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矗立在水寨中央,长宽约九尺,擂台周围挤满了无数水匪。
段令闻被庞丹押在高处看着,他的心神越来越慌,双手奋力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全场渐渐安静下来。
只见几个水匪半拖半推着一个人影走?上了擂台。
是景谡。
他浑身?是血,身?上的伤口还在渗着血水。他几乎无法站立,是被两个水匪架着才勉强立在擂台中央,头颅无力地垂着,段令闻无法看见他的神情。
庞丹站在高处,宣声道:“弟兄们!就是这?个人,伤了我们众多?手足,毁了我们数条船只!今日?,便用他的血,来祭奠我们死?去?的兄弟!”
“杀了他!”
“剁了他!”
台下爆发出震天的吼声。
庞丹满意地点点头,对着下面跃跃欲试的众人道:“谁先?来?可别那么?快打死?了。”
话音落地,一个身?材干瘦、绰号“瘦猴”的水匪最先?按捺不住,灵活地翻上擂台。他看着台上浑身?是血的景谡,狞笑道:“小子,老子送你上路!”
说罢,他一脚猛踢上景谡的后?心,景谡受击重伤,踉跄地倒在地上。他身?体蜷缩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
“哈哈哈!就这??”
“瘦猴,好样的!”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周遭一片唏嘘,段令闻紧咬着牙,他撇过脸去?,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可庞丹非要他亲眼看着,他掐着段令闻的下颌,逼迫他转过头来,笑着道:“我本来还想留他多?活几日?,是你,要杀了他,这?可怪不得我了。”
段令闻双目赤红,嘴角含血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庞丹闻言,却大笑出声,“在我云梦泽这?里,还没有人敢说这?一句话。”
段令闻闭着眼,不再看他。
擂台上,瘦猴甚至懒得摆开架势,大摇大摆地走?近,正欲一记直拳捣向景谡面门时,只刹那间?,本应晕死?过去?的景谡,头颅猛地一偏,躲过这?一拳。
同?时,他的右手猛地一出手,紧扣住了瘦猴的手腕,顺势一个借力将他撂倒。
瘦猴完全没料到?对方还有余力反击,重心瞬间?前倾。
景谡没有浪费丝毫气力,借着对方前冲的势头,左膝狠狠顶向瘦猴毫无防备的腹部,而后?,在他错愕间?,手掌顶上他的下颌,猛地一用力,便扭断了他的脖子。
只一瞬息的时间?,局势骤然逆转。
周遭的死?寂只维持了短短一瞬。随即,便如同?冷水泼入滚油,台下轰然炸开!
“瘦猴!!”
“……这?小子使诈!”
“宰了他!为瘦猴报仇!”
先?前看热闹的嬉笑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被彻底激怒的凶戾。
高台上,庞丹扣着段令闻下颌的手猛地收紧,段令闻听到?台下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见擂台上,景谡半跪起身?,目光冷冷地盯着下方的人。
那目光太过冷冽,带着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杀伐之气,竟让台下几个原本叫嚣得最凶的水匪心头一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庞丹冷声一笑,暗骂一群废物。
他松开段令闻,活动了一下手腕,身?形一动,便落在了擂台中央。
台下一阵喧声:“少寨主!杀了他!”
庞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上来便是直接一脚,往景谡肋下最重的伤踢去?。
近乎本能的反应,景谡猛地向侧后?方一缩。
庞丹一脚踢空,却并未收力,而是借着前踢的冲势,身?体一个回旋猛踢,这?一下变招极快,景谡此时难以躲避,只得生生挨了这?一脚。
景谡倒在地上,又往前翻滚了几圈,才停下。
剧烈的疼痛席卷了他的全身?,几乎将他最后?一丝意识也?吞噬殆尽。他趴在血泊中,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困难。
血色的视野里,一切都很模糊。
然而,在那一片混沌与血色之上,他却清晰地看到?了一个身?影,一个泪流满面的人影。
段令闻。
他的闻闻。
景谡涣散的眸光,凝实了一瞬。
他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不能死?在段令闻的面前。
可他刚凝起的一丝气力,便被庞丹一脚踢散。那一脚直直地踢中他的肋骨,重击之下,他身?上的伤口全部裂开。
“呃……!”景谡的身?体如同?被雷霆击中,猛地弓了起来,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涌出。
黑暗铺天盖地涌来,将他拖入无尽的深渊。外界的声音、光影、痛楚,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意识沉沦之际,一些破碎的画面狠狠扎进他混沌的脑海。
前世最后?那两年里,他过得浑浑噩噩,而段令闻只此一次,曾入过他的梦。可梦里只有他的诀别,他不愿再见到?自己,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这?一世,是老天赐予他弥补的机会。
他若死?了,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就在庞丹想要了结他时,躺在血泊中的景谡忽然……动了。
在接近极限的意志下,景谡用手臂支撑,用膝盖顶地,竟缓缓站了起来。
全场死?寂。
所有的喧嚣、叫骂、哄笑,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每一个水匪都瞪大了眼睛,如同?见了鬼一般,难以置信地看着擂台上的人。
……他怎么?可能还能站起来?!
