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低得多看他两眼才对。
“把微信加上,上头有什么通知都发在工作群里。”
王广强瞅着脸蛋仍红扑扑的小保安,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你要有事儿,直接给我发微信也成。”
“不好意思啊副队,我没微信。”时钦手伸进裤兜摸出手机,问,“我存个你的手机号,行吗?”
看到时钦手里是款杂牌老年机,机身还磕得坑坑洼洼,王广强倒愣了下。刘建国提过一嘴小瘸子日子难,可再难也没想到能难成这样,怎么连个正经手机都没有呢?
“有通知下来,能不能给我打电话啊?响一声就好,我去值班室看。”时钦声音放得轻,姿态也放得低。
见小保安局促的模样可怜巴巴,王广强报了手机号,存下时钦号码后,问他:“这几天感觉怎么样?刘队他忙,托我多关照你,有困难随时找我。”
“感觉挺好的,”时钦揣好手机,“谢谢副队。”
“没事儿,你跟他们一块儿喊我‘强哥’就成。”王广强又问,“公司是管住不管吃,中午在哪儿吃的?周边环境熟悉了没?”
时钦不爱跟人称兄道弟,更别提眼前这老男人才摸过他屁股,哪怕是好心扶他,想想也很恶心。
他干脆略过前半句,只简短回:“我自己带饭,熟悉了。”
“还会自己做饭?挺好。”王广强起身让了位,“坐吧,别再瞎跑了。岗亭这边轻松,把你换过来对他们几个确实不公平,让人挑了刺儿给刘队找麻烦。”
“谢谢副队提醒。”时钦嘴上应着,心里却不怎么服气,那他工资还比别人低不少呢,确实不公平。
“得,我去忙了。”
大嗓门可算走了。时钦坐下来,无奈翘起二郎腿,指尖捏着发酸的左脚踝骨,一点一点慢慢揉。
他边揉,边盯着窗外大太阳洒下来的光,铺了一地,树上蝉鸣也一阵接一阵,吵吵闹闹挺安稳。
就是不知道还能安稳多久……
刚才时钦全部的心思都在老同学身上,反复想周砚到底有没有认出自己,要没认出来就太好了。
等回头替班巡逻时,他就专挑周砚没进的那栋楼,再不济,还可以找刘建国申请上夜班,完全错开。
好的方面捋完,时钦又往坏了琢磨,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丢饭碗,比起生死其实算不上多大的事,不如就坐岗亭里等着,等周砚出园区时,再打个照面瞧瞧。
不过是个被人包养的死同性恋,在外穿得人模狗样,谁晓得他在床上是副什么德行,夜夜被大老板折腾,看来这大奔也不好开啊。
想到这茬,时钦痛快了些,先前那股难堪早没了影儿,好歹自己有骨气,一不靠脸二不攀男人,凭本事闯到今天,怎么着也比周砚牛逼。
结果干坐到天擦黑,他左等右等,不见那辆黑色大奔从里头出来,不清楚是不是已经从正门离开了。
直到七点准时下班,周砚也没出现过。
肚子“咕噜”叫了两声,时钦饿得慌,中午就啃了张饼,哪还有心思想老同学。他脚步一会儿快一会儿慢,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东门保安值班室赶。
谁知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两个保安在聊豪车。
钱:“开这车的得啥身份啊?咱这辈子挣个一百万都难,有钱人随便一辆车就五百万,你说气人不?”
张:“管他啥身份呢,这帮有钱人手里,有几个干净的?”
五百万……价格差不多对上。时钦顿时纳闷了:周砚该不会刚走?
