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握住手中的东西,紧张的点点头。
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我的心就开始悬着。分分秒秒,度日如年。是的,我在赌,赌莫奈不会把才人逃离宫中的丑事公开,赌她能如我愿见到县官,赌传国灵玉的无尚权威。直到官兵把府宅团团围住,大肆搜查时,我才长长地送出了口气。
"才人受惊了,卑职救驾来迟,请才人赎罪。"一干人等跪在我眼前。
"起来吧!你们只有功,何来过。本宫自当在皇上面前为大人多多美言。"我笑着许诺。
"谢才人赏识,茶庄已经查封,卑职将一干乱党,悉数捉拿,正押在门外,请才人过目。"语罢便为我开了门引路。
整个府邸,男女老少,主子随从,都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旁边有士兵举刀压制。
哀嚎声一片:"冤枉啊!草民等实不知情。"
女孩怯生生地看着我。我向她招招手,"你救驾有功,不会有事的。"
这几十口人难逃死罪了,我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唯有一个人,直直地跪在那里,紧抿双唇,那道浸透了恨意的目光,毫不留情的向我射来。我走过去,扬起手,用尽全力朝他刮去。
"来人,把他们押到死牢,本宫不想看到这些人。"冷若冰霜。
人被匆匆的押走了,再没留下丝毫痕迹。唯有微微作痛的手掌,和那股往后不断出现在我梦魇之中的恨意,挥之不去。
第四十五章
"才人,轿子已经准备好了,烦劳才人屈尊寒舍,卑职这就上请皇上,择日恭请才人回宫。"县官退到了一旁。
"给这个女孩一些银子,送她回家。我们走吧!"看着一旁受惊如鹿的女孩,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是,卑职必定办得妥妥当当的。"低头受命。
走至门口,两顶轿子已停在门口。"才人请!"早有人上前拉开轿帘。
"你好大的胆子,就这样接本宫回府吗?"冷笑连连。
"卑职该死,不知才人的意思是--"忙屈膝跪了下来。
"大人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本宫也没责怪的意思,也不求什么"黄土垫道,净水泼街"。只是本宫出行,也代表着皇上,总不能太寒碜了吧!"状似无奈的叹气。
"卑职该死,才人赎罪,这是传国灵玉,交还娘娘。"恭恭敬敬的呈上一个锦盒。
不多时,一辆朱轩彩饰、华美宽大的马车缓缓在街上行驶。前面四个兵丁鸣锣开道,后面跟着四个兵丁个个高举着一面大牌,上面写着"肃静" "回避"。些许小镇,怎么见过此等场面,外头热闹喧哗的声音传人了马车里,我暗暗祈祷,周炎阿,我如此折腾,你可定要在这汹涌的人群中才好。
这县官府邸虽不是富丽堂皇,却也清幽。全府上下对我无不百般迎合,尽心尽力。想借着我平步青云,直达天庭吧。
"不知才人招下官前来有何吩咐。"恭敬地垂首立在一旁。
"也没什么事?这些时日承蒙大人全家悉心照料,本宫铭记在心。"闲话家常般开口。
"能服侍才人是下官三世修来的福分。"却难耐喜出望外的神色。
"本宫问你,朝廷的文书最快何时能到?"随口问道。
"如无意外,二日后就可到达。才人大可放心。"以为我急切想回宫,立刻宽慰到。
