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欲而安————悠雨

「喂，我们为什麽要躲起来？」
　　韩景颜从沙发背後探出半颗脑袋，眼睁睁看著白志涛和小茉莉走进总裁专用电梯。
　　「是你先躲的好不好。」
　　苏扬也从沙发背後露出半颗脑袋，见小茉莉和白志涛都进了电梯後，才长舒一口气，从沙发背後钻出来，重新坐回原位。
　　「我......我纯属条件反射！」
　　难得韩景颜也有涨红脸的时候，他在苏扬身边重重坐下，语气很重，像生气一样。天知道他刚才是怎麽回事，看到白志涛後就立刻往沙发後面钻。
　　苏扬本来也不是很冷静的人，见韩景颜躲在沙发後面，想也不想也跟著躲了过去。
　　弄得不远处的接待小姐有些纳闷，心想这两个人明明是来见总裁的。怎麽见到总裁後，就像老鼠见到猫似的，躲都躲不赢。
　　「现在怎麽办？」韩景颜抱手向後一仰，盯著白志涛和小茉莉消失的方向，硬邦邦地问。
　　「现......现在要怎麽办呀？」苏扬更是不知道，把问题原封不动地返还给韩景颜。
　　「小茉莉为什麽会和白志涛有来往？」韩景颜越想越想不通。
　　「是呀......他们两个为什麽会有来往呢？」苏扬又把韩景颜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不要老学我讲话！」韩景颜心情烦躁的时候，脾气也跟著暴躁起来。
　　「我......我没有学你，我自己也这样想嘛！」苏扬非常冤枉。
　　「回去吧！」韩景颜起身。
　　「这就走了？」
　　「那不然你想现在找他收账？」
　　「我......我不敢去......」苏扬实事求是地回答。
　　他只要一想到小茉莉在，就不敢轻举妄动了。这个时候去找白志涛收账，肯定会和小茉莉碰上。如果和小茉莉碰上了，他该和她说什麽呢？还是装作根本不认识比较好？苏扬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答案，後来干脆什麽也不想了，跟在韩景颜身後，逃跑似的离开低层大厅。
　　之後，两人直接回到南方安装公司，向徐姐禀明说对方取消预定，不见他们。
　　徐姐非常生气，指著他们训道：「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遇到！你们为什麽不守在那里？一直等到他肯见你们为止！」
　　苏扬和韩景颜两人都把头垂得低低的，不敢狡辩。
　　小茉莉的事情，他们一个字也没向徐姐提。徐姐教训了他们半天，见两人都只是一副『我们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的表情，她自己也说得口干舌燥，干脆哼了几声，什麽话也不说了，放他们出去。
　　苏扬和韩景颜这才如获大赦似的离开办公室。
　　两人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乖乖办公，一直到下班为止，都没有再说半句话。虽然表面看来非常平静，是两人心里都是一团乱糟糟的胡思乱想。越想越奇怪，越想越想不通。无论在公车上，还是在公寓上楼的时候，两人都是一副深沈的思索模样，把脸紧紧绷起。
　　最後回到家里，坐到沙发上，苏扬才问韩景颜说：「你今天到底为什麽躲起来？」z
　　「都说是条件反射了......」韩景颜似乎不怎麽想谈论这个话题。
　　「你是因为茉莉才躲起来的吗？」苏扬问虽这样问，但他却没有这样想。自己身为小茉莉的未婚夫都没有躲，韩景颜怎麽可能比他躲得还快？
　　「我早就说你的小茉莉有问题了！看吧，果不其然！」韩景颜立刻把话题转到苏扬身上，「她送你的那件衬衫就够奇怪了，今天又和白志涛走在一起......我猜，她的钱全是从白志涛那里骗来的，她很有可能是他的......是他的......情妇。」
　　「情妇？！」这两个字差点把苏扬噎住。
　　「不是情妇还是什麽？你没看到今天他们两人走得那麽亲密？这个小茉莉倒是有点本事，既然勾搭上了大总裁，怎麽还会对你这个小职员有兴趣？」
　　「茉莉......茉莉她不是这种人......」苏扬小声说，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y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护著她？」韩景颜冷嗤一声。