他探头往里瞄了眼,见傻逼陶辉不在,没忍住进了值班室,热情打起招呼:“钱哥张哥,我下班了。”
钱亮和张洋对新来的保安没太大意见,特别是钱亮,大前天时钦刚上岗,还是钱亮领着他熟悉园区周边环境。时钦记着打好关系,斥资请他吃了顿盖饭,递的烟他也接了,之后俩人就比旁人多些话,就连王广强送老婆和孩子回老家这事儿,都是钱亮闲聊时跟时钦提的。
“小伟下班了啊,那我也下班了。”钱亮起身,顺带吐槽了句,“就陶辉那死小子,每回跑得比兔子还快。”
张洋:“在监控底下乱嚼舌根,小心强哥收拾你。”
时钦在旁边听了一耳朵,见来接晚班的张洋说这话时嘴角勾着笑,那笑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明显知道什么内情。
钱亮无所谓地笑笑:“谁乱嚼舌根啊?”
跟着钱亮到值班室后头的非机动停车场,时钦才小声打听起来:“钱哥,你们说的那个五百万,是不是一辆特别酷的黑色奔驰啊?中午从我那边进来的。”
钱亮:“嗯,就那大G。”
时钦:“是刚出园区吗?”
钱亮:“是啊。”
“那车真要五百万?”时钦假装不懂,怕心思太露,又随口问,“是哪家公司的老板这么有钱?”
“嗐,人比人气死人。”钱亮说,“是什么科技公司,忘了名字,A栋的,你那系统里不是能看见吗?”
“啊。”时钦想起来,妈的,自己当时都快被周砚吓成孙子了,没顾上看电脑弹出来的识别信息。
园区里公司多,内部登记车和外来车进出都是自动识别抬杆,差别就是外来车走的时候超时得收费。他前三天没见过那辆大奔,想当然觉得是外来车。
周砚在这园区里开了家科技公司……?
“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啊小伟。”钱亮跨上电摩,打完招呼匆忙离去。
时钦走到自己低价淘来的二手电驴前,说是低价,五百块钱也掏得他肉疼,是他啃了一个月馒头就老干妈,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他有些认命地跨上车,缓了两口气,才顶着燥热的夜风往园区外骑。东门前的大路比侧门热闹,沿街还有不少商铺亮着灯。
没骑多远,时钦心里越发堵得慌,烦躁地停了车,右脚往马路牙子上一踩,垮着背就那么坐着,从裤兜掏出烟和打火机。
他摸出根皱巴巴的软白沙,烟屁股还沾着烟丝碎屑,是中午没抽完的,直接叼进嘴里,打火点上,恨恨吸上一大口,心里堵得慌的感觉才松了些。
“呼……”
几块钱一包的破烟都能给你抽爽了,你也真他妈窝囊啊。
时钦暗骂自己,吐出的白烟被路灯染成淡金色,他抬手胡乱搅了两下,目光一扫,前方一家网吧招牌霓虹不停闪着。
闹不清是心里那点不甘心在翻涌,还是好奇心作祟,又或是想起了从前,时钦不由自主地停好车,烟刚好抽完,随手把烟屁股往车篓子里一扔,朝网吧走去。
他半点没察觉,路对面一溜整齐停放的车当中,有辆黑色大奔隐在树影里,车身像浸了墨似的,完全看不清里头是否坐着人。
网吧里乌烟瘴气。
见前台是个小姑娘,时钦松了口气,上前时特意拨了下额前碎发,然后冲姑娘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好意思呀美女,我身份证丢了,还在补办,这会儿有急事想用电脑,能不能帮忙开台机啊?谢谢你。”
怕对方不同意,他又挺了挺穿在身上的保安制服,指尖戳了下胸前的工号牌,笑说:“我就在对面园区里上班,不是来捣乱的。”
姑娘被他那带梨涡的笑容晃了下神,愣了愣才点头,帮他临时开了台机。蒙混过关,时钦脚步都轻快了点,没看见姑娘在他转身后,悄悄落在他腿上的同情目光,替他可惜:好好一帅哥怎么是个瘸子呢?
好多年没碰电脑,时钦有些陌生,直奔主题找到桌面上的企鹅图标。登录前他迟疑片刻,心里打鼓。
账号当年是兄弟帮他注册的,不算他的,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定位吧?这么多年都没事应该算安全吧?