"是这样,本宫明日想出去走一走。"继续说道。
"那卑职立刻安排。"看得出他脸上有一丝犹豫。
"不用了,本宫只是在街上随意走走,并不想铺张,你派一两个人随从就够了。"像是看穿他的心思般。
"才人,这--"
"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别派人偷偷在后保护什么的,坏了本宫的雅兴,可不是你担待的起的。退下吧!"语罢已是面露不悦。
"卑职不敢,卑职告退。"俯身退出了房间。
翌日清晨,带着两个侍从打扮的士兵出了府宅。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门口却是栽满了错落的白梅。为此美景竟有些呆住了,梅似多情,素梅浑簇一团,虬枝苍劲,婆娑蜿蜒。终于别过头去,唯恐自己陷足泥沼的龌龊污浊亵渎了寒梅的清高圣洁。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而我早不是当年,两军阵前,为生灵涂炭而血气翻涌的萧若了,身上染满了鲜血,便再也洗不去这浓浓的腥味,我已停不了手了。转身,看到了周炎等人从身旁走过。
"这里有什么像样的酒楼吗?"心中狂喜,我故意大声说道。
"有,小的带路。"殷勤地指着方向。不多时到了一家规模还不小的酒楼,
"两位也是辛苦了,一起坐吧!"我笑着说道。乘着他们犹豫的当口,我悄悄把从王谦玉那拿来的迷药撒进了酒壶。两人挣扎了半天终是坐下了。
"来,来,来,喝酒。"就要斟酒。
两人立即夺过酒壶,"小的不敢劳才人大驾。"说这忙为我和自己二人倒了酒。看着两人毫无戒心的一干而尽,微微一笑。一盏茶的工夫两人先后倒了。
招来了伙计,"我这两位兄弟不胜酒力,扶他们到楼上客房睡上一觉。"抛下一锭银子,"多的就当是打赏了。"小二立时喜笑颜开的招呼去了。
一出店门,周炎等人立时跟了上来。于是买了马,再不敢有所耽搁滞留,日夜兼程,终是回了若国国都。
第四十六章
"周炎,我要你帮我。"我平静地说。就像是在评论这酒席上的一道菜。
"交上你这个朋友,是我此生最大的不幸。"慢慢的接口。
沉默,让人窒息的寂静。
"其实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此抄家灭门大逆不道的滔天大罪,我该不该冒险。"狠狠的干了手中的酒,我没有催他,依旧悠闲地夹了菜慢慢送进嘴里。"早在先帝密诏让我来救回你时,我已经万劫不复了,若让新君知道,不会容我。好吧!说说你的计划吧!"重重搁下酒杯,一如他下定的决心。
"有了你这个御林军统领的支持,就有了你父亲兵部的力挺,还要旁人吗?"瞧着他惊讶地打翻了酒壶,酒液滴滴从桌上滴落,汇成了血红的一滩。
"和你说笑呢!带我去见萧念。"见他神情一松,却是涌上了酸涩。
"别想太多,那时我们只是太寂寞。"我拍拍他的肩。
"好,我这就去安排。"却难掩落寞。
车轮辘辘,已是到了尚书府。
"殿下,你终于回来了。"一个坚实的拥抱。岁月匆匆,他的脸上刻上了沉稳内敛。
"萧念。"轻轻挣开他的拥抱。"我要见恩师。"
"父亲,我这就带你去。我们三人同去,见到你,他准是又吃惊又高兴。"说着便派人先去打点。
"不,是我要单独拜访。"坚定地语气。
"难道你要......"他吃惊的看向周炎,得到一个慎重的颔首。"你们都已下水,我还能独善其身吗?好吧,随我来!"