　　「我没有护著她......我真的觉得......觉得茉莉她不是这样人，她不会去当别人的情妇。而且......」苏扬突然一抬头，终於讲到重点上，「而且她今天和白志涛那麽亲密地从车上走下来，全公司的人都没觉得奇怪。如果茉莉是他的情妇，怎麽可能这麽明目张胆地带到公司来？白志涛胆子再大，也不可能这样做吧？......他难道不怕别人的闲言碎语？」
　　「那可不一定哦......」韩景颜向沙发上一靠，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悠悠说，「白志涛的老婆早死了，他怕什麽？有谁管他？」
　　「他老婆死了？」苏扬显然是第一次听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老婆怎麽死的？你怎麽知道？」
　　「你找他要了一年账都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韩景颜突然有种想用烟头戳死苏扬的冲动。
　　「我只管找他收账，管他的家庭情况干什麽？」苏扬还为自己找借口，突然又问，「倒是你，怎麽会知道这麽多？你以前认识他？」
　　「你想听呀？」韩景颜诱人地一笑，向苏扬脸上吐了一口烟。b
　　苏扬被呛得直咳嗽，但一边咳，还一边点头，表示自己的确很想知道。
　　「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不要太吃惊，」韩景颜用不以为意的口气说，「其实白志涛......他是第一个买我的男人。」

「第一个......买你的男人？......」苏扬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但一时依然没能反应过来韩景颜话里的意思。
　　瞪大眼睛，愣了好几秒锺，这才终於想起自己和韩景颜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建立在金钱和肉体的交易上。他是MB，看钱办事，出卖肉体，自己不过是他一名微不足道的客人。
　　像自己这样的客人还有多少？
　　十几个......几十个......上百？......
　　越想越不敢去想，只要一想到自己和他在床上做的那些事情，他也和十几个......几十个......甚至上百个人做过......心口就阵阵刺痛起来。 g
　　这几天的相处，韩景颜并没有接其它生意，让苏扬产生一种错觉，觉得他们好像情人一般住在一起。但事实上，自己只是他的房东、同事、客人......除此之外，什麽也不是。但自己却在潜意识中以他的情人自居，享受著这种同居式的生活，真是可笑。
　　韩景颜的一个『买』字，彻底把苏扬从梦中一棒打醒。
　　「你那是什麽表情？好像弃妇一样......不会真把自己当成我的男人了吧？哈哈......」韩景颜一边吸烟，一边取笑苏扬。他本意只是开玩笑而已，但一字一句在苏扬听来都格外刺耳。不仅是刺耳，甚至刺入心中，有种明晰透彻的痛感。
　　「那，那个......」苏扬突然很想问韩景颜一个非常私人的问题，犹豫了好久，终於开口，「你......你当初为什麽......会......会......会卖......身......呢？」
　　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等到苏扬把这句话问完，他的声音已经低到零分贝，头也一直垂到了膝盖上，再也抬不起来。
　　「干嘛？你想查我户口呀？」韩景颜又朝苏扬脑袋上吐烟。
　　「你......你不想说就算了......」苏扬用眼角望了韩景颜一眼，从眼神来看，他非常想知道。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原因很简单......」韩景颜弹了弹烟灰，故意拖了几拍，直到等到苏扬抬起头来望著他後，才轻声说出四个字来，「是为了钱。」
　　「钱？」苏扬的嘴巴微微张开，发出这麽一个音节。
　　在听到韩景颜的回答後，他有些吃惊，但同时，也明白自己不应该吃惊。这麽一个普通的答案，他应该早就想到，为什麽还期望韩景颜给出和预想不一样的答案？为什麽还期望他有什麽苦衷？期望著他和其他人有一点不同？
　　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不知道是自己太天真，还是韩景颜太现实。
