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扶安痛失姓名。
他愣了愣，不知是遗憾还是失落，只在短暂安静后，喟叹着摇头：“抱歉，大概是我在人类世界待得太久了。”
向日葵安静地望着他，片刻后，小心地伸出叶片，踮起身体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你好像有点难过。”
秦扶安后退避开它的拍打安慰，弯了弯唇角：“不，能和向日葵医生当邻居，是我的幸运才对。”
说完，他又礼貌道：“有新的居民走过来了，我得继续忙碌起来了，抱歉，有机会的话，下次再聊吧。”
他转身，没有再将注意力放在这朵向日葵上。
甚至在进门后，他还顺手把某只障碍物给重新挪回了原位。
谢则圆：？？？
等那朵脏兮兮的小向日葵走了, 谢则圆觉得自己似乎看出了些什么。
“秦先生，您以为它是他？”
这句话里的“ta”，两人都知道在说谁。
秦扶安偏过脸, 从窗户口看着那朵小向日葵慢吞吞离开，闻言摇摇头：“我不确定, 但我的确从它身上感受到了熟悉。”
说着，他看向若有所思的谢则圆, 平淡道：“你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选择当一个维修师吗？”
“因为玩具城里只有破损和被丢弃的玩具。”
“只要我的名声传得够远，他或许就能出现在我面前。”
谢则圆却从这两句话里听出了些其它更深一层的意思。
因为谢云淮在每个副本都似乎过得不太好, 所以秦扶安觉得谢云淮在这个世界或许会更糟糕, 于是才会选择成为一名维修师。
能够为玩具维修身体, 能够顺理成章庇护想要庇护的人。
而所谓的吸引那些“尾巴”，只不过是秦扶安顺手为之而已, 根本不是主要目的。
一石二鸟, 他从不做自己获取不到利益的事情。
说不定, 在没找到谢云淮之前，秦扶安甚至会为了保证谢云淮不被这群玩家伤害，而想办法将除了二人以外的所有玩家全部淘汰出局。
秦扶安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谢则圆很笃定。
“天要黑了。”谢则圆收敛思绪, 看向窗外逐渐暗淡的天色，自己的情绪却慢慢变得好了很多。
他是在鬼都行走的阴差, 虽然并不会畏惧阳光暴晒, 相比起来, 却还是更喜欢夜晚一些。
秦扶安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
整个欢乐谷都在夜幕的笼罩之下，这里本来就很偏僻, 现在夜晚降临，四周愈发安静得有些诡异。
两人都对夜晚有所防备，但在这个副本里, 玩具也是需要睡眠的。
就像玩具也会感知到伤口疼痛一样。
“我守上半夜。”秦扶安坐在桌子上，手里握着那颗不够圆润晶亮的玩具之心。
谢则圆没有异议，小小的棉花娃娃歪倒在椅子上，倒头就睡。
夜色逐渐深沉。
天幕之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子，短短半个小时，整个童话城便好像被黑暗彻底吞噬。
坐在窗边桌面上的积木小熊也无声融入了夜色之中，只剩一双幽绿的眼瞳安静注视着窗外那片悄然寂静的黑。
但这样浓郁的黑，却又随着时间流逝，很快发生了更为诡异的变化。
四周迅速亮了起来。
明媚灿烂的阳光代替了夜色，童话城也在秦扶安的眼中扭曲变形，如同一面平滑的镜子一样开裂破碎，露出深藏其后的另一座庞大的城市。
一座真正的城市。
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有早餐店缭绕蒸腾的烟火气，有堵车后吵闹刺耳的喇叭声，还有人来人往的匆忙和自然。
