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黄月希搂着他,突然说:如果哪天我要去瑞士了,你跟不跟我走?
林晓风没想到黄月希会突然问他这个,眼睛抓不住目标,有些空洞地说:我不知道。
见黄月希没动静,又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黄月希翻身起来,在床上靠着,点了支烟,说:今天和老头子谈地就是这个,我跟他说我想去瑞士,这样我和你就不用再顾忌什么了,那边还准许同性恋结婚,晓风,我们过去好不好?
林晓风却一口否定:不好,你可以说走就走,可我不行。
黄月希问他:为什么?
林晓风咬了咬嘴唇,虽然他不想说,但还是开口:我妈在这,我不能留她一个人在这。
黄月希叹了口气:难道我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还是比不上她吗?我们可以雇佣一个护士照顾她。
林晓风还是坚定地摇头:不行!
黄月希缩回杯子,背也转过去:那算了。
知道黄月希生气了,可还是不能答应他,林晓风试图放下身段哄他。他也跟着躺下来,从后抱住黄月希的腰,脸贴上去。
怎么生气了?
黄月希不说话。
你也该体谅我,我只有那一个亲人,我实在不能就这样扔下她不管。
黄月希突然翻过身,看着他,问他:那我问你,除了你母亲,我在心目中地位重要吗?
林晓风觉得要想让他也说出我爱你的话,他实在做不到,可黄月希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确实到了不是一般人可替代的了。
黄月希又追文他:你说呀,我在你心目中到底重不重要?
林晓风突然伸出手,覆上他的双眼:你闭上眼,我就说。
黄月希惊喜地睁大眼,又乖顺地闭上:好,那我闭上,你说。
过了半晌,林晓风突然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你!
林晓风嘻笑地逃下床,黄月希追着他满屋子乱跑,笑骂声一片。
可没多久,终究还是东窗事发了。林晓风早该想到,可没想到黄月希动作会这么快,事先还完全没知会他一声。
黄月希向家里出柜了。
他把他和林晓风的事一五一十一字不漏地全告诉了黄箫亚。事后知道的林晓风可想而知当时黄箫亚会震惊和气愤到何种程度。他和黄月希虽然都是黄箫亚的侄子,但毕竟地位不一样,黄箫亚再疼他,也不允许两个侄子搞同性恋。
那天下了极大的雪。
一月份里,天气冷的波出去的水都会立时冻成一串冰瘤子。黄月希就在这样一个天寒地冻的一天,穿了身厚重的羽绒服,趁林晓风外地出差几天,驾车去了他姑姑家。在做此决定之前,他已想过很多,为了和林晓风在一起,这一关总要过,与其被人发现还不如他亲口说,更显出他的决心所在。为了这份感情,他不惜一切代价,即便他可能失去所有东西。
黄箫亚刚好在家,黄月希来之前就打过电话来说有重要事跟她谈,黄箫亚在家静等他的到来。
佣人为他端来热腾腾的茶,黄月希把羽绒服脱了,空调打着,却依然感到寒风阵阵。
黄箫亚问他要跟她谈什么事?
黄月希镇定地开口:我和晓风如今住在一起。
黄箫亚先是楞了一下,没反应过来黄月希到底什么意思,喝了口茶说:晓风不是跟我说在外租了房子吗,怎么又住到你那去了?
黄月希说:不是,我们又买了幢房子,我们住在一起。
黄箫亚仍是不明所以:住在一起,什么意思?
黄月希说:我们是恋人,我爱晓风,他也爱我!
黄箫亚短暂地呆滞了一下,然后笑出声:你开什么玩笑,发烧了吧,月希,你们两个可都是男人!
黄月希依然肃穆如常:我没有开玩笑,我和晓风相爱,我们是同性恋。
黄箫亚手中的杯子一下子没捉稳,掉到地上,她站起来说:黄月希,你胡说什么,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黄月希也站起来:我当然知道,我爱晓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即便你们反对,我们也不会分开。
黄箫亚甩了他一个巴掌:糊涂,你是黄家继承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黄月希捂着脸,目光凶狠地看着她:我知道,所以我说了,就算你们反对,我们也不会分开!