　　「你还记得宁老大吧？」韩景颜突然这麽问。
　　苏扬点点头。宁老大就是当初帮他和韩景颜接上头的人。
　　在得到肯定答案後，韩景颜又接著说：「我和他的交情一共三年。第一年，他是我学长；第二年，他是我主管；第三年，他就是宁老大了。」
　　「那你一共卖了几年呀？」苏扬小声问。
　　「从第二年开始。」韩景颜望著自己口中吐出的缥缈烟雾，眼神显得有些呆滞，「大学的时候，他虽然高我一级，但却和我住同一间寝室，一直很照顾我。他毕业以後在一家酒吧工作，而我那个时候非常缺钱，他就把我介绍进了那家酒吧。那里工作时间不长，待遇也不错，一开始一切都很好，直到有一天晚上，听说有一名重要客人要来，老板发给我们一人一件很奇怪的工作服......」
　　说到这里，韩景颜转过头望著苏扬，苏扬的眼神很是迷惑。
　　看苏扬一脸呆滞的样子，韩景颜不禁轻轻笑了一声说：「反正你肯定想不到，因为当时就连我也没想到──那是一条丁字裤，而且还是特别特别暴露的那种。勉强遮住前面的重点部位，後面就完全只是一条绳子。」
　　苏扬的眼睛越睁越大，然而韩景颜却还是一脸轻松，笑了笑说：「我当时的表情大概就和现在的你一样。当宁老大把那条裤子交给我，并且叫我穿上的时候，我就明白──完了，我被拐进黑店了。宁老大好像也看出我的惊慌，还安慰我说，没事，这里俊男这麽多，对方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我想想也是，於是就穿上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胆子还真大呀。」
　　韩景颜把烟头捻熄在烟灰缸里，摇了摇头，声音一下变得低沈起来，只听他慢慢说道：「那天晚上，就是我第一次见到白志涛。」
妖娆的灯光下，舞池里全是性感俊美的男子在扭动肢体。他们身体上缠绕著一圈圈红线，看上去靡丽而又妖邪。音乐非常刺激，好像能激起人本能的欲望。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一名中年男子在五名手下的陪同下，走入贵宾席就座。
　　韩景颜听宁夏说，今天晚上这个场子都被包下来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就是城南的总裁白志涛。韩景颜出於好奇，想偷看一下那总裁到底长什麽样，就自告奋勇地去收拾酒桌。谁知道刚走过去，屁股上就被人摸了一下。
　　韩景颜长这麽大，还是第一次被男人非礼摸了屁股。
　　如果换作其他人，肯定会谄媚地笑一下，然後极力巴结。谁知道韩景颜没有经验，被摸以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右拳一挥。只听『啪』的一声，那个大胆摸他屁股的男人就被揍翻在地！
　　拳已出手，人已翻倒，韩景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闯下大祸。
　　那被他打趴的人，正是白志涛的一名手下，也算今晚的贵宾。
　　顿时，酒吧里人声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韩景颜身上。韩景颜局促地低下了头，神色慌乱，不知所措，本想伸手把那被他打翻在地的人扶起来，不料手刚伸过去，就被人截住，一把拉向身後。
　　韩景颜愣了一下，这才发现挡在自己身前的人正是宁夏。
　　「宁......」
　　韩景颜刚想说话，却被宁夏推开。
　　对方向他大吼道：「快点走，这里没你的事。」
　　「我......」下意识地发出一个音节，韩景颜双腿好像被注了铅似的动弹不得。
　　「叫你滚！」宁夏不等他说完，大声打断韩景颜的话，怒吼过去。
　　这时，才有人过来把韩景颜硬拉离开。
　　韩景颜看见宁夏所在的地方迅速被人群围了起来，他听不清楚里面的人在说些什麽。他被拉到一个角落，呆呆地望著那团人群。
　　耳边很吵，什麽声音都有。人群很嘈杂，混合著刺耳的音乐，韩景颜无法听清他们在说什麽，但他很为宁夏担心。他很想拨开人群去看个究竟，但他却早已被吓破了胆子。
　　大概过了十多分锺，宁夏从人群里出来了，径直找到韩景颜，告诉他白志涛打算带他出场。
　　「出场？」对於毫无经验的韩景颜来说，这两个字等於宣布了他的死刑。
　　「陪他们总裁睡一觉，总比在这里被轮了好。」宁夏紧紧抓住他的肩膀。
