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精灵————雨霖*郁迦陵

作者:雨霖*郁迦陵  录入:12-08

正拿毛巾大把蹭着头发时,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他心中一紧,忙从枕下抽枪贴在腰后,缩身躲到门后。
门被小心的缓缓地推开。
是璎秀!

抱着大大的袋子,沈璎秀轻手轻脚跨进门槛。侧身进了门,正准备转身关门时,突然撞见门后的崔仁晢。
大吃一惊,手上的袋子掉落到地面上。他慌慌张张蹲下身。
趁这工夫儿,崔仁晢把枪藏在屋角,伸手拎起袋子。
"为我买的早饭?"他笑着问道。
小猫儿又惊又怕的点点头。
抓抓他松软的头发,崔仁晢将他拉到床边坐下。带开袋子,里面散发出包子的香味儿。
随手抓起一个递向璎秀,他固执的摇摇头,肚子里却传来"咕噜咕噜"的响声。崔仁晢笑了。
把包子塞到璎秀手中,他再拿出一个塞进口里。一边咀嚼着,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璎秀狼吞虎咽的咬着包子,笑问:
"其实你早饿了吧?"
张嘴一抽气,食物卡住了喉咙,璎秀答不出声。
崔仁晢忙弄来水,待璎秀喝后,又轻轻拍打他的背部。看着璎秀的狼狈样,他愈发怜爱这小东西了。
如同坚硬密实的铠甲下,早已被遗忘的情感,在被触碰到时,才陡然惊觉:没有防护的腹部,是那样柔软。
这份与死神给予他相似的情感,崔仁晢自己却毫无觉察。
"人可以互传温暖,却无法共享爱情。"他始终坚信。
所谓的爱情,在很久远的时间以前,就伴随恋人乘机远去,此生也定不会再见。
那颗爱人的心也就此泯灭了吧。

他怀念着逝去的美好,目光无意落在璎秀身上,许久也未发觉。
而璎秀不解地望进他那双浅棕色的眼眸。那双眼里,充满了如纱般朦胧的柔情。
似乎是发觉自己的走神,崔仁晢抽回目光,撞上璎秀的视线。璎秀慌忙低下头,继续咬包子。

崔仁晢仔细打量着他,才注意到他满身污垢的衣服不知何时换下了。现在身着自己的一件新衬衫。脸上的伤口也清理过了,看不出痕迹。
"很细心的孩子呀。"凝望着璎秀,他露出会心的笑容。

放下袋子,走去推开窗户,早晨的空气流入室内。
"好冷。"猛地打了个哆嗦,他连忙关上窗。
这才想起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衣。在已入深秋的早晨,这种穿着还是太过清凉了。
回过身,又看见璎秀。
那件尺码明显过大的衬衫套在璎秀的身上,愈发显出他的单薄。袖口高高的挽起,露出细瘦的胳膊;几乎将扣子扣到领口,依然露出纤细的锁骨。想到在清晨街道的刺骨空气中行走,小小的他必冻得青紫。像要弥补先前的疏漏般,崔仁晢疾步走到他身后,将暖融融的胸膛贴住他冰冷的后背,双手环过他如柳纤纤、仿佛一折即断的细腰,拎起他置于自己大腿上。
他轻得好像不受地心引力的控制。
璎秀颤了一下,接着缩了缩身子,不再现露出害怕的表情。崔仁晢抽手拎起脚边的纸袋,从中抓出一包子,捏着递向璎秀的小嘴边。
璎秀想要伸出手拿,却被崔仁晢的肘拦住大臂,够不到口边,只得扶住他的手腕外侧,稳定重心,伸出头咬住包子。
好可爱!崔仁晢心中暗自偷笑着。这样的情景,好像喂食小猫儿一般。他记起死神客厅里的鸟儿。每日清晨,给鸟儿喂食时,死神的心情都十分愉快吧。所以才会在冰冷的环境中,用发自心底的笑容迎接自己。
这样想着,便十分不解,连对鸟儿都十分友善的人,为什么业内对他却有"死神"这种充满恐怖意味的称号?
越思考越觉复杂,还是不思考的罢。崔仁晢摆动了一下头,这种事情没有思考的意义。回想起5岁时第一次见他,那时的他才刚成年,初接父业,在行内一文不名;而今,他已是业内威名远播的领导者,管理着庞大的杀手集团。能获得此番成就,他所使用的手段,必定十分歹毒。然而,死神对自己是温柔的,无限包容。他从未在自己面前做出任何残忍的事情。即使猜想到他冷雪无情的另一面,亦愿意自欺欺人。只要能凝视他温情的双眼,得到他的爱抚,看着他的这一面就足够了。
然而璎秀呢?第一眼就目睹了自己杀人的情形,即使对他再温柔,也无法消除他的恐惧吧。
唉!他重重叹了口气。自从捡来这只猫,他发现自己叹气得越来越频繁。