就连秦扶安所在的这间小小的检票亭，也悄然变成了一间被放大很多倍的房屋。
而原本睡在凳子上的谢则圆，也已经不翼而飞。
“小猫，别睡了，快起来洗漱吃早餐，吃完赶紧去上补习班。”
房门被猝不及防地推开。
秦扶安转过身，看到围着围裙的女人，正神色温和的对睡在床上的一团催促着。
秦扶安看了看宛如巨人一般的女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很好，圆圆胖胖，是一只金色的有着胖乎乎肚子的招财猫。
如果没猜错的话，自己肚子里说不定还中空，并且装着一些零碎的钱币。
就是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不是在童话城里被金属液体重新升级后的2.0版本招财猫存钱罐了。
与此同时，床上蜷缩着熟睡的“孩子”，也已经翻过身睁开眼睛幽幽地注视着自己。
秦扶安的目光和它撞上。
之所以用“它”，是因为这根本不是什么人类的孩子，而是一只放大版的招财猫，有人类幼崽的四肢和身体，却长着一张诡谲的笑眯眯的猫脸。
二者目光相接，秦扶安认出了对方，也感知到它对自己强烈的恨意和杀意。
“小猫，别赖床了，快起来洗漱。”走进屋的“妈妈”再一次催促，并且走到秦扶安身边的窗前，伸手哗啦一下，将半掩的窗帘全部拉开，让窗外明媚温暖的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落进来。
“妈妈。”长着猫脸的小孩乖乖地坐起来，而后偏头看向秦扶安，幽绿的猫瞳转动着，轻声撒娇：“我今天可以用存钱罐里的零花钱去买零食吗？”
人类母亲背对着它，所以并没有看到那张猫脸上古怪扭曲的笑容。
“不可以！”妈妈毫不犹豫地回答，一边往外走，一边警告：“小猫，你才往里面存了几块钱就又想花掉了？你难道忘记了这只存钱罐还是你哭着闹着要我买回来的，你要是想从里面拿零花钱，可就只有把它打碎了才行。”
妈妈把赖床的小猫拎起来，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没好气地训道：“前天你还说它是你最好的朋友，今天你就要摔碎它吗？”
小猫穿好衣服，遗憾地瘪嘴：“好吧，那妈妈，我想把它带在书包里可以吗？我怕我走了，它会背着我偷偷逃跑。”
小猫的话听在妈妈耳朵里，就只是孩子傻乎乎的童言童语，可秦扶安看得分明，小猫那双幽绿的猫瞳始终紧盯着自己，森冷诡谲的笑意也从未散去。
它想将自己打碎。
它怕自己逃跑。
它此刻半掩着人类幼崽的身份，所以它眼中的秦扶安，是那个伤害过它的人类幼崽。
身份颠倒，它要用这种方式，杀了那个孩子。
秦扶安终于知道，《诡梦童话》这个副本里，诡梦代表着什么了。
但还有很多疑惑。
秦扶安在小猫森冷的笑容里安静蹲在原地，一动不动，宛如一只真正的存钱罐。
因为他用灵力在体内扫了一圈，确定此时的自己用的是被修复后的招财猫存钱罐的身体，所以他没有特别着急。
小猫穿上鞋，跟在妈妈身后往客厅里去吃早餐。
卧室门没有关，秦扶安能够听到小猫还在不断试探，企图让妈妈同意它带着存钱罐去补习班。
这应该是游戏里给玩具留下的最佳逃生时机。
但秦扶安没动。
因为他很确定，小猫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挪开过。
哪怕小猫已经离开了卧室，它也一定在死死盯着自己，就像蹲在墙上饶有兴致地盯着被困老鼠的真猫一样。
在这样的目光中，秦扶安只是慢吞吞转了个身，背对着小猫的视线，透过窗户去看外面的世界。
