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夜————嶙屹

塔什多夫没有作声，‘我看是冷酷吧？'
"可能的话，福拉得先生昨天给了联络，说不定要利用爆破进入底层的研究室......唉～！想想就可怕，他们可别把我的楼也拆了。什么机械、什么建筑我可是一点都不懂，但是我是个商人，心疼的是钱啊！"凯罗莲在监察员说完了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脸上的表情无比可怜，就差没有涕泪交加地申诉了，但是她心里却没有起一丝波澜，‘可能吧，其实那孩子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至少对外而言。'
‘虽然我知道，但是由你说出还是有点残忍。'塔什多夫稍稍地歪了一下头，脸上露出伪装出来的迷惑表情，假装虔诚地望向监察员，"０２２４博士在机场给的密码不能使用吗？"
‘我也是不得已，如果他想获得自由的话，必须我和划清界限。'凯罗莲的口吻淡淡地。
监察员习惯性地先点了一下头，然后才煞有其事地开始陈述，"其实我也觉得奇怪啊，但是福拉得先生说０２２４博士在当时没有必须给出密码的必要，所以恐怕是有什么阴谋。塔什多夫先生是怎么觉得的，完全可以信赖吗？--您和０２２４博士单独相处了不少天，他的为人您应该有所了解吧？"
看到监察员若有所指的目光向自己这边望来，塔什多夫也不得不觉得其实这个看上去懦弱的男人也是政府成员之一，是比在下面卖命的福拉得更高一个阶级--也就是更加阴险的--存在，"我听说你们的人和０２２４博士共事了将近５年吧？"
"您是从新闻报道中了解的吗？虽然那些报道因为增加娱乐性的缘故有些偏差，但是的确，我们和他合作了４年多，这对您了解他有什么影响吗？"监察员脸上露出薄笑，有些不怀好意的样子。
‘......凯罗莲，再继续这样的对话也没有任何意义，科尔希德叫我来你这里，是有什么意思的吗？'对于凯罗莲的冷淡塔什多夫有些不悦，虽然知道这是为科尔希德着想才说出的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听来就像凯罗莲明哲保身的做法一样，"那么长时间的共事，你们自己对他没有个什么概念吗？我只是和他短短地相处了３天而已，况且他并不是容易了解的对象吧？"
‘对，他叫我转告你，他没事，并且希望你离开这个国家，他回去找你。'凯罗莲的眼睛瞥了检查员一下，然后缓慢地向着塔什多夫弯了眼角，仔细看地话，那里已经有了相当明显的鱼尾纹。
"塔什多夫先生，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是我不得不实话说，和０２２４博士相处的这４年多时间里，我们和他非工作的交流加在一起肯定比３天少--您要知道，０２２４博士是个性情冷漠的人，除了必要，他几乎不说话，脸上也始终没有什么表情。尤其从两年前他发生事故换了机器人体之后，我简直觉得他是不是连头脑都换成机器的了。"监察员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说话的时候一直紧紧盯住塔什多夫的眼睛，一刻都不放松，仿佛已经察觉他和凯罗莲之间的交流一样，塔什多夫的额角稍稍有些冒汗。
"真的？"塔什多夫回想科尔希德和自己在一起时候的举动，撒娇、发嗲哪样不是他拿手的？但是，看得出监察员也不是在开玩笑， ‘找我？科尔希德不是已经死了吗？'
"０２２４博士和您在一起的时候很活泼吗？"
发现监察员一直看着塔什多夫，凯罗莲的目光便不再停留在塔什多夫身上，而转向监察员，很直白地盯着他的侧脸，‘科尔希德的情况有点特殊，现在只能确定他的肉体部分已经丧失活力。'
"也不是，只是并没有很冷淡的样子。"并没有和别人分享科尔希德的想法，尤其是让科尔希德被迫自尽的人，塔什多夫没有骗人但也只是很模糊地给出回答，‘难道事情还有什么迂回？'
虽然露出怀疑的神色，但监察员并没有追问什么。大概是感觉到了凯罗莲的注视，转而把话题丢给了凯罗莲，"......凯罗莲女士的看法呢？"
"的确，０２２４博士一向都没什么喜怒哀乐，至少对我是如此。"一点都没有要帮塔什多夫的意思，简单地陈述事实，‘有没有迂回我是不知道，但是我能确定他的脑部尚平安。内部通讯的信号要到他的电子脑里处理，只要还能通讯应该就能说明他还没有出事。'
"您在怀疑什么呢？"虽然还不清楚监察员突然询问自己对科尔希德的看法到底有什么意图，但是唯一可以了解的是他绝对没安好心，"０２２４博士是研究机械的专家吧？对于像我这样没有辅助电子脑的普通人而言，洗脑什么的是不可能实现的吧？"
