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不常联系他,几次都是他打电话来问我伤好了没有。出院的那天是他接我的,把我送回家还帮我打扫了卫生。这人比周子末靠谱,周子末都能进我家,他必须也可以。
我在低头给陈宣找拖鞋,周子末在那里看见他了。
“老陈,”他喊,“来过二人世界呀。”
什么二人世界,来和我过二人世界吗,还是和你,我想,有这闲来帮我找拖鞋。
我摸来摸去,总记得有一双从酒店拿回来的比较好的一次性拖鞋没有给人穿过,就是摸不着了。我撅着屁股摸了半天,周子末在那吃小龙虾,陈宣就在后面站着,这俩人没有一个人帮忙的。
等我把鞋摸出来,陈宣穿上,说了声谢谢往客厅走。我看着他们俩坐一块,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悲哀。
这个家里仿佛我才是客人,今天我归属感很弱,要他们滚蛋才能好。
滚是不会真滚的,这俩人身上都背着我的三四次救命之恩。我本来准备今晚舒舒服服自己躺着玩手机,现在变得和深夜围着桌子三足鼎立吃小龙虾。
幸亏老陈带来的是炒好的,我们一共吃了六大盆,感觉接下来三个月都不想吃小龙虾了,再多吃一只可能都会横纹肌溶解。
吃的时候周子末和老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我吃着小龙虾看电视。电视机里说今天是中元节,我就感叹了一句“今天是中元节啊。”
“对啊,”周子末不留痕迹地从另一个话题里转过来说,“中元节,很容易接触那些东西的。”
陈宣也点头,“确实。”
好嘛,我想,今天晚上你们俩别走了,中元节没过完你们谁都别想离开我家门半步。
他们吃到差不多十一点,对于我提的这个在家里留宿的事情没有任何意见。周子末总想在我家里蹭住,我没想到陈宣也会答应。
“今天确实有点危险,”陈宣在洗碗的时候和我说,“所以想过来看看。”
原来是特地为了我来的,有点感动。
周子末的话,我觉得他只是单纯想吃小龙虾还缺个帮他刷虾的而已。
把东西慢慢收拾好之后我去给他们拿被子。开玩笑,两尊大神必须睡我旁边,否则我没有一点安全感。
我把床铺好,有一张行军床架在旁边,只能给一个人睡。我的床是双人床,可以睡两个人。
我以为他们应该都想自己睡,和他们说了,周子末第一时间表示他可以睡床,让老陈一个人睡小床。
“周,”陈宣说,“上次冰岛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周子末把嘴张开又闭上,“行,行,”他笑着说,“老陈,你真不错。”
最后是陈宣和我睡床了,周子末睡小床。冰岛那件事大概是能证明老陈不睡床就会产生一些难以想象的损失吧,反正我不知道。
差不多十二点他们都洗完澡准备睡觉了。我也躺上床,但是我还睡不着,就躺在床上玩手机。
我觉得他们俩也没睡着。我在大学之后,除了紧急情况之外,就没有和人这么高密度地睡过。
倒不是不太习惯他们,就是感觉不太习惯和人一块睡觉了。他们都很安静,像是死了一样,但是我就是能感觉到他们没睡着。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就在那里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从明星八卦看到萌宠视频。本来看着看着就困了,今天越看越精神,竟然隐隐有点睡不着的感觉。
“别看了。”黑暗中陈宣突然说话了,“对眼睛不好。”
“我们年轻人都喜欢晚上玩玩手机的啦,”我还没说话,周子末那边就接了,“你不懂。”
果然是搭档,这么有默契。
他们又像是死了一样待了一会。我有点受不了这种气氛,就想要不直接提议大家一起出去看电影吧,反正睡不着,躺着徒增尴尬。
这时候窗帘外又开始一闪一闪的了,我翻了个身,背对着窗外。
陈宣在闭目养神,感觉到我翻身过来,睁开眼看了我一下。
“对面又打手电筒玩呢,”我轻声说,“烦死了,每天晚上照人眼睛。”
陈宣坐起来往那边看了一眼,随后周子末也起身看了眼窗户。我最后坐起来,看见的就是他们在交流眼神。
“怎么了吗。”
“不对劲,”周子末直接了当地说,“他打的是一种灯语,一般用于海面上船只互相交流。”
“你看他打的这个节奏…三短三长三短,这是国际通用的求救信号。”
“对面是哪栋楼?”周子末看着我,“怎么会有人大半夜求救?”