然后，它看到了刺眼日光后面，隐隐约约攒动着遮蔽天空的黑色触须。
原本还算淡定的招财猫存钱罐，在这一刻突然往窗口多走了一步。
下一秒，孩童稚嫩轻软的声音便在它耳边响起：“小猫，你要带着我的钱逃走了吗？”
秦扶安回头，本该在客厅吃饭的小孩，不知何时悄然站在了他身后，猫脸上讨喜的笑容愈发夸张，似乎正在期待着他的逃亡。
又或者，是在逼着秦扶安从窗口上跳下去。
因为这间卧室里的窗户，被人很刻意地敞开着，秦扶安只需要往前再多走两步，就能掉下去了。
下面是楼下那户人家在窗户上安的雨棚，这个距离落下去，反应快的话，绝对不会摔死。
如果抱有这样的侥幸，在小猫的逼迫下，真的跳下去，秦扶安不认为自己会死，却也不觉得自己真的能逃脱。
他太清楚这些戏弄人的把戏了，这种看似给出一条生路，实际上却是故意引人从悬崖边一跃而下的小把戏，秦扶安都玩腻了。
当着小猫的面，秦扶安不仅没有往前走，反而还后退了一步，又回到了原本该待的位置，再次一动不动地蹲在那。
“你为什么不跳？！”小孩稚嫩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
秦扶安抬眼，和它对视一秒，然后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他理解玩具们的报复，但并不意味着他会站在它们的视角去心软。
毕竟自己现在都还是这群玩具们砧板上的鱼，在它们眼中，此时的自己并不是什么童话城里受玩具尊敬的维修师，而是害得它们死亡破损的罪魁祸首。
他也没有试图和这只招财猫进行沟通，一是它不会听仇人的辩解，二是如果在这里泄露自己是童话城里的一员，那谁能确定“天亮”之后，那群玩具会遗忘这些梦境记忆呢？
如果没有遗忘，那在这座城市里，在这群玩具们的梦境中，暴露身份的玩家，就该从排行榜上除名了。
他毫不犹豫地闭眼，似乎真正激怒了面前的小孩，它粗喘着伸手用力抓起招财猫存钱罐，双手高高扬起就要将其砸烂——
“小猫。”一道严肃的声音成功暂停了小猫泄愤般的动作。
妈妈再次走进来，皱眉道：“你不好好吃饭，又想动这个存钱罐里的钱是不是？你再这样，妈妈只能暂时把存钱罐没收了！”
小猫身体一僵，在妈妈的注视下，不甘心地放下存钱罐。
而秦扶安，从始至终都没有睁眼更没有挣扎过分毫。
这无疑让小猫的杀心更重，却又好像钻进了死胡同，一时间对他无可奈何。
等小猫被妈妈抓出去吃饭，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也终于短暂消失后，秦扶安转过身，再次看向窗外。
隐藏在刺眼阳光后的触须，铺天盖地遮蔽了每一寸天幕。
可没有人能看到它，人们眼中的白天还是白天，只有阳光蓝天白云，没有什么黑色的触须。
只有秦扶安能看到。
因为那是他的小云朵。
第86章 诡梦童话（9）
等小猫匆匆吃完早饭, 再次跑进卧室的时候，本以为自己的猎物会逃跑失踪，却没想到那只熟悉的存钱罐竟然还老老实实留在原地。
它愣了一瞬, 然后在妈妈的催促声里，慌张地抓住存钱罐塞到自己书包里藏起来。
秦扶安从始至终都注视着小猫的一举一动, 发现在变成人类小孩的时候，这只存钱罐并不像在童话城里时那么稳重沉默。
恶意无处不在, 但似乎也在老老实实认认真真扮演一名人类。
或许，这样的梦境在童话城里存在了好久好久, 每一天都会出现。
被粗鲁慌张地塞进书包里, 随着拉链声响起, 秦扶安眼前的光线迅速黑暗下来。
紧跟着，他就感觉书包像是被人凭空提溜了起来, 划了个弧度后重重磕在小孩子的脊背上, 还上下蹦跶了两下, 然后是急急忙忙跑动的脚步声。
随着小猫的跑动，书包和书包里的秦扶安以及其它书本文具也在上下左右地摇晃。