黄箫亚颤抖着,用手一指黄月希:那你可又知道,你这么一闹,黄家怎么办,这事传出去,我和你爷爷的脸又往哪里搁?
黄月希疯了般叫出来:我不管,我不管,我只要和晓风在一起!
黄箫亚突然深吸一口气,说:那我给你们一笔钱,你让晓风好好过日子去,你们就此分开行吗?
黄月希冷笑:你以为我们之间的感情是可以用钱买的断的?
黄箫亚看着他,说:你会后悔的!
黄月希毫不畏惧,继续笑着,说:我离开晓风,才会后悔。
黄箫亚闭上眼睛,像在做最大限度的忍耐。
黄月希也冷静下来,说:我这次回来告诉你们,也只是让你们知道这件事,并不是来征求你们的意见的。你可以告诉爷爷,还有黄嘉义,我不会有任何异议,你们剥夺我继承权也无所谓,我只想和晓风在一起,无怨无悔。
待黄箫亚睁开眼,黄月希已经弃她而去,空荡荡的房间静的吓人,她也决定该出手管管了,不能让事情再妄自发展下去。
黄月希一回到家,林晓风也已出差回来,就把向黄家出柜的事告诉了他。
林晓风惊地差点跳起来:你说什么!为什么不跟商量,就跟你姑说去?
黄月希有些气馁:反正跟你商量,你也不会同意我去。
林晓风说:你明知道,你还去!
黄月希紧闭着嘴,不说话。
林晓风冷静下来,叹了口气说:那你姑怎么说?
黄月希说:他还能怎么说,她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林晓风强挤出一抹笑容:你这又何必,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他们,闹的不好,恐怕我们都不能继续生活在一起。
黄月希猛摇头:不会,我不会允许那种事发生,我跟他们说了,无论怎样,我也不会离开你,当然你也不能离开我。
林晓风掰开他覆上来的双手:月希,你这样做,确实有点过分,我该事先跟我商量的。
黄月希懵懂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反应这么强烈,我以为我姑那么疼你,多少会理解一些我们,我再求求她,她会让我们在一起。
林晓风洞彻世事般地摇摇头:怎么会,没有人能接受这样的我们,更何况你是黄家继承人,何况她是你姑!
黄月希这几天总感觉有人跟踪他,已经暗中找私家侦探反跟踪过,不过据拍下来的照片看,找不出任何线索。但黄月希心底已渐渐有了底,下了班直接回家,就算上班也找大路走,他可不想被什么人突然莫名其妙地抓走,明枪易挡暗箭难防,黄箫亚那个女人他知道什么手段都使的出来,手腕不强硬,黄家在华的集团公司她也没办法只手撑起来。
黄月希提醒林晓风万事也小心些,林晓风暗里觉得好笑,黄箫亚抓她又作什么呢,他对于黄家不过一个废人罢了,除了羁绊黄月希,他和黄家什么也不是,最多求他放过黄月希,可这不是他能决定的了事,他决定放任置之。
晚加班的一天,有些精神不济的黄月希到底放松了警惕,不停揉着太阳穴的他去停车场取车的当儿,被一群人摆了一道。刺鼻的乙醚味道钻进他鼻孔的时候,黄月希没有抵抗能力地倒了下去。
再醒过来时,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房间。幸亏手脚都没被束缚住,可冲到门口准备就势冲出去时,却发现门锁死了。黄月希大叫:黄箫亚,你他妈放我出去!
35
林晓风在家等来等去,却没想到等来黄箫亚。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没想到是我吧?黄箫亚站在门口说。
林晓风请她进来,作为这栋别墅的男主人,黄箫亚打量了一遍房间,神色泰然地说:这就是你和月希买的那栋房子?还不错。
林晓风本想问她怎么知道他们住在这,想想还是住口了。真想调查出什么,他们还有多少你能瞒的住她?
