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晓渠

假如必须说一件事,
我需要感谢上天的安排,
那应该是,
那一年圣诞节,
糊里糊涂地遇见你,
而你,同样糊里糊涂地,
接受了我.

第一章

WHEN I AM DOWN, AND O MY HEART SO WIERY
WHEN TROUBLES COME AND MY HEART BURDENS ME
THEN I AM STILL AND A WAITING IN THE SILENCE,
UNTIL YOU COME AND SIT A WHILE WITH ME
YOU RAISE ME UP, SO I CAN STAND ON MOUNTAINS
YOU RAISE ME UP TO WALK ON SRORMY SEA'S
I AM STRONG WHEN I AM ON YOUR SHOULDERS
YOU RAISE ME UP TO MORE THAN I CAN BE

公车站旁边的空地，唱歌的黑人，到了傍晚也感到累，坐在一边抽烟的时候，陈旧的录音机里放着音乐台的节目，西城男孩的这首"YOU RAISE ME UP"缓缓漂浮，正在等车的周小吉，本来紧张的心情，忽然因为被那么一股子冲动，温暖了。他手在兜里摸了半天，搜出几个硬币，弯腰恭敬地放在乞讨的帽子里，抽烟的黑人看也没看他一眼，含糊地冲着那几个硬币说了声"谢谢"。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传出方杰哆嗦的声音：
"真是冻死人！ 小吉，你到哪里了？"
"在等车，"周小吉说着，朝街道尽头看去，密密麻麻的车流车海之中，等待的公车终于露面，"车来了，十五分钟我就到。"
"我在门口等你，下了车跑步前进！这鬼天做什么都没劲，呆在家里抱你躺在暖被窝里最享受了。"
小吉因为这样的话感到脸红，又很快意识到周围的人并听不懂他们说的中文，才不禁把刚才心里那阵感动分享给爱人听：
"刚才听了首歌......就是上次在PUB听到的西城男孩的那个......"
"我知道，"方杰立刻接话，"哦，这时候说这么煽情的歌，是安抚我啊？"
小吉笑了，"行，我上车了，冷就进去等，我知道是哪家。"

方杰是医学院的学生，明天是感恩节，今晚上跟几个同学约好在林肯公园附近的一家PUB里放松一下，组织的同学说了欢迎携带家属参加。周小吉因此跟店里特别告了假期，他是店里最勤快的员工，平时经常替人顶班，经理毫不犹豫允许他提前下班。他们的同居关系并没有隐瞒，方杰的同学都大概知道小吉的存在，只是这么公然去参加他们的聚会，还是第一次，小吉有些惴惴不安，担心自己表现得不好，在方杰朋友面前出丑，可他心中又同时有种欣慰，象是感情得到了承认和肯定。小吉只好安慰自己，就是个小聚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周小吉上班的地方离那间PUB不远，公车经过那间店，绿色的灯光很是醒目，可门前并没有方杰的影子。小吉站在后门口等待下车，以为是天气太冷，方杰进去等了。公车后门"呼啦"大声地打开，迎面便是一阵干冷的风，接着是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刚才叫错人！"方杰上前扯住周小吉的手，"竟然把个老外当成你！"
"错得那么离谱？"小吉跟上他的脚步，"你该不是趁我没来，已经把自己灌醉了吧？"
"嘿嘿，哪敢？人在低温下会产生幻觉么！"方杰笑眯眯地，"我是太想你了！"
小吉有些心虚地向旁边侧了侧身，小声地问，"你同学会不会讨厌我？"
"为什么讨厌？他们看你这么帅，嫉妒我才对。"
小吉并没在意方杰的玩笑，心中倒因为他的无所谓感到轻松一些，反正别人要是不接受，也不会邀请他来吧？想着想着，踏实不少，快步跟着方杰，向灯光深处走了过去。