“小猫，到了教室要记得和老师同学们问好, 上课要认真听讲，下课记得喝水, 知道了吗？”
女人的声音温和又不失严厉, 秦扶安听到小猫乖巧的回答, 却又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感到难得的茫然。
虽然很清楚，接下来自己应该也不会逃过小猫的各种报复, 但秦扶安还是很好奇，童话城的夜晚，是梦境里人类世界的白天, 这样一来，是不是要一直持续到人类世界的晚上，才会从梦中醒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一天想必会格外的丰富多彩。
小小的招财猫存钱罐蹲在漆黑的书包里，原本属于招财猫的微笑表情，被秦扶安扯平了唇角，幽绿的眼瞳也冷冷淡淡的没有丝毫笑意。
还是得想个办法离开小猫的掌控，秦扶安不想错过去找谢云淮的机会。
在童话城里没有找到谢云淮，说不定只能在这个梦境里遇到了。
正这样想着，书包突然被人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猝不及防的秦扶安在里面被晃荡着砸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摇晃着重新站稳身体，头顶漆黑的空间被拉链拉开一道明亮的口子。
一张恐怖微笑的猫脸出现在上方。
跟随而至的是一只人类幼崽的手，伸进书包将秦扶安抓住捞了出来。
秦扶安被小猫端端正正放在了课桌的右上角。
这是一个人来人往，随便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撞上后，都能轻易将秦扶安撞落摔到地上去的风水宝地。
弹幕一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秦扶安就是这只招财猫，后来是秦扶安自己动了两下，又被猫脸男孩抓着威胁，还有观众视角一直固定在这只存钱罐上的时候，才后知后觉他们的主播突然就变成了一只招财猫存钱罐。
之后秦扶安没有和他们聊天沟通，始终安静盯着窗外的天空发呆，他们也很熟稔的在光屏上自力更生，完全不需要秦扶安这个主播引导话题什么的。
但现在看到秦扶安被小猫放到这个地方，逐渐佛系的观众们还是忍不住炸了。
[虽然但是，我理解小猫想要对人类小孩复仇的心态，可我不认同它的行为！这和曾经的小男孩有什么区别吗？！]
[或许这就是小男孩曾经对它做过的事情呢？]
[可现在变成存钱罐的不是小男孩，是主播啊，这不是哭错坟杀错人了吗？！]
[呃……谁让主播是玩家呢，我去晃了一圈，大部分主播都在这里了，这就是副本特性，没办法。]
[这个副本有毒，主播辛辛苦苦救了这些玩具，结果还要被他们变着法地报复，主播不气我都忍不住替他生气了，这不就是以怨报德，恩将仇报吗？！]
在大片争论的弹幕中，秦扶安盯着神色笑容都满藏恶意的小猫，在心里轻嗤了声这群玩具的幼稚单纯，也没有试图往安全的地方挪动，就这么安安静静待在这个角落里，借着这点空隙打量起这间补习班的教室，以及教室里的玩具生物们。
因为整间教室，一眼望去，全是拥有玩具特性的人类小孩。
除了长着微笑猫脸的小猫，还有身体被拉长，整体看起来像是芭比娃娃一样的小孩、有双手变成枪管的小孩、有头上顶着飞机螺旋桨的小孩……
随着陆陆续续进来上课的小孩到齐，秦扶安还从里面看到了两个眼熟的存在。
一个是红着眼睛顶着兔耳朵三瓣嘴的小孩，还有一个趴在课桌上犯懒，打着哈欠犯困，双手却变成了熟悉叶片，用来托着自己的脑袋，努力强撑着不要睡着的小孩。
一只被自己治疗过的兔子玩偶，还有隔壁的向日葵医生。