黄箫亚仿佛看他的心思,说:想问我怎么知道这的是吧?
林晓风只是淡淡看她一眼,容纳后递给她杯茶,说:喝茶。
黄箫亚接过,呷了口,也不动声色地说:是月希告诉我的,他让我来找你的。
林晓风看他一眼,眼神又黯淡下去:他在你那?
黄箫亚笑笑,不答反问,口气也亲切许多:最近你母亲怎样,还是老样子,医生有没有说到底什么时候会醒?
林晓风也跟着转移话题:不知道,该醒的时候总会醒过来的。
那肖老太呢?脾气还那么火爆?黄箫亚继续问,一副关切的模样。
林晓风点点头:大家都挺好,不过混日子罢了。
黄箫亚叹口气:这些年来,你们过得不怎么好吧!听说你受了不少苦,大学还是助学贷款读完的。
林晓风不愿提及这些事,改口说:我欠你的那笔钱是不是只差最后五万了?我会尽快还上的。
黄箫亚突然伸出手臂,搂住林晓风胳膊: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不疼你,今天我也敞开把话给你说明了,你还我的那些钱我一分都没动,全给存了起来,本来打算等你结婚时给你当贺礼的,不过现在……
林晓风低头沉思了阵,说:你是想说我和月希的事,对吧?
黄箫亚叹口气,然后眼神忧郁地看着他:晓风,你告诉我,你和月希那些事是真的吗?
林晓风沉默了阵,点点头,沉重地说:是真的。
黄箫亚深吸口气,睁开眼说:那你们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仅仅是心理上的依恋,还是……
林晓风没有看她:该做的都作了。
黄箫亚感觉被人推到世界边缘,激动地叫了声:你们怎么能这样!之后又冷静下来,恢复平静的语调,说:你们怎么能这样胡闹?
临夏佛鞥自此再没说话,黄箫亚打开了话匣子。
为你们的事我特地去查了些有关同性恋的书,同性恋分有先天后天两种,在我看来,你们都是后天的对吧?再说,你们也还没到谁也分不开谁的境地,晓风,从小你就比月希懂事,你也知道你们这样是不为世人容忍的是不是,何况月希还不是一般人,他是黄家的继承人,你们这样闹出来,你让黄家怎么办,难道真让月希跟我们断绝关系,你们单过日子去?
不是我说,你们拥有现在衣食无忧的生活都是建立在月希是黄家子孙的基础上,一旦他脱离了黄家,你们没有了经济基础,你还以为你们可以这样无忧无虑的过日子?月希是娇养惯了的公子哥,当然比不上你,你或许还能忍受苦一点的日子,月希为了你或许也能熬上一段时间,可是以后怎么办,未来谁也没办法预料的到。
晓风,不是我不想让你们在一起,月希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你也在我身边生活了十来年,我都疼你们,可是这个社会,我比你们中谁都了解它,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你和月希这份感情纵然再深再真,也不允许存在于这个世上,你想想,如果诚信为月希好,你就该离开他!
林晓风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浮标在大海里沉浮,他已经忘了和黄月希在一起时的初衷,感情一旦放到利益的天平前就实在显得微不足道。他甚至为坚持和黄月希在一起的自己感到可笑,历经沧桑的黄箫亚说的对,坚如磐石的感情又算的了什么,到头来也不过曾经沧海,十丈软红而已,月希有他更远大的人生目标,他成了绊脚石,人生尽头时后悔的只有他们。
考虑清楚了吗?同样的话我也跟月希说了一遍,他也跟我说他会再考虑一次,现在是你们的转折点,人生成败在此一举,你想清楚,我保证在今后的日子里也决不亏待你们林家,我已跟老爷子说过,等百年之后你母亲真的哪天入土为安时,将她的姓氏列入我们的祖谱,并允许她入葬我们黄家。
林晓风忽的笑起来:这你就不必要了,我母亲决不会稀罕你说的那些。她当年爱上的只是我父亲那个人,而不是他的姓。
黄箫亚抖抖嘴唇,最终没说出话来。
你放心吧,你说的我会考虑。这段时间我也决不会去你那找黄月希。我们需要时间冷静。
好,你说的,我们一言为定!黄箫亚终于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即使可能对林晓风不公,可她这样做,除却感情,对每个人都是最好的。
从黑暗边缘拉回意识,黄月希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天被关起来了。从一开始歇斯底里地发狂,徒劳地让黄箫亚放他出去,到第二天他就为显誓死不从颗粒不进,黄月希一直游活在意识边缘。
无论黄箫亚跟他说什么,他只认准一个道理,放他出去,他要去找林晓风!
