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少年间————乌啦

后来没有一个人能在记忆中完整回忆起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烟火照耀的天台上，两个少年间的亲密画面犹如被定格后打了无数次风化，模糊虚幻到几乎不真实。

裴小要现在觉得很可怕。
如果他记得清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觉得很可怕，而现在他根本记不清所以觉得更可怕。
如果那天他真的和萧然那个......了他觉得很可怕，而若是那天他记忆里模糊的一切仅仅是他做了一个梦那他会觉得做了这样一个梦的自己更可怕。
所以总结性发言就是裴小要打娘胎里出来就没这么迷茫惊慌过。

那天他和萧然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然后两个人沉默地走下楼沉默地离开学校沉默的说再见后各自回家。
裴小要一路上无数次想开口问问他但最终还是拿不出这个勇气。而萧然也是低着头闷不吭声更是让裴小要觉得惊恐万分。
男孩子。男孩子。z
他是男孩子。而他也是男孩子。
所以，如果一个男孩子亲了另一个男孩子......
问题就在这里啊！！y
其实裴小要也很想安慰自己说就算是真的那也只是肉碰肉而已，电视里演员之间一直这样的没什么的。
但如果做得到的话那裴小要就不是裴小要了。
不是的，隐隐约约觉得不是这么简单的。他是有喝醉但他没有昏迷，他是记得不是很清楚但不是失忆。他是记得的只是有些模糊而已......或许，还带有几分自欺欺人......因为他知道，如果他要拒绝要推开萧然那是绝对没问题的......
所以，问题就在这啊啊！！
那么......喜欢......？b
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
脑子里瞬间闪现过的是无意记忆里的关于同性恋、GAY之类字眼伴随而来的就是人们提起那些字眼时鄙夷、唾弃、不可理喻的语气与眼神......
是......是变态......是怪胎......
是......无法被接受的。
简直就是太可怕了。
那么......萧然呢？g
裴小要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双手捂住耳朵，因为宿醉所以现在头疼得厉害，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和频率飞快的心跳。
怎么办？可以怎么办......
对了，阿修！

掀开被子跳下床，开机，双手无意识地摆弄着鼠标嘴里反复喃呢着希望阿修在、希望阿修在、希望阿修在......
连线，上网，开QQ。老天保佑，程行修真的在线！
--阿修！
--啊！你来啦！恭喜考完了，昨天出去疯了吧？！
一句话看得裴小要触目惊心，心虚万分。真的是疯，快发疯了......
--嗯......是啊。
--哈哈，现在轻松不少了吧，虽然分数还没出来，但出来前可以先好好玩一阵子。
哈......哈......轻松，真的是够轻松，轻松到觉得整个火星正压在自己头顶上。
--阿修，我问你个问题，你说一个男生会喜欢另一个男生吗？
一阵沉默......原本一来一去的消息忽然慢了下来，没有了裴小要敲键盘的声音整个房间一下子安静到让人窒息，让人觉得冷。他赶紧拿起一旁的遥控板把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但依然在发抖。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其实他也不想问得这么白痴直接但他怎么斟酌用词发觉都无法让这个问题变得含蓄起来......
正当裴小要觉得自己快冻死的时候终于消息回来了。
--其实，我觉得吧，既然有老少恋忘年恋这种，那一个男生喜欢另一个男生也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大家都是人，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产生感情那是很正常的事，如果这种感情恰好是爱情，如果这两个人恰好同性，那也没办法。
--那么，如果阿修你有天发现自己喜欢的人是个男生你会怎么办？
又是沉默......的确，谁让他的问题这么奇怪......
--......我会选择守护他。
守护。一个在动画中经常听到的词。在日文里的读作"mamoru"，一种坚定而又温柔的发音。
曾经有次他和阿修一起出去时突发奇想地问他为什么要用"knight"这个ID，因为他自己的是PXY，毫无创意地用名字拼音的首字母。开始时阿修愣了愣，仿佛他自己也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过了会儿慢慢道出一句："可能......是想守护些什么东西吧......"
守护。他选择守护。
那么，他呢......？