璎秀努力的拧转勃颈,仰头看着他面色上呈现的复杂表情。
"啊,算了。"崔仁晢想想,"别在秀秀面前一脸沉闷了。"
"吃完早饭,我带你出去玩玩吧。"把他移到床沿上,崔仁晢起身拉开柜门,翻找着保暖的外套。"顺便告诉我你家的地址,你父母一也没见到你,也该着急了。......啊......放心,大哥哥只杀坏人的。"好像哄猫儿的口气。
想象死神不知自己行踪时的焦虑模样,他翘起嘴角。拽出一件短小的皮草外套扔到床上:"凑合着穿吧。弄感冒了你妈妈肯定会担心的。"
一直用清澈的大眼睛呆望着他的背影的璎秀,此时别过脸,神色黯然。阴沉的,他轻轻的低声道:"他们......都被杀了。"

"啊,抱歉。"即使道过歉,崔仁晢仍无法原谅自己,不仅仅为刚才的失言。
他一定对杀戮恨如骨髓吧。崔仁晢后悔在那时那地遇见他。为肯定猜测,他强行扭过璎秀背着的脸,直直逼视他的眼睛。
璎秀的双眸依然一片湛蓝,如同映出天空的水光,清澈的,没有憎恨的色彩。不,准确说,除一丝惊诧外,空旷无物:像被雨水洗净的空气,不含杂质:像最纯粹的水晶,不带微瑕。
这回轮到崔仁晢不明白了。这个小东西的眼神,何以在腥红的的经历中,还维持如企天之山的顶端,那阳光下无垢的积雪般纯净甚至神圣?
他自行中断了思考。这一夜,脑力消耗比体力还多。自己不擅长于思索,更不是哲人。仔细思考,真不像自己大大咧咧的行事风格。

"都是因为这小东西而起的。"

草草把责任归咎他人,他将毛茸茸的外套裹住璎秀娇小的身体。
那是死神为他买的短装外套,用整章的狐皮制成收身的款式,不太长的金棕色毛摸上去手感甚好。但这城市每年入冬得早,初秋又尚残留着夏季的暑气,于是这单层的皮草便不合穿,被埋在衣橱的角落不知几年。
可套在小东西身上,依旧略显大了些。圆筒状的长袖盖过指尖,外翻的毛领几乎顶到他仰起的下颚。
璎秀托起厚实的领缘,用脸颊蹭了蹭。
瞧见他露出淡淡的惬意表情,崔仁晢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发现他用脸去感受柔软表面的喜好,于是改变主意,脱下已披上身的黑色风衣,改抽出一间短绒面料的长外衣,袖口及领口亦镶有羔羊卷毛的宽边。
麻利地扣好腰下最后一颗纽扣,他微抬起头看去,璎秀正将脸颊贴在袖子上,眯起那双大眼睛。
"喜欢就送你了。"崔仁晢伸出手揉了揉他蜜色的头发。
璎秀张了张嘴,面露难色。低下头,双手来回揉搓。许久,低声挤出句:"谢谢。"
崔仁晢开心的从腋下将其举起,这才发现他的小脸蛋窘得通红。将他自空中缓缓放下,不等他脚尖着地就搂入怀中。低头看着臂弯里如金丝熊般毛茸茸、圆滚滚的璎秀,他心情大好的拉开门:
"出发咯。"

