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没有听见任何话一般,平一仍然静静的望着前方,他的位置已在那短短几句话里固定了下来,厚重的黑边眼镜压在他的鼻梁有一种让人难以忍耐的钝痛,但他并没有去碰那副眼镜。
"如果他们知道我是什么样子的话就不会接我到这里来了吧?"平一突然低声问。
"你这个孩子在说什么呀?" 芹泽一脸不耐的说。
"那么您两年前去那里看我并不是我父亲的派谴了?"平一自顾自地问着,他平板的脸上慢慢涌起一种极为冰冷的阴晦。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芹泽冷冷的说。
"是您在两年以前告诉我我不是法尔•弗莱德,我在十二岁以前一直以为那是我的名字,是您告诉我,我在那个高墙的外面还有一个家。"
"......我现在想让你知道的这有一件事," 芹泽突然俯下身很近很近地望着他冷冷地说,"那就是在这个家里无论你是谁都只能自己一个人想办法活下去,没有人会帮助你,不要以为会有人站在你那一边。"
"......"平一一语不发地看着地面,过了很久他慢慢地伸出手扶了一下快要从脸上滑下去的眼镜,似乎有一种甜蜜而剧毒的粘液从他身体里缓慢地流出来,他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慰审视着自己,他想告诉自己他原本就对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家没抱什么期望...那是他想骗自己的吧?他终于见到了那个真正的法尔•弗莱德,而这里从今天起就是他的家了如果只是想活下去那么应该并不难。
"小心、谨慎,四处都有敌人的猎枪,妈妈会把我的头摘下来,兄弟们会在床下摇散我的骨头..."他小声的用德语念着一首从儿时起就被教会的儿歌,那首儿歌和童年那些像转轮一样走动的一个个古怪的面庞慢慢全部被一张女人温柔的笑脸所取代。
法尔?你要小心呀,你是妈妈的好孩子,快到妈妈这里来,妈妈不会让外面那些坏人欺负我的小法尔的!
这个家很大,就像他曾经在那个高高的用铁箱固定在墙壁上的电视里看到的古老大屋一样,他最早的记忆似乎就是从那个被铁栏分割成一块一块的电视屏幕上开始的,他身体里那个会流出剧毒汁液的洞也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
法尔?
身后似乎有什么声音响起,但是呆坐在木椅上的孩子依然楞楞地仰望着黑白电视里发生在一栋大房子里的的时代剧。
"法尔,你在看什么?"一双白析的手温柔的从身后抱起他,孩子呆呆的把目光转到身后,伸出手想要抓住从那姣好的脸庞边垂下的一缕银白色的长发。
"爱情..."他口齿不清的咕哝着刚才电视里那一男一女反复重复的瑞语词汇。
"法尔是想说你爱妈妈是吗?"那张在孩子面前晃动的脸慢慢露出一个迷人的笑:
"法尔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他一下被搂进了那个带着一种香甜的怀抱里,那种香甜而温暖的味道慢慢变得浓郁,浓郁得让他有一点点窒息。
"爱莲娜!快放开孩子!你快把他勒坏了!"随着一声严厉的叫喊,一双手把他从那个甜蜜得令人窒息的怀抱里用力地拉了出来,光亮再次回到他的眼中,他看着那个放在屋顶的电视里那两个没有颜色的男女依然在不停用柔软的瑞语说着什么,但是电视机传出的声音已经被一种尖锐的嘶号所取代: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为什么把我的孩子抱走?弗莱德!你们想把我的小弗莱德做什么?你们这群魔鬼!你们也想把我的小弗莱德也变成魔鬼!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所有人!我要让神来惩罚你们!让神劈死你们所有人--!"
孩子呆呆地看着那个被很多只穿着白衣的手臂强压住狂野地挣扎着的身影,那头刚刚还十分柔顺的银发已经变成了一团狂乱跳动着的闪亮的白色火焰,最后那一声嘶喊像箭一样刺入他的胸口--法尔--法尔•弗莱德!