周小吉记得方杰提过，他的同学里有好几个韩国和印度人。可今晚他们都没来，等在酒吧里的，就是几个美国的同学，有的也带来女朋友。他们对小吉友善自然，说话都很风趣，在合理的范围内，小心地开着玩笑。令小吉有些吃惊的是，他们大都喝酒。因为方杰不喝酒，小吉多少以为大概医学院的学生，因为职业的关系都不沾酒精。可他明显错了，他们不仅喝，还都挺享受酒精带来的乐趣。
"不喝酒怎么给那些尸体开肠破肚？当我们每个人的神经都跟韬一样粗大又麻木？他是真的厉害，头脑清醒得到麻木，我们都怀疑他是那种双重人格的那种怪异博士什么的，你跟他在一起要小心！"
"你是么？"小吉转头问坐在身边的方杰，"那我得多堤防呀！"
"你信他们的鬼话？那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

很快女士们都知道了周小吉是在密歇根大街的一家名牌旗舰店上班，话题立刻就多了起来，追问他员工是不是有折扣。小吉诚实说有的，如果看上什么喜欢的，可以找他，帮忙拿折扣价。谈话愉快进行，慢慢玩笑越来越多，男朋友们开始抱怨他们还没拿到医生的薪水，已经要供女朋友去名牌店刷卡。方杰一只手在桌子底下捉住了小吉的手，放在腿上，轻轻扣着，偶尔顺着指头抚摸着，完全不关情色，只带着欢喜和爱慕，象初恋一样纯净的接触，这让小吉感到舒服而放松。短暂的瞬间，觉得窗外那绿色的光，朦胧成一片，象是春天发芽的丛林。

聚会并没有进行得很晚，因为第二天是节日，都早早回去了。公车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两人在等车的时候，天上开始零星地飘起雪花。
"竟然又下雪了！"方杰抬头看天空，"去年感恩节下了那么大的一场雪，你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我爬到屋顶挂彩灯，给冻得半死。"
"今年我来挂，不让你做那重活了。"
"不用加班做实验？"
方杰摇头，"这学期的解剖报告赶得差不多，只等落实实习的医院。"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冷不丁地说，"我跟你说了，明天去教授家吃饭的事情吧？"
小吉慢慢转头瞪着他，眼睛睁得圆，越发显得黑白分明，
"你跟你哪个男朋友交代过？"
"哦，可能是二号男友，对不起，弄混了。"说完，大笑一阵，连忙抱住小吉的身体，哄着说笑，"我开玩笑，天底下哪里能找得到象你这么好的男朋友？"
街道上人不多，显得格外冷清，路灯打下雪白的一片光芒，雪片从阴暗的夜空降落到光亮的空间，两个人取暖样，紧紧抱着彼此。

周小吉醒过来的时候，正感觉方杰的大手象抱着玩具一样地从身后搂着自己。身体是一丝不挂，在棉被里，制造出特别暖和的高温，在这样一个外面刮着北风的早晨，让人格外流连被窝。方杰大手大脚，睡觉又极不老实，总是粘着，枕着，压着小吉，在一次次遭遇投诉之后，改成抱着，正面抱着，侧面抱着，从后面抱着，抱肩膀，抱胳膊，抱大腿，什么也不挑，拽进他怀里就行。两人刚刚开始同居的时候，小吉很不习惯，一夜一夜地睡不着，方杰白天一遍一遍地道歉，到了晚上就全然忘记，该怎样还是怎样。小吉强迫自己去适应，慢慢地，也就习惯了。方杰还会狡辩：
"你知道什么是缘分？就是两个人之间的磁场。磁场越强，两个人粘得就越紧么！明明就是你吸了我，还抱怨我有怪癖，再说，我又没在你耳朵边打呼噜流口水，就抱一抱又能怎样嘛！"