街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花香、鸟鸣,夹杂着商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充填着晨间的清新空气。虽然诱人的商品极之丰富,但崔仁晢认为,当务之急是为璎秀寻一身合适的衣服。这么漂亮的男孩儿,随便凑合就糟塌美貌了。他苦笑了一下,这奇怪的想法大概是被死神传染的。果然近墨者黑啊。
急急拉着璎秀步入商城,面对眼花缭乱的服装,他不知该从哪处下手。拼命回想与死神逛商场的经历。死神偏爱华丽的款式,总爱把他打扮得如同T台男模般耀眼。虽然自己说不上喜欢与否,但只要死神开心,自己也就随他意去了。所以自己对装扮没有品位可言。
崔仁晢弯下腰,双手轻轻握住璎秀的双肩,平视着他的眼睛问:"喜欢哪类款式?"
璎秀避开他的直视,犹犹豫豫的左右瞟瞟,然后低下头,不吱声。
果然!崔仁晢沮丧地直起身。满以为可以沟通,但得到的答复仍是预料中最糟的结果。

索性抓住他的胳膊,满场胡乱的转悠起来。
穿行于琳琅满目的服装之间,崔仁晢四处张望。漫无目的的行走令他渐生焦躁之意。不觉中,身后的小东西慢下脚步。
"怎么?"他转过头,璎秀正不住地连连回望着什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他看见一套展示品。
"喜欢?"他随口问了一句,璎秀慌忙张红了脸摇摇头。不由分辩,他将璎秀拖回那套衣服前。
服务小姐立刻热情的迎上前。

在一旁翘起二郎腿,叼上香烟,舒适的靠上柔软的沙发,崔仁晢看着她领着璎秀反复试装,亲切的不断询问。璎秀依然讷讷的不置可否。
但他看得出,她早早观察出璎秀的答案。
"是出于职业的关系吧。" 崔仁晢想着,顿然大悟。边后悔发觉太迟,边从口袋里摸索出打火机。
"啪"的推开机盖,火光一闪,舔上香烟。
凝视着机身图案,他注意到这是专属死神的。大概是他落下的,而距上次穿这件衣服也有五、六年了。

思绪跳回五年前。

弯腰扣上银色浮雕式骷髅鞋绊,崔仁晢直起后背。
"把这个带上吧。"死神从桌上抓起一个金属小盒子递给他,"该派得上用场。"
"这......"不假思索的伸出手,却在看清那物时迟疑了,"你最宝贝的打火机,干嘛不要了?" 那是死神按自己的构想命人打造的,一式两枚。他曾视若珍宝,片刻不离身。
"另一只不见了。"死神若无其事道,"这一只也就没有必要留着了。"

想着"好可惜"时,崔仁晢已经把它扔了出去。漂亮的莲与龙的图案,湮没在一片火光之中。
燃烧的白色建筑物的尖顶上,金色雄狮终于黯然坠地。
次日,听说各大报纸以头条登载此事。无意间看见一份,称其中一位被害议员的情妇,五年前亦死于不明火灾。
仿佛天意的捉弄,又是一个五年!

不觉间思绪走得太远,回过神,看见璎秀已换过衣服,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在服务小姐的引领下走到他面前。
白色印花的双层背心,外搭稍宽松的鹅黄色休闲型薄棉袄,下着水洗直统牛仔裤,裤脚收于靴子的高帮之上,堆叠成褶。朝气蓬勃的风格,一改皮草华贵却臃肿沉闷的违和感,给不大说话的璎秀注入一剂跃跃欲动的活力。
问到价格时,璎秀拽了拽他的袖子,微微蹙起眉头。但崔仁晢还是爽快地付过钱,甚至为花出钱而心情愉悦。头一次,他发觉钱是有用的,至少能让璎秀开心。

半日时间飞逝。最后一次付款时,有什么东西被袖口的银扣勾住,带出口袋,"啪"的甩到地面上。
崔仁晢低头一看,竟是那枚打火机。
正待伸手去拾,璎秀已经抓起了它。怔怔的注视了几秒,他将它递还到他的掌心。
崔仁晢用拇指擦拭它的表面,翻覆检查有没有摔坏,暗中自责。这残存的一枚,他不想再有损伤。
"你的?"璎秀眯起眼睛,目光收缩如针尖,直逼他的瞳孔。
"朋友的。"崔仁晢敷衍的答了一声,抬起头。不经意撞上璎秀的目光。
"哦。"璎秀喃喃的发了一声,别过眼神,装作漫不经心的望着远方。
崔仁晢长吁了一口气。刚才撞到的目光太过锐利,一点也不似眼前的璎秀。是错觉吧,他自圆其说,定是职业过敏。赶走之前可怕的感觉,他笑着对璎秀说:
"饿了吧?"
边说边握住璎秀的小手,将他向餐厅牵去。