庞丹低吼一声,如同?被激怒的野兽,猛地冲上前,拳脚如同?疾风暴雨般朝着景谡身?上招呼而去?!
他专挑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处攻击,一拳砸向断裂的肋骨,一脚踹向背后?炸开的伤口,试图用最粗暴的方式将这?人打得再也?站不起来。
景谡试图躲避,但他实在太虚弱了,身?体沉重得不听使唤。大多?数攻击,他只能凭借微小的晃动卸去?部分力道,而后?便只能硬生生抗下。
高台之上,段令闻浑身?发冷,心疼得几乎要窒息。
他撇开了脸,目光不经意间?扫向身?旁,只见那两个负责看管他的水匪,此刻也?正被台下那惊人的一幕所吸引,目不转睛地盯着,暂时放松了对他的看管。
段令闻又看见一旁悬挂在墙上的弓箭……
一个念头在他心头生起,他用力挣脱身?后?的绳索,哪怕手腕处早已血肉模糊,他却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般。
绳索断裂声被周遭的嘈杂声覆盖,段令闻身?边的两名?水匪毫无察觉,待两人察觉身?边的人有所动静时,只见段令闻不知从哪拿了弓箭,正对着擂台上的人。
“你想干什么??!”两人连忙想要抓住他。
段令闻根本来不及瞄准,也?无力拉开满弓。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用尽刚刚挣脱束缚带来的全部气力,仓促地将箭搭上弦,对着台下擂台的方向,猛地松开了手指。
“咻——!”
箭矢破空,去?势却远不及他预想的那般凌厉精准。
“噗嗤!”
箭矢并未射中庞丹的后?心要害,只是斜斜扎进了他的左肩肩胛。
庞丹正全神贯注于折磨着景谡,肩头突然传来的剧痛让他身?体一僵,动作瞬间?停滞。他猛地回头,错愕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直直地钉在了高台上那个手持空弓的段令闻身?上。
身?边的水匪连忙制止了他。
一击未能毙命,段令闻知道,他再没有了机会。
段令闻扔下手中的空弓,直直地、一步一顿地朝着那个血泊中的身?影走?去?。身?边的两个水匪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怒喝道:“不许动!”
但段令闻恍若未闻,任凭刀刃划伤了他的脖子,也?不曾停下脚步。
那两水匪不知少寨主如何?处决他,便只得远远地驾着刀,跟在他后?面。
庞丹被这?一幕气得发笑,身?旁的人连忙将他扶下去?疗伤。
段令闻好像看不见任何?一个人,目光中只剩下眼前那个半跪于血泊之中的人,他一步步走?上擂台,脚下粘稠的鲜血浸湿了他的鞋底。他缓缓蹲下身?,颤抖地、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
他将脸颊轻轻贴上景谡被血水浸透的鬓角,滚烫的泪水瞬间?涌出,与那血污交融在一起,顺着两人的脸颊滑落。
他很后?悔,为何?前段时间?,因为一些断断续续的梦而与景谡产生了嫌隙,刻意躲着他。
明明在这?世上,生与死?,只在转瞬之间?。他应当珍惜每一天,珍惜活着的每一天……
可是,是不是已经太迟了?
“景谡……”段令闻的声音很轻,如同?呢喃般响在景谡的耳畔,“我陪你一起死?……”
庞丹被搀扶着?, 脸色青白。
他低头?看?着?自己贯穿左肩上那支箭矢,箭尖染红, 钻心?的疼痛一阵阵袭来。他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笑,又不像,“箭术不错……”
只可惜,还差了一点。
旁边的人见状,磨刀霍霍道:“少寨主,让小的上去解决了他们!”
