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忱像被烫了似的,很抗拒地想要逃离,但司舟没让他挣脱,反而紧紧抱住了他。
把他护在怀里。
司舟同以往无数次那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在他耳边柔声说:“俞忱……是我,你能听到吗?”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抖得十分厉害,连牙齿都在打颤,却要拼命死咬着,不自觉发出了一些令人无比心疼的哽咽声。
“对不起,俞忱。”司舟低头去蹭他的头发,闭了闭眼睛,才堪堪止住了一种突如其来的、近乎失控的,类似于“迁怒”的冲动。
但是迁怒谁呢?他自己吗?
司舟抱了他很久很久。
直到俞忱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司舟才松开了些,低声说:“哥哥不会再带你来这里了。”
医生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在此期间一直默默站在一旁,没打扰他们。
办公设备被破坏成这样,后面排的号自然是停诊了。
司舟看着满地狼藉,对医生说:“抱歉,损失我都会赔偿的。”
医生点了点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观察了俞忱好一会儿。
但俞忱始终低着头,不发一言。
“病人先出去等一等吧,”医生思索片刻,转而对司舟说,“我想跟家属谈一谈。”
司舟想了想,说:“好。”
然后他微微俯身,似乎是想捧起俞忱的脸,却被对方躲开了。司舟愣了一下,最后只能摸摸他的头,对他说:“乖乖等我,不要乱跑知道吗?”
俞忱耷拉着脑袋,有些凌乱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但仍然可以看见残留在他鼻尖的一抹绯红,脖子上也红红的……像刚刚被人欺负了似的。
他还瓮声瓮气地说:“知道了。”
说完,忽又抬起下巴,望着司舟。司舟才发现原来他的眼眶里已经全是泪水,就那么无声地看着自己,似有万语千言。
但却不能说。
那一刻。
司舟只觉得胸腔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挤压着,心脏溅碎成无数的残渣,通通倒转方向,刺向了自己仅存的肉身——
他感到不知所措。
可是他们今天来到这里,还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是要听听医生怎么说,听一下专业的意见。
司舟想。
如果没有用,以后就不来了。
俞忱不受伤才是最重要的,他再也不想看见小朋友哭,再也不想看见小朋友这样难过了……
俞忱出去后,医生拉开椅子重新坐下,并示意司舟也坐。
司舟坐在医生对面,但场景很是滑稽,因为他们之间相隔着一台摇摇欲坠的电脑。
几乎摧毁。
医生沉吟片刻,还是问出了口:“你……是他的哥哥吗?”
司舟怔了怔。
而后坦言道:“是男朋友。”
医生似乎早有猜测,因此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
他伸手,拎起桌上那叠厚厚的病历本,上面黑色签字笔写着密密麻麻的观测记录。
他说:“请您原谅,迫不得已采取了一些非常手段,便于我了解到他的一些情况……”
“据我推断,第二人格行为表现冲突激烈,对客观现实具有攻击性,而且有极其严重的分离恐惧……可能是由于患者对自身的不认可、自卑,或现实生活压抑、巨大的悲伤、精神打击导致。”
“我无法窥见他的具体记忆,但能够捕捉到相关的‘情绪,他……”
“唉,”医生叹了口气,“这个根源太深了,而且……第二人格出来的频率不高,表面上看也许是不严重的表现,但是,这反而并非好事。”
司舟听出来了。
这位医生话里话外都在强调其情况的复杂性,要恢复恐怕会是个艰难渺茫的过程。
“那我应该怎么做?”他问。
医生看着病历单沉思片刻,终于缓缓开口:“两个办法。”
他伸出一只手指,“一,坚持吃药。药物可以帮助调节情绪,压制他的副人格。”
“二,自我调节……”
司舟还在等下文,然而对面却突然停了下来,不继续解释了。
于是司舟问:“什么叫‘自我调节’?”
医生这才回答说:“吃药的话,会有依赖性,基本上开始了就不能停……不过,至少保证不会演变成最糟糕的结果吧。”
“自我调节,也就是指心理疏导。相对来说是一种更温和,却也更加漫长困难的道路,最关键的是……”
医生垂了垂眼,目光落在那台悬挂于半空的破废电脑上。
他放轻了语气:“不一定成功,甚至有可能变得更加严重。”
司舟顿了顿,问:“哪种方式更好?”