我开始出冷汗,妈的,不会吧。
“他这么打都快一个月了,”我说,“我以为是小孩玩手电筒,就拿了个强光手电照回去了。照了两天,他越打时间越久,速度越快,我才给拆下来……”
这下不仅是周子末了,陈宣也望着我,满脸写着“你怎么敢”。
“我们去看看吧。”
陈宣说。
我内心是很抗拒的。我虽然知道跟着他们去绝对不会出事,但是我就是不想再接触这些东西了而已。
但是如果不搞清楚对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可能这辈子都不敢住我自己的房间睡我自己的床了。估计每到半夜我就会脑补有个人影在对面盯着我的窗口,用它那破手电筒对着我的窗户打求救信号。
他们俩说走就走,双手空空,什么都不带直接下楼,我问了要不要拿个榔头什么的防身,周子末说这样起不到防身的作用,对面楼还可能会报警。
“没事的。”陈宣说。
我等他继续说些什么安定军心,结果他就走了,周子末在前面等他,两个人嘀咕了几句。
靠,不会真的来我这过二人世界了吧。
他们俩说完就退到我身边来,一左一右,还不如去过二人世界。“你大概是上个月什么时候见到的?”周子末说,“有没有问一问其他邻居能不能看见?”
“我在小区群里问了,”我如实回答,“他们说没有,我以为是我正对着才看到。”
陈宣没说什么,在我旁边叹气,妈的,站在他们俩中间显得我好矮。
我们这个小区叫阳光家园,很土很俗气的老小区名字。之前连楼下门岗都没有人,最近几年才雇了个大爷在下面看着。不过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就是了。
我是六栋,左边单数右边双数,正对面的是七栋。亮手电筒的肯定是和我一样的七楼。
“我能在外面等你们吗,”我说,“没有其他的意思,我觉得我们还是邻居,上去的话会不会把关系搞僵了啊。”
“你确定要待在楼下?”周子末说,“现在快十二点了,我们过来的时候还见到有人在烧纸。”
我真的好想跟他们说你这样把我牵扯进来会遭报应的,但是我不敢,他们要是真的把我丢这里,明年他们就要过来帮我烧纸了。
我们直接上楼。七栋的楼梯和我们这栋一样用的是声控灯,有好几层的灯接触不是很好,光线很暗,看得非常瘆人。每层楼六户,我看每一户都觉得他们门后面有人盯着我。
那种恐怖的感觉简直挥之不去,我都不敢离开他们俩的视线,就怕一时失察,把自己搞失踪了。
等到了七楼我们一眼就看到了703那扇门。厚重的铁防盗门,灰黑色的金属门上嵌了个猫眼,门上乱七八糟地贴着一些红黑字的小广告,一副很久没有人住的样子。
“我们能不能走。”
我往后退,可能是差点踩到陈宣,他扶了我的腰一下。
周子末去研究锁头,估计是我的决心也没有那么坚定,陈宣稍微一用力,就把我推原位了。
“老陈,你…谢谢你。”
我不知道怎么说,这人看起来蔫不拉几的,满肚子坏水。
周子末研究完了,“打不开,”他说,“你来?”
陈宣上去研究锁头,我跟在他后面想要过去看看。这是很本能的一个行为,周子末又窜出来把我拦住了。
“我们在后面等。”周子末揽着我的肩膀说。
你们今天怪怪的,我心想,不会被附身了吧。
我不留痕迹地抬一抬肩膀,想把他的手甩下去。他手上长胶水了一样,就是不放。
那边老陈已经把门弄开了。里面还有一道铁闸,我看见他拿了一个小东西在捅。我突然隐约有一种很糟糕的感觉,这让我整个胃都纠结起来了。
我还以为这又是要见到那些东西的前兆,赶紧四下看了看,发现并没有。
过了一会我才反应过来,这他妈的哪里是撞鬼的前兆,这是犯法蹲监狱的前兆。
“你们敲门了吗,”我说,“直接就开??”
“怎么了吗。”周子末说,“他拿手电筒闪了你一个月,要是活人的话怎么都要给他两拳吧。”
我刚想说是,确实,你这样想一点问题没有。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让他开门再打他,避免我们挨抓?
