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角宿二星,为天关,其间天门也,其内天庭也。庭内天清霞耀,瑞云覆绕,奇花异树,丹楼琼宇,宫观异常。
世人眼中,天庭即是神圣,祥瑞,威严等词藻之具现化。殊不知,便在这圣地净土,也是有所谓八卦一物存在的。这不,一叶扁舟正泛于天河碧水,其上三人煮酒言欢。或者说,是仅其间一位自说自话不亦乐乎。
"影你莫又甩脸子与我看。正所谓空穴来风,与观音大士传出这等桃色新闻,那稳坐莲花台之人做得出,我辈便说不得么?"说话人此刻根本是倚在身畔墨衫人肩头,信手把玩盈盈玉盏,却也小心未叫琼浆溅出湿了身上青蓝锦衣。他面颊红润带着三分薄醉,本就勾魂的桃花眼愈显迷离,似笑非笑的姣好唇角毫不在意的吐出串串大逆不道的言语。
"空穴来风?!"不知已是第几十次皱起俊眉,墨衫人恨恨道:"这天庭有你才真无风三尺浪。"声调虽冷虽硬,却不着痕迹的挪动身子,以便那人靠得更舒服些。
"那如来与你有甚关系?不过上下级而已,何值得这般回护...须知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影你又是何苦?"
"你竟还有脸与我说甚么‘世上本无事'?!"额角爆起青筋,自度涵养甚佳的墨衫人磨牙,"今日来天河为客,看在元帅面上我暂不与你计较..."
谁知这醉鬼偏生不识好歹,竟大笑出声:"就说你庸人自扰,蓬蓬才不在意这些!~~~再者说,从前三清间的纠葛过往,文殊普贤的恩怨情仇,玄女黄帝的情愈师徒,还不俱是听自他处?是吧,蓬蓬~~~"语末一句,已转向先前一直沉默的第三位青年。
那人却是依旧举盏遥望,怔怔出神,全不知对话已转至自己。虽被称为元帅,俊朗青年此刻却未着戎装,一身墨绿软袍与舟外碧水映衬,好似画境。
"元帅?"
"嗯?啊,抱歉抱歉。"终于回过神来,青年微笑着为两位友人斟酒。摆摆手表示身畔人不能再饮,墨衫人不动声色的暴力镇压其本人的反抗,随口问道:"方才元帅可是忆起什么往事?"
"上仙见笑了。"视线再度飘向滔滔逝水,绿衣青年眼光朦胧,沉吟半晌,忽道:"不知二位可有兴趣听个故事?"
"故事?!快说来听听!"前一刻还软软赖在别人身上的蓝衫人立时起了精神,"却不知这江心,曾发生过什么能叫你动容的故事?"
抿上一口酒,绿衣人轻笑道:"就在这江心,曾生着一株并蒂莲花。"
"莲花?"墨衫人讶异的轻叹并非没有道理。天河无底,飘萍浮蔓尚难生存,况是扎根河泥,长茎出水的莲。
"没错,百里江面,唯其单株玉立,绽出青白双花,也可算是天河一景。"凝望空旷无物的水面,青年继续道,"所谓‘乌金羽拂并蒂莲'便是说他了。"
闻言蓝衫人叹道:"原来这话讲得是他!无缘睹其风采,当真可惜了...乌金羽...乌金...莫非?"