现在
"我的心上有个伤口呢!"平一一手拿着滑下的眼镜一边在深秀郝无知觉的耳畔亲腻地轻声说,"刚刚开始时那个伤口只不过是个烙印罢了,那时我没有丝毫的痛苦,直到我知道那个烙并不是真正属于我的那一刻,那一刻我才突然感到那个烙的疼,而且我发现,我越小心的去看那个烙我就越会看到那个伤口在腐败化脓,于是我想尽方法掩盖住它--"
"可是你--刚刚又触动了它,所以你--实在是不可饶孰呀..."平一慢慢伸出手把眼镜重新戴回脸上,他轻轻地抱着深秀站起身,慢慢向出口走去。
太阳的光温和的从窗外洒进来,深秀不安的蜷缩着睡在靠近窗边的床上,一只手很轻很轻地抚过他苍白的面庞,他在睡梦中突然惊喘了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
"多睡一会儿再醒的话你的感觉会好一点。"平一把有些下滑的衬衫衣袖重新卷好。
"静!静呢?"深秀伧惶地想要挣扎起身。
"如果你现在从窗户望出去的话正好可以看见他正追着球跑过草丛,你想要找他吗?难道你想让他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吗?"平一不紧不慢地轻声说着,他很轻易地把悄悄爬上他眉稍的那丝折皱抚平。
"......"仿佛才刚意识到一般,深秀慌乱地掩示着自己满是痕迹的一丝未着的身体,挣扎地向床里躲去。
"血......"平一再也掩示不住地皱起眉,阴鸾地望着被弄得凌乱不堪的床单上拖出的一片片血迹。
"啊...真的、真的很对不起!"深秀惨白着脸看着自己在床单上留下的斑斑血痕,明明应该因为窘迫而变红的脸却因为极端的羞耻而变得死一般的苍白,他颤抖而惊恐地望着被自己弄脏的床单,手足无措地想要把它们遮掩住。
"停手吧!"平一上前猛地抓住他的手,提高声音说。
"对、对不起!"深秀紧张的蜷起身体,慌乱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平一隐藏在厚重的眼镜后的目光微微地跳动了一下,他忽然收回自己的手,转身拿起浸在热水里的棉布,绞干递了过去。
"把流血的地方擦干净。"
"......"深秀一动不动地看着递过来的棉布过了很久,才呆呆地伸出颤抖的手犹豫不决地抓住它。
"...谢、谢。"他费力地吐出两个字,但手却依然一动不动地仿佛僵化了一样抓着毛巾静止在半空中。
"--"平一望着一动不动的深秀,一直没有什么变化的脸上突然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说:
"如果你是害羞的话那么完全没有必要,你身上所有的地方都是我帮你擦干净的,如果你不是醒得太早的话我会处理得更完善一些,那样到你醒来时你会比现在舒服许多。"
"不、不用了。"深秀颤抖着摇着头,努力而且畏缩的紧紧靠在墙壁上。
"...你可真会让我为难哪。"平一忽然慢慢低下头,他伸出手拖了一下下滑的眼镜,再抬起头时他平板的脸上已挂上一丝冰冷的笑。
"你的身体现在应该很痛吧,"他微笑着慢慢爬上床,"如果我不帮你的话你一个星期都不可能自己下床的,你不想让你弟弟知道你做过什么吧?"
"静......"深秀缩成一团的身体更加剧烈的颤抖起来。
"对呀,你的弟弟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但如果他看到现在的你你猜他会不会知道他可怜的哥哥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平一甜蜜而恶毒的笑着,"你的弟弟看起来可是很聪明呦。"
"静......"深秀惨白着脸断断续续地重复着。
"你连伤口都不敢自己擦,让你自己涂药只怕等到痛死你都不会把手伸向那个地方吧?"平一慢慢地拿过一直被深秀攥在手里的棉布慢慢向蹲在角落里的他靠了过去。
"!"深秀猛地震了一下。
"把身体抬高一点,"平一把手从两侧伸到了深秀身后。他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每当他的手落下时那个纤细的身体都会猛烈地震一次,他收回手,掏出口袋里的药膏,把药细细地挤在了自己干净而修长的手指上。
"......" 深秀纤细的身体因为平一的动作再度紧绷起来。
"如果痛的话就叫出来,哭呀,喊呀,都随便你,就是不许你咬自己的嘴唇,"平一阴郁地微笑着低声说,"如果咬破的话,你的弟弟一定会问的吧?"