查分数那天晚上全家一起上阵。裴爸爸担心地问要不要他来帮他拨，但裴小要还是坚持要自己来。电话占线太厉害，拨了半个小时好不容易拨进了。
查分结果，其他科目都在预料中，但英语比裴小要先前估分来的低。
原本他和萧然一本的院校是填一样的，但从他现在的分数看，一本第一院校可能保不住了。
换句话说，和萧然一个大学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后来他和萧然通过电话，萧然的分数和先前估计的差不多，考上应该没什么问题。
两人在电话里嗯嗯啊啊了一阵，似乎都在回避着什么，对那天的事只字片语都不提。

之后，暑假到来。
那年暑假，程行修带着裴小要去了很多地方。
带裴小要去那种在弄堂里的小书店，七转八弯的经常在裴小要认为是死胡同的时候会突然冒出家小店，让裴小要知道原来这种店除了他家附近那家还有这么多，越发觉得程行修这个人神奇无比。那种家门口有时坐了个叼着烟摇着蒲扇翻着旧书的老头，有时是个在和人打牌的中年人，但他们的共同点就是都让他们进去随便看，然后继续自己做自己的事。店里通常没有很明亮的光线，头顶上还会有个吱吱呀呀转得很慢的吊扇，一般没什么人，但偶尔也会出现几个小孩或者和他们差不多年龄但穿着睡衣拖着拖鞋住在附近的少年少女。
裴小要刚开始还会有些迷茫，但去得多了就是一进店便和程行修分头行动开始贴着墙壁一点一点慢慢搜索，因为这种老店经常会出现那种外面几乎已经绝版或很难买到的漫画。如一有发现就会兴奋地叫对方过来看，然后带着收获心满意足地离开。
有时出来时觉得饿了，阿修会带他去吃那种弄堂里人家自己开的小吃店，2块钱一碗鸭血粉丝汤1块2一个蛋饼，这样3块2一顿好吃到裴小要第一次吃的时候不停乱叫搞得程行修看着他觉得好笑无比。从此以后这样的搭配被裴小要列为第一美食，每来必吃。
裴小要很喜欢这种带着无数惊喜的冒险，特别是每次他和阿修一前一后穿过那些只能让一人通过的弄堂时，更是觉得怀念无比，让他想起了小时侯和伙伴们在这种弄堂里的追逐和嬉戏。
有时阿修还会带他去漫展或周边店，每次从周边店出来裴小要都不断激励自己一定要省吃俭用努力筹钱早日把心爱的周边和手办搞到手。
生活很充实，很多事也就慢慢淡去了。
好比，那个闪耀着美丽烟火的夜晚。
和那个夜晚所发生的种种。
※※※z※※y※※z※※z※※※
裴小要每天一边忙着到处跑一边等着录取通知书，因为通知书一天没到裴爸爸裴妈妈一天就安不下心。
结果录取通知书还没收到却先收到了另一份东西。
一张小学同学会的邀请函。z
初中同学会高中同学会都听说过不少，却甚少人会组织小学同学会，所以裴小要拿着这张邀请函惊讶不已，他真好奇发出邀请函的人是如何知道他现在的地址的。

其实上了初中后裴小要回以前住的弄堂看过。
但弄堂早已拆迁，连他上过的那个小学也早已不见踪影。那块地在政府的规划下现在已经成为一大片绿地，很美丽，却让裴小要倍感失落。他走在绿地的小径上试着摸索，现在脚下的这片可能从前是他家，而现在这片可能曾经是学校。
但是，只是曾经。真的什么都没有了。y
可是现在他手里握着张小学同学会的邀请函，真实无比。这样薄薄一张纸就像钥匙一样打开了他的记忆宝库，从前的和现在的翻涌而出，有些轻轻重叠在一起，关于弄堂的，关于伙伴的，关于那间小学校的。
很怀念很怀念，怀念到回忆扑面而来的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是这样的思念着他们。