“不急。”庞丹身体动了动, 却?牵动了肩头?的箭伤, 他眉头?紧蹙, 他抬头?看?向擂台中央相拥的两人,冷笑道:“这?般难舍难分……我偏不让你们如愿。”
粗粗地处理?了肩上的箭伤后,庞丹缓缓抬头?,指向擂台上奄奄一息的景谡, 对左右吩咐道:“把他给?我拖下来, 绑到那边旗杆下的木桩上去。”
几个水匪得令, 立刻如狼似虎地冲上擂台, 粗暴地将段令闻推开, 架起血人般的景谡, 拖行着?走?向约五十步开外的粗木桩。
景谡毫无?反抗之力,只在被拖动时发出几声压抑的闷哼,身下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段令闻想?要扑上去, 却?被另外的水匪死死按住。
很快,景谡被用粗糙的麻绳牢牢捆在了木桩上,他低垂着?头?,头?发散乱, 混着?血污黏在脸颊上。
庞丹从旁边案几上随手拿起一个约莫拳头?大小的青皮野果,将果子抛给?一旁的水匪,“把这?个,放在他的头?顶上。”
“是!”
紧接着?,庞丹在手下的搀扶下,从一旁取过长弓,又从箭囊中抽出三?支羽箭,而后一步步走?到段令闻面?前。
“我给?你三?支箭,倘若这?三?支箭,你都能射中那颗果子……我答应你,给?他留个全尸。”
“倘若,你有一箭射偏了……”庞丹的目光转向木桩上奄奄一息的景谡,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我会找最好的刽子手,一刀一刀,把他身上的肉,剐下来,喂这?湖里?的鱼。”
段令闻的身体僵硬得几乎无?法动弹,庞丹也不着?急,只将弓箭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似乎毫不担心?他会反手将箭尖指向他。
死,和如何死,是有区别的。
段令闻盯着?桌上的弓箭,喉咙发紧。他慢慢伸手,指尖还没碰到弓身就?开始发抖。这?五十步的距离,若放在平日,他或许有九成的把握。
可现在……他光是握着?弓身,手便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胃里?更是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头?。
他拿起一支箭,搭在弦上,尝试拉开,但手臂却?抖得越发厉害。眼前的视线不断晃动、重影。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冰冷黏腻。
空气中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
他做不到……
段令闻轻喃着?“景谡”的名字。
似乎有所感应一般,木桩上的人影,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景谡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艰难地睁开了那双被血污黏连的眼睛。
隔着?数十步的距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遥遥相望。
景谡的嘴角轻轻扯了扯,又像是扯到了伤处,眉头?紧蹙着?,却?仍想?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
段令闻看?到了。
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从他眼角滑落,砸在手中的箭矢上。
他缓缓拉开弓箭,有那么一瞬间的时间里?,他将箭尖对准了景谡的心?口……
可哪怕还有一线希望,段令闻都不愿放弃。
他的手臂绷紧,缓缓将箭尖对准了景谡头?顶上的青果。视线渐渐融成了一片混沌的光影,他猛地闭上了眼睛,再睁眼,眼前骤然变得清晰无?比。
段令闻的手指一松。
箭矢离弦,“咚!”的一声闷响,箭尖正?中青果中心?,穿透果肉,将其牢牢钉在景谡头?顶的木桩上。
“中了?!”
“这?都蒙中了?”
“这?不可能,运气吧……”
台下瞬间响起一片惊呼和哗然,不少水匪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交头?接耳,一个侍奴有这?种箭法?
庞丹眯起了眼睛,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道:“还有两箭。”
一箭射中,段令闻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猛地弯下腰,半跪在地,剧烈地喘息起来。
他的指尖紧紧地攥着?掌心?,直到细微的刺痛将他的心?神唤了回来。
段令闻抬眸看?向前方,定?了定?神,才缓缓站起身来,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拿起一支箭。这?一次,他的手依然在抖,但心?却?奇异地定?了一些。
开弓,瞄准,松手。
“咻——!”
第二支箭,再次命中!几乎是挨着第一支箭的箭杆,那颗果子已经出现了裂痕,彷佛下一刻便会碎裂开来。
“……这怎么可能?”
这?一次,台下的哗然声愈加大声。如果说第一箭是运气,那这?第二箭呢?