"......"深秀纤细的身体颤抖着仿佛紧绷到极限一般突然倒在了下去,平一的动作因为肩膀被突如其来的狠狠咬住而停顿了一下,他一动不动地静止了一下,慢慢把手指探入那虚弱而紧绷的身体里。
"有一点严重,不过不用太担心,我可以帮你挣取到两个星期的休息时间。"有什么灼热灼的东西大滴大滴地落到他的肩膀上,慢慢地浸透了他的衬衫,深秀还在一声不响的趴在他的肩膀上,那带着一丝灼热的液体慢慢渗到了他的血肉里。
"药还是先放在我这里吧,也许再过一些日子你就可以给自己上药了,但是现在你还暂时做不到吧?"平一停留了一段时间才很慢很慢地收回手,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水盆旁边慢慢地洗着手,"而且,你现在还要用心学会怎么才能在自己的弟弟面前拥有自己的小秘密,不是吗?"
深秀低着头蜷坐在床上静静地发着抖,过了很久他才很低很低的说:
"衣服..."
"这是你昨晚换下的衣服,你可以在你的房间找到为你以后准备的新衣物。"平一擦干手,打开衣柜拿出一叠整齐折好的衣服放在深秀旁边。
"谢..."深秀颤抖着慢慢拿起衣服模糊地轻声说,平一静静地望着他,忽然他慢慢地俯下身在他耳边很轻很轻地说:
"我忘记告诉你,这里的其它衣服都是你原来的,只有内裤是新的。"
深秀猛地抬起头,狠狠地挥手打了过去。
"啪!"
平一随着脸上挨到的巨大力量轻轻地向后退了一步,他望着那双黑亮的燃烧起的眼睛,脸上模糊地闪过一丝奇异的微笑。
"赶快穿好衣服吧,你的弟弟在等你呢!"平一平静地转过身,把摆在椅子上的沙布、棉纸、以及药膏药油全部收到柜子里,忽然他转过身,深秀也停下动作一瞬不瞬地警觉地望着他。
"这个就送给你好了,是从中国传过来的东西,"平一拿出药油扔到床上,"你能这么有精神地动来动去全是它的功劳,如果你想身上的淤青好得更快的话就每天多擦几遍。"
"......"深秀一语不发地拿起药瓶,苍白着脸颤抖着穿好衣服。
"走吧。"他勉强而僵直地挣扎着站了起来,冷冷地说。
"您请。"平一拉开门,站在门旁慢慢地深施一礼,深秀颤抖着慢慢向门外走了过去。
风轻轻地吹过树梢,阳光从茂密的枝叶间透下来,平一和深秀走出通向院子的屋门,点点的阳光一下子洒在深秀苍白的脸上。
一个球从斜后飞来,"砰"的一声重重地打在平一的肩上,他的身体微微挺直了一下,深秀转过头,低沉而微弱地叫了一声:
"静--"
"哥哥你上课好慢哪,那个老师以后每天都要来教你吗?我从早上就没有看见你了!"一个孩子的身影从草丛里跳出来。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哥哥比你大呀,"深秀苍白着脸,痉挛一般的笑了一下。
"哪,哥哥,我带你去后院,那里有很多很漂亮的小花呢!"仿佛没有看到平一一般,孩子捡起球拉住哥哥的手向后院走去。
深秀虚弱地跟在他身后,平一静静地望着那两个慢慢消失的身影,风轻轻地吹过树梢,一个压抑的仿佛叹息一样的声音轻轻地说:
"...静,你觉得快乐吗?"