话还没说出来,老陈那边弄完了,他直接就走了进去。
法外狂徒啊,我被周子末推着非法闯入,想如果真挨抓我就说是他们胁迫我的。
我刚一踏进门,还没有三步,就闻到了一股非常浓重的腐臭味。
房间里关着灯,有一点微微的红光从侧面透出来。南方有些比较迷信的人家家里会摆放神龛,那种红光就是神龛的电子蜡烛发出来的光。
另外一个亮着的地方就是房子客厅靠墙放的大玻璃鱼缸。鱼缸很大,是那种养大型鱼的。里面的水非常浑浊,还漂浮着几块东西。蓝白的水草灯亮着,过滤器也在呼呼地过滤水,整个房间只有这个和风扇转动的响声。
外面并没有光透进来,我注意到他们客厅的窗户上全部贴了一种黑色的纸,把光线挡得严严实实,手电筒透的光应该不是这里来的。
标准的南方人家配置,也是标准的一些民俗恐怖片的配置。
我好想逃,我的本能叫我千万别进去,但周子末最缺的就是德,他半搂着我把我往前塞。
“我要是死了我会变成鬼缠着你们一辈子。”
“求之不得啊。”
他太缺德了我真的没办法赢过他,只能任由他带我往里走。
老陈已经走到了鱼缸前,周子末带着我过去看,我直接扒拉着他蹭过去。
那里的水真的很臭,虽然灯是亮的,但是里面的东西都看不清楚,绿藻长得很密,我隐约看到了半条鱼尾一样的东西,看起来像是那种家里养的很大的银龙鱼的尾巴。
难道这个东西是被什么吃了?还是咬死了,只剩下一半?
老陈随手拿了旁边的一个小鱼网伸进去搅水,他捞了两下,除了那条尾巴,好像还有一部分肚子和内脏,捞出来还往下滴着拉丝的浑浊粘液。
放得太久了,那水都变得黏糊糊的,一直开着过滤器反而把腐烂的味道带得到处都是,靠近点就臭得想吐。
我又开始想走了,我回头看周子末,他人不知道跑哪去了,吓得我赶紧回头找他。
这一回头,我第一眼就看见铁门后贴着个人影。轮廓清晰,眼睛还有点反光,正阴森森地望着我们。
我直接就尖叫了起来,周子末在旁边看那张桌子上的东西,他们俩听见我叫,都转过头来望我。
我吓得说不出话来了。那个人影莫非一直在门后贴着?我们一点声音都没听见,他不会是自从我们进门就一直躲在那里,充满恶意地望着我们看鱼缸吧?
周子末看见了我视线顺过去的方向,他非常利落地掏出个小的强光手电,打开了往那里照。
一切黑暗都无影遁形,我看清楚了,那是一套厚重的黑雨衣,带兜帽的,像是码头上渔民穿的那种。反光的地方是一副挂在雨衣兜帽那里的望远镜。
这一切是假的,但是我吓到心脏都不舒服了是真的。
老陈站在我的后面,周子末打着手电筒去看,还上手摸了摸。“有点潮湿,还有股腥味,”他说,“不对吧,这个雨衣一两天前才穿过。”
所以他不打扫鱼缸是因为不喜欢吗。
我想勉强笑笑,但是我真的笑不出来了。
这里太诡异了,我去抓老陈的袖子,他让我抓了,“老陈,”我说,“我真受不了这个,我们别看了好吗。”
“既然已经来了,必须今天解决,”老陈安慰我说,“接触之后又退缩,更容易被缠上。”
我确定了,他们就一点也不喜欢我。
我死死地跟在老陈后面,他好像是想从鱼缸里捞起什么,刚刚那下被我弄得把鱼网扔了,他顿了顿,顺手抽了旁边的另一支没开封的打开继续捞。
他把鱼缸里的水搅动了半天,捞上来又放下去的都是一些鱼的尸块,没有其他的了。
我不想靠他太近,又不得不靠他近点。他好像确定里面有什么一样。
我又开始怀疑他中邪了,周子末也中邪了,他们俩都中邪了。正常人怎么会上门不约而同地带小龙虾?这就是一个中邪的征兆。
我还在胡思乱想,那边老陈的鱼网一顿,似乎碰到了什么。
我心里一紧,准备看他捞出来一个什么东西。他却一下子把鱼网抽走了。
他没有动,但里面的水还在动,发出了那种很沉闷的咕噜咕噜的水声,似乎有东西在里面,个头还不算小。
“退后。”
老陈说。
我退后,还没退完剩下半步,突然之间,没有任何预兆地,一张人脸就从鱼缸里浮了出来。
那张脸带着一种很难以名状的表情,像是痛苦,又像是在笑,嘴角很畸形地向上弯着,比真的开心,更像是被人把这个表情缝在了脸上,眉头皱得死死的,歪着嘴看着我。
我已经没有力气叫了,没退完的那半步险些让我摔了。那张人脸窜了起来,跳得很高,就是冲着我来的。
我完全呆住了,没有任何一根神经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做。它靠近我的速度特别快,我也躲不过来。
老陈抬腿,我根本没看清他的动作,那个东西就砰的一下,直接被踢到了正对着的客厅的墙上。声音很大,像是有什么碎了。