哪知刚输完密码,就弹出错误提示。
等他把有印象的密码挨个试过来,就包括印象最深的“zhouyannidaye419”,居然也是错的,死活登不上去。
“周砚你大爷……”时钦跟着骂了句,不可能啊,他记得很清楚,密码是和周砚有关的加上自己生日。
当年改这密码,纯粹是因为他那会儿太烦闷葫芦。
周砚还指责他说脏话难听,跟他说“我没有大爷”,说就说吧,顶着一张欠揍的冷脸,给谁看呢!
上网一小时五块钱,能顶两顿饭。
时钦着急,绞尽脑汁想起账号丢过一回,还是兄弟通过密保帮他找回来的,他怕自己又记不住,更改过密保,答案好像还都跟周砚有关……
一番折腾,终于成功登上,QQ接连蹦出许多消息。
全是以前狐朋狗友发的,六年前的居多,那年微信兴起,都追着问他微信号,有人还调侃他是不是失踪了。
最新的消息则是去年秋天,来自他最好的兄弟沈维。
沈维:【时钦,同学聚会来吗?你家里的事我没和谁提过,放心来吧。你说你多没良心,一走就是好几年,是不是洋妞太漂亮,眼里没我这个兄弟了?】
沈维:【我听说周砚也会来,真稀奇,可能还惦记你,你要还恶心他,我们单独聚,来不来都给我回个消息】
沈维:【时钦,你到底在哪儿呢?我真挺想你的,也找过你,你是不是人间蒸发了?我去年在美国遇到韩武那傻逼,他说你死了,我把他打了一顿,你他妈死都不找我,让我上哪儿给你烧纸?】
“你这傻逼……”时钦笑骂着怼回去,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话刚落,鼻子却没征兆地酸了,眼眶也跟着发热。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在想他啊。
岁月是把刀,一刀刀砍断了时钦和过去的联系,说实话他也没脸以现在这副样子出现在沈维面前,哪怕是以前的任何一个同学。
时钦丢不起那个人。
他收拾好情绪,从发来消息的人里,挑了个在线的,试着打听去年同学聚会的情况,没等多久,竟收到了回复。
许聪:【我去???】
许聪:【诈尸啊,时钦?是你吗??】
时钦:【是我】
许聪:【妈的你终于上线了!你现在在哪儿呢?还在美国吗?】
时钦长话短说:【嗯,在纽约。你别告诉他们我找过你,尤其沈维,我年底回国,到时候诈尸给大家一个惊喜】
许聪:【行行行没问题!其实我们几个也不怎么联系了,大家都忙,就去年同学聚会见了一面,沈维为了你从澳洲赶回来,结果你没来】
猜想兄弟已定居澳洲,时钦放了心:【周砚也去了?】
许聪:【你怎么还关心他了?】
时钦:【关心个屁,我随便问问,听说他混得不错】
许聪:【你也听说了?】
许聪:【他现在确实牛逼,混进北城有名的远川集团,还做了董事,我是趁他和班主任闲聊时偷听到的,要不说钱养人呢,他来的时候西装笔挺,那气质真是,一进包间我们都差点没认出来,要不是知道他同性恋,我看女同学得有一半想嫁给他】
“……”时钦怔住。
他当然知道这个集团。不止在北城有名,作为国内顶尖的控股集团,远川早已以地产和金融为根基,并将业务拓展至全国。从高端酒店连锁到影视娱乐板块,甚至在海外都有投资布局,连医疗领域也没放过,说它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毫不夸张。
操,周砚怎么会混得这么牛逼?
时钦仍然不敢相信,当年那个兜里掏不出几个子儿的闷葫芦,居然能进远川这种大集团当董事,合理吗?这他妈就不合理!
那园区里的科技公司……
难道也是周砚开的?副业吗?
