅骋:“怎么买这么多?现在外面很乱吗?”
“没事,别怕。”傅骋扳开后斗挡板,把最顶上的那袋大米拽下来,扛在肩上。
林早连忙上前,帮他扶稳:“现在外面很多……那个吗?”
那两个字,林早说不出口。
“不算很多。”傅骋把米袋扛在左肩上,又侧过身,去扛另一袋。
“那……”
“多囤点,以后你和小饱就不用再出门了。”
傅骋扛起两袋大米,用手扶着,轻轻掂了掂,调整好位置,面不改色地朝楼上走去。
林早咬了咬牙,也努力抱起一袋大米,追了上去:“那……那放在楼下就好了,干嘛搬到楼上?”
“你和小饱做饭方便,不用下楼。”傅骋脚步轻快,一步一个台阶往上,“财不外露,东西藏在楼上,你们也更安全。”
他转过头,看见林早也抱着一袋米,面色一沉。
“小枣,你放下,我来搬。”
“不要,我要帮你。嘿咻——”
林早双手环抱,感觉米袋在自己怀里往下滑,在楼梯上停下,抬起腿,把东西往上顶了顶,整个人也往后仰。
“这么多米,你一个人搬到什么时候?我们今晚先搬两趟,剩下的以后再说。”
“以后——”
他没有以后了。
傅骋顿了顿,正色道:“今晚搬完。”
“啊?”林早惊讶,眼睛瞪得更圆了。
傅骋加快脚步,一鼓作气,把两袋米扛到三楼,又折返回来,从林早手里接过米袋,拽着两个角,轻轻松松提了上去。
傅骋推开儿童房的门,把三袋米藏在林小饱不常睡的小床下面,放置整齐。
傅骋看了看旁边的空位,估算道:“还能再放两袋。”
林早更惊讶了,呆呆地看着他:“骋哥……”
傅骋从他身边走过,握了一下他的手:“我下去扛,你别跟着我跑来跑去的,太辛苦了。”
“傅骋!”
林早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傅骋已经下楼去了。
上上下下,来来回回。
傅骋就像是不知疲倦的永动机,每趟扛两袋米,一趟一趟,把五十袋大米全部扛到楼上。
他把大米藏在床底,藏在柜子里,藏在桌子底下。
实在没地方藏了,他甚至想把地砖撬起来,把粮食藏进去。
林早跟在傅骋身后,见他明显不对劲,连忙扑上前去,抱住他的手臂,喊了一声:“骋哥!”
傅骋身形一震,对上林早担忧的目光,扶着额头,清醒过来:“对,不能撬地砖,你和小饱容易被绊倒。”
他放下手里的铁锤和撬棍,站起身来,牵起林早的手,再次朝楼下走去。
“小枣,除了大米,我还带了蔬菜水果回来。”
“傅骋,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今晚怎么回事?”
傅骋没有回答,只是牵着林早往前走。
不知道是多少次,两个人来到车库里。
车后斗上,原本垒成城墙的大米已经被搬空了,用蓝色塑料箱和编织袋装着的蔬菜水果,出现在林早眼前。
傅骋把东西一样一样卸下来。
“这两袋是土豆,这两袋是白菜,还有胡萝卜、洋葱。麻袋里都是放得久的菜,可以慢慢吃。还有黄豆绿豆,可以煲汤,也可以催芽。”
“这箱是生菜,这箱是蘑菇,还有西红柿。箱子里的是不好放的,你和小饱要快点吃完,但是生菜和蘑菇我都留着根,应该能放久一些。西红柿也可以把种子挖出来,种在花盆里试试。”
“水果我也买了几箱。苹果、橙子和柚子好放,就多买了一点,还有两挂香蕉,你和小饱抓紧吃。这个香蕉磕坏了,你们别吃,我吃掉。”
傅骋带回来的东西很多,堆在车上像一座小山,铺在地上像一片汪洋。
傅骋在卸货的时候,林早就站在旁边,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他不在意傅骋带了多少食物回来,他在意的是——
傅骋说的话。
傅骋的每一句话,都在安排他和小饱接下来的生活。
每一句话都只有“你和小饱”,每一句话都不见他自己的踪影。
每一句话……都像是遗言。
林早站在旁边,一瞬不瞬地盯着傅骋,藏在军大衣里面的身子微微发着抖,掩在衣袖里的双手也不自觉攥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骋在给他们家安排未来的时候,怎么会把自己剔除在外?
