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们二人的师父,玄静道长之所以教徒弟表现得这么不上心,主要是因为澹月悟性太好。
玄静道长只稍微指点,澹月就能明白,而且他本人也自律刻苦,学什么都进步神速。
如果这个时候的慕风衍跟玄静道长认识,他们二人提及各自的徒弟,必定都觉得自己的徒弟在这方面很相像。
正因为澹月聪明优秀,所以就养成了玄静道长教徒弟只“点到为止”。
他把无尘带回玄静山后,即便知道他没读过书,也还是直接扔给他一册玄本派入门心法口诀让他自己学,再叮嘱澹月两句抽空监督一下师弟,然后就放心去闭关了。
如果没有澹月在的话,无尘这大字不识几个的,估计捧着一本书翻上十天半个月都没有任何收获。
澹月就是发现无尘没有任何识字的基础,看不懂心法口诀,才让他一点点从头开始认字。
要不然别说是玄门的东西,就只是一本简单的入门心法书籍,无尘都学不会。
澹月说道:“你每天认真练功,自然就能慢慢追上我,学武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容易走火入魔。”
“嗯,我知道啊,所以我刚刚练剑练累了嘛,就到树上躺了会。”
澹月瞥了他一眼:“嘴上叹息自己武功与我差得远,身体却很诚实地偷懒。 ”
“…”无尘表示自己冤枉,“我才没有偷懒,你不能因为正好过来看到我睡觉就说我偷懒。”
“那我让你每天早上起来跟我一起练功你怎么不起?”
“…师兄,你那是早上起来吗?分明是半夜三更天不亮就起了。”
澹月道:“你读书的时候,不是学过闻鸡起舞的典故?”
“呿,你闻鸡起舞,我还悬梁刺股过呢。”
无尘想起以前背书的时候,被师兄逼得被迫挑灯夜读,还真就学过书上的典故,头悬梁锥刺股地用功。
唉,想起来他都为自己刻苦努力的精神所感动。
凭着这股努力劲儿,他去考状元说不定都能金榜题名。
无尘天性懒散,尤其讨厌读书,就练功还能稍微上点心。读书的时候能拖就拖,但是澹月在原则问题上很少会通融,因此每每到了要检查进度的时候,无尘只能熬夜赶落下的课业。
可晚上实在困得不行,极大影响了无尘的效率,他就效仿了前辈悬梁刺股,这个法子确实很有用。
就是有点费头发。
费头发还是其次,用锥子刺大腿那滋味才是酸爽。
简直就是自残。
他不提这茬儿还好,一说此事澹月清冷的脸色便沉了沉。
“你以后要是还敢悬梁刺股,我便让你去后山石洞面壁一个月。”
无尘:“…!!”
他直呼委屈:“师兄,让我闻鸡起舞的是你,我选择悬梁刺股你怎么就不乐意了?都是古时候前辈们认真努力的良好典范好吧?你居然还给我面壁警告!咱好歹还是同门师兄弟呢。”
后山石洞那里又冷又黑,待一天都是煎熬,别说一个月了。
如果非要无尘选择一个勤奋的方式,他宁可悬梁刺股晚睡地勤奋,也不愿闻鸡起舞早起。
天不亮就起床是不可能的,早起是多么痛苦!锥子刺大股都远远不及!
澹月沉声道:“玄门基础的修心之道,便是早睡早起作息规律,你每次为了补功课都熬夜晚睡,就算死记硬背下来糊弄过了我的检查,自己又能记住多久领悟多少?”
澹月是极其不赞同无尘用悬梁刺股这种方式逼迫自己努力的。
一来这种法子伤害自身,二来澹月很清楚无尘的性子,他每次这么做,都是想要应付他的检查。
澹月对待无尘严格,是希望磨一磨他懒懒散散的性格,至少学些真本事。
他往后的人生中,自己不能时时刻刻都在身边护着,他日若是行走江湖,能够自保最为重要。
无尘平日里没事,总喜欢漫山遍野地跑,时常溜下山玩。虽然每次都悄悄下山,当日就回来,但澹月次次都知道,只不过他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便从未戳穿装作不知罢了。
因此澹月清楚,这个师弟不像自己一样,可以一辈子呆在玄静山,他以后肯定想要离开这里去外面的花花世界。
若他没点真本事傍身,受人欺负了怎么办?
事实证明,澹月的顾虑并不是杞人忧天。
因为将来无尘离开玄静山后,刚到江湖上没多久,就阴差阳错被抓到了玄冥教,还险些玩完了小命。
无尘被澹月一番话说得有点心虚。
他挠挠头轻咳一声:“师兄…我向你保证以后会认真完成你布置的课业,所以今天咱们就不继续这个话题了好不?我最近学会了做烤鸡!我去抓只山鸡来试一下给师兄尝尝怎么样?”