许聪:【我和沈维说,他还不信,直接过去问周砚,你猜怎么样?这闷葫芦会张嘴了,还请我们去北城玩,他做东,以前不正眼瞧我们,现在特别客气】
“……”时钦快不知道许聪在说谁了。
许聪:【对了,他还问起你了】
时钦脑子“嗡”地一下,飞快敲出字:【问我什么?】
许聪:【问沈维你是不是还在美国,沈维不是烦他嘛,问他什么意思,他也不说,后来沈维喝多了差点和他打起来】
时钦:【怎么打起来了?】
许聪:【因为你没来,沈维说你不想看见周砚,怪他头上了】
许聪:【不过没打起来,周砚直接走了,幸亏你没来,他大老远来参加同学聚会,肯定冲着你来的,对你还贼心不死】
时钦:“……”
许聪:【你在纽约做什么呢?】
此时此刻,在北城做保安的时钦,眼神还黏在聊天窗口里的“贼心不死”四个字上。许聪的新消息弹过来,他也没挪眼。
天色黑沉,路灯昏黄得像蒙了层灰。
时钦跨坐在自己的破电驴上,摸出兜里软白沙,奢侈地点燃了今天的第二根烟,叼着猛吸一大口,尼古丁的冲劲呛得他猛咳了两下,心里头那乱糟糟的感觉却一点没减。
当晚时钦就失眠了。
蜷缩在窄小的单人床上,听老风扇呼啦啦转着,扇叶上的陈年老灰跟着晃,时不时发出“嗡嗡”闷响,蚊子也来凑热闹,绕着耳边飞,在他胳膊和腿上叮出小红包。
熬到窗外天空泛出点青白,他才猛地惊坐起来,目光在昏暗破败的小房间里打了圈,每一处潦草的细节都在提醒他,自己眼下的日子有多糟糕,未来也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他终于醒悟:骨气,不能当饭吃。
换别人他还不乐意呢,可周砚不一样。
都七年了,还对他贼心不死……
这不就意味着周砚不会来找麻烦?自己甚至可以踩到周砚头上,只要稍微给一点甜头,想怎么踩就怎么踩。
这闷骚货,真够闷骚的。
作者有话说:
时钦:就是干[元宝]
早上六点。
伏天的暑气混着潮味扑过来,时钦弓着腰在锈迹斑斑的铁铸下水道盖旁刷牙,嘴里泡沫还没吐净,就听见身后三轮车的吱呀响。
他快速漱完口,牙刷插杯里,捧着杯子先把东西送进屋,出来才冲使劲推三轮的大娘比划了下手势。
屋前路面坑洼,散落着废品零碎,墙角还堆着两摞捆好的纸壳和几蛇皮袋瓶瓶罐罐,三轮车难挪。
他右脚发力,尽量不让左脚承重,咬着牙把三轮车推到外面路边,歇了口气才转身去帮忙运纸壳和瓶瓶罐罐。
大娘在边上乐呵,先冲他摆摆手,又双手比划起来,扭头往屋里指了指,示意时钦锅里有早点,吃完再去上班。
“知道了。”时钦点头,顺着大娘指的方向看过去。
门敞着的破瓦房里,桌椅有年头了,磨出了包浆,洋灰地扫得还算干净,可架不住捡回来的杂物堆满角角落落,连门口都得侧着身过,显得又挤又乱。
他在这儿住满三个月了,收留他的大娘叫赵萍,是个寡妇,聋哑人,没有孩子,天天靠拾荒过日子。
赵萍想起什么,攥住时钦胳膊往屋里拉。
相处了三个月,时钦还是不太能完全看懂她的手语,但知道这是有东西要给他看。他以为赵萍又捡到什么稀罕物件,想让他估下价,结果是个旧床单包起来的大布包。
打开一瞧,里面是秋冬款男装,长袖长裤叠得整整齐齐。赵萍拿起一件起了球的红色连帽衫就往他身上比,边比边冲他竖大拇指,又指指门外的天。
时钦一下就看懂了。赵萍是说,这衣服他穿上好看,等天凉了正好能穿。
等赵萍蹬上三轮,他望向那瘦小身影,心里盘算着得捞笔大的,给这苦命女人买个房吧,挺可怜的。
六点半的日头没那么灼人。
郊区车少,时钦骑着电驴,满脑子想的是能不能克服对同性恋的恐惧。要捞笔大的,势必得做出点牺牲。
牵手应该没问题,能克服。
他倏地记起,高二体育课上跟周砚有过几回肢体接触,最无语的一回是眼瞎直接摔进了周砚怀里,周砚还伸手抱了他。倒没多反感,只是兄弟沈维在他看片不起反应时,拿这事打趣过,问他被男生抱的滋味爽不爽。
现在想想真傻逼啊。
那年周砚还没给他写情书,他自己也早忘了器材室那一抱,就沈维犯贱,在情书出来后把这陈芝麻烂谷子的小插曲翻出来,笑话他会被同性恋“传染”,他不痛快才转头去找周砚的碴,气急了甚至撕过人家作业。
要不多给点甜头补偿一下吧。
没准周砚一高兴,立马给他五百万!