医生说:“这个我只能提建议,具体要看你们怎么选择。”
第61章 亲密 确实还有点舒服
车载音响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除此之外很安静。俞忱一直低着头,不看窗外,也不看他。
司舟偶尔跟俞忱搭话,他也只是很小声的回答,看起来有点恹恹的。
这一路有川流不息的人潮,也有漫无边际的田野,途径不同风景,城市和郊区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那些荒诞的不断流逝,隔着透明的玻璃窗,有落叶掉了下来,似乎眼前的一切都正在被剥离。
司舟看着那些风景,一只手流畅地旋转方向盘,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那位医生所说的话。
“病人从内心深处一直在与第二人格对抗,这么多年了,作为医生……我难以想象他的痛苦。”
“我想……也许对他来说,多一秒快乐都是好的。”
“其实我也见过类似的病例,但都没有他意志力这么顽强,在被侵蚀以后还能进行自我压制的……”
最后也只是说。
“多给他一点爱吧。”
回到基地,二人上了四楼寝室。
刚刚一路都埋着头不说话的俞忱,门一关,居然就抱着司舟哭起来。
——并不是嚎啕大哭。
只是流泪,只是哽咽。
但司舟从没见过哪个人能哭得这么委屈。
于是便任由他抱着,隔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不哭了,不哭……”
说话的时候,他连气息都在轻颤,像是生怕打碎了什么。
“是哥哥的错,哥哥不该带你去……”
“不是!”俞忱打断了他,“是我自己呜呜呜……”他情绪显然有点激动,似乎仍然没有从医院的影响中脱离出来,“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我看见……”
俞忱还没说完,眼泪却跟决了堤似的,模糊的视线中,对方的纯白色的衣领都被他给哭湿了一块,透出薄薄的布料下延绵的锁骨来。
清冷,但不失性感。
“那个机器……那个机器!”
可能是是哭得太厉害,他说不到半句,就打一个哭嗝,话语也零零碎碎的不清楚。
“别着急,”司舟捏了捏他的肩,“慢慢讲,我听你说。”
俞忱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又说:“哥哥,我当时在诊室……不是叫你滚。是叫‘他’。”
“嗯,我知道。”
一阵沉默。
俞忱只是一个劲地往司舟怀里钻,接着又不自觉地蹭了蹭他的颈窝。他似乎格外喜欢那个地方——也许是因为温暖,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司舟等了一会儿,猜他不想说,也不强迫。很仔细地把医生对病情治疗改善的相关意见转述给了俞忱,让他自己选择。
俞忱的回答是不想吃药。
司舟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替他擦干净眼泪,说:“好。”
不吃药,我也会治好你的。
如同多年前纵身跳入这场亲手塑造的梦一样,他在心里面虔诚想道。
我会好好爱你。
晚饭后,两人继续参加训练。
时夏挑了挑眉:“回来啦?”
“嘿嘿,今天又没有约到训练赛,”馒头笑着说,“其实你们也可以不用回来的!”
俞忱:“……”
搞得他们好像出去玩一样。
司舟拉开椅子坐下,垂着眼整理键盘上落的灰,不咸不淡地说:“办完事就回来了。”
“哦——”馒头兴致缺缺。
傍晚七点到十二点的时间,几个人例行了比较松散的五排,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保持手感。
凌晨十二点过后,就变成了司舟和俞忱的双排时间,其他人——主要是馒头,自打确认他俩的关系以后,竟然也知趣地不再打扰。
全队都在的时候,司舟是指挥位,必须冷静,并且要随机应变,以大局为重。但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打的时候,司舟就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奉行的原则变成了——
一切以俞忱为重。
司舟玩了个不用蓝的打野,按照惯例,从开局第一个蓝BUFF开始就给到俞忱,本来俞忱是可以不要的,但……
他不过去拿掉,司舟就会一直被野怪“欺负”,俞忱怎么看得下去?所以只好收下。谁知后面收着收着也就习惯了,非要说的话……确实还有点舒服的。
两人很有默契地形成了一种固定的模式:开局俞忱就跟着司舟一起走,游戏角色还一边走一边“打情骂俏”,你戳我一下,我戳你一下。
有时还会发点小表情什么的。
POTM的英雄角色都有一些自己专属的动作表情,有的需要通过做活动任务去领取,有的则是在游戏中的操作所达到的成就自动获取,还有的是根据亲密值来发放……
说到亲密值。
不知不觉,俞忱和司舟的亲密值已经高达10000点,是系统设定的最高上限了。
两人虽然这么多年没联系,但好歹留了个游戏好友,挂在列表里,兜兜转转,如今又续上了前缘。
俞忱忍不住一直在司舟旁边发送“传递小心心”的表情,司舟也不停地回应他,搞得两人周围源源不绝地冒着粉红泡泡,队友差点以为他俩是那种男生跑来带妹的,在语音里叨叨:“别秀了别秀了,狗粮吃吐了……”
游戏进行到第三局,对面似乎排到了TSS的粉丝,由于司舟和俞忱用的都是大号,所以粉丝很快就认出来他们。
【全部】超猛甜丝丝(天空之境):卧槽!死神啊啊啊啊是你吗!