说罢,他没等澹月出声,就一溜烟跑下了山坡。
一个时辰后。
两人坐在流苏花树下,无尘生起了火堆,木架上正烤着一只滋滋冒油的山鸡。
花香杂糅着鸡肉焦酥的香味,弥漫在山崖边。
无尘还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壶酒。
他用削干净的竹筒做酒杯,倒了一杯递给澹月。
“师兄,你还没喝过酒吧?要不要尝一尝?”
澹月摇头:“我不喝。”
无尘倒也不在意,便自己干了这杯酒。
醇香的酒液下肚,翻着香喷喷的烤鸡,无尘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喝喝小酒,吃吃野味,这样的日子才快活嘛!
过了一会儿,整只鸡彻底烤熟了。
无尘扯了一块鸡腿,先拿给澹月。
“师兄,快趁热吃。”
澹月伸手接了过来,无尘看着他咬了一口,一脸期待地问他。
“怎么样?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嗯,好吃。”
澹月很少在意吃食味道,不追求口腹之欲,但无尘亲自烤的这只山鸡,他却觉得很好吃。
得到澹月的肯定,无尘脸上顿时绽开了笑。
他撕下了另一只鸡腿,咬了一大口:“唔…能听到师兄一句夸奖真是不容易啊…嗯,味道的确还不错,看来我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的,第一次就做得这么好吃。”
不过将来等吃到了段无洛做的东西后,无尘这点引以为傲的厨艺就彻底被掐灭了。
还是心服口服地被掐灭的。
无尘一口烤鸡一口酒,吃得满足又尽兴。
在他的软磨硬泡下,原本不打算喝酒的澹月也饮了一些。
酒水下肚,澹月白皙的脸颊泛了红,冰雕雪铸似的人好像一下子沾染上了烟火气,活色生香起来。
无尘看着师兄精致绯红的脸,无意识咽下了嘴里的酒。
他抬眸看向头顶雪白的流苏花,傍晚的霞光为其染上了一抹绯色,就像师兄此刻的脸。
无尘说道:“师兄,我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学到的一首词。”
“什么词?”澹月有些不明所以,疑惑地抬起眼眸。
许是酒意影响,澹月平时清冷淡漠的眼神也软化了些,带着似有若无的迷离。
看起来没那么冰冷了。
“那首…内容是什么来着?”
无尘灌了一口酒,他平常背过的诗文转头就不记得了,可现在看着师兄的脸,却忽然慢慢回忆了起来。
他缓缓念道:“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苞堆雪。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天山人间,烂银霞照通彻。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万蕊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才卓萦,下土难分别。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这词夸的是流苏花,可我却觉得…”
无尘花还没说完,澹月便笑了声,他曲指轻敲了一下师弟的额头。
“谁告诉你这首词赞美的是流苏花,赞的分明是梨花,你果然是学习不认真。”
“是梨花吗?嗐,那不重要!”无尘笑嘻嘻地看着澹月,说道,“师兄听我说完啊,我觉得这首词用来赞美师兄也很合适。师兄长得就像这满树流苏花一样,冰清玉洁,无比好看。”
无尘这是真心实意的赞美,从当初来到玄静山刚见到师兄第一眼时,他就觉得师兄长得好看了。
在无尘笑意盈盈的视线下,澹月忽然怔了一下。
晚风拂来,满树流苏花摇曳,细长的花瓣像雪花一般,纷纷扬扬落下来。
澹月看着落花之中无尘的笑脸。
那些花瓣好像落到了他的心上。
浅浅的悸动,泛出轻轻的涟漪。
玄静道长将关于无尘父亲的事告诉了他。
原来无尘的父亲,本是朝廷暗杀机构的杀手,在一次执行刺杀任务时,他遇到了一名女子,并与她相爱。
她便是无尘的母亲。
为了爱妻,他不愿意再为朝廷卖命,因此逃了出来。
朝廷派了众多死士追杀他们夫妻二人,两人一直隐姓埋名东躲西藏。
途中他们认识了万花宫宫主齐寒香,在她的帮助下夫妻二人躲过了朝廷的鹰爪,在一处偏僻之地隐居。
但平静的日子并没能过多久,在无尘的母亲即将临盆之际,朝廷的人查到了他们的下落。
无尘的母亲在逃亡的路上生下了他,但为了保护无尘,她将无尘藏了起来,自己拖着虚弱的身体将追兵引开。
等无尘的父亲找到妻子时,她已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悲痛欲绝的他几乎想要了断性命,追随妻子而去,可想到他们刚出生的孩子他才强忍悲痛绝了这个念头。
后来重伤逃亡的他被玄静道长所救,随后多年来便一直在寻找无尘的下落。
无尘怔然听完师父的叙说,已红了眼眶,他没想到自己的父母竟是这样的来历。
难怪…难怪在跟父亲相处的时候,无尘总觉得他眼中满是沧桑和悲郁。
父亲也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母亲的事。
原来并不是父亲不给他姓氏,而是他自己本来就没有名姓。
或者说,他不愿意自己连累到了他。
无尘紧紧攥着床单,哽咽问道:“那我爹他…是不是被朝廷的人杀的?”
