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vision

瞬时，手上的禁锢一下消失，柔软的轻触僵硬了，眉间的温暖却凉了。一阵窒息感，仿佛四周的空气凝结成水。咦！下雨了！迷糊间抹过脸颊，手指一片凉湿……

26
我小心的睁开眼，向身侧看去，印入眼中的身影，让我浑身一震。
郑旭目光直视着前方，一动不动的靠在床头，脸颊残留的水迹，露在毯子外的肌肤上熟悉的点点暗红，暗示着一个事实。天啊！难道昨晚不是梦……
“…旭…”我有点迟疑的将手伸向郑旭。
“你该起来了，不是今天的飞机嘛！”郑旭一侧身挡开我的手，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掀开毛毯翻身下床。
“……！……”也许，动作太急。下床的那瞬间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旭！……”我跃下床抢上去扶他。
“没事！”他又一次挡开我的手，自己勉力站稳。
“……旭！我……你……”带着血红的浊液顺着他结实的大腿滑下，红白相间的颜色让我心中一抽。
郑旭显然不想和我说什么，推开浴室的门，将我阻在了外面。水声隔断了一切声音……
我伤害了他！心中闪过这样的一种认知。好痛！那种剧烈的心痛感，比三年前分手时还要严重。
浴室中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我心头一惊，猛地冲到门前，大力的拍打门板，“旭！怎么了！……郑旭！开门啊！出了什么事？……”大声的呼喊着门内的那人，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强烈恐惧涌上心头，我一咬牙，抬脚踢上浴室的门，冲进浴室。
浴室中一片狼籍，郑旭伏在冰凉的瓷砖上一动不动，散落一地的镜子碎片上斑斑血迹怵目惊心。
“旭！”我的声音带着颤抖，小心翼翼的将他紧紧拥入怀中。这样的郑旭从未见过，滑过脸颊的水珠分不清是泪，还是水，总是熠熠生辉的双眸一片死寂，即使被我紧紧的抱入怀中，脸上也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一具断了线的木偶。
止不住颤抖的手轻轻托起郑旭的手掌，指结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中点点闪亮的是镜子的碎片。心痛！紧紧的拥住怀中的人。是自己害的吗？这个比生命还重要的人是因为自己才这样的吗？一直以为受伤的是自己，其实自己伤他更重吗？……
理不清心中的感觉，也没时间去理。只是压抑着满腹的心疼，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人抱到床上，仔细的清理他的伤口。应该很痛吧！可是郑旭的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
一种深切的恐惧感揪紧了我的心脏，“旭！你别这样！……你说话呀！旭……不要这样吓我……旭……”紧紧的抱住他，轻颤的双唇不断的在他的脸上落下一个个吻。不知所措的我一遍遍的叫着他的名字，渴望他能给予回应，哪怕只是轻轻的撩动眼皮。
“呜……”细微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仿佛是我从未听过的天籁。
惊喜的表情还未在脸上留住，自郑旭眼角滚落的泪珠，让惊喜变成了惊慌，“旭！”笨拙的用双手抹去他的眼泪，却狼狈的发现怎么也跟不上泪珠掉落的速度。
“呜……晤……呜……”无声的落泪渐渐变成低声的饮泣，一向自尊心极高的郑旭毫不掩饰软弱的哭泣样子，像一把尖刀狠狠的插进了我已经痛无可痛的心。
“旭…对不起…旭…不要哭……”求求你不要这样，只要你不要再露出这样的表情，无论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满脸的泪水，失神的表情，被泪水冲刷过的双眸定定的注视着我，那个一贯坚强的郑旭此时脆弱仿佛薄雾一触即散，失去血色的薄唇轻轻的开启，仿佛冰粹过得声音单薄得让人发颤，“飏，留在我身边，好不好？……不爱我也没关系……就当……同情……没有你……我会死的……”
随着话语的间隙滑落的泪水，带着期盼的眼神从未见过的卑微，仿佛他所有的生命都在等着我的回答。是因为我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从见到郑旭开始，一切就那么的不寻常？
等待的眼神因为时间的划过而愈加黯淡，些许的期盼被聚积的失望覆盖，嘴角浮现惨淡的笑容，很轻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就连同情……也不想给我了吗……”
“不是！”我霍然从思绪中惊醒，大力的将郑旭抱回胸膛，“旭，你胡说什么呀！什么同情，能让我留在你身边的理由只有，我爱你，我当然会留在你身边，你在那我就在那！”
“真的……”郑旭微翘起嘴角，轻轻的问。
“当然！当然是真的！”我用自己的双唇含住郑旭苍白的唇瓣，双手紧紧的拥住他，仿佛要将他融入身体一般的用力。
用唇舌纠缠着他，感到他从最初的被动一直到主动与我绞缠。我贪婪的吻着，感受他越来越灼人的气息，感受着郑旭抱住我后脑的手掌渐渐有力的动作，感受着他喘息中从又出现的强烈独占……

