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少年间————乌啦

现在教室里已不象先前那般嘻嘻哈哈，有些善感的小姑娘掉下了眼泪，台上几个唱歌的声音也有些呜咽，其他也咬着嘴唇死命低着头，男孩子们沉默地听着，这种时候，再冷血的人也知道要给予最起码的尊重。
裴小要突然想起两年前军训结束时萧然对他说的"两年后还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哭得更伤心啊"，他料到了，也做到了，把整个气氛带到了最高潮，这两年来这个班级可能不是最完美但值得人留恋的地方真的不少--
军训时的打打闹闹、排话剧时的同心协力、篮球场上的不蒸馒头争口气、还有那些零零碎碎细细小小的眼泪和微笑......
一直和他在一起的裴小要都知道，知道他为这个班级付出的多少，知道他对这个班级的感情，知道他一边喊酸一边用心说出那些话时背后那些别人看不到的。
可能裴小要形容的并不真切，但在那么一时一刻，他真的觉得他可以，可以看懂那么一些萧然这个人，可以看懂一些这两年来他带给他的东西。
"处处为你用心，一直最有默契，请你相信这份感情值得感激......"夹杂着哭泣的歌声轻轻萦绕在教室上空，原来离别真的可以如此伤感。
"好了好了，看看我怎么把这么多人给惹哭了。其实从班级看我们以后可能不会都在一起上课一起玩但从学校看我们还是在一起的啊，再想大点从地球看我们就是一辈子都在一起了！哈哈！好了！以后你们如果实在太想我就来找我我保证每人给他一个拥抱男女不限女士还可以再副赠一个......"一席话稀释了下面的伤感重新调动起了欢快的气氛，有几个原本哭着的女孩还带着眼泪笑了出来。
"嗯！嗯！都笑了就好！接下来我们要一起笑着进行今天最后一个节目。"说着萧然从讲台下拿出了那根他事先准备的竹子，引起下面一阵好奇的议论纷纷，"一直看动漫的人可能知道在七巧节有种把心愿写在纸上然后挂在竹子上祈愿的习俗。今天我们就算提前过七巧节，大家如果有什么心愿或者对自己珍惜心爱的人有什么话想说的话就把它写在等会发下来的纸然后挂到这根竹子上来，算是最后一次作为整个班级送给每个人的祝福。当然如果你说你是无欲无求的人也可以不写全看自愿啊......"
下面的孩子们笑着接过发下来的纸条，做得挺精致，每张上面还连着根丝带。
裴小要愣愣地拿着纸条不知道要写什么。这个主意虽然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但此时此刻真要他写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刷刷刷的有些像接收不良的电视频道。
然后那天，裴小要几年后想起来依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同鬼使神差一般写下的那一句话--
可以的话......请你在我身边多待几年。