玄静道长:“你父亲确切来说,是被当朝宰相上官晔派的人杀的,自从他脱离了朝廷暗杀机构后,因为知晓一本名册的线索,而这本名册里罗列的种种罪证能扳倒宰相,所以宰相才派人到处追查他的下落,要杀了他灭口。”
无尘通红的眼眸中浮起痛恨,手指攥得泛白。
他低喃道:“上官晔…原来他就是杀害我爹的凶手…”
“上官晔在朝廷之中势力庞大,因此你父亲临终前,才让为师隐瞒你这些事,他并不希望你卷入那些政治斗争之中。”
玄静道长低低咳嗽着,气息缓和过来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无尘的肩膀。
“你爹他…不想你替他报仇,只想你能快快乐乐地度过这一生。”
无尘声音低哑:“父母之仇不报,弟子如何能安度此生?”
“单凭你一人的能力,是无法报仇的。若你真想为你父母报仇,你就拿着这个玉佩,去京城找辅佐幼帝的摄政王吧,或许他会帮你。”
无尘接过玉佩,问道:“为何他会帮我?”
“他是你师伯的入室弟子,也是上官晔的政敌,一直想要除掉上官晔。你师叔他虽然是玄门中人,却一直云游在外行踪不定,为师也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他了。”
无尘偶尔听到师父和师兄提起过几次师伯,但直到今日才知道师伯有个徒弟。
竟然还是朝廷中位高权重的摄政王?
师父的丧期过去后,无尘便离开了玄静山。
他担心澹月会阻挠,或者跟他一起下山,因此事先灌醉了澹月。
澹月几乎不喝酒,因此酒量并不好,无尘轻而易举就灌醉了他。
无尘此行是打算去京城的,朝廷局势混乱,必会诸多凶险,他不想让师兄跟自己一起冒险。
更何况,那是他自己的仇。
合该他自己解决。
无尘一离开玄静山,便马不停蹄直奔京城汴州。
汴州不愧京都之名,处处繁华,无比热闹。
但此刻的无尘并没有心情游玩耍乐。
汴州城最近到处都在议论宰相上官晔的事。
因为前不久他被抄了家,如今已然锒铛入狱,朝廷查证他收受贿赂,通敌叛国,等待上官一族的是满门抄斩的刑罚。
无尘看着街上张贴的告示,直接呆住了。
仇人的面儿都还没见到,他却已经入狱了?
心里错愕是错愕,不过更多的是痛快。
那上官晔自己作恶多端,如今这番下场是他罪有应得。
而且把上官晔定罪入狱的,好巧不巧正是摄政王。
他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下,不愧是玄门弟子,这位素未谋面的同门师兄想来也是很厉害的一个人物。
无尘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拿出师父给的玉佩看了看,心里忽然间有点茫然。
他此番甚至抱着最坏的打算来京城了,做好了要卷入复杂的政治斗争的准备,只要能杀了那上官晔为他父母报仇,可现在上官一族都被抄家了,自己又该去哪里呢?
回玄静山?
算了算了,他现在不想回去,回去了师兄肯定又整天监督他练武读书。
稍一思索,无尘决定先在京城待一段时间,他要亲眼看着上官晔人头落地了再走。
汴州城的夜晚也相当热闹。
无尘是个好酒之人,找了家客栈住下后,便去寻美酒喝了。
他来到了京城最繁华的一家酒楼,名为白月楼。不愧是京都酒店,建筑豪华气派,有主楼以及附近五栋面朝主楼的副楼,彼此还架设了凌空飞桥。
这些桥梁装有护栏,互相连通。
楼上每个房间都挂有珠帘,烛光映照在珠帘上,反射出一片金碧辉煌。
在夜晚里灯火通明,就像一座矗立在汴州城中的明珠。
白月楼上有不少人登高远眺,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无尘当即进了白月楼中。
酒楼里不仅提供美酒,美食也种类繁多。
无尘一面喝酒,一面品尝精美珍巧的下酒菜,心中大感惬意痛快。
吃饱喝足后,他拎着一壶酒上了白月楼楼上可登高望远之处。
他来到了楼顶的观景台处,果然如店小二所言,可以俯瞰整个汴州,甚至连远处的皇宫都能看到。
徐徐夜风吹拂而来,无尘望着夜幕下的汴州繁华的汴州城,忽然想到了远在玄静山的师兄。
如果师兄此刻也能跟他一起看这美景多好。
也不知道自己不辞而别,师兄会不会很生气?
