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欲而安————悠雨

　　「是机械公司。」小茉莉回答说，「城南机械，我爸就是城南机械的总裁，白志涛。」
　　那一瞬间，苏扬和韩景颜仿佛同时听见了原子弹在脑袋里爆炸的轰响！
　　──白志涛，白茉莉？！
　　早该想到，早该想到的呀！
「你们怎麽了？」见苏扬和韩景颜都是一副地球爆炸的表情，小茉莉也露出惊愕。
　　「没......没什麽......」还是韩景颜反应比较快，咳嗽一声掩饰尴尬，迅速恢复了镇定，又问小茉莉，「也就是说，茉莉姐，你已经喜欢他一年了？」说著就指了指一旁还傻愣著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苏扬。
　　韩景颜半眯著眼，从头到脚又把苏扬好好审视了一番，怎麽也不觉得他像那种会让女人暗恋一年的对象。自己能看得他，他就该斋戒三年、天天烧香拜佛了──别指望有女人倒追！
　　「其实我一开始注意到他，是因为......」小茉莉不好意思地笑笑，脸颊微微泛红，可爱极了，把韩景颜都看呆了一下。只听小茉莉继续用她低低的、但却恰到好处的声音继续说：「我一开始注意到苏扬，是因为......害怕。」
　　「害怕？！」这个词让苏扬立刻从外太空返回地球，睁大眼睛望著小茉莉，『怎麽这麽说』五个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但却没能问出口。
　　不仅是苏扬，就连韩景颜也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小茉莉刚才的话？
　　小茉莉看出他们两人的满头问号，又补充说：「我很小的时候，就总有人找我爸讨账。那些人和苏扬不一样，个个凶神恶煞的......」
　　──这是当然的嘛，谁让你爸到处欠烂账！像苏扬这种温和恭谦的追债者才不多见好不好？
　　韩景颜在心里这样想。
　　「我十岁的时候，被那些讨账的人绑架过一次。」小茉莉突然说。
　　「绑架？！」韩景颜和苏扬都没想到，原来讨账时还有这一招可用。
　　小茉莉看了他们一眼，眼神有些暗淡，点点头，继续说：「我被三个男人关在山上的木房子里，白天蒙著眼睛，傍晚的时候，他们才会给我一碗饭吃。就这样一直过了三天，还是没人来救我。我很害怕，又不敢哭，肚子饿得没有一点力气，只能趴在地上等著......不是等人来救，而是等死......」
　　「茉莉......」苏扬低低唤了一声，双眉紧蹙。但由於嘴巴太笨，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麽话来安慰，只能默默注视著小茉莉，听她继续讲下去。
　　「直到第五天，我已经半昏迷地缩在墙角，隐约听见那三个男人在外面商量什麽。费了好大的劲才终於听明白，他们在说......如果再拿不到钱，就杀了我......」
　　苏扬和韩景颜同时倒抽一口气，好像已经被小茉莉带到当时的场景。简直不敢相信，平时看小茉莉一副不知世道险恶的纯洁模样，竟也有如此凄惨恐怖的遭遇。更让人难以相信的是，她竟可以这样平静地把这些事情叙述给别人听。
　　无论苏扬和韩景颜怎麽发不出音，但小茉莉的话还在继续。
　　她平静地往下讲道：「然後我就听到推门的声音，还有脚步声，那三个男人走了进来......我当时眼睛被黑布蒙著，什麽也看不见，但听觉却变得格外敏锐......他们每走一步的声音都特别大，好像地板都在震动似的......然後，」
　　正在苏扬、韩景颜屏息凝神的时候，小茉莉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她顿了顿，突然一把捏住前襟，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极快的语速说：「他们把我围住，动手扯我的衣服。我挣扎，蒙住眼睛的黑布突然掉了，我看见三只野兽，他们狰狞地把我推到角落......」
　　「茉莉！」苏扬第一次反应这麽快，他果断地截断小茉莉的话，不让她再讲下去。
　　「没事......」小茉莉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笑了笑，「还好就在最危急的时候，警察冲了进来，我才得救。」
　　听到这里，苏扬和韩景颜才都松了口气。还好事情没有发展到最可怕的那一步。
