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无心之语,却感觉到背上的手臂猛地收紧,“你会走吗?”这句话传入耳中,已不是往日里一味玩笑的那个金紫杉的话语,竟是几分苦涩之情。
我无语,这句话,却要我如何回答?
他依旧是静静地抱着我,在我耳边缓缓说道“我知道没有那道圣旨的话,你大概不会心甘情愿的嫁给我吧,但是我还是自私的一定要你嫁给我。你是一个男子,但是在我眼里,你却是我的唯一的爱人。所以我不让你见客人,是害怕别人看见你,害怕有人总是提起你的过去,害怕你总是忘不了曾经。”
突然他猛地放开了我,一双明亮的眼睛直指得看着我“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次新的开始,好么?”
那双妩媚的细长眼睛,盈盈的竟是泛着一丝泪花,就像是世界上最最真诚的孩子的双眼,深深地看到了我的心底。
从那日起,紫杉居然开始让我会客,参加各种宴席,甚至在皇宫聚会时,也不忘记带上我去。
第一次参加的,是孔贵妃的寿辰。
听月华说过,宫中的娘娘们很多,但是得宠的却是屈指可数。她和当今太子是一奶同胞,都是慕容皇后所出,皇后虽然不再青春貌美,但是为人贤淑加上与皇上这么多年来是相敬如宾,所以地位不是其他嫔妃可比的;得宠的还有孔妃,乔妃,淑嫔钱氏,孔妃还有一个儿子封了洪都王,乔妃是安泰公主的母亲,只有淑嫔,听说年纪不过双十,但是生的聪明伶俐慧质兰心,所以前年入宫后就深的皇上欢心。
对于皇室的种种黑暗之处,我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了解了。母亲虽然是不问江湖之外的事情,但是也暗暗告诫我不可与皇家扯上关系。若不是这次的离奇经历,只怕我这一辈子,就是秦淮河上的秦曼曼,活的是逍遥自在。但是就是这么巧,我的亲生父亲花了四年时间找了无数的人来劝服我回家归宗认主做我的世子,月华和紫杉设计让我做了什么添香郡主,现在居然还真的嫁了个男人,想必母亲地下有知,也只能感叹造化弄人了。
那是我第一次进宫,月华已经说了无数遍孔妃和她与紫杉不和,要我万分小心被那个女人逮着机会当众难看。我却不是十分担心,据我所知,当初当我的父亲和当今天子都还是王子时,这个孔妃不过是我父亲买来的一个歌姬,不知为何被当今天子那时的太子看上讨了去。于是后来才母凭子贵的当上了妃,所以一直是倚靠着赵王的实力的。宫廷之中外戚势力可是最重要的,孔妃想必是为了她的儿子而与太子兄妹不和,至于紫杉,是因为他是公主的驸马。对于我这个赵王爷的儿子,她倒是不敢动的。
看,宫廷里就是这么一个龌错的世界。
第一眼看见孔妃时,我实在忍了好久才没有笑出声来。看来看去,她至少也该有三十八九了。却偏偏是穿着一套桃红色的衣裙,装出纯清小女子的媚态偎依着皇上。一看见紫杉和月华进来,顿时便变了一遍脸,倒是皇上一看见宝贝女儿眉开眼笑赶着赐座。
很没有涵养的女人,而且看来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否则不会不懂得减少朋友就是增加敌人的生存法则。我默默地看着她不甘愿得的瞥了一撇嘴巴看着我们,不由为我那个没有眼光的父亲感到失望,母亲这样,还能指望儿子是什么高人?他的这次算盘,实在打得很差。
“秦曼曼,拜见皇上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在月华和紫杉行过礼后,我款款上前拜下。既然是驸马夫人,怎么样也是要乖乖守礼的。
“你便是添香郡主?好好好,果然是倾国倾城的佳人。老四啊,怎么你的孩子不改回姓来呢?”皇上微笑着,看着我,眼神却是飘向赵王爷。