【全部】超猛甜丝丝(天空之境):我的妈呀,我的妈,这不是小俞神吗!
俞忱扫了眼公共聊天框:“……”
手指在键盘上停留片刻,滑下去,屏幕里的游戏角色假意后撤,很快就反手打出连招,这是基本操作,不值得夸奖,但一如既往的流畅漂亮。
俞忱勾了勾唇,鼠标轻点,A了一下,「空境」应声倒地。
他以为这就结束了。
谁知,下一秒,公告聊天界面又出现了新的内容,直把他吓了一跳——
【全部】超猛甜丝丝(天空之境):嘿嘿,被我发现了吧?深夜秘密私会,巅峰峡谷激情双排……[害羞]残忍抛弃其他队友!
【全部】超猛甜丝丝(天空之境):你们俩关系真好,不愧是甜丝丝里面配合得最最亲密无间的组合啊[羡慕][爱心]
“甜丝丝”,不知怎么的,最近突然有很多网友这样称呼他们,大概是取意为“The Scording Sun”的首字母。
所以,对面这个人的名字一看就是TSS队粉。
司舟打字作了一个非常官方的回复。
【全部】TSS-Death(轮回之影):谢谢支持。
这局结束,俞忱抬头看了眼时间,凌晨1:45,还差十五分钟两点。
但他已经不想打了。
今天下午去医院一趟,搅得他思绪特别乱,什么都像是雾蒙蒙的一团乱麻,想也想不清楚。
“不打了吧,哥哥。”俞忱松开鼠标,“今天好累啊……我想回去了。”
大脑变得有些迟钝。
某种不太舒服的感觉还在持续,但他不太理解那是什么。
“好。”
司舟答应,“那今天先休息吧。”
于是两人达成一致,十分同步地关掉了电脑,起身回房。
走到司舟房间门口时,俞忱脚步一顿,似乎在犹豫什么,但还是慢吞吞地继续往前走。
他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扯出了一个不怎么能称得上是“开心”的笑容,“哥哥……”
“嗯?”
司舟站在过道门口,那里正对着一扇半开的小窗,夜晚的冷风嗖嗖地吹进来,他偏了偏头,目光依旧那么淡。“怎么了,不想自己睡?”
俞忱不上不下地犹豫了半天,才说:“没有……”他转过身,终于又往前走了一步,开了门。
“哥哥晚安。”
司舟没进自己寝室,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俞忱拉开门。
在那道缝隙合上之前,他却像害怕被人听清楚一般,语速飞快地说:“……做个好梦吧。”
门被关上了。
走廊上只剩下丝丝缕缕的风。
很凉。很孤独。
司舟看着那近在咫尺,徒然紧闭的房门,垂着眸子站在过道旁好一会儿,才终于慢慢将指腹按在门把手上。
“嘀——”
锁开了,屋内是一片黑暗。
他没开灯,径直坐在了沙发上。
望着那片漆黑,深深的漆黑,无穷无尽的,漆黑——
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所有吞没。物体,人,正在发生,或者仍未发生的所有……
司舟脑海里填满的却全都是俞忱,是他哭泣的模样,是他哽咽的声音、破碎的话语……
可夏季赛越来越近,他们应当全力备战,容不得一丝闪失。前几日,他们也曾约定,要一起努力创造奇迹。
要走一条就连当年辉煌一时的FT都没有走过的道路。
他们要拿下大满贯。
第一步已经圆满迈出,第二步……第三步呢?还要这般懒散下去吗?还要这般后知后觉吗?还要事到临头才发现哪些战术没有练好吗??
