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下]————篱岛

作者:篱岛  录入:12-09

我正猜测着这里的主人身在何处时,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微响动。
心跳忽然加速,慢慢回过头,一个白色的修长身影正静静的站在不远处,一头流水般柔顺的秀发长长的拖在地板上,纤尘不染的袍子慵懒的垂下半截,露出右侧娇嫩如凝脂一般的圆润肩头,如此诱人,却透出不加掩饰的天真,就像那副绝色容貌一样,充满了纯洁的媚态。
好久不见了。
“梅塞蒂斯……”我轻轻唤他的名字。
“西利尔?”红润的唇办微启,像不信任般的泄出我的名字,随即发出一声欢喜激动的尖叫。
“西利尔!!!!!!!!!!!~~~~~~~~~”
纤丽的影子像最敏捷的鸟儿一般飞扑了过来,紧紧的抱住我,把我扑倒在地,急切的亲吻如雨点般密密麻麻的落在我的脸上,脖子上。
我一下子翻身把他压住,紧紧的搂住纤细的腰身,疯狂的回吻他,用牙齿啃咬他柔嫩的肌肤,闻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耳边围绕着他灼热的气息。我们像两只狂兽一般滚在一起,失去了言语能力,只知道拼命的索取对方。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只听的见急促的喘息和阵阵充满情色意味的吮吸声。
好怀念的感觉。
“你怎么了?”梅塞蒂斯忽然发现我手腕上的镣铐,立刻停止了动作,露出紧张的表情,脸颊上依然残留着尚未退却的红晕,娇艳动人。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泛出迷人的酒红色,闪着深邃而充满迷惑的光芒。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坐起身来,笑了笑:“在盒子里犯了罪,弄成这样,还给判了死刑。”
“那你干吗回来?”他的表情娇憨起来,“让他们杀你,然后发现你怎么杀也杀不死,不是很有趣吗?”
莲藕般白嫩的手臂圈上来,撒娇般的勾住我的脖子,
“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可惜发生了一点意外,我受不了了。”
“什么意外会让你受不了?”他空出一只手,指尖拨弄着我腕间的银链。
我把上校的事告诉了他。
安静的空间里忽然散出一阵清脆放肆的笑声,梅塞蒂斯低着头,整个人都弯进我的怀里,笑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不停的擦着呛出来的眼泪。
“不知天高地厚?我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是上校先生自己吧?他居然敢触犯你最大的禁区?!他根本不知道这么做会导致世界的灭亡哦~”正了正身子,宽大的领口又垂了下来,梅塞蒂斯轻轻拢了拢,又拉过我的手腕,“来,我帮你把这东西拿下来。”
晶莹圆润的指甲轻轻划过表面,坚硬的镣铐立刻分成了两半掉到地上,这时我才发现,由于长时间的挤压,手腕的部分已经开始溃烂,接触到空气后又痒又疼,十分难受。
梅塞蒂斯心疼的抓起我的手,指尖温柔的抚摩过丑陋的伤口,满眼哀伤,都快要哭出来了。
“我真后悔同意你去盒子里,说好玩玩就回来的,让我一个人寂寞不说,还弄成这个样子。”
“没关系,洗个澡就会好的,别担心。”我站起来,顺手扶起他,“等一下回来了,我们再商量怎么处置那个盒子。”
他甜甜的笑了起来:“恩,我等你。”
我和梅塞蒂斯喜欢安静的生活,不想看到被成堆的侍从围绕着的吵闹情景,平时为他们准备了私人空间,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叫出来,因此一路上,我一个人也没有看见,听见的也只有自己的脚步声。长时间远离了这种生活,居然生出一丝眷恋,夹杂着莫名的兴奋和新鲜感,让我的头脑无法冷静。