春寒料峭,天空尚不见早归的雁阵。冰雪初融,夕阳西下余晖下,两行足印相偕而过。
"萧若拜会恩师,恩师向来可好?"深深鞠躬。
不愧经历了三朝的元老,转眼已恢复了镇定。"念儿让我屏退旁人,我就隐隐猜到了。殿下快快请坐,不知殿下来找老夫所为何事?"慈眉善目,却让人看不出心思。
"恩师既已猜出萧若此番前来,何不再猜猜来意呢?"轻泯香茶,笑脸回对。
"殿下与老夫之间何时也要这样辛苦,说句犯上的话,我对殿下的感情不下于念儿,可此次之事,唉!从老夫得到密报,就......先帝还是等不及啊!殿下,这可是犯上作乱啊!"眉宇之间满是挣扎。
"既是如此,恩师就该知道,父王属意的人是我。只是时间上错过了。没有恩师的相助,我与萧念也会以身犯险的。还望恩师成全。况且恩师一开始就没派人囚住萧若,不已是动摇了吗?"言词灼灼,清晰地听到自己的每一次心跳。
"老臣承蒙先帝隆恩,赐与国姓,此番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能违了先帝的遗诏。宫里可安排妥当了?"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恩师请宽心,万事俱备,恩师就只需好好琢磨这遗诏就好了。"再次一拜,退了出来。
第四十七章
金碧辉煌的大殿,尊贵庄严的龙椅上正坐着一个早该死了的人。一个身影像阵旋风似的刮了进来,气喘如牛,一袭龙袍章显着他凌驾九天之上的地位。
"六皇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笑脸盈盈,眼瞳中似有五彩霓虹,变幻莫测。
"萧若?你还活着?"震惊到无以复加。
很快,"你囚禁了媚儿?"脸色阴霾得仿佛雷阵雨前的乌云。
微微一笑,银灿如春花,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皇兄把我萧若当什么人了?只是邀请后宫各位主子和小皇子一同聚聚,皇兄独独记得媚贵妃,好生偏心阿!恕萧若大胆,可否与皇兄商量点事?"
"乱臣贼子,天地难存。" 黑曜石般熠熠的漆瞳掺夹着无法忽视的恨意。
菱角抿成浅弯,笑容淡得几乎看不出,幽邃不见底的眼眸深处闪过寒光。"这皇宫的侍卫已经全数倒戈,都城里的兵力也全听我的号令,皇兄还看不清眼前的形式吗?我现在要杀你或是你的媚贵妃易如反掌。"
"可惜如果我宁死不禅让,你也没这么容易做稳宝座吧?"一阵狂笑,似风摆荷叶般乱颤。
"皇兄说得没错,若是皇兄选择生灵涂炭,玉石俱焚,萧若无话可讲。只是不知皇兄在未来的岁月可有兴趣看看,我一天天是如何折磨你的媚儿呢?"阴鸷的笑容浮上俊美的脸庞。
"你敢伤媚儿我一定不会饶了你!" 很没魄力地威胁。我无动于衷地看着眼前忿如狂狮的男人。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沧桑悲凉地叹息。
"这是已经盖了玉玺的诏书,你看了就明白了。"留下淡淡的一句话,头也不会的离开了。
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莫园依旧,可惜,人已非。区区四年,再回到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竟恍如隔世。至高无上的权利已是触手可得,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入夜风凉,正如我冰冷的心。月暗星稀,正如我阴暗的心。
身着一袭明黄色的龙袍,束着高高的朝天冠,冠前珍珠坠不停在眼前轻晃,步步走近高高摆放的龙椅,俯视群臣朝服跪拜,万岁之声滔天响起,震天动地。
三朝元老,原户部尚书正站在大殿,响亮的诵读先皇遗诏:"朕体不安,今将绝矣!自正位以来,朕夙夜忧勤,至今已三十有六年矣,竭虑殚心,至苦至劳,终是不辱先帝重托。今日获悉太子萧若尚在人世,朕欣喜不已,感慨上天厚待,传位于九皇子萧若。众臣宜节哀,念朕之恩,勉矢忠荩,保翊新主,佐理政务。六皇子萧毅册封为毅亲王,暂掌朝政。布告中外,咸使闻知。"毅亲王率先跪倒,三呼万岁。众臣即使心有疑问,可忌于萧尚书在朝中的无尚地位,也不敢多言了。呼声再起,响彻云霄。
萧念被尊为宰相,列百官之首。周炎加封为侯,也是万人之上。六部的人事进行了相应的调整。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至尊已换,年号已改。
一切尘埃落定,却传来远方急报:"莫国大举进攻若国,风云突变,战事又起。"莫奈,你我新君登基,互送的确是相同的礼物,真是讽刺阿!却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四十八章(结局)
匆匆又过了三年,战火连天,硝烟四起,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男儿背井离乡。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怨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莫奈,你真是疯了。不过我也疯了。不然怎么会不顾群臣反对,不顾流矢殒危,不顾万水千山赶到战场前线呢?只为了一句:"莫国圣上御驾亲征。"
多少个不寐之夜,徘徊莫园,枯待鸡啼;多少次沉迷旧梦,迟迟不愿醒来。在宵静人寂时对着你的方向频频呼唤无法忘却的名字,却又只能压低嗓音,难以启齿的情愫敢向谁倾诉,只有脸上不断新添的泪痕,陪我度过一个个漫漫长夜:莫奈......