那亲嘴……一脑补那个画面,时钦瞬间眉头紧皱,腮帮子都绷了起来,险些作呕,紧忙捏住刹车靠边停下,手撑着膝盖喘了两口气,才好受些。
他抬头瞟了眼不远处的红灯,又低下头踢走脚边的小石子,没法想象和周砚亲嘴的画面,太惊悚。
算了算了,能捞多少是多少,有些事真勉强不来。
然而醒悟后的时钦没想到,接下来一连好几天,别说周砚了,那辆黑色大奔的影子都没出现过。
亏他做足心理准备,开场白在心里翻来覆去酝酿了好几个晚上,还天天给自己洗脑,洗到后来,比牵手更进一步的拥抱、亲脸,都勉强能接受了。
就是他妈的,周砚人呢?!
出伏这天,轮到时钦第一次替班巡逻,不巧搭档是陶辉,两人各管一栋楼,巡逻完得回值班室登记。
“赵伟,你不是想适应吗?两栋楼都交给你了。”陶辉丝毫没客气,“结束给我打电话,我去岗亭帮你值班。”
替班时岗亭暂时关闭,车辆走东门,不需要有人值班。
时钦早看出陶辉想偷懒,正巧自己要去那家科技公司碰碰运气,还是那句话,犯不着跟傻逼计较。
一个多星期观察下来,他也摸清了钱亮和张洋都知道的内情:轮到陶辉值夜班,王广强就一定会在。
除了周砚,时钦看见同性恋就恶心,估摸陶辉和王广强有一腿,这阵子一直避着俩人,生怕被传染什么脏病。
等陶辉一滚蛋,就直奔写字楼。
他一门心思想找到周砚,赶紧脱离现状,也能跟赵萍撇清关系,免得真把他当儿子,给他找麻烦。
赵萍这女人太犟,活该命苦,全自找的。前两天崴了脚,蹬三轮都费劲,却硬撑着非要出去捡垃圾,他瞧着就心烦。
可惜周砚不在A栋楼里。
时钦看到了那家互联网科技公司,在园区里规模算大的,足足占了两层楼,主攻的是AI医疗领域。
他一个新来的保安,到底没敢直达,先坐电梯到十九层,再绕消防通道上二十层,到了门口也只敢探着脑袋偷瞄,看里头那群体面的上班族人来人往地忙,没一个是他想见的人。本来按规矩,巡逻就不能随意进别人公司,整层包下来的更没必要往上凑。
巡逻完A栋,时钦左脚有点不舒服了,进了B栋便彻底没了精神,磨磨蹭蹭打酱油。要说这趟巡逻有什么收获,只捡着几个别家公司扔的废纸壳。
他皱着眉把折好的纸壳搂在怀里,太阳晒得人犯懒,脚步慢悠悠的。
路过垃圾桶时,忽然觉得自己也像垃圾,心里那点嫌弃全冒上来了,胳膊一扬就把纸壳甩到地上,屁用没有还占地方,捡它干嘛?这一捡就是一辈子怎么办?