高三。
一中的高三。读书的高三。充斥在考试与分数中的高三。
沉默的高三，上课时不像以前那样有些小声音而是相当的安静。或者说......相当的死气沉沉。
换了新的班主任，弥勒佛老班去带文科班了，来了个挺年轻但挺一本正经的女老师，有次对着他们说了句："你们如果要在沉默中爆发那就留到高考去爆，爆发出实力来。"
裴小要现在其实还是和萧然在一个班里，他们选的都是物理。
姚顺选了化学，少年的心性，不可能因为喜欢就跟着他暗恋的陈莹去选历史。
到是王晶婷小姑娘和他们一样选物理，所以还是在一起。
其他人零零散散分散在各个班级。
高三的人貌似都很懒，或者说他们大概都觉得大家只不过凑巧碰一个班级里上课而已没什么大必要搞得特别熟络，一年后就要说拜拜的，所以相互交往起来没什么热情更别说特地交流感情了。好比裴小要和他现在这个同桌，挺沉默一男生。两人除了认识第一天交流了下各自的名字和来自哪个班级后平时除了必要一般不会有什么交谈。
有时裴小要在网上碰到程行修也会和他聊聊。
--觉得挺奇怪的，就像一个充足气的皮球，突然啪一声给搓破了没气了，什么热情都没有。
--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的吧。身边一直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也要给他段安静的时间不可能一直像闹市那般，转变着心情当沉淀下就会慢慢好的。
--嗯。就是有时挺难过，这么热闹群人，突然都散了。
--这种事情......老话都会说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那个最好的朋友萧然现在不是还是和 你在一起吗？这样就应该珍惜了，还可以这样在一起一年。
--嗯......
萧然自从升上高三后更加忙了，不止有自己的学业，还有学生会的新旧主席交接工作，每天忙得恨不得能分出十个分身。大多时候都是裴小要一个人在陌生的教室和人群里看看书，做做题，当然知道不能任性，萧然每天都这么忙了当然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成天和他嘻嘻哈哈的，但是有些习惯不是那么快可以改变的。所以偶尔午休时他撑着头看着外面的天空突然就会觉得有那么点......寂寞。就是寂寞，这个显得陌生矫情但在那么一刻却万分贴切的词。
--其实你不用想太多，高三这种时候，神经特别敏感脆弱，想的也特别多，以后你回头看看的就会发现其实很多都会显得微不足道。对了，我跟你说啊，我们那个时候高三还有很多因为受不了压力而发生的歇斯底里的搞笑事件......
后来那天程行修跟他说了许多他高三时的趣事，裴小要看看笑笑也就觉得心里没这么郁闷了。
总会过去的。相识，离别。
其实最难过的往往都不是说离别的那一刻，那一刻还可以擦干眼泪笑着彼此祝福。
最难过的是刚离别的那段岁月，硬生生地将自己长久以来的习惯一点点改变过来。
很疼，疼到会想着想着就忍不住难过起来。

说来还有个现象，仿佛不管什么地方什么年代的临考学生都逃不出的死循环。
那就是高三那年恋爱的情况相当猖狂，很多大家意料之外的人都会凑一块去。
或许是人都会害怕孤独，会希望在面临巨大压力的时候有个人可以和自己并肩握着自己的手一起面对。
不过萧然是个反传统者，高一高二这两年偶而他还会谈个小恋爱，好比说如果有段时间他不和裴小要一起回家就说明那段时间他去恋爱了，如果他又和裴小要同行那就说明他分手了，萧大帅哥的行情只要时刻关注裴小要身边情况就可以了。但到了高三他到是一个都没谈，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我忙得四肢并用都来不及哪来那个美国时间去谈恋爱。如果那个时候裴小要在旁边的话他还会一边痞痞地笑一边把爪子勾搭上他的肩加一句："而且你看高三以来我忙得都没时间和我们小要王子温存温存我怎么可以去恋......"
通常情况是他还没说完就已经被裴小要一脚踢到火星上去了。
裴小要高中到真的是比初中清净了许多，其实高中暗地里也有人很花裴小要，但高中女生大概比较现实觉得太高太冷的东西不适合她们，告白人数大大减少。和萧然那边"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形成了个鲜明对比。
裴小要自己也没有那个冲动，他可以和王晶婷她们成为好朋友，很喜欢她们，但没有任何一个女生让他喜欢到想在一起，想一直一直相伴在身边。高一高二没有，高三烦了更不会有这个兴致。
于是高三，我们的裴小王子和萧大帅哥就正式形成了单身二人联盟，只要萧大帅哥一闲下来就和裴小王子凑一块去了，摔碎了一地女孩子们的芳心。