帐林戟海,持械巡逻士兵还在忙碌,穿梭如织的火炬,熊熊腾焰的篝火。帐内炉火烧得正旺,一如我炙烈的思念,像一群疯狂的猛兽,把我撕咬得血肉模糊。"莫奈,莫奈......"反复低吟。
"我在!" 掀帐步出,满腔的喜悦让我不住轻颤,瞪大双眼,不敢动丝毫,唯恐一不小心却又是一场美梦。
温热的躯体靠了过来,低沈优雅的嗓音带着笑意响起:"这样想我为什么还要走呢?"紧紧依进阔别几载的胸膛,双手死死的圈住他的腰,热烈的吻,滚烫的气息交缠。从不知道只是一个吻就可以弄得这样煽情,连腰腿都酥麻起来,几乎连站也站不稳,慢慢后退,就势倒在宽大的软榻之上。帏帐垂下。呻吟,翻滚,战栗,尖叫,高潮。火炉中的枯枝"毕毕剥剥"地爆裂,不停跃舞的火焰见证着正在燃烧的激情。热情慢慢平息,只剩下彼此的喘息。
"萧若......"他缓缓开口。
"我什么都不要听,现在你的嘴不是用来说话的,而是要来承受我的热情。"笑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再次俯身重重的献上了自己的吻。剧烈地律动着身躯,弓着背承受着从未经历过的悸动。
两军对阵,他永远是阳光的宠儿,众人的焦点。身着将服的他,不可一世,仿佛战场就是他一人的天下,那样骄傲,我似乎被这个高大的身影晃伤了眼。驰马冲入战场,一把拿过主将的枪,引得三军惊呼,
"皇上!"
趋马慢慢踱到莫奈跟前,便不再有所举动。
"萧若,与朕回宫,朕可以为你抛尽三千佳丽。"
"莫奈,与朕回宫,朕可以为你散尽六宫粉黛。"我看到他惊讶的表情,莫奈,我等着一天,等得多么辛苦。终于终于,我不再是你的附属,在爱情的天平上,你我是平等的。为了这个荒谬的理由,我做了这么多蠢事,也许,我真是个疯子,却是为了你的爱。
"莫奈,人为什么要活着?"
"我不知道,那你呢?"
"我只是舍不得闭上眼睛。莫奈,放弃这一切,我们共同携手游遍大江南北,什么权势,什么富贵都别再去管了,从此你只有我,我只有你,可好?"
他的轻摇臻首碾碎了我的真心,刺出手中的枪,抵在他的胸口:"那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能够为了我去死?"
"我在父王临终立下重誓,只要我一天活着,就决不会弃下江山。对不起。"突然觉得手中的枪被紧紧握住,
"你做什么,放手!"我失声尖叫。却还是眼睁睁看着枪没入他的胸膛,跌下了马背。
"皇上!"呼声雷动。
我跌跌撞撞的下了马,紧紧抱住他,"别过来。谁都不许碰他。传朕遗命:传位毅亲王。" 你身上的血为我而流,为什么还要对我微笑?拿过他跌落在一旁的枪,狠狠刺入了自己的胸膛,倒在了他的身旁,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夕阳的余晖照在了这片战场,两个幸福的人面带微笑依偎在一起。鲜血最大的优点,莫过于它美丽的颜色。在不远处它们开始交融,再也分不出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