答案是否定的。
TSS不该有任何疏忽,踏出的每一步都要行得直站得稳。PPL联赛是一个没有边界的战场,其他队伍麻木,外面兵荒马乱,正值多事之秋,但他们不能被影响,也不能因此就随便打打。
因为……他们是不一样的。
第62章 沉沦 想你死在我床上
寝室的沙发很小,只能容纳一个人,司舟就坐在里面,手指不由自主地敲击着沙发扶手。
他仰着头,靠在后面,月光就流淌在脖颈上,映照着那些大大小小、仍未褪去的吻痕。
——是他们曾经为彼此失控的痕迹。
司舟对着空气发了一会儿呆。
昼升夜落,黄昏沉没。他想。每一个黑漆漆的、摸不着边际的夜里,小朋友……就是这样面对让人沦陷和被吞噬的空洞的吗?
然后房间里忽出现了一丝光亮,将这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融化,像水波,慢慢晕开。
手机屏幕亮了。
司舟坐起来,拿起手机,看见上面显示的来电通话时怔了一下——是俞忱打来的。
司舟按下接听键。
“怎么了?”嗓音有点哑,像是情绪不高,虽然他讲话总是不带什么色彩的,但今晚似乎格外低落。
俞忱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带着一点委屈,他说,“哥哥,我想你……”
“……”
短暂的沉默。
司舟呼吸很轻,低声说:“不是才见过吗。”
“就是想你。”俞忱说。
那一瞬间,司舟很想从沙发里站起身,打开门走出去,然后,出现在那人的房门外。
敲门,告诉他。
“我们一起睡吧。”
——可是他忍住了。
“我也想你,俞忱。”司舟说,“可是我们该睡觉了,知道吗?”
每天的训练很辛苦,他们需要百分之百的精力去应付那些数不清的挑战,而充足的睡眠是必要保证。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沉默肆意漫延,只有呼吸是那么清晰。
司舟先开口:“乖,睡觉吧。”
“哥哥,”俞忱语气里带着渴望和请求,“今晚我们不挂好不好……”
司舟默了默,说:“好。”
如果可以,他真想立刻跑到相隔一堵墙之外的床上,把对方压在身下。
在他耳边说。
今晚,一直到天亮好不好?
可他不能。
生活总让人们不痛快,命运可悲。做/爱无疑是一种缓解方式,但他们之间,不仅仅只有性。
拥抱足以慰藉,但和喜欢的人同处一室,再到床上……
司舟脑海里出现很多画面。
小朋友微张的唇,会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明明已经将床单攥起层层褶皱,还要咬着牙让他再用力一点……
不可能停得下来的。
手机屏幕闪烁,电话另一头的呼吸却越来越急促。司舟感觉到一种莫名暧昧的氛围,听见俞忱喘着气,压抑着什么似的,低声喊:“哥哥……”
夜深人静,司舟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变得很快,呼吸也渐渐和对方达到了同一频率。
司舟:“你知不知道,你这样……”
“嗯?”对方却更加兴奋了,呼吸急促了些,明知故问道:“怎样啊哥哥。”
“……”
司舟下意识低头垂眸,看了眼自己,有点控制不住了。
可对方仍然不知收敛,手机里断断续续传来那种“奇怪”的声音,势头甚至愈演愈烈。
“俞忱,”原本搭在沙发上的手滑下去,司舟那音色再冷,也止不住呼吸的微颤,他说,“你想要我的命吗……?”
“啊。”
俞忱故意要给他听,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想啊。”
窗帘摇动了几下,电话那头响声更激烈了。司舟用他仅剩下的那只手戴上耳机,在风吹起那一瞬的缝隙里,又见到了朦胧洒落的月光——
听见那人贴在耳边说:
“想你死在我床上。”
他们在线路两端一起沉沦。分明看不见也摸不着,分明对方都不在身边,分明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壁——
可是却依然让人动情。
司舟阖着眼睛,听见对面有抽卫生纸的声音,几秒钟后,又再响起浴室的流水声。
他一直听,一直听……
直到俞忱回来时亲了他一口,说:“哥哥,这次真的晚安啦。”
“爱你mua。”
——像麦芽糖。
是小朋友熟悉的黏黏糊糊。
司舟在被子里轻笑了声,也对着手机,亲了他一口。
呼吸慢慢变得均匀。
不知是做梦还是什么,半夜的时候迷迷糊糊,司舟又感觉有人开了门,床上多了一团热乎乎的东西,那东西抱着他乱蹭。
湿润,又温暖。
司舟大概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低低地闷哼出声,那是一种他醒着的时候,绝不会发出的声音……感觉过于强烈,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内侧,最后两条腿都已失去知觉。
第二天午后外面天光大亮时,司舟才发现自己怀里多了个人。他动了一下,那人哼哼唧唧,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司舟愣了愣。
原来不是在做梦啊……
他笑:“你怎么在这里?”