　　「但是从那以後，我就特别害怕找我爸讨账的人，而且......还很讨厌男人......」小茉莉望著膝盖上的蛋糕说，「第一次注意苏扬，是在城南办公楼的接待厅......因为有人告诉我，他是来找我爸讨债的，我很害怕，所以才特别留意......然而留意的结果，却是发现了他很多优点......细心、温柔......而且，也不像其他男人那样，会用一种令人厌恶的眼光望著我......他让我觉得......很安全......」
　　──很安全？居然是这种理由？
　　听到这里，韩景颜不禁露出苦笑。
　　他突然有点同情小茉莉了，竟然喜欢上苏扬这个对女人完全不行的男人。
　　和苏扬对望一眼後，才发现，原来他们两人都在想著这同一件事情。
　　小茉莉怎麽会知道，苏扬对她没有半点欲念，不是因为他真的心清如水，而是因为他对女人没有半点生理上的兴趣？小茉莉为什麽偏偏因为这种理由喜欢上苏扬？真是老天捉弄人呀。
好久好久，才听到苏扬很小声的一句：「其实......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句话不知道小茉莉听见没有，只见她一边继续吃蛋糕，一边自顾自地说：「苏扬，你什麽时候有时间，我带你去我家。」
　　「咦？！」话题转变太大，苏扬一时反应不过来。
　　「吃惊什麽呀，你总不能一辈子不见我的家人吧？」小茉莉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吓唬苏扬。
　　苏扬果然被唬住了，急忙摆手说：「不是不是。」
　　「那就对了，干脆明天吧，越快越好。」小茉莉对付苏扬很有一手，两句话就把对方收拾得服服帖帖，再想推辞也已经什麽话都说不出口。
　　「茉莉......我没有想到你父亲是城南的总裁......」而且还是一个同性恋加虐待狂，苏扬天生好宝宝，和这种人见面谈婚事，无疑等於要他提著自己的头当聘礼向意大利黑手党的老大提亲。
　　见苏扬胆怯起来，小茉莉笑著说：「你怕什麽，我爸又不吃了你。」
　　「他不会反对我们的婚事吧？」苏扬问得很保守，其实心里在乞求，一定要反对！一定要反对！一定要反对！
　　照目前的状况来看，自己母亲这边是肯定不会反对小茉莉过门了，而小茉莉自己好像也非常想嫁。苏扬这种软趴趴的性格，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只有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小茉莉的父亲上，希望他帮忙充当一下棒打鸳鸯的黑脸。
　　谁知道小茉莉竟说：「我爸他当然不会反对，我要嫁什麽人是我自己的事。以前他让我去相亲的对象，不是一脸猥亵，就是一脸奸邪。如果他敢反对，我就和你私奔。」
　　看来小茉莉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其实苏扬很想告诉她，即使以前和你相亲的那些男人再猥亵，至少说明他们是性取向正常的雄性物种，不像自己这样......遗传不好，天生就没有想对异性猥亵的那条神经。
　　「苏扬，你发什麽呆？」小茉莉拿手在苏扬眼前晃了晃。
　　「茉......茉莉，我有话要对你说。」苏扬鼓起勇气。
　　「嗯？」小茉莉抬头望著他，脸上洋溢著期待的喜跃。
　　然而苏扬却用顾忌的眼神望了望韩景颜，嘴唇动了动，欲语又止。
　　其实他什麽都不用说，光从他的眼神中，韩景颜就已经明白他在想什麽。不仅韩景颜，就连小茉莉也一下明白过来，笑著对韩景颜说：「对了，小韩，你刚才不是说有事情吗？」
　　言外之意就是──你已经可以离开了。
　　韩景颜又怎麽可能听不懂，心口突然被堵住似的，一种莫名的怒火升了起来。他气的不是小茉莉，而是苏扬。从苏扬刚才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表情中，他就已经读出对方想撵自己走的讯息，不过不好开口，而小茉莉就体贴地替他开口而已。
　　──可恶，还说自己是同性恋！在女人面前乖得就像儿子似的！
　　韩景颜在心里使劲踩了苏扬几脚，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情绪变化。
　　非常有礼貌地和小茉莉告别後，韩景颜站在小茉莉不会发现的角度，丢给苏扬一个大白眼。苏扬接收白眼以後没有半点表示，转头和小茉莉说话去了。
　　──真、真、真、真是气死我了！