秦扶安盯着那朵变成人类的小向日葵看了两眼，微微拧眉。
很奇怪，自己始终能从对方身上获取到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可他除了见幼崽们玩过植物大战僵尸以外，还能有什么熟悉的呢？
正想着，一名老师踩着轻快的步子从教室外走进来。
秦扶安抬眼看去，眼瞳微缩。
这位老师……长着一张同样让他眼熟的脑袋。
童话城里流通的童话币。
被放大的童话币，随着它站到讲台上，秦扶安能够清楚地看到童话币上绘制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朵花。
被儿童用格外稚嫩的笔触歪歪扭扭画出来的，像是涂鸦，又像是一张简笔画的笑脸，就被绘制在这朵花的中间。
在看清的那一瞬间，秦扶安赫然抬眸看向另一边趴在桌子上犯困的小孩。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朵向日葵的脸，和童话币上的绘画，长得极为相似？
“啪啪！”教鞭敲打在桌面上的清脆响声让整个教室都安静下来。
在对方察觉并看过来之前，秦扶安顺势收回探究的目光，也跟着看向讲台。
小猫坐得很端正，双手交叠着乖乖放在课桌上，仰着白净的小脸瞪圆了幽绿的眼瞳，一脸认真憧憬地望着老师。
和秦扶安想象中的为难不太一样。
它和其它玩具们，似乎是真的来上补习课的，一个比一个乖巧认真，满眼都亮晶晶的放着光。
于是秦扶安也沉下心来，准备听听这位童话币老师会给这群玩具幼崽们讲些什么价值连城的知识。
在满教室的寂静中，讲台上的童话币老师声音温和轻缓，宛如朗读一本故事书一般，不疾不徐地讲述起这堂课的内容。
“……要如何才能获得人类永久的喜爱呢？”
“聪明的小狐狸挂件和笨笨的小猪抱枕，还有很多的玩具们都愁眉苦脸地思索起来。”
“只要我一直都这么柔软温暖，人类是不是就能一直抱着我不舍得离开了？”教室里，真正的小猪抱枕抱着原本的自己站起身，一边回答，一边用软乎乎的猪蹄小手用力抱紧怀里神色痛苦的抱枕。
童话币老师摇摇头，轻叹着回答：“不会的，哪怕你一直温暖柔软，人类也会有更多更喜欢更柔软更温暖的抱枕，不止小猪抱枕，还有小狗抱枕，小猫抱枕，鲸鱼抱枕等等……”
起身回答的小猪神情沮丧地垂头坐下，它失落地盯着怀里的抱枕，神色逐渐扭曲怨恨起来。
“你为什么不能一直抱着我爱我呢？”
“你为什么要有那么多别的抱枕呢？！”
“你……为什么要在拥有新的抱枕之后，就将我随手丢在角落里遗忘，等搬家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又嫌弃我占地方，将我扔进脏臭的垃圾桶里呢？”
“明明最初是你花钱将我买来的，明明当初你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那么晶亮好看，你的爱和怀抱，为什么不能再多一点点，再久一点点呢？”
眼泪滴落在粉色的抱枕上，可除了小猪的抱枕，还有教室里其它“玩具”们，小猪的同学们已经没有人在关注它的动静了。
被老师称赞聪明的小狐狸挂件高高举起手，被点名后站起来，手里紧攥着一只小小的狐狸挂件，身后的毛绒尾巴无意识地甩啊甩。
“老师，我知道，只要将人类也变成我这样，就能得到人类永远的爱了！”小狐狸这句话说得格外笃定。
可讲台上老师看向它的目光，却没有丝毫的变化，没有赞同，也没有鼓励。
只是温声询问它：“那么，你现在获得自己想要的永久的爱了吗？”
小狐狸僵在原地，目光一寸寸下移，落在挣扎不停的狐狸挂件上。