傅骋似有所感,背对着林早,卸货的动作停顿一下。
但他不敢回头,很快就调整过来,从车子另一边绕过去,打开皮卡车后排座椅的门。
后排座椅也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不用多说,皮卡车绝对超载了。
“这边有鸡蛋,我直接去养鸡场买的。你和小饱一天吃一个,保证营养。本来还买了两只活鸡,结果路上飞走了,我没追上。”
“猪肉也有。现在天气不热,但也要放进冰箱里冻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电,现在腌腊肉肯定来不及,你和小饱抓紧时间吃。”
“剩下就是一点日常用品,洗发水、沐浴露、卫生纸,还有……”
——“骋哥?”
林早轻轻地唤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隔着皮卡车,傅骋把东西都搬下来,顿了顿,继续道:“食物就是这么些,足够你和小饱吃一两年的。”
“外面那些东西——”
“长得和人差不多,就是人变的,但是没脑子,见人就咬。被抓了咬了,没几天就会变得和它们一样。”
——“傅骋!”
林早心里一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加重语气,又喊了他一声。
傅骋别过头去,胡乱抹了把脸,说话声音越发低沉下去。
“就和我们第一次约会,我故意使坏,带你去电影院看的丧尸片一样。”
“你当时吓得不敢看,直往我怀里钻。”
“小枣,我知道你会怕,但是……”
话还没完,林早一把丢开手里的东西,飞奔上前。
他像一只捕猎的小猫,倏地扑上前,拽住傅骋的衣服,把他拉到自己面前。
傅骋喊了一声:“小枣!”
林早咬着唇,一言不发,目光坚定,用力拍开他的手,解开他的大衣。
他早就看这件大衣不顺眼了!
他早就想把傅骋身上这件大衣扒下来了!
他早就……
下一刻,林早霍然拽开傅骋的大衣。
因为太过用力,大衣缝线被他扯断,纽扣崩开,掉在地上。
傅骋放弃抵抗,站在他面前,乖顺地低下头:“小枣。”
又下一刻,傅骋被丧尸抓伤的右臂,赫然出现在林早眼前。
三道抓痕,深可见骨。
因为傅骋一直在搬东西,抬手活动,伤口一直都没有结痂。
鲜血汩汩淌出,与衣料黏连在一起。
难怪傅骋要穿黑色的大衣,难怪傅骋死都不肯把这件衣服脱下来。
难怪……
林早死死攥着傅骋的衣襟,脸色惨白,整个人不自觉发着抖。
他怎么没早想到?他怎么没早发现?
他怎么能听傅骋的话,让他一直搬东西?
他早该这样干的,他早该察觉到不对劲的。
他早该……
傅骋低下头,看着林早的脸,最后放缓语气,低低地喊了他一声:“小枣,别难过,我没事。”
就在林早愣神的时候,“啪嗒”一声轻响传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傅骋怀里掉出来,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滚远了。
下一瞬,林早抬起头,刷地一下,就红了眼眶。
那是一颗,用锡箔纸包装的……巧克力糖。
林早平躺在床上,眉头紧蹙,双眼紧闭。
多年前看过的丧尸电影,在此时此刻,齐齐涌入他的脑海。
遍地硝烟的混乱世界,随风飘扬的碎皮碎肉。
破破烂烂的感染丧尸,摇摇摆摆地朝他走来。
血盆大口,尖利犬牙。
一口下去,血肉飞溅。
——啊!