我反应过来转头去看,那东西还在动。从墙上滑下来一半,脑袋碎了,浑浊的白眼睛在湿漉漉的短发下盯着我的方向。
它还没来的及再次起跳,周子末抄起一个东西一抡,直接给它在墙上打扁成了一滩,黏糊糊地滑到了地上。
我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是我刚才看到的那副反光的望远镜。是拽着绳子甩的,变形得很凄惨,镜片都被砸飞了一个。
“我感觉我要晕了,”我说,“我跟你们说了…我受不了这些…”
我差点直接坐在地上,老陈把我扶起来,拉了张椅子给我坐。
周子末过去看了一眼碎成烂泥的那个东西,“是人头蟹,”他说,“一种喜欢找人脑袋的寄居蟹。”
“这是一种真的东西吗,”我有气无力地说,“我怎么没听说过。”
“不是所有的事情你都听说过的,”他笑了一下,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谜团嘛。”
陈宣一直把手按在我肩膀上,我感觉稍微有了那么四分之一的安全感。我又很想叫他们别看了快走,像是恐怖电影里拽着主角们让他们不要去做死赶紧回家的那个人,最后肯定会失败,还可能第一个死。
陈宣看着我特别紧张,估计肌肉都打三个节了,就轻轻捏了我的肩膀一下。
“老陈,我真的很害怕,”我说,“这个感觉和在草原不一样你懂吗,在草原我还可以跑回来,我要是再遇上任何这种事,我可能一辈子都不敢住楼房了。”
“这里不是特别危险,”他说,“你会安全的。”
“安全不是我唯一想要的,”我说,“要不你把我眼睛蒙上吧再吓一下我可能会死。”
老陈沉默了几秒钟,“这个字最好还是不要经常挂在嘴边,”他非常耐心地给我科普,“有些鬼魂会保留着生前的部分意识,在特殊的时间段里,比如说头七,中元节这些,就会本能地找阳气弱,也就是磁场弱的人附身。这种话说多了,会削弱你自己本身的能量。”
我闭嘴不说了,他怎么能让迷信听起来那么科学的,他应该去骗老太太,给人三十万算一卦的那种。
周子末在那里看了一会,突然啧了一声。“老陈,”他还用脚去踢,“这人好像是刘敬敏啊。”
陈宣嗯了一声,“说明确实都出事了。”
“没有人愿意给我解释一下吗。”我说。
“是我们以前的一个认识的人,前段时间去南海了,”周子末说,“南海那个地方很凶,一共前前后后去了四批吧,每一批得有一百多人,活着剩下最多的一次是七个,后来还都自杀了。”
“……你们不会来南方就是为了去那里吧。”
“我们是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啦。”
周子末口吻轻松地说。
他们的具体目的是很难搞清楚的,他们每一次都有一个独特的目标,或者是找东西,或者是找人,或者是探险,然后围绕着这个目标又有无数小的分支任务。虽然这一系列的行动最终都是导向寻找答案,但是具体要做什么,估计只有起头的那个人才全部知道。
我不想知道,我只想走。
但他们很明显不想走。陈宣站在我旁边没有再离开,周子末左晃晃右晃晃,走到神龛前乱摸。
他本来天天和迷信为伴,但真的完全不吃这一套。他把神龛上供奉的东西都摸了一遍,上面尘土很大,前面供奉的都是塑料果品和鸡鸭,香也早就烧完了,就是普通的一个很久没打理的家庭神龛。
他伸手摸了摸神像的脸,“南海娘娘,”他说,“不知道刘敬敏的头怎么来的,这里离海应该也有几十上百公里了,这些东西肯定都是被谁带过来的。”
他还试图把那个神像拔下来查看。我内心一片悲凉,就想着我和他们混一起,迟早要遭大报应。
周子末弄了半天,那个神像还是纹丝不动。“这有古怪,”他说,“老陈,你们往后退。”
我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被人叫着往后退了。第一次我还能站着,第二次我就只能坐着被人往后拖椅子,第三次要怎样我真是想都不敢想。
陈宣把我的椅子往后拉了一段,我看见周子末最后一个动作是把神像往外拉,突然之间,所有的灯就都熄灭了。
我一下子感觉我的呼吸都紧了起来。陈宣的手一直按在我的肩膀上,我稍微会比自己站着的时候冷静一点。
断电了,整个房间都没有了声音,我吞了一口口水,很明智地没有站起来。
然后我听见了滴水声。
一滴,一滴,在离我很近的地方轻轻地响着。
“老陈?”我小声叫了一下,“周子末?”