点点头,绿衣人继续故事:"那羽三足赤乌正是羲和幺女离朱,她某日途经偶见此莲,自此倾心,常徊其侧,传为佳话。至于神女因何许定芳心,天界众说纷纭,或曰恋其不蔓不枝傲然出水的英姿、或曰慕其清静无染中通外直的风骨、或曰爱其香远益清亭亭静植的雅致。。。我却以为,单单只为那一抹过分纯粹的青。。。"听得弦外之音,对面二人皆是俊眉微动。
"赤乌即便是神女,亦不能持续翩飞于青莲之侧,栖枝远岸遥望不舍的时候自少不了。斗转星移,时光飞逝,她终不堪忍受这相思相望不相亲的日子,故而向青莲提出,将之移至闺中净瓶常相厮守。然乌金神鸟满怀欣喜的提议被当面拒绝。青白两莲并蒂双生,那青莲无法舍弃分享生命的半身,更不能连带骨肉兄弟永诀自由,这本也在情理之中。岂料赤乌心高气傲刚烈非常,大惊大恸大愤之下,竟横生心魔,以致回天无力,一头落进汤汤逝水,香消玉损。"
"故事本该在此结束,但乌金坠落之时,曾一口血喷在青莲花瓣,尖叫道:‘今日吾所流之血,他日汝等必十倍偿还。永生永世,汝将对吾乞爱不得,凄惨绝望而死。。。。。。'含怨的血迹沁入脉络,消之不去,可怜那青莲旬即黯然萎靡,不日便凋零飘散,堕入尘世。"
结束故事,绿衣人长舒口气。小舟上凝起鲜有的沉默。
"。。。。。。。好毒的女子。"蓝衫人乍舌。与他十指相叠的墨衫人则叹息:"眼看青莲强自承受全部咒力,保住自己周全,那白莲怕是。。。"
"终日自责,追悔莫名。。。所以我,终将他折了。投入万丈红尘,纵有三千烦恼,总好过在此不生不死痛苦永生。"仰头饮尽杯中残液,绿衣人嘴角漾起一丝笑意,"传说他托为兔身,栖于灵山。想来不复前生记忆,能乐得逍遥吧。。。只可惜不知那青莲转生何处,滚滚红尘茫茫天地,有无重逢之期。。。。。。"
「焚情」
春风澹荡使思多,天色净绿气妍和。桃含红萼兰紫芽,朝日灼烁发园花。卷幌结帷罗玉筵,齐讴秦吹卢女弦,千金顾笑买芳年。
每州每郡,总是少不了这夜夜笙歌、妖红媚影的秦楼楚馆,临淮徐城自不例外。城下西南莺歌燕舞,彩幡飘扬,勾栏林立,可谓碧疏玲珑含春风,银题彩帜邀上客。试问眼前桃腮杏靥,怀中凝脂玉躯。英雄侠士,文人墨客,又有几人能从容漠渡花下风流?
徐城美人虽谈不上名动天下,在临淮一方水土却是小有名气。若说其间楚翘,自是首推软红院的姑娘与倚翠楼的公子。传说软红三姝皆不输飞燕子夫,倚翠双璧更堪比圣卿王孙。可惜不待远方慕名者亲目证实,这传说已为货真价实的传说。名居三姝之首的芳婔姑娘,自这日起已赎身从良,藏娇金屋。
"姐姐真是好运,在这楼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下又有风流公子痴情不已为你赎身。。。"小侍女朱儿最后一次为花魁娘娘梳妆,言语中透着无尽向往。
看着铜镜中总角少女希冀羡慕的眼,艳丽佳人扬起一丝微笑,至轻至美,却也无不自嘲。"朱儿可知,从前有位公子也像姐姐一样,自初夜起就与恩客一见钟情,其后数载他二人更是山盟海誓互许终生。。。。"
"噢,那后来那位恩客定是终于攒足了银两,将那公子赎回去常相厮守喽?"一边应着,朱儿插好最后一支金钗。进楼两个月来,她一直跟在花魁姐姐身边伺候,看得尽是郎情妾意双宿双飞,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会是和主子相似的佳话。。。
轻轻起身,芳婔面上笑意愈浓,"散财阔少多的是银两,若真想赎回那公子,哪里用得到数载积攒?"
"什么?!那他们后来。。。。"稚气未脱的脸孔满是震惊,半为那故事中的公子,半为眼前熟稔女子的陌生表情。
"那公子如何我虽不知,"缓步至窗前,掀帘望去,迷蒙涣散的目光却不知聚焦何处。"只是,从今日起,那薄情恩客,即会是我良人。。。朱儿还小,太过单纯。。。须得明白,我们这世界里,不存在你眼中的幸福。。。"
呆呆怔住,朱儿半晌才挤出僵硬的声音:"那。。。为什么姐姐还要。。。"
"是啊。。。为什么。。。"素手抚在小腹,芳婔笑得苦涩,"为什么呢。。。。。。"
执迷的蛾儿,又岂不知,明亮跳动的温暖,亦是焚身的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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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本就是不胫而走的。更何况,本就无意遮掩放任流传的事实。
软红芳婔给濮阳三少爷收做偏房小妾一事很快便沸沸扬扬满城皆知。常人听来,不过叹息从此玉颜难见或是羡慕三少爷好生艳福,不过尔尔。却也有人听罢笑得意味深长,当下不约而同往同一处见同一人。
不是软红院也非濮阳府,竟是毫无干系的倚翠楼。
只因他们和芳婔一样知道一个故事,更知道故事的另个主角,正是如今的倚翠轻歌。。。
"这群禽兽!竟然还都来齐了!!!"眼见又一名客人进门即点名轻歌,珠帘后的彩衣少年恨恨跺脚。他生得唇红齿白玲珑剔透,即便此刻气得咬牙切齿,举手投足间仍是风情万种。
"曼舞哥哥,楼主说要我叫轻歌哥哥马上下来。。。。"突然被拦下,明月有些不知所措。
"怎能让这些渣滓得逞!!!"猛地瞪向他,少年一双美目似要喷出火来。"绝对不能让轻下来!!!"