是该去洗澡了。
虽然我并不喜欢,可以说很不喜欢那种水的味道,但我们离不开它,它给予了我们生命,并且赐给我们永远保持年轻和健康身体的能力,成为被时间抛弃的人,不用臣服在它绝对的存在之下。有朝一日我们失去了水,就等于失去了一切,无法再任意妄为的生存下去。
穿过一条发出白色冷光的走廊,面前有一个没有门的巨大房间。很远,我就很不情愿的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气味,像医院的消毒药水一般的味道。
我很讨厌这股味道,可是又离不开散发出这种味道的东西,所以我害怕医院。
也害怕着一切具有相同味道的东西,这是一种不以意志为转移的无奈而恐惧的服从,所造成的连带反应。
阴冷的房间里,伫立着一只巨大的池子,足有好几米高,通体透明,里面充满了淡绿色的水,清澈见底,在后面的荧光灯管的照射下,正散发出粼粼的波光,一丝丝扭曲的亮线在水中挣扎,浮动,不断交错着,无声的宣告着它至高无上的地位,几乎让我晕眩。
我瞥了一眼右边靠着墙的一排一人多高的成列柜,玻璃门里站着好几个检查官,一动不动,没有五官的脸孔像被白布包裹起来一般,上面还没有打上十字印记和号码,看样子这些都是梅塞蒂斯新做的,也难怪,我走了这么久,肯定有已经死去的检查官,需要新的来补充。
他一个人工作一定很辛苦,不过现在我回来了,可以为他分担。
绕到池子后面,沿着水晶台阶走上去,我看着脚下荡漾着的水,一种复杂的感情涌了上来,它沉默的嚣张是如此的惹人讨厌,可是我们却无法离开他,甚至连无所不能的主人也一样,实在令人不甘。
可是没有办法,谁都有无法脱离的东西。
这些透明的淡绿色的水,绿水,承载了我的生存和灭亡,伤痛与悲喜。
我脱掉破烂的衣服,扔进水里,看着原本温和的水瞬间凶狠的包围了上来,将它们猛烈的吞噬,原本坚实的布料立刻渐渐漾开,腐烂,变成一团浑浊,而浑浊又越来越淡,最终,水恢复了原来的清澈,静静的波动着,好象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这就是水的能力,能够融化一切它所不想接受的东西。
我光着身子踏进水里,整个人埋进去,闭上眼睛,慢慢的沉到池子的正中,尽量把身体放松,任水从鼻子和口腔里涌进去,充满整个身体,让消毒药水的气味将我紧紧包围。
身体的很多地方立刻疼了起来,我忍不住皱起眉,全身僵硬。
最疼的地方就是关节和受伤的手腕。在洛宁的时候我的身体一直被阴冷侵犯,有很严重的关节炎,这是在盒子里得的最重的病,理所当然会和手腕明显的外伤一起,被最先察觉。
只要心跳没有停止,水就能治疗任何伤病,但在此过程中,伤者必须承受相当于原来疼痛两倍的痛楚,并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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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的阵阵刺痛还可以忍受,只是像无数尖利的小针在扎而已,痛苦的是全身的关节。
那种被小锤直接敲击着骨骼一般的钝痛,并不锐利,却残忍阴郁,一阵一阵的袭来,还不时夹杂着微微的酸麻,几乎要把我拆散,我想动,想缩起身子,却僵的连指尖也无法弯曲,只能任疼痛刺激着脆弱的神经,最后忍不住呻吟。
原来这种病的彻底发作是这么难受。
水埋没了我的声音,继续按部就班的发挥着它的效力,那似乎遥遥无期的疼痛,逼出我的滴滴眼泪,又无声无息的溶解在洁净的水里,不留一丝踪迹。我不敢咬嘴唇,因为如果受伤的话又会延长治疗时间,只能紧盯着手腕企图分散注意力,看着腕上腐烂的组织被水毫不留情的剥离,浮进水里,又像刚才的衣服一般消散,而露出暗红色肌肉的手腕上,则快速的生长出健康的皮肤,完全不见了原来的凄惨。
身上的疼痛终于渐渐减轻了,我动了动手脚,发现关节已经不再疼,才放下心。
总算结束了。