“啊……”俞忱还没睡醒,脑袋往他身上温暖的地方钻,“可是,我又做噩梦了嘛!”
“是哥哥说的,以后做噩梦就来找你……”
司舟还没接话,又听他在胡言乱语:“怎么办,本来很讨厌的,现在天天都想做噩梦啦。”
“傻瓜。”
司舟无奈,伸手抱了抱他。
醒来就能见到喜欢的人……这种感觉真好啊。
下午训练之前,俞忱被尤八乙叫到会议室,跟他说有赞助商看上了他,想邀请他代言产品,问问他的意见。
俞忱:“……”
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他有点懵,直接回绝了,说:“我要训练,不想接。”
尤八乙梗了梗,只好把价格抛出来:“我说小朋友,你真的不考虑考虑?代言费可是给你开了一千万啊!”
俞忱歪头:“?”
我这么值钱?
“哎哟喂,”尤八乙苦着脸,“训练什么时候都可以,再说了也不怎么耽误时间,就一会儿……”
俞忱难得卡了一下壳。
思绪在一千万巨款和夏季赛冠军之间来回摇摆,他问,“能不能……打完比赛再去啊。”
尤八乙简直为这个小孩惊人的勤奋而感到无话可说。为了夏季赛,他竟然能抵挡得住这种诱惑?
还是说,真的一点也不缺钱啊?他不缺,但俱乐部缺啊,谁又知道他尤八乙忙里忙外一个人管理战队运行的艰辛?
处处都需要钱啊。
而且,就算是人气高,俞忱也只是初出茅庐,资历尚浅。
换作别人早该感恩戴德,欢天喜地接下这个从天而降的橄榄枝了——如何轮得到跟赞助商讲条件?
但赞助商那边点名要他。
尤八乙就提着胆子,那么一问,谁曾想,赞助商居然真的答应了。
说可以夏季赛后再安排,先签合同。
尤八乙又惊又喜。
夏季赛成绩还没出来呢,万一他们没打好,其实这个约定说不定就要打水漂,但提前签合同就不一样了……
不由感叹。
这个赞助商还真是非他不可啊。
于是在尤八乙喋喋不休的劝说下,俞忱签了这份合同。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他们调整心态,将其余琐事都暂且推到一边,全身心地迎接夏季赛的到来。
俞忱还是经常做梦。
梦里的“Devil”满身是血,像是受到了什么残忍的伤害,眼神也很受伤:
“呵呵呵呵……”他笑得依然癫狂,瞳孔里映照着同样的影子,“摆脱我?不可能的。”
“俞忱,”那人提醒道,“你忘了那一次是谁帮你的?”
不敢忘。
准确的说,俞忱一直不太记得,十年前的那个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那一天,在医院冰冷的仪器下,他看见了好多,自己本来也许不该看见的东西。
痛苦的、撕裂的。退无可退。
很多很多。
拼拼凑凑的片段。
不该是一个小孩子去面对的,破碎又荒唐的画面。那间屋子里充满血腥气。年月一载载碾过去,依旧抹不掉的——
是黑色阴影。
他走不出,度不去。只能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身陷在那一天。
坠落,深深坠落。
他记得妈妈温柔的脸,以及失去理智,使人憎恶的魔鬼,还有,那些黑暗中滋生的花……
俞忱总是能够找到理由,摸到隔壁房间的门,晚上心安理得地抱着那人睡觉。
但这样有一点不好。
结果是两个人人忍得都很辛苦。
可惜时间不会为任何一个人而停留片刻,即使忍的过程再怎样难耐,他们也要学会克制,投入到一轮又一轮的训练当中。
专注去做一件事的时候,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夏季赛揭幕之前,FT的主教练山谷接受采访,放言说是“买到了非常优秀的选手”,还在探索,要大家“敬请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