小吉回头看着方杰，他的脸给枕头压出红印儿，头发乱得象一堆干草，大概是感觉到小吉的注视，没睁开眼，只嘟哝着说了一句：
"让我再睡会儿。"
"都十点了。你跟教授约的几点？"
"一点，来得及。"
小吉没打扰方杰的睡眠，拉开他的手臂，坐在床边穿衣服，身后的方杰不甚清醒地说：
"来得及，你躺下再睡一会儿。"
"昨天经理送了一瓶红酒给我，还放在店里。我去拿回来，下午去教授家，也不能空着手。"
"嗯，"方杰翻了个身，不得不睁开眼，楞楞看着穿衣服的小吉，"出门口的小店买一瓶不就行了？大老远的，外面又冷，你还要出门？"
"没关系，你睡你的吧！我很快就回来。"
周小吉是想经理送的那瓶酒看起来还挺贵，自己喝又不舍得，送教授的东西，便宜拿不出手，贵的他们也买不起，正好借花献佛。可他没跟方杰实说，他知道方杰不喜欢他这么省。

小吉是今年夏天应聘到这家店的，薪水不怎么高，方杰的学费都是贷款，又没时间打工，两个人生活的花销都靠小吉这份不算丰厚的薪水支撑。因此，他们向来很节约，这也无形之中，给了方杰不少压力。

方杰"腾"地坐起来，拼命睁大眼，说：
"我跟你一起去吧！过节了，公交不定时，你回不来我还得挂着。"
说着真的跳到地上穿衣服，"然后，我们就直接从店里搭地铁去教授家。"

两人挤在狭小的卫生间里洗漱，回到简陋的厨房，方杰泡咖啡，小吉弄了简单的吐司跟煎蛋，在窗台前享用早餐的时候，外面零星地又飘起雪花，象是迎风飞舞的音符。难得这样安静坐下来，慢悠悠吃早饭，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笑了。

窗前横过的稀疏的枝条，渐渐地，也积累了薄薄一层雪白。

第二章

从教授家里出来，天刚黑，雪停了，天空云雾散尽，晴朗干净。走向地铁站的时候，方杰终于握住了周小吉的手。虽然教授也多少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可在教授夫妇面前，总还是拘束，尤其小吉，一直规矩得好象他跟方杰并不怎么熟，方杰偷看着他一板一眼的表情，简直要笑出声。

"你怎么没跟我说，医院已经确定了你的实习资格？"
要不是教授说，小吉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这人实在太能藏宝了。
"嗯，我想等开始实习，确定以后再跟你说。万一说了，后来又给人顶下来，那不是让你空欢喜一场？"
"什么时候开始？"
"下周。"
"尽力就好。"
小吉没再问下去，握着的手，用了些力。路灯昏暗的灯光，将两人身影，拉得很长很长，随着漫步向前，经过一个又一个街灯，忽前忽后，却一直紧挨着，亲密无间。

外人都觉得医学院的学生很威风，好专业，大未来，个个都跟块金砖一样保值。可小吉跟方杰同居四年，心里知道他的辛苦。高昂学费，考试压力，废寝忘食的实验，竞争激烈的实习医生名额......还没毕业，方杰已经累积了跟房屋贷款差不多数目的助学贷款，为实习医院拼争，实习后又得削尖了脑袋争取留院......这一切的一切，旁人看见五彩斑斓的光环，而他们月底捉襟见肘，省吃俭用，跟房东在房租上讨价还价......的时候，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日子很苦，好在两个人并不在意，努力着，等待苦尽甘来。

正因为了解，小吉面对方杰出的笑脸，会感觉心酸，这人表面看起来孩子气，内在其实是个非常执拗的大男人，在外面无论多么辛苦，也不会给他脸色，不跟他抱怨，不让他担心，每次他在小吉身体里释放，会一遍一遍低喊：
"我爱你，小吉，我亲爱的糖果蜜糖南瓜派......我爱死你了。"
周小吉不会误解方杰只单纯眷恋他的身体，相反，他知道，方杰是真的，爱他，在他辛苦的生活里，自己是他唯一的甜。也正因为如此，每每这个时刻，他的心会被一种怪异的别扭搅扰得很不舒服，脸埋进枕头里，任方杰如何威逼利诱，也不在那爱与不爱的话题上周旋。