27
睡意朦胧间被不知那伸出来的大脚踢下了床，揉着摔痛的腰骨，一脸茫然的看向那人。映在眼中那张神情张扬的脸上除了微微红肿的眼眶，已找不到让我为之心痛的脆弱。这才是真正的郑旭，自信，张扬，唯我独尊的坚强。
我欣喜的扑到郑旭面前，张开手臂将他紧紧的抱入怀，“你??没事了??？”怀里的身子一紧，接着又松了下来，任我抱住，头顺势枕在了我的肩上，肩头一阵灼热，顺着毛孔散进身体里??
“喂，去放洗澡水，我要洗澡。”怀里的人用手指捅了捅我的腰侧。
“啊？好。”
“喂，我饿了，我要吃皮蛋瘦肉粥。”拿着干毛巾小心的替他擦干头发。
“好。”
“喂，去吧电视打开，我要看片子。”把手中的粥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再放上一小碟他喜欢的酱菜。
“好！”
“喂，我手好痛，喂我吃。”打开电视，翻出张碟塞进机器里。
“好?”
任由着郑旭随意的差遣自己，好像时光又回到了最初相识的那些日子，怀念得品味着郑旭别扭的表达行为下掩藏着的情意。那个害羞的人啊！
靠在怀里的人，喝着我递到嘴边的粥，看着电视上播着的电影，还时不时的用手指戳戳我的脸，让我拿点这个，弄点那个。态度嚣张之极，我的笑容却越来越深。没变，郑旭还是和以前一样真正接近的人才能看见他像孩子一般任性的一面。
我露出很久没有的满足的笑容，忍不住轻轻亲吻他的耳垂，将脸埋进发间有些贪婪、有些急切的呼吸着他的气息??
＃＃＃＃
我打电话给艾德里安，让他帮我结束在美国的课程。电话里的艾德里安沉默了好久，“Sun，我了解你的想法，不过，即使你要和他再在一起，也没有必要放弃学业。毕竟，只要再过三个月你的学位就可以确定了。”
我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在别人眼中可能是很傻的，而且完全没有意义。我实在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对郑旭说我要回美国。也许说了他并不会有什么不满，但是我的眼前总是浮现郑旭那天的样子，那一片死寂的眼神，每当想到这心中就一阵绞痛。
不可以！我按着隐隐作痛胸口对电话那头的艾德里安说：“艾德，就算没有那张文凭，我也可以做一个出色的医生。那与我并不是一样不可失去的东西。我只是选择了，对我来说最为重要的存在。”
“??”电话那头是一阵长长的沉默，最后艾德里安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决定了，我会帮你办妥的。??还有，Sun，让你所爱的人幸福很重要，可也不要忘了给自己幸福。”
我笑着艾德里安言语中带着的不安，回答道：“艾德，所爱的人幸福了，自己怎么会不幸福？”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传来一声叹息，“我知道了！”
我想，到美国以后最大得收获就是结识了艾德里安这个朋友！不知道他怎么说服教授的？我的那个导师，号称“历史遗迹”最为古板固执的汉斯老头，竟然会同意我提前三个月毕业，还把那张博士文凭给了我！运气还真不错！
大发善心的汉斯教授还写了一份推荐信给我，让我很容易的在一家三级医院中找到了工作，做一个小小的外科医生。
“飏。”靠在我怀里，嘴里吃着我削好的苹果，郑旭吊起眼问我，“我下个星期要去米兰拍片，你也一起去吗？”
“嗯，是昨天罗先生招你去谈的吗？”我又叉起一块苹果送到郑旭嘴边，“对了，我回来这么久了，怎么没看见蔡姐？他出差了吗？”
“??没??”怀中的身体一僵，一股沉重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她换公司了。”
“换公司！为什么？她不是一直做的挺好的吗？”我惊讶的追问郑旭。
“可能人家有更好的发展吧。”郑旭似乎不愿意多谈这个话题，忙转了话题，“你还没告诉我呢！到底和不和我一起去米兰？”
“??”我沉默了会，轻轻摇了摇头，“我不去了，医院里离不开那么久，我在上海等你吧。”
“飏！”怀中的郑旭转过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将头偎进我的肩窝里，嘴中吐出的热气骚动着皮肤，“你说过，我在那，你就在那的?”
是的，我说过。我的手在郑旭丝一般的头发上轻轻抚摸着，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扬起一缕苦笑。可是，我也记得四年前他说的话，不论那话是不是他的本意，却是事实。我们的事情对他的事业永远是有弊无利的。我无法成为他事业的助力，也无法容忍自己成为拖累。
不想让他以为自己在翻旧帐，只是笑着说，“是啊！不管你在哪里，我的心就会在那里！”
“飏??”郑旭对我的回答似乎不会很满意，用头顶顶我的下颚，“不要拿话糊弄我！”
“怎么会呢！医院真的离不开这么长时间。”看着郑旭对自己撒娇还是很开心的！不过，他是不会承认的！
郑旭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见我不肯，也就不再坚持了，只是整个晚上都唬着一张脸不肯理我。