“皇上有所不知,臣的发妻,也就是这孩子的母亲姓秦。由于当年她为保护我而死,老臣为了纪念爱妻,便叫着他跟了她母亲姓氏。”赵王爷何尝又是省油的灯,一句话还未完便已是老泪纵横,一副感伤亡妻的凄惨之景。
一时间又是赵王爷站了上风,孔妃称赞他重情重义,皇上也就再赐了我娘一个头衔,我父亲连忙磕头谢恩,我也不得不应景的跟着跪了下去,一时间又恢复了开始的热闹气氛。
于是宴会就在这样的勾心斗角中度过着,孔妃一直小鸟依人般的围着皇上,月华公主估计是心里挂念着独自在家的绿袖一直显得心不在焉,紫杉又被赵王爷的种种问题纠缠着。于是我,便有机会仔细观察这宴会上的每一个人。
毫无疑问,那个看上去柔柔弱弱,一身鹅黄衣裙,身边偎依着一个不过十余岁的女童的就是乔妃了;自然,那个小小孩童便是兰慕华的指婚妻子安泰公主了。真真是最是无情帝王家,皇上为了笼络大臣,连这样小的女儿也不放过;幸好兰慕华也是一个人才,否则的话这个乖乖巧巧的女孩子不就毁了一辈子?怕是到时候她那个看上去就是天生胆小的贵妃母亲也只有抑郁而亡的命了。
她的下手,就该是传说中这两年得宠的淑嫔了。果然是年轻,只怕是才二十出头,倒是三分风流的人才,一双灵气逼人的大眼睛,肌肤赛雪,素颜上一点丹朱越发显得娇美动人,一头漆黑的长发如飞瀑流下直至地面,难怪有人写诗赞她说是羞刹旧朝张丽华,大约说的便是这一头秀发吧。
这样的一个玉人,只怕是把这个五十有余的老皇上迷倒从此君王不早朝了吧。而且听说这个钱淑妃,还是东厂的杨影九千岁进献的,只怕,也是一个筹码呢。而且看她的面相形态,只怕,还是一个练家子。
正当我仔细观察众人时,一个尖细的声音打断了我“杨影九千岁进献白玉琴一座,恭贺孔娘娘寿辰。”
说话间,这琴已经抬了上来,通体透亮,散发出暖暖光泽,却果然是一座宝物。
皇上与众人齐齐夸奖这琴的好处,我却看见孔妃的脸色变了一变,似有怨恨之意。呵,我明白了,孔妃是歌姬出身,想必是对这东西,勾起往日歌姬生活的记忆,非常不满。杨影的这一招,真真是杀人不见血,即讨好了皇上,又达到了气煞孔妃的目的,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果然,在皇上还没有开口之前,孔妃便立马抢着说道:“难得杨九千岁送来如此宝物,臣妾本是应当献丑。只是多年来技艺生疏,恐辱没了这等宝物,倒不如请乔妃来一曲,这才配得上呢。”
听说乔妃是以前太子少保大学士的女儿,想必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但是看她那幅柔弱之态,想必是进宫来后日日担惊受怕有损心气,现在要她在大庭广众下弹琴,却是不能胜任的。琴如其人,她能弹得,也就是些哀怨之曲,只是这样的曲子,哪里能在孔妃的寿筵上弹?
看着乔妃的脸色由白变红,转而又变青,一双原本牵着安泰公主的手微微颤抖,我心中却是一动。这个可怜的女子,哪里适合生活在这明争暗斗的宫闱之中?偏偏孔妃也是柿子挑软的捏,只敢欺负这个老实有没有靠山的人。
这个惊恐的女人,还真是像我那个倒霉的娘一样。
我缓缓站起来,柔声说到“曼曼不才,幼时流落民间,倒是学得一手本领。不知皇上与贵妃可愿意听一曲?”
一时间,乔妃与众人齐齐看向我,只是乔贵妃的眼里,是感激;其余人的眼里,却是了然的表情,“原来你就是那个男人。”
孔妃显然没有料到我会插了进来,一幅张目结舌的样子,皇上却是微微点头同意了我。
于是宫人们连忙搬来琴桌琴凳,我轻拨琴弦,果然是珠玉之声。
呜呜,再次向大家道歉,我真的是猪头啊,上回明明贴的就是6,我居然当成了5就贴了,谢谢和风大人的提醒,那么今天我会贴上5,6,7三章的。
我缓缓站起来,柔声说到“曼曼不才,幼时流落民间,倒是学得一手本领。不知皇上与贵妃可愿意听一曲?”