"我知道你也爱我，"这天晚上做过以后，方杰伏在小吉的背上，说话时有些惆怅，"你只是太害羞，不肯说出来。"
小吉转过上身，面对方杰发红的脸，他拨了拨对方带湿气的额发，用叹气一样的口吻说：
"这个对你这么重要？问个没完。"
"我想确认，这里，"方杰长而有力的指头在小吉的胸口戳了戳，"到底在想什么？"
"嗯？什么想什么？"小吉抓住方杰的手指，放在手里玩弄着，一边问。
"你射的时候，总是走神，你知道么？"
小吉"扑哧"笑出来，脸边浮现出若隐若现的酒窝，"你那会儿欲仙欲死，怎么还有时间观察我？"
方杰没跟他继续辩论，只低头吻住小吉的嘴唇，牙齿那么光滑，口腔里带着薄荷漱口水的味道。小吉的舌头闪躲着，脸向旁侧着想避开，却给方杰伸过的大手固定了，任他的吻越来越火热，低低地发出一声叹息。方杰敏感地停住，看着小吉近在咫尺而显得深邃的双眼：
"你不喜欢？"
"你该不是又给哪具尸体刺激了，今天怎这么神勇？"
方杰意识到自己的下体硬硬抵在小吉的屁股上，脸"腾"地红了，信口说：
"福尔马林对A型血有催情效果。"
小吉一直扭着身配合，这时腰感到难过，他艰难地完全转过身体，面对着方杰，抚摸着，慢慢地向下，嘴唇轻轻地靠近他的喉结，在那里不轻不重地啃了一口，方杰立刻放射性地咽了口口水，在喉结上下运动的瞬间，小吉的手，握住了他的下体，同时，整个人忽然向被子里缩了进去......方杰撑在身体两侧的手臂，骤地绷紧了。

天亮时，周小吉感到外面似乎在下雨。朦胧中，方杰凑过来，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小声地说：
"多睡会儿吧，小糖果，我先走了。"
"嗯。"他模糊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睡沉了。

闹钟在八点半再响起来，小吉眯缝着眼睛，看见外面白雪反射着明亮的天光，原来是大晴天。这才想起，刚才的雨声是方杰在洗澡。很多年了，睡梦中，总会把洗澡的水声当成下雨。雨刷麻木忙碌地不停左右摇摆，雨水不依不饶地再淋上车窗。他的车里放着一首老歌，磁带老了，放到一半，只剩哗哗的响声......没人理睬，手纠缠在一起，嘴唇也是，身体也是。很多很多年以后，小吉还是会在半梦半醒间，想起那个下雨天，"哗哗"的，雨打车窗的声音。

翻身起床，身体在纵欲后，快乐地疲倦着。厨房里洒满阳光，明亮得不象冬天。小桌上放着方杰留的纸条：
"甜甜小糖果，
晚上通宵实验，别等我。

甜甜大糖果留"
周小吉笑了，就着水吃了点白面包，便进了卫生间收拾。

今天是美国最重大的血拼日，赶上感恩节假日，圣诞礼物购买狂潮开始，也是零售业的黄金时间，偏偏戴安在休产假，经理安排他连上两班，从上午到晚上都没得休息。新来的"金"是个活泼的韩国男孩，在客人面前规矩垂手讲话的时候，让人很想笑。
"周，早上好！"小吉一进门，"金"就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你今天看起来很帅！"
这几乎是他每天跟小吉说的第一句话。开始的时候，小吉还会偷偷得意，可后来发现这只是他习惯打招呼的问候而已，就不那么自豪了。
"你知道么？前两天大老板来了。"
"什么时候？"小吉把衬衫塞到裤子里，低头扣皮带，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上个周三吧？没声张，带着朋友过来，象普通顾客一样。" "金"说着，眼里露出羡慕眼光，"你的腰真细！你在哪家俱乐部健身？"
"我没参加俱乐部。"
"啧啧，那你身材怎么保持这么好？"
"继续说大老板啊，经理看见他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