不过依照师兄的性子,他肯定不喜欢白月楼这种热闹喧嚣的场所,说不定还会早早催促他走呢。
突然间,顶上传来几声喝骂,紧接着便是一阵凌乱的兵器碰撞之声。
无尘下意识抬头往上看去,他所处的观景台并不是白月楼最高一层,上面有一层是专供贵客用的,一般人花再多钱都不能去那里。
此刻那一层楼传出了激烈的打斗声。
就在无尘抬头向上看的时候,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好像是窗户破开的声音,随即他就看到有一道人影从自己眼前坠了下去。
第402章 澹月无尘番外(7)
坠下楼的人影抓住窗外垂挂的绣帘,一个借力凌空跃进观景台,恰恰落在无尘身旁。
那是个年轻男子,玉冠锦衣,雍容俊美,清贵不凡。
此时,楼上的打斗声依旧激烈,观景台里却冒出了数名黑衣人,纷纷亮出兵器包围住锦衣男子。
“恶贼!今晚便是你的死期,都给我上!杀了他!”
观景台上的其他客人都被这阵仗吓得慌忙逃命,唯有无尘还僵在原地没动。
因为他跟那年轻男子都一道被黑衣人给包围了。
男子轻笑一声,丝毫没有身处危险的惊慌。
“看样子诸位是有备而来啊。”
说话间,黑衣人已发起进攻,出招又快又狠,凛冽的杀气搅得周围烛火摇晃不止。
无尘并不想卷入麻烦之中,然而那些黑衣人好像也将他当成了那年轻男子的同伙,居然也对他毫无差别的攻击了!
喂!我只是个无辜路人啊!无尘心中吐槽,赶紧闪身躲避。
那厢锦衣男子身影一闪,空手夺过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剑,反身捅入身后扑袭而来的敌人心口。
他几招剑法行云流水使出后,无尘面露惊讶——这步法和剑招,不就是玄门的武功吗?
无尘光顾去看那锦衣男子了,没注意到攻势疯狂的黑衣人,一不小心让他们把手里的酒壶劈成了两半。
大半壶没喝完的美酒悉数洒了一地,醇香的酒味弥漫开来。
看着地上的酒液,无尘惋惜又恼火,当即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寒光闪过,柔软锋利的剑犹如诡谲多变的蛇影,缠上攻来的兵刃。
一时间,观景台陷入混战之中。
黑衣人们主要围攻的对象是锦衣男子,他身形如电,穿梭在一众刺客之中,因为速度太快,肉眼几乎只可以见到剑刃反射的寒光,在昏暗的空间内闪过。
随着一声声惨叫闷哼声,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这下黑衣刺客们才意识到,自己刺杀的对象与情报上所说的有所出入,此人武功高强,他们完全不是对手。
“撤!”剩下的几名黑衣刺客不再恋战,翻身跃出栏杆,跳到楼下的凌空架桥上,飞速窜入旁边的副楼之中。
与此同时,楼上有几名男子来到观景台,他们皆都手持兵刃,衣上沾血,俨然刚结束战斗。
“王爷,属下来迟,您可有受伤?”
“没事。”
锦衣男子随手扔下沾血的长剑,站在满地鲜血里,广袖衣袍却干干净净,没沾上一丝血迹,他身上杀伐之气未退,俊美清贵之中带着一股凌厉。
“立刻带人封锁城门,将那几个刺客抓住。”
其中的两名男子领命离开。
锦衣男子转身看向无尘:“兄台的武功有些眼熟,是玄门中人?”
无尘已经猜到了此人是谁,既会玄门武功,那几名男子又恭敬的称呼他王爷,想必他就是摄政王楼司卿。
他没想到扳倒了上官晔的摄政王,竟会是如此年轻的男子,看起来年岁估计和自家师兄澹月相当。
无尘上前几步,作揖行礼。
“草民无尘拜见王爷,玄静道长是草民的师父。”
锦衣男子微微一笑:“原来是玄静师叔的弟子,难怪会我玄门的功夫。我也是玄门中人,师从玄沅道长,你可以叫我一声师兄。”
无尘道:“师父之前与我提过,说师伯有位徒弟,没想到今晚能在此与师兄见面。”
“你师父可还安好?”