"但是。。。"小男孩显得可怜兮兮。楼主的吩咐自然不敢耽搁,可眼下要是忤逆曼舞,还不立马给他生吞活剥?!
。。。
"莫难为小孩子了,舞。"正僵持间,温润清亮的嗓音为明月解围。来人一身雪衣,清雅精致的面庞略显苍白,明澈的眸间带着淡淡哀愁,就像是陷泥的芙蓉,谪凡的仙子。。。
"轻歌哥哥!"
"你!你做什么下来!!!"再不理会明月,曼舞冲过去轻歌面前,"他们分明就是来。。。"
摇摇头,那人却道:"你知道,别日也就罢了,今儿个决计推不掉的。。。"
"。。。。。那,我陪你过去。。。"一想到那群人定会给他难堪,曼舞怎能放得下心!
"倚翠双璧同侍?就凭他们几个还没那么大面子。"轻歌说着,径自向外厅走去,"我又岂能叫这种人看扁,称了他们的心,堕了倚翠的面子?"
听得对方的坚决,纵然千般不愿,曼舞也只得任他赴那鸿门宴。"好,我信你。"担忧的拉住雪白衣料,眸中隐现哀求,"只是答应我,今晚。。。别作贱自己去给他们睡。莫忘了我们如今好歹是头牌公子,可以名正言顺拒绝的。。。"
"。。。放心,轻歌不会再蠢到在客人面前叫他的名字,当然更不会再为了他自暴自弃。"美人卷珠帘的动作停了,素腕上一汪莹碧若隐若现,回眸一笑,风轻云淡,却狐媚入骨,"倒是你,老相好都到了这许久,还不快过去陪陪人家!"
什么时候起,那高洁不染的芙蕖,也沁浸上妖异如许的媚。。。
一阵娉婷之音,眼前珠帘影动,掩去丽人纤瘦身影。
顷刻,喧闹得外厅静了,只听得那人婉转悠扬的轻歌。。。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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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来说,知道轻歌与郡守三公子濮阳泆曾经关系的人并不多,毕竟那是轻歌被买来倚翠楼前的事情,况且泆三少爷虽然生性风流览遍百花,却从不登门男娼馆也是人尽皆知的。只是,这世上的事情,眼见尚并不一定为实,况是耳闻。面子上是一出,那背地里,往往又是另一出。
如此,小巷一物便应运而生。远离招摇的红灯地带,藏匿于寻常僻静民巷,乍看之下无甚异常,实际却是圈养清倌小童供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包养狎玩,藏污纳垢的私娼馆之所在。
有记忆以来,轻歌--当时他还叫花飘零,就生长在这地方。最初并不清楚安身于何种所在,小小稚儿只是朦胧觉得,这明媚华丽的院子里一切都是那样的阴森可怕。无数个漆黑的夜,几个幼小的瑟瑟发抖的身体抱在一起缩在墙角,堵住耳朵自我催眠一般不去听隔壁房间传出的撕心哭喊、凄厉悲鸣。稍长大一点,小孩子娇嫩的后庭,就整日被无情的插上粗大硬物,坐不能坐行不能行,即使被撕裂见红也不得擅自取下,否则等待自己的只会是更加难耐的惩罚。再过些日子,便开始被按在男人身前学吹箫,其间小巧的口腔到底吞下过多少腥臭的白浊,没人能说得清楚。。。与如此生活相伴相随的,是眼看着较自己年长的孩子一个个遍体鳞伤,虚弱憔悴,直至再也不能相见,无一例外。
终于,连花泪,那个一直拉着他的的手,一起咬牙挺过各种训练,眼角有颗泪痣的男孩子,也变成了裹在破草席里,被随便抛到后山的冰冷尸体。。。
还未来得及为惨死的同伴落多少泪水,双眼红肿的飘零就被楼主打扮一新,引到金主大人面前。没有抗拒没有恐慌,深呼吸紧抱住颤抖的身体,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命运是早晚会到来的一天。飘零以为自己会漠然会从容接受,却在看见那彪悍男人的一瞬就尖叫失声。
不!!!!!!!