漫长的忍耐之后,水完成了它的任务,收起狰狞的面目,温柔的围过来,身体渐渐舒服起来,好象埋在轻柔的泡沫中一样,软绵绵的,又像笼罩在温暖的阳光下一般,每一块地方都轻松的舒展开来,在清澈的水中上下浮动。
不过这舒适的感觉却丝毫不能缓解我对水的厌恶,轻吁了一口气,我一分一秒也不想再呆在这里,便浮上水面,水发出哗哗的声响,不情愿的从我身上退去,零碎的水珠从身体上,头发上纷纷落下,掉回池子里,又很快安静了下来。
浑身湿淋淋的走下台阶,我立刻离开这个让我不舒服的地方。
回自己房间。
转过几个拐角,面前是一条光线充足的走廊,两侧都被巨大宽阔的及腰玻璃窗占据,美丽的自然景色尽收眼底,阳光肆意涌进来,让整个空间明亮到不需要灯具的辅助,而最尽头就是我的房间。
一推开门,就听见对面窗前啁啾的鸟叫声,那只鲜兰色的小东西精神十足,正飞扑着翅膀动个不停。
“你也知道我回来了?“我笑着快步走过去,弯腰开心的看着它,连身上的水都忘了擦。看来我不在的时候,梅塞蒂斯把这孩子照顾的很好,柔顺的细毛泛出健康的光泽,橘黄色的小嘴正一下一下的张着,像是在用它自己的方式欢迎我的归来。我离开的时候它还不会飞,现在居然已经这么大了。
我拈了几颗鸟食放在手指上奖励它,小小的头马上伸过来,快速的啄起来,尖尖的嘴扎在手上痒痒的,又调皮又可爱,让我真不想把手指收回来。鸟儿虽然不会说话,却也带来不少快乐。
窗外已渐近黄昏,一切都被夕阳染成了鲜艳的橘红,每次眺望出去,我都希望能看见自己的同类正从远处走过来,来自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
可惜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永远不会实现。
除了这个奢华的宫殿,广阔无边的世界里便再没有能和我们对话的生物,有的只是各具特色的自然美景,森林,湖水,草原,沙漠,那里住着各种动物,单纯可爱,却不会和我们交流,无法说话。
这里是只有我和梅塞蒂斯两个人的世界,我们诞生的地方,我们永远的家。
也是我们的囚牢。
它没有开始,没有终结,亦没有边界。
有的只是永恒的寂寥。
在主人死去后,我和梅塞蒂斯的生命中,只剩下了彼此。
千万年的孤独之后,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改变我们。
刚刚把自己收拾完毕,梅塞蒂斯就走进了房间,步子慢吞吞的,洁白的长袍下摆轻轻的飘动着,纤细的手指绞在一起,头深深低下,眼睛却抬起来,怯怯的盯着我。
“有什么事吗?”我微笑着问。
他噘起红润的小嘴,不说话,走到我身边,双手环住我的腰,来回摇晃着,低头不语。
这是他想求我做什么事时候的样子。
“那个……你收到我的信了吧?”刚才雀跃的声音转眼之间变的像犯错的孩子一般细弱,吞吐着不情愿的从我的怀里流泻出来。
“收到了啊。”
“你不生气我那么久没找你吧?”
“怎么会?你明明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才能让我生气的。”我轻轻吻着他的头发,“再说,我知道工作的时候是很忙的。”
主人在世的时候,为了打发无尽的时间,他为自己找了工作:制造盒子,制造检查官,以及制造另一种东西。让它们在他的手下拥有自己的生命,然后自我发展。
为了方便管理,它们都有固定的编号。
它们的生命当然不是永恒的,会灭亡,然后就需要新的来补充,新老不断的交替,而主人的工作也就不会停止。
当制造新东西的时候,日夜都必须检查它们的成长状况,直到最终成型。
这其中要花费很长的时间,而且十分劳累,所以主人很忙。
主人死后,我和梅塞蒂斯自然就继承了他的一切。
而当我不在的时候,梅塞蒂斯就担当了所有工作。
我当初并没有告诉梅塞蒂斯自己究竟去了哪个盒子里,如果他想找我,就必须一一检查每一个盒子,在工作中,他不可能会有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
所以我当然不会生气。
梅塞蒂斯依旧深深埋着头:“那……要是我瞒着你做了别的事你也不会生气吧?”