没有人回应我。
我赶紧去摸老陈的手,他的手还是正常的,我把他紧紧握住,又觉得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
“老陈,怎么回事啊?”
那只手突然毫无预兆地抓紧了我的手,将我的手紧紧地捏在了掌心里。
它比正常的手宽大一点,是人类的触感,但有点奇怪的感觉。
“老陈?”
我又喊了一声。
这个时候神龛的两支红蜡烛又突然亮了,微弱暧昧的红光从神座旁透出来,周子末不在那里,上面的神像也不见了。
我低头看。
握着我的手的那双手是惨白的,有七个手指头。
我尖叫着把椅子掀翻了。
我本来应该摔得特别狠的,但是椅子倒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住了,就这样完全没有征兆地,以后脚站在客厅里。
我在上面胡乱扑腾了一会,往看得见的地方狂跑,那双手不见了,这里还是那个房间,周子末和老陈也都不见了。
除了神龛附近的地方全都是黑的,我肯定只能往神龛处走。无论那里是否危险,以我的胆量,那就差不多是极限了。
我一点一点磨蹭到了神龛前。等到凑得够近了我才听清楚,那种滴水的声音是从神龛里面传来的。
仔细看看,神龛里已经聚拢了一滩透明的水液,上面还在一滴一滴往下漏,嘀嗒,嘀嗒的轻响不绝于耳。
上面绝对有什么东西。
而我,则是绝对不会看的。
我谨慎地选择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站着,非常警惕地望着神龛的方向。房间里的其他地方太黑了,那股似有若无的臭味久久不散,但我连门在哪都看不见,我是没有任何勇气冲进黑暗里的,只能站在这里静观其变。
很快,除了水声之外,我又听到了当啷一声,在黑暗的环境里,这声响显得非常大,直接给我吓得一抖。
有一对杯茭掉到了神龛里。
杯茭是南方滨海的一种传统占卜用具,我记得在某个电视剧里出现的时候还小火过一把。人们掷茭来占卜,先问神问题,一阴一阳就是神同意,都是阴或者都是阳就是神不同意,我隐约记得是这个流程。
杯茭掉到神龛里动都没动,我疑心这难道要让我去拿?我不去,让我把手伸进去还不如直接叫我去死。
我又盯着杯茭看了一会,隐约可以看见靠近我的那个是阴,里面的那个看不清楚,我就非常小心谨慎地又往前走了半步。
里面的那个是阳。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结果,有什么东西一下子闪过了我的脑海,我隐隐约约抓到了一点尾巴。
神龛和神像肯定是不对劲的,掷茭是一种问神的仪式没错。如果这个神是好神,那它会给你谨慎判断你的行为的后果,从而给出同意或者是不同意的答案。
但如果这个神是坏神,它肯定不想你好,那它给出的结果如果是不同意,你就不会去涉险了。
所以它永远给出“同意”的结果,然后站在你背后,狞笑着看着你走向深渊。
这东西心大大滴坏,我又退后一步,时刻关注着它的动向。
我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眼前的神龛上,神龛没有其他的变化,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只能继续盯梢。
这个地方非常古怪,虽然老陈他们说这里并没有草原那么邪门,但我觉得已经够邪门了,我一开始就错了,我就不应该去草原采风,如果我不去草原采风的话我就不会遇到狼,如果我没有遇到过狼的话我就不会撞烂公主幡,如果没撞过公主幡那我肯定不会跟老陈结婚……
我自己在心里嘀咕这一串内容,我发现多跟自己说几句话还是有助于减缓恐惧的,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我还在复盘着我失败的心路历程,突然之间,我的脖子被人狠狠地掐住了,我连反应的空隙都没捞到,直接就被人拽进了身后的黑暗里。
我赶忙乱抓,想要固定住自己的身体。那种强烈的窒息感让我一瞬间就想到了死亡。那双手仿佛是没有形状的,我拼命拉拽拍打,都没办法从里面脱身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