一时间,乔妃与众人齐齐看向我,只是乔贵妃的眼里,是感激;其余人的眼里,却是了然的表情,“原来你就是那个男人。”
孔妃显然没有料到我会插了进来,一幅张目结舌的样子,皇上却是微微点头同意了我。
于是宫人们连忙搬来琴桌琴凳,我轻拨琴弦,果然是珠玉之声。
“画毂雕鞍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帘中。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游龙。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
这是宋代宋子京的一首词,传说是一日他过繁台街,逢内家车子,有一人掀起帘子唤道:“小宋也”。于是宋子京便写下了这首词,后来流传到禁内,仁宗便问内人们是谁呼小宋?有一个宫人自陈是侍候御宴时宣翰林学士,左右的内臣说是小宋。于是在车子里偶然看见,便唤了一声。仁宗召见宋子京,从容的提到这件事,宋子京惶恐不已。皇上笑曰:蓬山不远。因以内人赐之。唱这首词,却是为了讨皇上的欢心,免得孔贵妃再生出什么主意来。
果然,我一唱罢,曲还未停,皇上便抚掌大笑:“好词好曲,添香郡主果然是多才多艺。”想必是我赞他有仁宗之大度雅趣心里很是受用的。孔妃也只能随着皇上的好兴致不再发难,于是一夜歌舞升平相安无事,孔贵妃甚至劝说皇上把那把白玉琴赏赐了我。
走出孔妃寝宫了,我看见乔妃低头与她那个小小的女儿说了些什么,于是安泰公主竟是奔到我们这里,仰着头问我道:“不知道郡主姐姐可否教梅儿弹琴呢?” 我心中顿觉得自己多事,不该刚刚帮她们母女出头的,没想到惹来这么一件差事,但是对着安泰公主那种天真的闪耀着光彩的眼神,还有不远处乔妃苍白的充满期待的脸,我答应了。
既是作了安泰公主的老师,第二天皇上就传出旨意,说是允许我自由出入后宫,要我好生教导安泰公主。想必皇上是因为安泰却是他牵住兰慕华的棋子,所以也是宠爱有加的。紫杉交待了我好多句要我小心宫里的规矩,而且要我答应在他空闲的时候呆在家里陪他,这才勉强地答应了我,想不到这个三十岁的男人在生气起来时就像一个小孩一样,只用那双千娇百媚的眼睛委委屈屈得看着我,看得我觉得自己是万恶不赦的罪人。
于是我便时常的进宫去教导安泰公主弹琴,后宫是各种八卦流传的地方,若是要我来看,怕是我的阮香楼里也不及这里的探子多。所以我慢慢也知道了许多其中的内幕,这乔妃的确是乔大学士的女儿,皇上刚刚登基的时候去乔府拜会乔少保的时候对当时才十五岁的乔妃一见钟情,便娶回宫来。
起初皇上极其喜欢乔妃,也难怪,一个十五岁的纯洁少女,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做争宠,什么叫做拉帮结派的白纸一般的玉人儿,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宫廷里是多么的难得。但是皇上的恩情不是每天都会在一个幸运的女子身上停留,很快就有新的秀女入宫了,皇上也就渐渐忘记了这个曾经被他称为“小兔儿”的乖巧女子。于是她只能惶恐的面对满后宫曾经嫉妒她的那一双双毒辣的眼,刁蛮的嘴,微微的颤抖着,心惊肉跳的活着。
还好她还有一个女儿,还好兰慕华将是这个孩子的丈夫,所以她在梅儿被封为安泰公主的同一天晋升一级,成为了皇妃。至少是现在皇宫中仅有的两位皇妃之一,她以后的日子,大概就是期盼女儿和未来的驸马能够平平安安的,自己则守着这贵妃的称号。终老一生。
但奇怪的事,这样一个孱弱女子养出来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学生梅儿,竟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子。起初的时候,我只觉得她活泼好动而已,那日,我听到她与无故生事来的孔贵妃的对话,才恍然大悟,这个孩子,看到了自己母亲的寂寞与胆怯,竟是生出了无限的勇气,维护着她的母亲。
所以,我便是倍加用心的教导她,既然也是一个如此聪慧的女子,又何苦如她的母亲一般悲悲切切得一辈子?我想,我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同样是胆怯可怜的母亲,同样是不驯的孩子。
那日,我正在教导她那支司马相如的“凤求凰”,她却是突然停下手中的曲子,抬着头直直得看着我,问道:“世子,你可喜欢金驸马?”