28
时间是最无情的！
只要有时间，高山可以变成平原，海水可以变成陆地，就算是再珍贵的珍珠也会因为它而变得暗淡无光。何况……是感情。

我好像突然爱上了酒的味道，从“Change”开始我喜欢在轮休的夜晚溜连于不同的酒吧中消磨时间，品着酒，笑看众生百态。

这是一家陌生的酒吧。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声并不让人觉得吵，白色的大理石吧台被灯光染成橙色。客人不算多，可能因为时间还早吧！毕竟这是上海，晚上十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我找了个吧台位置坐下，要了杯酒。

不知从何时起，我习惯了在不同的酒吧点同样的酒——纯的马丁尼。马丁尼的味道其实并不好。（至少我不喜欢）我总是点了它，看上好久，才一口吞了下去，然后再点一杯……

我也从不和人搭讪，别人说话时，我只是静静的听着，淡笑不语。

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酒杯让我一愣，惊讶的看向老板，“我没有叫酒啊？”
老板一笑，“是那边的先生请的。”

顺着老板的目光看去，吧台的另一头坐着一个男人，见我们看向他，一笑，举起手中的酒杯示意。

动作看似很潇洒。我不禁好笑。没想到电影里才有桥段，会出现在我的身上！

我想了想，示意老板把酒放下。对面的那人一看，马上一脸兴奋的跑过来，“我可以坐在这吗？”男人的笑容很甜，牙齿很白，眼睛也很亮，质地很好的休闲服衬的身形更加挺拔。

“请坐。”我微微牵了牵嘴角。待他坐下，举起那杯酒一饮而尽，“谢谢你的酒。”

“其实我常看见你。”男人没有在意我故意的冷落，晶亮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我。

“噢。”我摇着酒杯，漫不经心的应了声。

“你总在不同的地方出现，却总在同样的角落，喝同样的酒。”