可刚迈出去两步又顿住,赵萍那脚崴了还能捡多少?那么瘦小的身板哪儿抢得过老头,还又聋又哑的,真吵起来连个声都发不出,只能让人欺负。
“操,真成拾荒的了。”时钦不情不愿转回去,弯腰吃力地把纸壳重新折好,别扭地夹紧在腋下,另只手掏出手机给陶辉打电话。
等回到岗亭,里面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显然陶辉仗着有王大嗓门撑腰,变本加厉地偷懒。
浑身的汗把制服浸得发黏,时钦随手将纸壳扔在角落,抓起桌上的空塑料瓶,在桌旁的饮水机前接满水,仰头“咕咚咕咚”喝得急,水顺着嘴角往下淌进脖子里也顾不上擦,喝完一屁股坐下,往椅背上一瘫,力气像被抽干了。
他现在不骂跟他对着干的老天爷了,一不顺心就把火撒在周砚头上,骂来骂去,最后总绕回那句车轱辘话:
你个闷骚货,老子现在让你喜欢了,给个痛快行不行!
周砚你大爷……时钦心里碎碎念骂着,空调刚开,凉风还没吹出来,他只能扯着领口来回扇风,一摸脑门全是黏糊糊的汗,连脸颊也热得发烫。
还没等这股热劲缓下去,他眼尖瞥见电脑监控里钻出来一辆黑色奔驰,看那车身线条,分明是S系。
车是往外开的,监控里看不清具体型号,时钦现在对奔驰特敏感,当即打开左侧窗户,头还没完全探出去,就见那辆车正好在他眼跟前被道闸拦停,紧接着主驾车窗降下,那张他“朝思暮想”、在心里臭骂了无数遍的脸,就这么撞进了眼里。
他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整个人都木愣愣的,直到对方开口打断他的视线,问他:“不收费吗?”
“啊?”时钦懵了瞬,慢半拍反应过来:周砚换了辆没登记过的车,超时得收费。
他伸手指着窗玻璃右下角贴的二维码,急忙说:“直接扫这码,多少钱里面有显示。”
“谢谢,我付现金。”
“……”时钦又一懵,只见周砚从中控区拿出钱包,打开后取出一张崭新的十元纸币,递向他。
也就是在周砚抬臂递钱的间隙,他瞥见对方衬衣袖口露出的那块朗格表,看着低调,但价值不菲。
他忘了队长刘建国“尽量别收现金”的叮嘱,忘了自己满头的汗、嫌热抓乱的头发,脸颊还红扑扑的,透着狼狈。
接过钱后,他机械地在岗亭里操作,满脑子就一个念头:许聪没说错,周砚那气质真是,真是他妈的大变活人,居然还对他说“谢谢”,活见鬼。
所以周砚故意付现金,是认出他来了却害羞抹不开面,想借这招跟他搭话,等他主动递台阶呢?
这闷葫芦,怎么好像比上学时更闷骚了。
停车费十元正好,时钦把钱放进抽屉,心里暗戳戳还挺得意,为自己所占的上风。他准备给机会,没成想奔驰那车窗竟关上了,车头正微微往前挪,眼看就要开出去……
操,这是闹哪出?
时钦手忙脚乱扒到窗前,探头急声喊:“那个,周砚啊!”
车停了,车窗又缓缓降下来。他盯着老同学没什么表情的面瘫脸,自己本就热红的脸,这会儿又急得添了层艳色,红得更厉害。一时琢磨不透对方的心思,他干脆直接问:“你知道我是谁么?”
“嗯。”迟砚没提自己改了的姓氏,只是看着昔日的老同学,简短问时钦,“有事吗?”语气斯文礼貌,像对待普通的陌生人。
“……”知道还他妈踩油门要走?
时钦脑子一下子更乱了,所以周砚其实早就认出他来了?就没打算跟他搭话,还对他视而不见?
不应该啊,许聪不可能会乱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