　　韩景颜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但可惜苏扬和小茉莉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那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得就像正在蜜月旅行，韩景颜心口堵得难受，索性扭头走开，眼不见心不烦，才懒得管他们两人的事情怎样收场。
　　俗话说：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白志涛那个变态的女儿，肯定也正常不到哪儿！
　　苏扬你有本事就把她娶回家试试，看你能不能活过两个礼拜！
　　想到这里，韩景颜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小茉莉穿上女王装，手拿皮鞭的样子。不想还好，一想就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急忙摇了摇头，把那可怕的幻象从脑袋里甩出去。
　　他承认自己变得小气了，也知道自己不该嫉妒小茉莉。
　　但是......只要一想到刚才那两个人合成一气撵他走，想到自己现在这副灰溜溜的样子，就气愤得很想找个人来揍一顿撒气。
　　拐过一个弯，韩景颜走上街道，街上人还少，车也没几辆，显得非常冷清。
　　──算了，我还是回家睡觉好了。
　　正想著，突然身後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
　　──混蛋有车了不起呀！我走在路边又没挡住你，按什麽喇叭！
　　韩景颜心情不好，扭头正想开骂，谁知一辆白色宝马缓缓驶到他的身旁，停了下来。
　　好熟悉的车呀......
　　好像，昨天才在城南见过！小茉莉就是从这辆车上走下，还挽著一个男人的手。
　　韩景颜正想著，车窗已经缓缓降下，车中人的侧脸清晰印入他的眼瞳。
　　──白志涛！
　　不应该吃惊，但却吃惊了。想逃，但双腿却无法移动，只能任嘴巴缓缓张大，发出『啊......』的一声惊呼。
　　其实根本没有什麽好惊奇的，因为在看到这辆车时，韩景颜就已经猜出对方的身份。
　　白志涛，除了他之外不会有别人。
　　为了南方安装公司那笔烂账，韩景颜昨天晚上还在犹豫要不要联系他，谁知道他第二天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好久不见。」对方向韩景颜望来，简洁地说了三个字，「上车吧。」

不知道怎麽回事就上了车，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进了宾馆，不知道怎麽回事对方就进了浴室，不知道怎麽回事对方就洗完澡换他进去，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打开水，『哗啦哗啦』冲了起来。
　　韩景颜望著镜中自己赤裸的上半身，目光停留在苏扬留下的那些痕迹上，这时才终於有了一点清醒。
　　──到底是怎麽回事？
　　前额靠上镜面，一股凉气透过头皮传来，顺著神经，迅速流过全身，韩景颜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从上车的那一刻起，他就应该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会怎样发展，但自己还是上了车。
　　和半年前不一样，自己已经不再被他包养，应该有权利拒绝为他服务，但自己还是上了车。
　　明明知道他是小茉莉的父亲，知道他将要成为苏扬的岳父，但自己还是上了车。
　　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连韩景颜自己也答不上来，想了好久，才给自己找了个解释──就是习惯。
　　他已经习惯对方用简单的语气和他说话，习惯对方半命令似的口吻，习惯对方的一举一动，习惯对方的体温、身体、爱抚，以及做爱的方式。
　　就是因为太习惯了，所以当对方说出『上车吧』三个字时，自己竟然连一点想要拒绝的企图都没有。一切发展都显得那样自然而然，自然而然到连韩景颜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地步。
　　把耳朵贴在门上，他听见了打火机的声音，还有对方吸烟吐气的声音。