"可能您并不了解，０２２４博士在成为机械研究者之前就是一名极其优秀的人类医学研究者，他获得博士学位的时候尚未年满１２周岁。难道你不觉得捷利卡顿公司的服务型智能机器人，个个都由内而外地和人类相似？"监察员的口气里流露出一种近似自豪的味道。
"这我到是没有注意，这么说来，他本身其实也......"塔什多夫显露出真实的吃惊，虽然已经知道科尔希德是个年纪轻轻就能接到政府邀请，参与机密研究的有为人才，但是完全没想到科尔希德竟然还是个全才，‘我真不敢相信，你说他还没有死？'另外，凯罗莲的说法更是让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惊讶。
‘我不敢莽然断定。'凯罗莲的口吻直接而果断。
好象热水浇在热铁上一样，塔什多夫几乎听见自己的脑袋里面"嗞嗞"作响，无奈地苦笑着，塔什多夫基本可以断定科尔希德应该还没有死，‘凯罗莲，你不要那么快打破我的希望。你商人的虚伪要是在此刻有一丝一缕的体现就好了。'
‘我只是不希望给你不必要的期望而已，不过我相信他。'
"......的确，他利用机器人体行动，却可以完全不被发现地好象正常人类一样用餐饮酒，甚至一些更为亲密的行为也不是不可能。"
监察员的声音稍微迟缓了一些，不过还是及时地打断了塔什多夫美好的幻想，他把头凑近塔什多夫一些，仿佛述说什么秘密一样虚情假意地笑着，"塔什多夫先生，我听说您和０２２４博士曾经......"
虽然是事实，但此刻塔什多夫却有着无比厌恶的感觉，和科尔希德亲密的接触，从监察员的嘴里说出来，仿佛是可怕的病毒一样，"请您稍微注意您的措辞，如果不是必要，我也不希望大费周折地控告您诽谤。"尽量维持着自然的表情，塔什多夫运用着不带私人感情的社交口吻，‘用这么恶心的口吻，他到底想说什么？'
脸上还维持着平淡，凯罗莲在心中早就笑翻了，‘不希望大费周折地控告您诽谤--这话实在说的太好了！'
"抱歉了，是我多嘴了。"探秘的神情立刻就消失了，监察员长相平淡的脸孔上堆满了虚伪的、讨好的笑，"不过我的意思您已经明白了吧？如果想对您进行催眠并且洗脑的话，他是完全有能力的。"
‘谢谢你的赞美，虽然不一定是真心的，但是我听到科尔希德没事我就很高兴了。'塔什多夫叹了口气，"我待在医院的整整一个月时间，都没有被发现有被洗脑的痕迹，您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凯罗莲的目光低垂了下来，但立刻就恢复了光芒，‘这次是这孩子这一生做出的唯一一次重大决定，所以请你相信他的智慧，相信他的赌局能够赢。'
"哎？我可并没有说您被洗脑啊？只是您自己多心了，我的意图在于解释，０２２４博士具有这样的能力。"
‘唯一一次......？那上次政府的爆炸......'突然有种被人玩弄的感觉，塔什多夫本来有点想装着发火，但是此刻更感兴趣的是凯罗莲说到一半的话，所以对于监察员的话就随意的敷衍了一句，"反正你们继续追查或者放弃０２２４博士的事情都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他既然已经死了，再在密码上面做手脚，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那次他的确也做了完美的计划，却在最终的时候却步，真正发生意外的时候他一点准备都没有，能拣回一条命纯粹是侥幸。'
可能是观察到塔什多夫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监察员又一次把脸探到塔什多夫面前，一脸玩味地看着他，"您觉得他真的已经死了？"
"我没有什么好觉得的，反正我知道的也就是电视上你们对外的社交辞令，他的尸体检测什么的不都是证实他已经死了吗？"停止下意识地转动眼球，塔什多夫就这么直直地瞪着监察员，怎么都觉得好象是小时候在做游戏，‘我还以为他是行事果断、心狠手辣的人。'
"的确，那只是社交辞令，因为他在机场公然自尽，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所以不得不公众一个合理的交代。其实，他的尸检其实问题很多，工作方面困难重重。"
‘相反地，他和他父亲一样聪明而且优柔寡断，不过这次应该是他的决定，我想他应该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已经在一边沉默了半天，凯罗莲突然之间插进话来，"就因为他是机器人体吗？其实和普通人类不是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吗？"