到了邀请函上的那一天裴小要依约而去了，他还有个很想见的人，那就是苏宁。
因为直到现在他回忆起依然觉得当初那个穿着白纱公主裙抓着他的手的小女侠无比可爱，所以他想去看看她，看看她现在怎样了。虽然他并不确定她究竟会不会来。
到了约定的地点裴小要有点迷茫，毕竟过了这么多年了，凭着小时候的记忆找人不是件容易的事。
最先发现裴小要的是当初那个说话很直的可爱小子王亮亮，他身边已经围拢了一堆聚首的同学们正想四处看看就发现了在人群中东张西望的裴小要于是便很响亮地叫了他一声。
裴小要听到后便向他们这群人跑来："你居然还认得我！"不过他也认出了他是王亮亮，虽然当初小猴子一样的男生现在已经长得高高大大，黑黑胖胖了。
"废话，你小子虽然长高了不少但这张脸还是和小时侯一样，不过还好你不是太白，否则就标准小白脸了！~"王亮亮边开玩笑边勾着裴小要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一下子消除了裴小要开始的紧张和局促。
会晒黑是因为这个暑假他和程行修在大太阳底下走了不少路的关系，如果是顶着高考刚结束时那张脸来见他们那他就真要沦为小白脸了。
和一群人一起聊了聊大家这几年的情况，裴小要说着要去买瓶水刚转身就看到了一个向他们这走来的女生。
苏宁。b
是苏宁，肯定是她没错，虽然打扮衣着方面很成熟，还有着一头长长的卷发，但她周身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感觉和小时侯是一样的，贵气却不傲气，会让人不自觉地想去接近。
裴小要就这么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一群小子们拥上去和她打招呼，他突然就觉得能来真好，能见到这样一个他一眼就能认出的她真好，然后他歪了歪脑袋就笑了起来--果然是个很华丽的人啊。

不过见到归见到，裴小要那天除了和她打了个招呼外就再也没机会说过话。因为从路上到后来茶坊苏宁身边永远簇拥着络绎不绝的人墙，男生甚至女生，那场面让裴小要叹为观止更别提有近身的机会了。
后来在茶坊坐定了裴小要也就不强求了，想想能见到也不错，何况她并没有让他失望。
裴小要和几个小时候玩一起的伙伴们聊了很多。g
他知道了他现在的地址是以前一个邻居向他爸妈问来的；
他知道了他以前读的那间小学校在他们三年级的时候就被附近的大规模小学合并掉了；
他知道了各个伙伴们后来读了些什么学校，搬去哪了，还有各自生活里的许多趣事。
裴小要睁大了眼睛很认真地听着，他们在帮他填补，在帮他填补那段被硬生生截断的记忆。
后来他去厕所出来时正好碰到了苏宁，苏宁一把拉住了他："裴小要，手机号码。"
裴小要挺惊讶的但还是乖乖拿出手机和她交换了号码，没来得及多聊什么苏宁留下句以后再联络就给后面来的女生们拥进了厕所。
回家路上裴小要想想虽然没机会说什么但终归交换了个手机号码聊胜于无，何况还碰到了这么多小时侯的玩伴们，还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一天。

那天回去后裴小要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果然，是一本第二类院校，一个中上游不好不坏的大学。
他和萧然，真的，要分开了。