它的目光陡然阴鸷下来，声音也冰冷入骨：“你不爱我？为什么不爱我？我们已经是同类了，你为什么不能像当初的我一样爱我？！”
随着每一句质问脱口而出，被它紧攥在手里的狐狸挂件眼中的痛苦就更多一分，最后眼底布满绝望，却又被小狐狸缓慢地松开。
教室里的问答教学还在继续。
关于“如何获得人类永久的喜爱”这一课题，教室里的每一个同学都在积极参与回答问题。
秦扶安看到了玩家们的痛苦和挣扎，看到了他们对这群玩具的讨好和憎恨，还有想方设法的逃离，以及……无处不在的竞争陷害。
哪怕身陷囹圄，人类也从不停止内斗，这一点，在这个课堂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秦扶安也没有逃过。
被小向日葵纵容的向日葵玩偶，在教室里寻梭一圈后，恶意地朝最近的他丢了好几颗葵花籽，让他和小猫成功引起了老师的注意。
“小猫，你觉得，怎么才能获得人类永久的爱呢？”老师温声询问。
如果细听，或许还能听出老师语气里丝丝缕缕的笑意。
小猫站起身，同样抱住身为存钱罐的秦扶安，闻言乖巧地回答：“老师，我觉得……给人类攒多多的钱，这样他们就会一直喜欢我，每天都会来看我几次了。”
这个回答引起了教室里其它玩具们的笑声。
就连老师，都无奈地摇摇头，眸光怜悯地拆穿道：“不是喔小猫，你知道人类养的肉猪吗？”
“存钱罐对人类而言，就像是一只肉猪，从小开始养，给肉猪投喂足够多的食物，只等将它养得肥肥胖胖，然后就能推出去贩卖宰杀。”
“小猫，你肚子里藏着的钱币越多，离你被摔碎死亡的那一天就越近，人类喜欢的不是你，而是你肚子里的钱，你只是他们的一个工具而已。”
那些在意，那些陪伴，那些爱不释手，其实连一点点爱都算不上。
玩具世界里也有阶级，像小猫这样的，其实就是最下层，所以每堂课上，小猫的回答都会那么苍白，引起同学们或许善意或许恶意的笑声。
秦扶安看到小猫黯淡的眼眸，也看到小向日葵男孩陡然扯平抿直的唇角。
小猫低着头, 在同学们的笑声中，双拳紧握，眼神愈发晦暗阴鸷。
下一秒, 它猛然举起手中的存钱罐，用力砸在了地上。
一声炸响, 整个教室都安静了下来。
它们看向情绪偏激眼眶泛红的小猫，又看向被摔在地上的存钱罐。
出乎意料的是, 这只看起来格外脆弱易碎的存钱罐并没有碎成一滩拼合不起来的瓷片。
反而在它们的注视中，咕噜噜地滚了好几圈, 最后轻轻晃动着停在了小猫的课桌桌脚处。
“叮——”
存钱罐撞击在桌脚上, 发出清脆的响。
“它怎么没碎？”有小孩诧异地开口。
“对啊, 明明之前小猫一下子就能把它摔得粉碎的！”
“小猫，是不是早上来上课的时候没有吃饭呀？”
“小猫, 难道是舍不得这个可恶的人类吗？”
“他都不爱你喔, 你快把他捡起来再摔一次！”
“快捡起来, 再摔一次！”
“再摔一次！！”
“……”
教室里的起哄声越来越大，秦扶安靠自己稳住身形，重新站稳后, 不由在心底嗤笑。
这些汹涌而至的恶意，和现实里那些讨人厌的熊孩子有什么区别吗？
在这个梦境世界里, 这群玩具已经深陷仇恨之中, 它们已经变成了当初最讨厌的人。
执拗的仇恨让它们变得丑陋扭曲, 也越来越像是一个真正的心怀恶意的孩子。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斑驳细密的裂纹，如果不是白天在童话城给对方细细修补过内里的身体, 或许自己现在已经糊里糊涂地死了。
真是荒谬又无厘头的逻辑，就像每一个不会按照逻辑和道理行事的孩子一样。
在一众刺耳的起哄声里，秦扶安抬眼淡淡地瞥了眼陷害自己的向日葵玩偶, 而后起身自己迈步往外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