"哪!"孩子很快乐地声音远远地传来。
"是吗?静快乐就好了..."
喂,身体里有个声音冷冷地笑着,平一慢慢低下头,那种甜蜜而剧毒的汁液又流出来了呢!但你与什么办法吗?
一个球远远地飞过来,又重重地打在他身上,平一抬起头,那个孩子远远地跑过来在他面前停下。
"球还给你好了,"那张孩子的脸奇异而甜蜜地笑着,"我只要有哥哥就足够了。"
"是吗?"平一俯下身捡起球,抬起头他阴郁地望着那张娇艳的小脸用很慢很慢的语调轻声说:
"那--你以后应该会很需要这个球的。"
"......"孩子一语不发地望着他,黑亮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阴沉,他看了看他,忽然拿过球一言不发地跑了出去。
唉呀呀,他居然恶劣到和小孩子争风吃醋了,他慢慢站起身轻轻摇了摇头,可是--
他垂下眼睛,慢慢抚上自己的肩,这里真的很热哪!
卷三
一个月后。
"现在羽次先生白天也会经常叫你过去吧,"平一把怀中苍白赤裸的身体轻轻的放在床上,他转过身打开柜门取出准备好的药箱,"你应该已经习惯了吧?"
深秀一动不动地卧在床上,苍白尖瘦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一切都可以你自己来了吧?"平一把清水慢慢放在床边,深秀突然睁开一直紧闭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喂喂,你既然这么憎恨的看着我,那么你应该很讨厌我碰你的身体吧?"平一慢慢摘下眼睛,平静而又甜蜜的微笑着望着那双燃烧着憎恶的眼睛。
深秀一语不发地盯着他,慢慢地,他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一股腥臭突然从他的喉咙深处无法克制地涌上来,他摇晃了一下捂住了嘴,但还是把压在喉咙里的污浊恶臭全部吐在了床上。
"啧,居然吃下了这么肮脏的东西,"平一走过去,看也没看被弄脏的床单,拿起棉布细细地擦干深秀沾满透明秽物的嘴和手,"虽然你的身体不应该沾太多水,可是这次还是去浴室清理一下吧。"
"......"深秀从床边慢慢颤抖着站起来,他摇晃着拖着腿走到角落里打开浴室的门,一声不响地走了进去。
平一静静地站在浴室外,听着里面流动的水声:
"我把毛巾和药膏全都放在门外了,你自己拿吧。"
浴室里除里水声没有其它的声音,平一站在门外,过了一会儿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慢慢地,他推开门,看着一动不动跪坐在浴室地上静静地发着抖的深秀。
"还是不行吗?"他慢慢地走进浴室,一脸为难的看着一语不发的深秀。
"还是说--你想要这个?"平一轻轻俯下身,慢慢解开衬衫的钮扣,他拉开领口微笑着撕下贴在肩膀上的纱布。
他侧过头,露出一整侧青肿的肩膀,新旧不一的齿痕深深地烙在那上面,一种药的香气慢慢混进浴室弥漫着的水汽中。
深秀一点一点地抬起头,苍白着脸木然地望着平一,慢慢地他空洞的眼睛中闪过一抹光,他缓缓地伸出双手木然地环上他的颈,然后向那被拉着靠近自己的肩膀像凶狠的野兽一般狠狠地咬了下去。
平一抱着那颤抖着的身体直起身,调大喷头的水,让热水完全笼罩住他们两人。
他应该是非常非常恨他的吧?平一伸出自由的那只手轻轻地拢起被水冲下遮在脸上的头发,慢慢地摘下满是水珠的眼镜,他的愤怒还有怨恨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吧?
"平一先生,羽次先生正在书房等你。"女仆一脸恭敬地说,
平一点了点头,走上楼梯,穿过长长的走廊他在一扇四角包金的大门前停住,低微而破碎的呻吟一声声从门里传出。
"啊,请、请饶过我吧..."
平一静静地站在门外,平静的面容一点点阴郁下去,只是有一点不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