"你长大后想干什么？"小男孩公爵咬着苹果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
"我肯定要继承父皇的王位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去周游列国学习一下，顺便看看各地的风俗民情。你呢？"小男孩王子坐在另一根树枝上轻轻晃荡着双脚，因为在满怀希望地展望未来所以说得两眼放光。
"让我想想，如果到时我没什么重要的事就陪你一起去吧，免得你半路给人劫了~"
"我会给人劫？！"小男孩王子瞪大了眼睛，因为被小看了所以很不服气，"到时我已经练就了一身本领还会怕这些！"
"哈哈！算我说错话了，应该说到时我就履行我的职责随行于您的左右。满意了吧，我的王子殿下？"
"哈哈！这还差不多！那到时我们一起去！"
"好！一起！"
坐在树枝上的两个小男孩击掌为誓，清脆的掌声惊吓到了在枝林间栖息的小鸟，扑腾着翅膀一下子飞向了天空。
一起。
记忆中好象总有许多约定了却没有机会实现的"一起"。
如果公爵不要一直保持沉默早些表明自己的心意，会不会有机会实现这些"一起"？
如果王子不参加那场晚会不认识灰姑娘不要结婚，会不会有机会实现那些"一起"？
但是，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
我亲爱的王子殿下，至今我依然无法明白，那么多的错过，究竟是谁的错？

暑假里有回裴小要和程行修出去的时候，突然就下起了大雨。
夏天的天气总是这样，说变脸就变脸，总是在你始料不及的时候浇你一头湿。运气好的话哗啦啦猛下一阵就立刻放晴了，运气不好的话一旦开始下了就要滴滴嗒嗒湿一整天。
而他们那天就是属于不幸的，因为他们在一家便利店门口傻站了快一小时了但雨还是时大时小丝毫不见有停的迹象。就在裴小要觉得自己再站下去大概要石化了的时候程行修开口对他说到：
"看来这雨今天有的下了。要不到我家去坐会儿吧？就在前面不远。"
说来有些好笑，裴小要听到这句话突然有种捡到大便宜的感觉，而可以去阿修家的机会就是这个大便宜。
他幻想着阿修家会不会像周边店那样摆满了手办和模型，还有堆得像山一样的漫画和碟片，所以他毫无犹豫地就跟着程行修走了。

开门，进屋，先入眼的厨房，旁边那扇门应该是厕所，笔直走进去，只有一间房间，和裴小要爸妈那间房差不多大，里面的摆设更是简单。
一张床，几件夏天的衣服整齐地堆放在床边，一张大桌子，一台手提电脑，地上散着几个坐垫，还有一个挺大也挺旧的大衣柜，真要说这个房间有什么可以用多来形容那只有叠在桌子上的图纸，旁边的工具书和靠墙堆放着的那种放图纸用的黑色长筒了。
整个房间居然连一张椅子都没有！
而且，没有像山一样的漫画，没有像山一样的碟片，更没有像山一样的手办和模型。
但是，裴小要现在最大的疑问已经不是这些没有了！而是另一个--
"阿修你爸妈不和你一起住？"
"是啊，我高中毕业那年就一个人搬出来住了。"程行修从那堆衣服里抽出一条干毛巾递给裴小要，"来，先把头发擦干，小心感冒了。啊，我这里平时一般不会有人来所以连椅子都没有你就坐床上吧！我去给你倒杯热水。"说着就往厨房跑去。
"哎~~~一个人住啊~~~那你爸妈不就在家二人世界嘛！好开心啊！"裴小要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裴家二老经常会视他如无物般过着二人世界的生活，裴小要正想着他开学后住宿了他们就可以更加名正言顺了。程行修在厨房倒水并没有接他话，他只听到杯子之间清脆的碰撞声。
阿修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给了坐在床上的裴小要一杯水，伴随着动作很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他们离婚了，在我初中的时候就离婚了，现在已经各自有了新家庭了。"
裴小要猛得抬起头看着他，他的口气仿佛只是在说水有点烫当心一样，但是他的眼睛直视着他，清澈到让裴小要觉得害怕。
这样一双眼睛，可以让任何与他对视的人无所遁形。
水温刚好，反正捧着马克杯不会觉得烫，温度传达到手心觉得很温暖。裴小要张张嘴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阿修，你的头发在滴水，不擦干吗？"
程行修明显地愣了一愣，随即就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那种，不带半分讽刺。他拿起那条裴小要放在床边刚刚用过的半湿毛巾擦着头发，那双眼睛在毛巾和额前的头发间若隐若现，但已经完全收起了先前那种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