“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不生气。”
“……好吧,只要你没做会让我不高兴的事就没关系。”
“……恩……那我说了……你是不是打算把那个盒子毁掉?”
“那是当然,上校先生的所作所为太过分,我要他付出最高昂的代价,并且用那个盒子里所有的生命来为他陪葬。”一提到这件事,我的口气就不知不觉的硬起来。
“要是有人已经离开那个盒子了呢?”
“你把谁带出来了?”我轻轻捏住他的肩,拉离我的身边,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
“那个跟你在一起的孩子。”他的表情越发害怕,不自在的扭动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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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的事?”我问。
“就在你洗澡的时候,我怕你动作太快,把盒子毁了就来不及了,所以就…………” 梅塞蒂斯说着又低下头,“要是你生气,我马上把他送回去,或者立刻杀死他也可以啊!”
“我不生气,又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带出来就带出来吧,”我笑了笑,“不过为什么你偏偏要带他?不会是因为我的原因吧?”
惊慌的神情立刻从他美丽的脸上退去,重新恢复了原本的天真。
“什么呀,才跟你没关系呢!”他骄傲的抬了抬脸,像个刁蛮的公主,“你难道不奇怪为什么他是类,却像检查官一样没有在整点进到盒子里吗?”
类,是对摩亚这样的人的正式称呼,也是主人制造的三种东西的最后一种。
盒子,检查官,类,再加上盒子里所附带的一切,构成盒子中完整的世界,成为我们的玩物,那里全部的变化,在我们看来都只是消遣。
那间小屋里成千上万的盒子,都是我们的玩具。
盒子里的人当然不知道这一切,对于他们来说,那个世界就是他们的全部,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即使在他们看来最伟大的东西,也只不过是我们眼中的一粒尘埃。
至于类,我不知道该怎样评价这种生物,只能说,他们是最乖巧的玩具,最有趣的消遣物,最忠诚的动物。我们的侍从全部都是类,每一个都无比顺从,即使受到无法忍受的痛苦,也只会用自杀来解决一切。
就像老屋里的人一样。
主人当初制造类,只是想增加一些服侍自己的人,然后让检查官来管理他们。后来,我们发现把类送进盒子里会发生有趣的事,便每隔一段时间这么做一次。
我们控制了类的记忆机能,让这种机能在到达盒子里之后才能启动,让类以空壳的模样去到那里。
结果没有记忆,又有特殊身心特征的类们在不同的地方受到差别相当大的待遇,拥有各有特色的生活,也平添了我们观察时的乐趣。
盒子里的人并不知道他们的造物主是个什么模样,但是他们很聪明。我们以时钟为媒介,将类在整点送进盒子,便于我们辨别,当他们需要管教时,盒子里的人就会立刻想到那些类们出现的,有时钟的地方,他们去那里为时钟上好发条,拨到整点。
于是我们就知道他们需要帮助,会派出检查官,协助盒子里的人管教类。
这是在漫长的岁月中盒子里的人掌握的规律。
不过,一旦他们想要追究造物主的真相,也就意味着那个盒子的生命走到了尽头,我们不会让盒子里的人知道真实。
我们改进了主人的发明,为自己带来更大的乐趣,我甚至自己进入盒子里,与那里的人一起生活。我们可以任意来往于家跟盒子,而且不会被盒子里的东西伤害,因为我们和那里的人拥有不同的构造。
如果想进到盒子里,我们只要闭着眼睛想着自己的目的地,然后进入那扇连接此界与彼界的门,到达盒子里的中转站,比如老屋。
如果想要回来,只需要回到来时的地方,拨动那里的时钟。
如果对哪个盒子失去了兴趣,只要拨动那里的任何一只钟表,就能停止它的机能。
当然在家里的话有更容易的方法,直接扔掉就行。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摩亚没有在整点出现在洛宁,过去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为了管理方便,需要类时随时可以把他们招回,我们特意严格的控制时间。我曾经以为是梅塞蒂斯的工作出了差错,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推书 20234-12-09 :请你一定要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