我大惊,虽然除了在皇上面前,大家一般都当我是赵王爷的世子,可是这个孩子居然也知道,真真是早熟。连忙回答“怎么了?好端端的问这个?小心一会你母亲问你功课。”脸上,只怕已经是微微变色了,真是可笑,向我也在青楼里呆了那么久,如今竟是被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问到变脸,真真是丢人。
她却极是认真地看了我一眼,脆声说到“这有什么?你不是嫁给了金驸马吗?我知道月华公主不喜欢男子,驸马不喜欢女人,你虽然是男子,但也是唯一的金夫人了,问你有什么不对?”
我一时语塞,只好说到“不要乱嚼舌根,月华公主的事情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说的,小心召祸上身。”
她却是一笑,那一笑是如此世故,“世子,你难道也是如我母亲一般的怕事吗?孔贵妃在我这里是有眼线,但是这种事情,她知道了,也不会告诉父皇,否则她更加倒霉。”
“我在四岁的时候,就常常看见母亲在夜里哭泣,孔妃来的时候,她连大气也不敢出。于是我就知道了,父皇是不喜欢母亲的。然后我发现母亲几乎夜夜失眠,我知道,这就是宫里失宠的妃子,史书上有那么多的怨女,我不想母亲也在父皇归天后成为那些陪葬的或者是出家的妃子。所以我拼命的学习画画,学习下棋,我知道父亲当年喜欢母亲的,就是她的才华。”
“后来,父皇真的注意到了我,于是他从此又回来我们的寝宫,看母亲作画,偶尔陪她下棋,但是更多的时候是考察我的学问或者是画技棋艺,我的画技棋艺越来越好,距父皇说是胜过了我母亲当年的水平。于是,我就被封为了安泰公主,母亲也就做了皇妃。”
原来这一个不过十二岁的孩子,竟是这样替她母亲争取下半生的依靠。
“你知道我被封为安泰公主的时候也指婚给了兰慕华吧,不过那是我挑得他,而不是他挑得我。”纵使我有再多的心理准备,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不由得把手中的琴谱放了下来,转而认真地看着她。
看来,我今天听到的,不会是单单关于这位安泰公主的爱情观念。
“那日我去父皇的书房里陪父皇下棋,一局未完,说是兵部尚书兰慕华求见。父皇棋兴未尽,便叫我在屏风后面等待。我听过这个人,据说是朝廷里这几年难得的青年俊才之一,于是便忍不住偷偷躲在那里偷看。可是,你知道我看见了谁?”她的声音居然微微颤抖起来,仿佛有什么惊天的秘密。
“这个人,居然像极我母亲半夜哭泣时,手中偷偷握着的画中的人!”
我不由大惊,难道说,兰慕华当年可是乔妃的什么人?极有可能,乔妃今年三十,兰慕华听说是比子期小上一岁,那么今年就是三十二。如果说乔妃进宫之前和兰慕华是青梅竹马的话,年龄上是说得通的。何况兰慕华也是世家出身,与乔少保家里相熟是极有可能的。只是,只是这样的话,梅儿又何必非他不嫁?
这里面的帐,即是我这样的人,也兜不清了。
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看着已经跑到一边,开始吃着桂花糕的安泰公主。
“是的,他走后父皇告诉我,听说当年他与我母亲本有婚姻之约,不过后来母亲进了宫,兰家又不愿为这点事情违背圣嗯,便是当作没有发生。父皇也就因此,格外的宠信兰慕华了。”她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与我讲着,仿佛讲着一个与她无干的故事。
“所以我就干脆对父皇说,这个人是朝廷将来的栋梁之材,应当好好利用。然后我再提议说到,最好能够像金紫杉一样招为驸马,父皇当然觉得这个提议好,但是这个时候唯一比我大的月华公主已经出阁,其他的女儿又出身太差,兰慕华的条件又太好,不能像是和亲一样随随便便得找个宗室女儿。所以,我就顺利成章的定下了这门亲事。”
我除了沉默,还能有什么反应?这是皇室忌讳,不能外传的,我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做一个听众,然后嫣然一笑,今日的话题也就随风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