‘打算......打算主动送死？'
"其实因为他那一枪的缘故，他的实体脑的破坏率达到９５％，我们根本无法从剩余的５％中获得什么信息。"可能因为凯罗莲插话的缘故，监察员立刻搬出专业的说明，"至于电子脑，可能是从他进入飞机场就开始格式化了吧，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完全格式化了，虽然明显可以看出利用率很高，但是却连创建日期都无法考证。"
"那么，你们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凯罗莲的口气好象她完全都没有想到一样，‘我不知道，那是他的计划，但我希望你能积极争取离开本国--就算科尔希德不是这样叮嘱你，我就个人的观点也是希望你离开本国的。'
‘政治避难吗......'
"他可能用假的脑代替，而真正的本人已经脱逃。"
虽然塔什多夫听不太懂，但是监察员口气里的那份怀疑是不容忽视的，"带着脑逃跑了......？实在不是很好理解，您的意思是，那个机器人体不是他本人吗？"
"那具机器人体是他的，尺寸型号、制造日期、出品厂商都吻合，但是对于０２２４博士而言，机器人体其实就像衣服一样，虽然他没有衣服就不能行动，但是用替代的衣服逃走也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不是很在意，但是一直持续这样的话题，塔什多夫就无法停止不切实际的想象，这样继续下去胃好象有些受不了，"呃......稍微有些恶心，那个，我们可不可以换个话题吧！"
"呵呵，看来塔什多夫先生还不能习惯。凯罗莲女士已经觉得无所谓了吧？"没怀疑塔什多夫耍什么阴谋，监察员郎声大笑出来。
"我也不是无所谓，听多了，而且我要做这个的生意，麻木了吧。"
凯罗莲有些冷的话造就了一时半会的冷场，但塔什多夫和凯罗莲谈话很快进行了下去，说到之前的种种之后，监察员就只是在一边微笑地听着，没有再插话。到中午的时候，面对塔什多夫的共进午餐的邀请，凯罗莲以尚有工作在身宛然拒绝了，但彼此都知道是因为有监察员在侧。
凯罗莲笑着和塔什多夫约在第二天早晨见面，并提议一起观赏电影，塔什多夫也欣然允诺。监察员站在一边，稍许有些不是滋味，但又不能抱怨什么，仅仅维持着皮笑肉不笑的官方用表情。