选了一个靠窗边的位置坐定,将大大小小的袋子堆放在脚边,崔仁晢随手抄起菜谱翻看一番,然后倒过来推到璎秀面前。
"喜欢什么呢?"他看着璎秀低垂的眼睛。
璎秀还是没吱声,一排一排向下看去。
"喜欢汉堡么?牛肉的?烧烤味儿的吗?"能读懂璎秀的神情,崔仁晢感到如小孩子猜出谜底的快感。
璎秀微微的点了点头。
"等我一会儿。" 崔仁晢又揉了揉他蓬蓬的头发。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的头发上,令蜜色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芒,在崔仁晢指间流转着,仿佛有了诱人的味道。
还是不要看了,他告诫自己,不然自己又会控制不住做点什么的,即使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转过身,快速向服务台跑去。

"这些秀秀应该都会喜欢吧。"心情大好地点要了满满一堆食物。幻想着璎秀露出羞涩的笑容,崔仁晢急急朝向座位走去。
阳光照在空空如也的椅子上。
那件金棕色的皮草外套静静的放在堆起的袋顶。
"秀秀、秀秀!"他慌张地四处张望,哪里也没看见璎秀的踪影。
只是一时走开吧。像早上一样,没必要担心。
他勉强安慰自己,把食物堆到桌上。那件脱下的衣服让他不安。
是店里太热了。
虽然表面上保持镇静,但心中却不因自我安慰有任何好转。
毛皮的金光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有白色的光参杂在中间。
职业的直觉令他马上伸手拎起那件外套的领子。一张纸条在空气中摇曳了数下,懒洋洋的躺到地上。
"今天真得很快乐,谢谢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崔仁晢却愣愣的站在那里,盯了许久。

"就这样走掉?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在中午这个一天中阳光最为充足的时候,克鲁格曼笑着调侃道。
"没有必要。"快步走着的斯诺卡此时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冰蓝色的眼睛足以冻结暖融融的阳光。
"哎......只是开个玩笑嘛。别那么恐怖的看人好不好?"他追在斯诺卡身后,不思悔改的笑嘻嘻道,"好像被蛇盯住的青蛙呢!"
"其余可以,现在不行。"斯诺卡回答干脆,不留任何余地。
克鲁格曼摇摇头,这孩子真冷漠得可以。虽然自己也是职业杀手,但只当这是一项技术工作,可以满足好胜心,极具挑战性。可眼前的孩子却为了复仇,被憎恨蒙蔽了眼睛。十年来,尽管自己一直在斯诺卡的身边,希望能令他变得阳光一些,可他却越来越冰冷。接受来自翟先生的高难度任务,本是克鲁格曼感到骄傲的事情;但在斯诺卡眼里,却变成复仇前的准备,一切只为迎接那个当年杀死其父的人--雷奥•戴维尔。
可是......之前见到坐在餐厅里的他,克鲁格曼还是着实吃了一惊。
裹着名贵的毛皮大衣,捧着温暖的咖啡,惬意的坐在阳光下,偏着头望向窗外,等待着。
他在等谁,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翟先生--"话筒这端,斯诺卡恭敬的低声道。
"哦呵呵,是你啊--" 饱经风霜的睿智老人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亲切的令人顿觉可推心置腹。带着笑意,他慢悠悠的问道:"任务完成了?"
"没有。"斯诺卡简洁回答,毫不掩饰行动失败,接着补充,"有人误杀了替身。"
"我的乖孩子,眼力不错呀。"老者夸赞着,不紧不慢道,"去东林大街15号吧。那里也许有你感兴趣的消息。"
"谢谢您。"客气的回应,正待挂下电话--
"呵呵,不用心急。"老者不慌不忙,继续唠叨着。年轻人又拾起听筒。"诈死的老鼠总要觉得猫走得远啦,才会翻过肚皮呐。"
"明白了。您还有什么要吩咐吗?"年轻人握住话筒。

推书 20234-12-07 :夏之门————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