楼司卿有听自己师父提到过玄静道长,但从未有机会去过玄静山,也没有见过这位师叔。
不料今晚会在这儿遇到师叔的徒弟,楼司卿倒有些惊喜。
无尘神色微黯:“师父三个月前病重去世了。”
楼司卿一默,不禁想起自己已好几年没见过面的师父,他老人家不知去了哪里,他行踪不定,又从未来过书信,如今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师弟既来京城,那便到我府上多住几日,如何?”
无尘笑应:“多谢师兄。”
他原本就打算去拜访一下这位师兄,现在他开口邀请,那就择日不如撞日了。
于是当晚无尘便随楼司卿去了摄政王府。
楼司卿贵为摄政王,又刚铲除掉了把持朝政的上官晔一党,正是风光大盛之时,从这气派恢弘,辉煌富贵的王府便可见一斑。
翌日,楼司卿在府上设宴,欢迎无尘这位远道而来的师弟。
不同于昨晚在白月楼观景台上杀人利落的狠厉,楼司卿在无尘面前不仅没有任何王爷的架子,还很健谈,因此推杯换盏间二人迅速结下了情谊。
在楼司卿询问下,无尘也道出了自己此番到京城的目的。
“不曾想师弟来京,是为报父母之仇。”楼司卿从无尘手中接过玉佩,“也多亏你父亲提供的线索,我才顺利找到那本书册,最后成功让上官晔伏法。师弟尽可放心,这次上官晔必死无疑,很快便会处斩。你若想去看一看他的话,为兄也可替你安排。”
无尘道:“我会去看他的,在他行刑的时候。”
这场宴会,两人喝到下午才结束。
无尘醉醺醺地被侍从扶回房间休息。
于是无尘就这么在王府住下了,楼司卿忙于朝政,没有什么空闲时间,便派了人代他尽地主之谊招待无尘。
无尘在王府侍卫的带领下,或外访京城热闹有趣之所,或寻佳酿美酒,日子过得无比充实自在,一度暂时忘却了玄静山里的师兄澹月。
时间过得飞快,上官满门抄斩之日悄然来临。
行刑那日,天空阴沉,下着蒙蒙细雨。
他多年来的种种罪行,早已传遍京城内外,百姓们对他亦恨之入骨,囚车驶向菜市口时,愤恨的百姓们追着砸了上官晔一路的臭鸡蛋烂菜叶。
菜市口围满了百姓,无尘也混在百姓之中。
曾经权倾朝野的宰相上官晔,此时一身脏兮兮的囚服跪在刑台上,花白乱发披散,沾着粘腻腥臭的鸡蛋液和烂菜帮子,形容无比狼狈。
“时间到,行刑!”
上官晔人头落地的刹那,刑场上的百姓们发出了欢呼声。
无尘微微抬起头,细雨渐歇,乌云散去,太阳出来了。
他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父亲,一身冷峻的黑衣站在他面前,朝懵懂怔愣的他伸出手,宽大粗糙的手掌上有几道疤痕,脸上的笑容温和中隐约带着几分局促紧张。
“你是阿尘对不对?我是你的爹爹,今天爹爹来接你回家。”
爹爹,阿尘已经有家了。
今日,害死你和娘的仇人也终于死了。
第403章 澹月无尘番外(8)
上官晔被处决后,无尘也不再在京城多待,两天后便与楼司卿请辞离开。
他打算先去拜祭一下父亲,然后在江湖上游历一段时间,再考虑回玄静山。
然而无尘万万没想到,此行他遇上了玄冥教的人。
无尘衣着打扮皆是道士形象,偶尔还会给人看看相,算算风水挣点盘缠。
正值此时玄冥教到处寻找道士,因此他便同其他道士被一起带到了玄冥教。
自从无尘下山入了江湖,便时常听到关于玄冥教主段无洛的事迹。
然而等真正与他接触,才知道这位教主比传言中更狠戾残忍,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被困在玄冥教中,小命朝不保夕的时候,无尘连给师兄的遗书都写了好几封。
无尘捏着毛笔,垂眸凝望桌上的信纸,满脸忧愁地深深叹了口气。
这些信即便写了,恐怕也没机会送到师兄手里吧?
师兄有没有下山来找过他呢?会不会知道他现在在玄冥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