庞丹的嘴角微微下沉。
段令闻的心跳如擂鼓,他颤抖着?,拿出了第三?支,也是最后一支箭。
然而,就?在此时,云梦泽缥缈不定?的雾气,如同轻纱般悄然弥漫开来。景谡的身影在雾气中开始变得模糊,而那颗作为目标的果子,更是若隐若现。
视野,受阻了。
段令闻的手僵在半空。
一旁传来庞丹低沉的笑声,他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声音带着?戏谑:“这?样吧,若你能在这?样的雾气里?射中,我便饶他一命。”
他顿了顿,又缓缓补充道:“不过......这?雾不知何时会散。若是雾气散了你还未出手,方才的话,便不作数了。”
闻言,段令闻猛地环视四周的雾气,云梦泽的雾说来就?来,就?散就?散,他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段令闻重新举起弓,可这?雾气飘散极快,只一息的时间,眼前变化莫测。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手指死死扣住弓弦,脑海中闪现出与景谡的点点滴滴,他曾对景谡说过,他……也可以保护他。
他猛地睁眼,在雾气散开的瞬息,目光锁定?了那颗青果,弓弦拉满,指尖即将松开。
“呜——呜——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低沉而急促的号角声,从水寨四面?八方响起,一声紧过一声。
庞丹脸上的戏谑瞬间凝固,猛地转头?望向号角传来的方向。台下躁动的水匪们也一片哗然,纷纷惊慌四顾。
这?号角声,便意味着?,有外敌袭击。
段令闻转头?看?向那片水域,只见远处在薄雾的笼罩下,数十艘战船的轮廓正?破开水面?,浩浩荡荡地向水寨压来,船帆猎猎,是熟悉的旗帜,是景家军。
“怎么回事??!”庞丹猛地站起身来,厉声喝问。
一个水匪连滚爬爬地冲过来汇报,“少寨主!好多战船包围了过来!”
庞丹一把推开搀扶他的人,几步冲到擂台边缘向外望去,待看?见战船上密密麻麻的身影时,他难以置信地呵斥道:“哨岗呢?就?这?样让他们摸到了我们眼皮子底下?!”
‘翻江蛟’水寨最重要的防线,便是隐藏在云梦泽水道岔口的明哨暗卡,通过伪装诱敌至暗流或陷阱之处。
此刻却?仿佛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段令闻抓住机会,猛地扔掉长弓,在混乱的人群中央穿梭,不顾一切地冲向了绑着?景谡的木桩。
“不可能!”庞丹低吼着?,他无?法理?解敌人如何能悄无?声息地靠近水寨,除非……
他猛地回头?,只见段令闻已冲到了景谡身前,身边看?守景谡的那几人都被他解决掉。
周遭的号角声响个不停,恰好将那几人的呼喊声盖住。
庞丹怒气到了顶点,他对着?身边的心?腹怒吼道:“把他们两个都给?我杀了!”
一声令下,原本有些慌乱的水匪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段令闻刚砍断一边绳索,便听见身后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他看?也不看?,回身就?是一刀横扫,逼退最先冲到的两人。
他陷入了重围,但他不可能真正?“以一敌百”,他能做的便是拖延时间,大军赶来了,他们有活下来的希望了。
就?在段令闻挥刀格挡时,头?顶突然一暗。
一张浸过药液的大网从天而降,可段令闻不会再重蹈覆辙了。几乎在同一瞬间,他便屏住了呼吸,同时身体向侧后方急退,试图脱出大网的覆盖范围。
但他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左腿被绳网缠住,整个人差点踉跄摔倒,却?也撞上了身后的景谡。
景谡闷哼一声,似被疼痛唤醒了神智。
段令闻无?暇顾及,他毫不犹豫地反手一刀割向缠住脚踝的网绳
但这?点耽搁已经足够身前的水匪扑了过来,只能狼狈地向后翻滚,可下一刻,一把刀锋对准了木桩上的景谡。
段令闻瞳孔骤缩,就?在刀锋落下的瞬间,他的手腕猛地翻转,染血的腰刀硬生生架住了这?一击。
刀刃相击,发出刺耳的声响。
段令闻再顾不上格挡技巧,只是凭着?本能疯狂挥砍,只要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好……
他死死地护在景谡身前,哪怕意识都开始涣散,全凭一口气强撑着?。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寨门方向传来!身前的水匪们愣住了神,回头?惊惧地看?向不远处逼近的战船。
水寨中的暗桩铁网,此时却?成了最无?用的东西。
战船上的人,似乎对他们水寨的防守了如指掌,不费一兵一卒便绕开了陷阱,朝这?边迅速靠近了过来。
寨主庞英只能命人前去交涉,对方得知水寨内还有人质时,便暂时停止了进攻,命他们立即交出人质,然后投降。
没有第二个选择。
庞英站在主寨高台上,死死盯着?不远处那些战船。他攥紧拳头?,问道:“那几个人呢?尤其是那个姓江的,还有他身边那个双儿,现在关?在哪?立刻带过来!”