林早下意识抓紧身下床单,脑袋胡乱摇晃着,用力挣扎。
不要,不要咬我。
我的血不好喝,我的肉也不好吃的。
下一刻,梦境里的丧尸抬起头来,赫然是傅骋的模样。
硬朗坚毅的面庞,狼一样锐利的眼睛,强悍凶猛的气势。
傅骋两只手像铁钳子一样,牢牢钳住他的肩膀,攥得他生疼。
傅骋抬起头,咧开嘴,露出血淋淋的唇齿,探出舌尖,扫了一下犬牙,朝他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是傅骋,是他的爱人。
林早望着他,缓缓松开紧握的双手,挣扎的动作也慢慢停了下来。
算了,给傅骋咬一口也没事。
林早放弃挣扎,阖上双眼,任由傅骋将他抓过去,放任自己陷进更深的梦境里。
下一秒,一块冰冰凉凉的毛巾,贴在他的额头上。
林早倏地惊醒,从床上弹起来。
“啊!”
冬日里,林早出了一身冷汗,几乎浸透毛绒睡衣。
他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爬起来的一样,湿漉漉,汗津津。
林早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环顾四周。
这个时候,天光已经大亮,窗帘外有日光透进来。
墙上的时钟,时针明明白白指向数字十,已经是早上十点了。
“爸爸——”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林早循声望去。
只见林小饱自己穿了外套,乖乖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自己的懒羊羊小毛巾,地上还散落着他的玩具积木。
林早回过神来,连忙问:“小饱,你什么时候醒的?”
林小饱挺起小胸膛,仰起小脑袋,自信宣布:“我八点就醒啦!”
“对不起,爸爸睡过头了。”林早吸了吸鼻子,“你饿不饿?爸爸去给你煮面条。”
“不用啦。”林小饱道,“张爷爷给了我一个鸡腿吃。”
“张爷爷?”林早心里一惊,“你给张爷爷开门了?”
“没有啊。”林小饱摇摇头,“爸爸和我拉过钩,不能给任何人开门,谁都不行。我记得的。”
“那……”
“我待在家里,张爷爷敲窗户叫我,问我早上吃什么,我说爸爸还没起床,我还没吃饭呢。张爷爷就打了一个鸡腿,放在窗台上,让我自己拿。”
“这样啊。”
林早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张爷爷本名张建军,就住在他们隔壁,开了一家小卖部维持生计,平时也会在自家院子里种点菜、养只鸡。
他无儿无女,很喜欢林小饱,平时对他也很关照,经常塞点虾条糖果给他吃。
变故发生之后,整条街都把自家门窗锁得紧紧的,不敢和外人接触。
林早有几次想找他问问情况,看他需要什么。
但是想想,张爷爷家里有菜有肉,贸然去找老人,反倒显得他心怀不轨,惦记老人的东西,容易吓到对方,也就算了。
没想到张爷爷主动来找林小饱。
自建房嘛,都是挨挨挤挤的。
张爷爷稍稍伸长手,是可以把东西放在他们家一楼的窗台上的。
林早抿了抿唇角,摸摸林小饱的脑袋:“那你有没有对张爷爷说‘谢谢’?”
“当然有啦。”林小饱用力点头,“爸爸,我太饿了,就先吃了一点鸡腿。不过我还是有给你留噢。”
林早笑了笑:“全部吃掉也没关系啦,爸爸可以煮其他东西吃。”
“不行。”林小饱正色道,“大爸爸说了,要留一点给爸爸吃。”
“大爸爸?”林早不敢相信地睁圆眼睛,“他……他回来了?”
“对呀,就是大爸爸帮我把鸡腿分成两半,让我留一半给爸爸。”
听见这话,林早忙不迭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林小饱继续说:“但是大爸爸好奇怪啊,他都不跟我们一起睡觉。我和张爷爷说话的时候,他也躲在旁边不出来,说他在玩捉迷藏,不能让别人看见他。”
“大爸爸才刚刚回来,就又要出去探险。我让他陪我玩小汽车,他也不陪我玩,说要出去打怪兽。”
“大爸爸还让我不要告诉爸爸,他走了……”
林小饱掰着手指头,仔仔细细数着大爸爸奇怪的地方。
林早却没有心思再听下去,留下一句“小饱,你在房间里等爸爸”,就推开门,冲出房间。
他以为是梦!