　　他明白，这是白志涛等得有些心烦时的习惯行为。他也明白，自己的确洗了太长时间，如果再在浴室呆下去，恐怕这一只烟後，对方就会直接冲进浴室，把他扛出去丢在床上硬上了。
　　横竖都是一刀，韩景颜豁出去了。用浴衣把自己一裹，走出浴室。
　　房间里的灯光是柔和的橘黄色，烘托出一种略含情色的气氛。白志涛下半身只裹著一条浴巾坐在床边，见韩景颜出来以後，才熄灭指间刚刚点燃的烟。
　　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和小茉莉的确有几分相像，比如说都拥有那种从内在透出的浓郁气息。不同的是，小茉莉的那股气息不会让人反感，而白志涛的那股气息却会让人产生强大的压力，仿佛无形中就被笼罩其中、被控制住了一般。
　　韩景颜就有这种体会，因为每次和白志涛共处一室，都会让他有种被胁迫的感觉。
　　白志涛拍了拍身边的床位，韩景颜知道他的意思，乖乖走过去坐下。
　　「听说你还在做？」等韩景颜坐下後，白志涛发问。
　　「因为也没有其他生活技能嘛。」韩景颜笑了笑，自然知道他说的『做』是什麽意思。
　　「看上去你工作得好像很勤快？」白志涛注意到韩景颜锁骨附近的几处吻痕，带著笑意问，「现在一个月能赚多少？」
　　「比起以前当然少了很多。」韩景颜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非常糟糕，因为他感觉到自己面部已经僵硬到很难讲出话来的地步。
　　「想不想恢复我们以前的关系？」白志涛拨弄了一下韩景颜的头发，似乎是玩笑话，但经他口中说出来，却显得那麽认真。
　　「不，不用了！」韩景颜的背突然直了一下，差点就从床上弹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这样敏感？明明更亲密的事他都和对方做过，但现在自己的表现，实在比处男还处男，很丢脸。
　　「我们好像生疏了很多？」白志涛当然也发现韩景颜的反常，眉毛轻轻挑高一下，嘴唇向韩景颜的脖子贴去，轻轻吻咬著。
　　不知道是不是私生活比较滋润的原因，白志涛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却一点也不显老，反而还有一种成熟自信的魅力──当然，这种魅力只是在穿上衣服的时候才会有。衣服一脱，基本上和豺狼虎豹没什麽分别。
　　「当初你说你不想再卖，我才放手，」亲吻突然加重，韩景颜被推倒在床上，白志涛的声音就在耳边，带著微微的怒火质问著，「但是你却骗了我，你为什麽还留在这一行里？」
　　「我想留就留，想走就走，轮不到你白志涛来过问。」对方的态度让他有些不爽，韩景颜不由也冒起火来，硬邦邦地反问道，「你为什麽又找到我？」
　　「巧遇而已。」白志涛低声回答，一手按住韩景颜的小腹，开始抚摸，「我听说我女儿在那附近见她的男人，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却遇到了你。」
　　难怪会再遇上，韩景颜终於明白，原来对方不是想纠缠自己，而是关心小茉莉。
　　「和你分开的这半年时光，让我更加清楚地明白一件事情，」白志涛的嘴角挂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情欲的成分已经非常明显，他一边吻咬著韩景颜的脖子，一边抚摸著对方的下身说，「还是你的身体，我最喜欢。」
「等、等一下！」韩景颜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紧要关头喊停，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话已出口，对方正用奇怪的眼神望著自己，看来必须要再说点什麽才行，紧接著，又是一句不经过大脑的话从嘴里蹦了出来，「我、我们先把价钱谈好！」
　　闻言，白志涛笑了一声说：「我什麽时候欠过你的账了？」
　　说到欠账，韩景颜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只见他吸了一口气，笑容再次回到脸上，缓缓说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现在就在南方公司工作，而且正好被分在清欠办。白总裁，你欠南方公司的那笔账，到底什麽时候才能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