因为政府生怕凯罗莲通过工作和外界联络，所以已经半介入式地在生意上起着作用。不过对于捷利卡顿公司而言，这样的介入并没有什么坏处，不但生意上的风险大大降低了，而且有了国家级别的保护，很多大企业纷纷转向自己的公司投资。虽然人际交往方面被限制，但是并不是完全封锁，又有钱赚又不影响生活，身为商人的凯罗莲当然是乐得如此。
和习惯的每个早晨一样，凯罗莲很早就起床了，洗漱之后便在办公桌后落座，批阅着一些已经办妥了的、只需她签个名就完成了的文件。和塔什多夫约定的时间之前，电话铃声就突兀地响起，凯罗莲缓慢地站起身来，发现身边并没有人急着去帮她接电话，立刻就知道了来电话的人是谁。
"早上好啊，福拉得先生。一大早就开始工作，真是辛苦了。"眯着眼睛笑，虽然知道这样会增加皱纹的生长，但是一旦心情好起来，凯罗莲还是会这么笑。
福拉得的声音在电话那端没有什么活力，"这没什么，我是来通知您一声的：今天要对研究室进行爆破了。"
"有什么好说的呢，就算我说别爆，您也不会停手的吧？只有拜托您稍微注意些建筑了，虽然捷利卡顿的大楼已经有些年代，但是更换的事情还未列入考虑。"虽然这么说着，凯罗莲心情却好得很。

"那是当然的，我也是奉命行事。不过，那之前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凯罗莲女士？"
"我？没什么要说的。对了，塔什多夫先生提到的，０２２４博士给出的密码你们不准备用吗？"
"恐怕会有危险，您难道不觉得其中会有阴谋？"
凯罗莲看看手表，离塔什多夫拜访的时间已经不远了，"我可不了解他，但是在这地步上耍阴谋有什么意义，对你们来个最终破坏？"
"......对了，凯罗莲女士，你是否知道，研究室的门曾经被打开过，大概是１个月之前的事情，也就是０２２４博士出事之前的那天。"福拉得说话的方式还是一样的拐弯抹角。
"是吗？他有回去过啊，我可是有很久都没去过那个研究室了呢～" 凯罗莲的装傻本领也不是盖的，嗯嗯～照福拉得的脾气，接下来就该问我‘是不是和他有关'了吧？
"研究室的门上有警方的防壁，您觉得他能那么轻易的通过吗？"
当然知道福拉得在暗指些什么，但早就猜到他会这么问的凯罗莲，还是控制不住地喷笑出来，"噗哈哈～！一年半之前吧，我记得从我这里没收研究室监控权的好象就是福拉得先生，您本人哦！"

福拉得的声音到是有了些尴尬，"难道您没有留下任何备份？"
"您以为天天在我身边照看我的人是吃白饭的吗？"凯罗莲隐隐地指摘她已经知道身边有眼线的事实，但有些事情就剩那么一层，谁都不要戳穿最好，"再说了，我的电脑里充满了来自政府的辅助软件，每次玩个游戏都会不堪重负。"

"......"
"况且，当时他逃出研究室的时候还不是一样，若无其事地通过警方防壁？您可不要小窥他的能力，好歹他也是我们公司当年最优秀的研究人员。"
凯罗莲的话已经说的很直白了，福拉得也不再绕弯，"您敢说您与０２２４博士没有任何联系？"
"虽然有些辜负您丰富的想象力，但是我只能说‘是的'。"
"那您觉得他给的密码没有问题？"
"这个还是请您自行判断吧，我不是行家......"
轻声的敲门之后，身为仆人的佩彼从门外探头进来，打着手势告诉凯罗莲客人已经到来的讯息。凯罗莲点了点头，佩彼很快离开，"福拉得先生，我有客人来了，先行挂断了。"
"谢谢您的配合，辛苦了。"
"不必，如果您不再三番两次地为了询问些和事件无关的事情而打电话过来的话，我的辛苦也能减少些。"凯罗莲充满笑意的声音里面透露的明显地是不欢迎。
福拉得抓紧了听筒强忍着怒火，却不得不礼貌地回话，"我知道了。"

先来的不是塔什多夫而是昨天那位监察员，这没能让凯罗莲有太多惊讶，反正和塔什多夫比起来，监察员的热情可是异常高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