他以为昨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结果是真的!
昨晚傅骋真的回家了,还带了很多物资回来。
后来他发现傅骋很不对劲,手臂上还有伤。
然后……然后……
不知道是他自己承受不住,还是傅骋把他打晕了。
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反正他失去了意识,陷入噩梦之中,被傅骋送回床上。
一直到刚才,小饱把他喊醒。
林早跑出房间,飞奔下楼。
在他睡着的时候,傅骋连夜把所有物资归置好了。
大米、蔬菜、水果,还有那辆皮卡车。
皮卡车静静地停在车库里,车里车外干干净净。
水迹未干,空气中浮动着清新的柑橘洗涤剂的气味。
所以,傅骋甚至抽出时间,把车给洗了一遍。
下次林早要用车,就可以直接用了。
傅骋这个……疯子!疯狗!
林早只匆匆扫了一眼,就绕过皮卡车,跑到卷帘门边。
他蹲下身,拿出钥匙,正准备开门。
下一秒,他又感觉到了不对劲。
林早不敢置信地抬起手,仔细观察。
——钥匙变多了。
傅骋把车钥匙和门钥匙挂在一起,留给了他。
那颗巧克力糖,也被他当做钥匙扣,挂在了一起。
——卷帘门底部的锁孔上,还多了一点油渍。
昨晚他抱怨卷帘门的锁很卡,所以傅骋往锁孔里灌了点机油,方便他以后进出。
傅骋知道他醒来以后,一定会跑下来。
所以他不怕林早找不到车钥匙,不怕林早吃不到巧克力糖。
傅骋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他只怕林早开门关门的时候,被生锈的门锁妨碍,费不必要的力气,吃不必要的苦头。
傅骋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马上就要变成丧尸了,他竟然还有心思给门锁上油?
林早心中震荡,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只是下意识用钥匙去戳锁孔。
“咔哒”一声,卷帘门打开。
林早反应过来,把门打开,跑到外面,大喊一声——
“傅骋!”
他们家的三层小楼,坐落在一条名为“幸福街”的街道上,周边都是自建房。
这道车库卷帘门,可以算是他们家的后门。
从后门出来,后面没有其他人家,只有一条小路、一条排水沟,还有一道高高的石砌围墙。
“傅骋!傅骋——”
林早扯开嗓子,又喊了两声。
可是烈日当空,寒风呼啸。
周围一丁点其他声音都没有。
原本住满了邻居的房子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原本对他有呼必应的傅骋,此刻也不见了踪影。
林早抬起头,环顾四周,只觉得日光在头顶盘旋,寒风将他裹挟。
四周安静得有些诡异,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林早有些慌张,不自觉攥紧双手,频频回头,望向卷帘门的方向,不断在心里思索着对策。
傅骋大概是已经走了。
他被丧尸抓伤,感染了丧尸病毒,马上就要变成丧尸了。
傅骋不想连累他和小饱,所以把家里的事情全部安排好,就离开了。
他有心躲避,谁也找不到他。
回去吧,就这样吧。
像电影里演的桥段一样,他一个人带着孩子、带着爱人的遗愿活下去。
不……不行!
林早猝然回过神来,抬起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不行!不要!不可以!
他不要演电影!不要演苦情桥段!不要把傅骋丢掉!
他不是电影里的主角!他就要和傅骋在一起!他们一家三口就要在一起!
就算变成丧尸,他们也要在一起!
“傅骋?傅骋!”
林早抬起头,红了眼眶,语气里也带了哭腔。
“出来!我知道你没走!你肯定还在附近!”
傅骋这样在乎他和小饱,肯定不会一走了之。
他一定还躲在家附近的某个角落里,暗中保护他们。
“我让你马上出来!”
“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出来,我就……我就……”
林早看向四周,跑回车库,抄起一把铁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