有回午休难得萧然有空，两人吃完午饭想溜出校门去买点东西，经过王晶婷小姑娘座位的时候裴小要突然被一把抓住了。
"啊！你们看！我就说他的嘴唇和谁很像吧！就是裴小要！"
话一说完就看到她周围原本就簇拥在一起的一群女生十来只眼睛刷刷刷地盯住了裴小要的嘴唇把他搞了个莫名其妙到够本。
往桌子上扫了扫发现她们正在看一本流行杂志，翻到的那一页看名字应该是一个韩国小明星，长着张很中性的脸，看衣着应该是个男的。
"就是这种嘴唇，"小姑娘继续对着周围的女生发表着高调，因为说得很兴奋所以脸都红彤彤的，"上唇很薄但下唇很饱满，看上去很诱人很媚惑，反正就是那种让人很有亲上去的冲动......"
裴小要看她越讲越激动用词越来越露骨，都快无法想象她就是当初那个因为告白失败而一个人偷偷去哭的小姑娘了，吓得他抓起在一旁听得挺起劲的萧然就往教室外面冲......
待跑到教室外面调整好呼吸瞥了眼萧然看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脸突然就觉得刚平息好的呼吸又快了连血液好象也都在往脑袋上面冲，就对着他吼了句："看什么看呐？"
萧然小子接受到轰炸后慢慢收回了视线，然后一手摸着下巴一边慢条斯理地冒出句："没，我只是在研究下传说中很诱人很媚惑很让人有亲上去冲动的嘴唇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一边说着一边就听到裴小要把两手的指关节扳得啪嗒啪嗒响然后压底声音道："我到可以先让你认识下三秒内的秒杀是什么样子的......"
然后就看到两个少年一个追一个逃光速般穿过走廊，留给路人们的只有萧然那杀猪般的大喊："哇~~~~救命啊~~~开个玩笑而已~~~"

高考，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
一群人轰轰烈烈地杀进去，再轰轰烈烈地杀出来。每次考完一场出来，一个个犹如战场归来的战士，只是凯旋与否未知。
里面坐着考试的考生人数有几个，外面顶着大太阳等考的家长人数差不多就是翻个倍。
考试那几天通常一个个被服侍得比皇帝老子都舒服，想要什么有什么，想吃什么有什么，如果不出成绩的话真恨不得可以一直考下去。
考完最后一门的时候，裴小要突然觉得读了这么多年也就为了这么几天，意义真不知道是什么。
以前古人十年寒窗苦读也就是为了最后去考个国试什么，这么一看就突然觉得人类几百年来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上午一考完走出考场，看到学校外面的宣传窗里已经贴满了复读的介绍和推荐，旁边还有个忒大的"XX复读进修学院"的广告牌，那真叫一壮观到让人叹为观止！

当天下午原本高二八一群玩在一起的小家伙们老早就约好了一起出去疯，连KTV包厢也在三天前就预约好了免得当天因为人满为患而扫了大家的兴。
中午随便吃了点东西就一起杀到KTV去了，服务员差点儿被他们一大群人的气势给骇到。
"哎啊！这首孙悟空是我的！把话筒给我！"
"今天这么HIGH你唱什么慢情歌啊！快点快点换首HIGH的！"
"你干吗抢我话筒啊！我要唱这首死了都要爱啊啊！你让我叫啊！"
"我要唱疯狂世界！我要唱疯狂世界！！"
总之那天在KTV里一群人真的像发酒疯一样闹了够本，逮着谁就可以勾肩搭背地吼上一首，有什么愁什么恨什么怨什么怒在那一天也可以笑一笑然后相忘于江湖。
太兴奋的结果就是后来打坏了人家KTV一只烟灰缸......

唱完歌后去吃饭，一群人商量了结果杀去吃火锅。
火锅是一门洗筷子的艺术，你有见过两个陌生人第一次见面就跑去吃火锅吗？
一般没有吧？
一边吃一边互相翻对方这三年里的丑事，时不时还有争抢食物的口水战。
"喂！那个鱼丸是我的还给我！"
"活该！谁叫你刚刚吃了我唰好的羊肉！"
"你当初还拿了我的橡皮没还呢！"
"你不是也问我抄过作业！"
争吵内容过于低幼可以忽视，但是够热闹快活。
太热闹的结果就是后来摔碎了人家火锅店两只玻璃杯......