　　韩景颜什麽话也没说，眼神由最初的慌乱变得平静。他直直望著宁夏，虽然什麽都没说，但眼神却仿佛已经讲出很多话来。他突然觉得宁夏变得很陌生，不再是以前亲切的学长，也不再是那个在危难中给自己介绍工作的热心人。他觉得他像一个骗子，把自己拐进了一个黑坑。
　　「你他妈的什麽表情！」宁夏一掌推开韩景颜，劈头盖脸地骂了过来，「叫你陪他睡觉，又不是叫你去死。你不是想赚钱吗？这就是机会，好多人想去都去不了！韩景颜，你他妈的不要这麽不识抬举！你不是说你为了筹钱，连命都可以不要吗？现在只是叫你牺牲一下身体而已......」
　　声音戛然而止，宁夏话未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拳。他的身体向後一仰，跌倒在地。
　　正前方，韩景颜捏紧双拳，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起来，他怒吼道：「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说完扭头就走，但是哪里走得了。几乎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出口迅速被堵住，包围圈越缩越小。韩景颜被逼得一步步後退，但却撞上了一堵坚硬的人墙。头发被一把抓住，朝一个方向硬拖过去。
　　这时，宁夏才从地上爬起来，他脸上被揍得肿了好大一块。
　　韩景颜回头望他，他是他最後的希望。
　　他看见宁夏向白志涛走去，好像在求情，但却被人拉开。
　　那一刻韩景颜知道，自己这下算完了。
「後来呢......」苏扬咽了咽口水。
　　「後来呀，」韩景颜把视线从烟灰缸上抬起来，移到苏扬脸上，非常轻松地说，「我就被他妈轮了呀。」
　　「咳咳......」苏扬一阵咳嗽，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不敢相信，韩景颜竟然可以若无其事地把这种事情说出来。
　　更令苏扬瞠目结舌的还在後面，只听韩景颜继续用他非常轻松的口气，一边吸烟，一边说：「具体多少个人我忘了，反正到後来实在支持不住，就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宁老大陪在旁边。此後几个月就一直便血，还肛裂，总而言之就是很惨──可怜我当时还是处男呀，竟然受到那种对待！」
　　韩景颜紧紧抱头，发泄性的『啊啊』大叫一通，往事不堪回首。
　　一般人讲到这种事情都会号啕大哭，但韩景颜却只是抓头大叫而已。好像这些事情根本不值一提，但回想起来还是气愤不过。
　　「你......你不要难过了......」苏扬说出一句非常标准的安慰台词，但用在这里却稍显不合时宜。
　　「我哪里难过了？」韩景颜抬起头，立刻顶了回去，「反正又不是白上，那天晚上白志涛付了我钱，我大赚了一笔，不过很快就被当成医药费挥霍光了......」
　　说到这里，韩景颜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真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这种人，应该说他天生贞操观念比较淡薄呢，还是接受现实的能力比较强，恢复能力比较快？
　　苏扬停止思考这些东西，又问：「那再後来呢？」
　　「後来呀......」韩景颜终於停止抓头，一张俊脸总算正经起来，说，「後来宁老大就带著我辞职了，发生那种事後，谁还做得下去？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宁老大已经从事这行很久了──我和他住了一年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我真是大白痴！」
　　「然後你就在他手下卖？」苏扬突然觉得韩景颜根本不是和自己同一个世界的人。
　　「嗯。」韩景颜点点头，又说，「我那个时候刚好毕业，工资不可能高，但又急需用钱，只有干这一行了。反正被上一次，和被上一万次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嘛。做两次和做两百次感染艾滋病的几率是相同的。我连肛裂都经历过了，还怕什麽。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