负责看?守的一个小头?目颤巍巍回道:“回寨、寨主……少寨主他严刑拷打了那人几日,见他一个字都不说,今日少寨主他摆了擂台,说、说谁能杀了那姓江的,赏银百两……那姓江的怕是……怕是已经……”
“什么?!”庞英勃然大怒,一脚将那头?目踹翻在地,“混账东西!谁让他自作主张的!”
事?已至此,他们未必不可一战。
猛地转身扫视寨中惶惶不安的众人,声如洪钟:“都慌什么!”
之前那官兵也不是没来打过他们,不都无?功而返,他们才是主掌云梦泽的人!
庞英吩咐道:“传令下去,摆阵!”
沉闷的号角声传遍了整个水寨。
段令闻已经力竭,看?着?眼前仍持刀相向的水匪,他哑声开口:“我等是反虞义军,从南阳之地而来的景家军,你们……若是现在弃暗投明,可既往不咎。”
“后面?……就?是景家军主力,你们若负隅顽抗,便只有死路一条……”
能悄无?声息越过几里?外的岗哨,便证明了,那些战船上的人对水寨防卫十分了解。
更何况,数十艘战船驶来,他们水寨的人若是顽强抵抗,必定?死伤惨重。
段令闻的话动摇了一部分人的决心?,有些人甚至趁乱跳到小船中逃之夭夭。
但仍有一些人虎视眈眈地看?着?段令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段令闻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过是临死前的挣扎罢了。
大敌当前,是要了眼前这?两人的性命,还是保全自己的小命?这?些水匪面?面?相觑,这?几天,因为这?几十号人,他们水寨里?已经死伤了无?数弟兄。
“别听他废话,杀了他!”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
段令闻心?头?一沉,他很清楚,这?种时候,只要有一个人煽动气氛,他的劝降便是无?效。
可就?在那人话落的一瞬间,远处一声炮轰传来。
只见一道道巨大的铁栅栏轰然破开水面?,在景家军战船周遭迅速升起,瞬间形成了一道道水中壁垒,试图想?要减缓战船行进的速度。
再派无?数船只在其周围灵活进攻,或直接用炸药炸船。
这?种方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很显然,寨主庞英根本没把他们这?些小喽啰的性命当一回事?。
有些人还没靠近,便弃船而逃,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诸位都是刀口舔血的好汉,难道就?甘心?一辈子窝在这?里??一辈子当个流寇?”段令闻再次劝道:“只要你们放下兵器,我以性命担保,景家军绝不会伤你们的性命。”
一个年纪较轻的水匪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段令闻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仍郑重应道:“一诺千金!”
高塔之上,庞丹强忍着?肩头?箭伤传来的阵阵剧痛,单手扶着?栏杆,俯瞰着?整个混乱的水寨。
不经意间,他的目光扫过擂台附近那片区域,却?只见那片狼藉的空地上,段令闻浑身浴血,死死地挡在木桩前,而他前面还站着?十几个寨中的弟兄,可他们却?一动不动,有些甚至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怒火瞬间冲上了庞丹的头?顶。
庞丹的脸色难看?至极,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得很!”
他拿起一旁的弩箭,对准了段令闻的脑袋。
弩箭朝着段令闻的命门而去。
忽地, 一只血手从他身后伸了出来,揽住他的腰身, 将他往自?己怀里一扯。
与此同时,弩箭擦着他的头皮呼啸而过。
若是晚上一瞬,哪怕只是眨眼之间,这支箭便会从段令闻的脑袋穿过去!
段令闻愕然抬头看去,只见庞丹一击不成,便朝着他们射来第二支弩箭。
速度之快,段令闻只得一把砍断绑着景谡另一边的绳子, 半抱半拖着奄奄一息的景谡, 踉跄着扑向旁边一堆木箱之后。
背靠着掩体, 段令闻才?敢大口喘息,他紧紧搂着景谡,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手心的冷汗与景谡的血混在?一起, 让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原本追杀两?人的水匪也已四散奔逃, 再?也无暇顾及他们。
“景谡……”段令闻颤抖地低唤着,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景谡身上的伤, 可他身上可怖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 脸色更是苍白得可怕。
景谡眉头紧蹙, 终于不敌身体的疼痛,昏死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