晓风已经答应我和你分手了,他说他不想再见到你!黄箫亚终于忍无可忍地说。
黄月希疯狂地挥着手,仿佛意念的恶魔缠着他不放:不可能,我不相信,晓风绝不会轻易就跟我分手,肯定你跟他说了什么,伤了他的心,他才不想再见我。你放我出去,我要跟他说清楚!
黄箫亚抓住黄月希孱弱的手臂,按住他:你听见没有,我说晓风不想见你,我也决不会再让你们这样不成体统地发展下去!
黄月希同样凶狠地瞪着她:那我也告诉你,我决不会离开晓风,即使他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黄箫亚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就这么喜欢他?不顾所有人反对,只要跟他在一起?
黄月希看着她不说话,可坚定的眼神给了最明显的答案。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我,你爷爷,你爸还有你妈?我们怎么办?你就这么自私,为了一个人的感情,伤了一片人的心,我们也是你的亲人,爱你的呀!
黄月希剧烈地摇头:你们要是爱我,就该让我和晓风在一起,我们没有错,你们又为什么要逼我们呢?
黄箫亚镇定地摇头:我们没有,我们只是在为你好,还有晓风。现在的你,凡事都冲动,可是爱情不单单靠这个就够了的,你明白吗?还有责任,你能为晓风还有你自己承担起责任吗?你能为他排除万难,让他不受到外人蔑视和摈弃,得到幸福吗?
黄月希眼中出现茫然,他确实不知道,二十五岁的他知道何为年少轻狂,何为爱比水深情比石坚,惟独不明白责任。
黄箫亚沉敛如水的背后也着实心慌了一把,她也不过将比黄月希多出来的那十几年的人生历练拿来作为幌子,彼此较劲打着这最后一战,谁输谁赢固然无从得知,可是她还是不得不倾力而为。
黄月希冷静了下来,行尸走肉地回到床边,倒在了床上。黄箫亚劝他吃点东西,他依然纹丝不动,若说先前是反抗,此刻便是绝望了。
黄月希突然间仿佛看到一天灰白色的天,天空下飞过几只白鸽,然后急转直下,纷纷撞上了一堵墙,接着便血溅三尺。黄月希不忍看,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36
陈剑峰再次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林晓风刚刚从别墅里搬出来。具体说,陈剑峰这次不是来玩的,而是公务出差。找到肖巧儿、林晓风一帮人,大家聚在一起,林晓风暂且忘记了之前发生的所有的不愉快。
陈剑峰在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时,有些担心地问他:你脸色看起来不好?
林晓风自嘲地笑了笑,并借着酒吧里昏暗的灯光把脸埋在了阴影里。
陈剑峰又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林晓风抬头,有些捉摸不定地看陈剑峰,犹豫到底要不要找这么个人倾囊相告,许多事憋在心理已经快把他逼成精神病了,他考虑了阵,开口: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同性恋你会吃惊吗?
陈剑峰先是瞠目结舌,然后笑起来:有了肖巧儿的前车之鉴,没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了。
林晓风干涩地喝了口酒,显然被呛到,咳起来。
陈剑峰依然泰山倒于前而面不改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喜欢的人应该不是肖巧儿吧?
林晓风问她:你怎么知道?
陈剑峰说:他跟我们出来玩这么久,你没一点高兴的样子。
林晓风勉强扯扯嘴角:就算他在我身边,我们现在也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