是这个男人,就是这个男人,用各种器械道具把泪足足折腾了一晚上,弄到遍体鳞伤,甚至双腿皆断,结果瘫在床上不足半个月就咽了气。泪做了什么,要这样待他?!他才不到十一岁,就算和这儿的其他小倌比起来,他去得也太早太惨了啊!!!!!
不!!!
不要!!!!
放开我!!!!!!
我不要像泪一样就这么死掉!!!
不!!!!!
飘零发疯一般尖叫着,死命的挥舞短小的四肢,近乎绝望的扭动挣扎,却都徒劳无济于事,被桎梏住的身体离那男人越来越近,近到下巴被粗糙的手指强硬抬起。。。。
"哎呀呀,秦兄,看来这孩子怕死了你呢。即是这样,可否让与小弟算了?"
才想说会挣扎抵抗的猎物才有征服弄哭他的乐趣,却想起说话人的身份。彪悍男子转身笑道:"什么让不让的,贤弟这话说得见外。你若不弃,收去便是。"眼睛转了转,又补充道,"愚兄多嘴,男孩子这个年纪是最好的,贤弟尽可好好享用。"
仍处在恐慌中的飘零自然听不到这些,他知道的,只是接下来,把个恐怖的彪悍男不见了,只剩下名风流倜傥英俊不凡的儒衫公子轻轻柔柔的将自己纳入怀中,以细碎的吻安抚着。。。
在那温暖的怀抱中,小娃娃渐渐恢复平静。见状,青年微微放开他,以便看清怀中人的表情。"乖,你叫什么?多大了?"
白瓷娃娃般精致的脸孔缓缓抬起,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如扇动的蝶翼,怯生生道:"回公子,我叫花飘零,十岁半。。。"稚嫩的童音甜腻悦耳,配上那水嫩嫩粉扑扑的小脸,直叫人想一口咬下去。
百花丛中过的青年自是不会放过这等美味,再度俯身,动作流利不失温柔的品尝那甘美红润的唇、白皙滑嫩的颈,引得怀中男孩一阵青涩的颤栗,羞怯的呻吟。。。
"那好,小零,放松,把身体交给我。。。"
仿佛是错觉,飘零仍迷失于青年眼中转瞬即逝的乌金光华。。。
情愫涌动,为那搅乱一池春水的莫名怀恋。。。
抑或,只为那高傲而美丽的色彩。。。
。。。。。。。。。。
这便是两人初识的经过。那时,飘零甚至不知道得到自己初夜的温柔俊美公子的名字,也更不可能知道,自己与这个男人,会是前生注定的一世羁绊。
不同于外面的娼馆,小巷里的小倌大多为破其身者私有。故而初夜后的日子,飘零倒不担心会被逼接旁的客人,只是安安心心的等待那位尊贵公子的再次到来。
这一等,就是两个月。
第三次见面,则在不到一个半月后。
小心地将飘零放在榻上,青年像是对待极精贵的工艺品,沙哑性感的声音自他薄薄的唇吐出,叫人迷醉。。。。"小妖精,竟叫我怎么都忘不掉你。。。"
"嗯。。。濮阳公子?"
"叫我泆。"
"。。。泆。"犹豫片刻,飘零还是喊出这个名字。很不可思议,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就像魔咒,让他的胸口一下子热热的,满满的。这时的他还太年幼,尚不明白濮阳泆眼底的情愫与欲望,不明白他所说的话语代表怎样的情感,只是觉得,在那温暖可靠的臂弯中,找到了一片可以遮风挡雨的避风港湾,只是发觉,原来天堂与地狱,只有一步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