“噢……是吗……”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起了点戒心。能知道我总在不同的酒吧出现，也就是说，他也在那些地方……

也许我的戒备表现的很明显吧。男人的脸上出现焦急的神情，“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跟踪你，一切是巧合！”

巧合？哈！我看着他笑了笑。

“是真的！”见我并不相信他的话，男人掏出证件递给我，“我叫高寒，是一个大学的社会学老师，我最近在做一个关于夜间营业场所的社会调研。这是我的工作证。”

我看了眼证件，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伸手把手中的东西还给高寒，“哈……还你……哈”

高寒对我的笑有些不明白，接过我递还给他的工作证，随便地扫了一眼，“啊！不是……”脸腾的一下胀得通红，连说话也结巴了，“不，不是的，这个，是我生日……我妈她……那个，我不是……”

我看着被他捏成一团的“东西”，忍不住转过头去低笑。不是我没同情心，实在是那张大男人顶着假发跳草裙舞的照片太有意思了！

忽然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有点可爱！我止住笑，整了整脸上的表情，伸出手，“孙飏。很高兴认识你！”

“啊！你，你好，孙飏！”高寒一愣，接着用双手紧紧的握住我的手，激动的上下摇晃，“我很高兴……你不知道……我一直就想认识你，我一直……可是，你好像……不是……我……看见你进来这里，我想你也许不介意……所以……那个……”

高寒断断续续、又意图不明的话听得我一头雾水，我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尽量自然的抽回手，“这里？这里有什么不对吗？”我转过头环视四周。昏黄的灯光，弥散在空中的烟味，和那些男男女女们……等等！男男，女女？

“哈……”我突然明白了高寒话中的意思，不禁低头暗笑。原来我胡里胡涂的跑进了一家同志酒吧。虽然我和郑旭交往了十年，可我从未认为自己是同性恋者。套一句俗话“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他刚好是男人！”除了郑旭，我不认为自己可以和男人发生感情，和艾德在一起只是两个人相互舔拭伤口而已，无关感情。

“抱歉，高先生，我……”我抬起头，脸带歉意的看着高寒，斟琢着如何用最婉转的话来拒绝。

“嗨！让我猜猜这是谁？”一只手落在我的肩上，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脑袋让我们两人一惊。

“啊？是你！”我看着来人，无意间张大的嘴应该表示出我的惊讶。


29
“嗨！让我猜猜这是谁？”一只手落在我的肩上，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脑袋让我们两人一惊。
“啊？是你！”我看着来人，无意间张大的嘴应该表示出我的惊讶。
如果说有男人配得上‘妖魅’两字，那就只有面前这个人了！
“嗨！孙飏！”夺取酒杯的手纤白光滑，脸上的笑容是魅惑人心的娇媚。
“嗨！好久不见！赵先生”我缩回空了的手，带着一丝无奈、一丝好笑，看着这个几乎让整个酒吧被口水淹没的男人。
“叫我赵鸣，我们又不是不认识！”男人毫不客气的将身后的高寒推开，一屁股坐在他的位子上，手指优雅的捏着杯子，另一只手撩拨着自己齐肩的长发，语带不满的扫了我一眼。
“嗯……”这种风情万种的表情我可欣赏不来！我有些尴尬的调开眼。
“乔伊呢？他什么时候来？”美人不愧是美人！不管什么时候气势都这么逼人！
“他，不会来。”我淡笑着回答。
“怎么可能！他不是回上海了吗？乔伊那家伙会让他的心肝宝贝一个人来这种地方？骗鬼啊！”赵鸣吊起细长的丹凤眼，几乎用鼻子不屑的哼出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连脸上的笑容似乎也僵硬了。
“……真的？”赵鸣看我只是笑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微微改变，愣了一会，试探的问，“你们，吵架了？”
“没有。”我笑着回答。
“……”赵鸣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的吓人，腾的从位子上站起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那张天使一般的脸上弥漫的森然之气，让四周的温度又低了两度，“你不会，把他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