歌唱了，饭吃了，东西也砸够了，一群小家伙还嫌不过瘾。
走街串巷地终于在一条弄堂的一间小杂货店里买到了烟火。
于是一群人再兴冲冲地拎着两大袋烟火和便利店里买的两袋啤酒冲到了学校旁边一个小公园。点燃的烟火窜向夜晚的天空绽放出美丽的花朵，一群小家伙们拼命仰起了头看，兴奋地又叫又闹。
萧然突然拉了拉裴小要让他跟他走，裴小要就这么被拉到了旁边的学校，弯着腰从门卫老伯瞌睡的眼皮底下溜进门后，萧然拉着他一路冲进实验楼往上跑，跑到天台一开门正好看到一朵大大的烟花在他们眼前绽放开来，很大，很亮，很漂亮，而且有种近在咫尺的错觉，惊得裴小要张大了嘴连眼睛都忘了眨。
"怎么样，是个好地方吧？！这是我以前开完会无聊时走上来发现的，原来这里天台的门不象教学大楼那的门是一直锁着的，这里不上锁。"
"这里看......很漂亮......"
"当然啦！不然的话我拖你过来干什么！刚才在公园那我就发现这烟火是正对实验楼的！怎么样，兄弟对你厚道吧！"萧然一边说一边拉着还傻愣愣的裴小要走过去靠墙边坐下，顺手递给他一罐啤酒。
"你连这都拿过来了？！"
"废话！否则不是便宜了下面那群小子！"说着啪的一声扳开拉环，刚才跑得太厉害，啤酒沫都涌上来，赶紧凑到嘴边喝掉，"啊~~~好爽~~~"
裴小要吸取了他的经验把啤酒罐放了一会儿再开，喝下第一口时就觉得冰镇啤酒一直流到刚吃完火锅火辣辣的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舒服。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烟花"哔"地冲上天开出耀眼的明亮，然后天空瞬间又回归深沉的暗红，周而复始。裴小要今天吃火锅时就给灌了不少酒，现在他摇摇手里的啤酒罐，觉得这么一坐下来酒劲都往脑子里冲，不是醉，因为大脑其实还很清醒，只是觉得有些晕忽忽，有些困，于是他开口悠悠地冒出一句："三年......就这么过去了啊。"
"是啊！我认识你那时你才是个小初三，现在高三都结束了。"
"你干吗说得自己像个看着我长大的小老头一样啊！"裴小要用肩膀顶顶他嘟哝了句。是啊，今天不适宜伤感，所有伤感的仪式在一年前都已举行过了，今天大家说好要开开心心的。
"是有点这个味道......嘿！裴小要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高一时演的那个话剧，就是那个很牛的语文课代表写的剧本？！"
"当然记得，那个时候玩的其实挺开心的！"
"是嘛！那我考你几句我们来对对台词！"萧然说着做直了身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酒的关系他今天的兴致特别高，"哈哈！要不你跟着我远走高飞吧？"
"好啊。"
"什么啊！你应该说‘这种时候还开什么玩笑啊'，你还说你都记得看你乱对的......"萧然原本正皱着眉抱怨着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过头看着裴小要声音正经起来，"你刚刚说什么？"
裴小要正把头靠在墙上，因为犯困眼睛里蒙着层水气想看着他但找不太准焦点，可能因为酒劲上来的关系脸颊上有些微微的红潮，连嘴唇都红得......虽然萧然不怎么想用这字但还是不得不承认......有些艳......然后他就这么对着他笑起来，笑得很甜，一边笑一边回答了他的问题："我说，好啊，我跟着你远走高飞。"
萧然就这么看着他，着魔似的移不开视线，脑子里恍恍惚惚飘过的就是王晶婷小姑娘的那句这样的唇啊看上去很诱人很媚惑反正就是那种让人很有亲上去的冲动......
他闭上眼睛，用手掌使劲揉了揉脑门，咬牙切齿地嘟囔出一句："裴小要我看你改名叫裴小妖得了，整个就一妖精！"
然后他低下头，凑上去，吻住了他。
很浅很浅的一个吻，仅仅是双唇的碰触而已。
那天两人都喝不少酒，可以在彼此的呼吸间闻到那属于啤酒特有的，清清淳淳的小麦香。

烟火耀眼的光芒灼得满天星子遮住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