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旧事之曼曼传奇————曼曼

“母亲知道后，只怕是又失眠了几夜吧。她一向胆子小，这回一定是吓得够呛。我倒是无所谓，虽然他大我二十岁，不过父皇比母亲大二十五岁呢。何况他们家庭听说是书香世家，想必也是家风极好的，我想当年我母亲没有进宫的话，我可能是兰家的女儿，今天只不过做做兰家的夫人，也算是乔家应了当年的婚约呢。”
说完这句话，她拿起绣帕擦了擦嘴，然后又回到我面前坐下，依旧问我：“我的故事都讲了这么多了，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我真的不明白，这个安泰公主的逻辑是怎么一回事了。
看着我发傻的样子，她不满的皱了皱眉，“人家都说了，你是金驸马一眼挑中的，兰慕华是我一眼挑中的。你结婚了这么久，喜不喜欢金驸马，可就意味着我结婚后兰慕华喜不喜欢我了。”
呵，说到底，竟是这样一个孩子气的逻辑。
但是，我能回答她什么呢？喜欢？不喜欢？恐怕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吧。
于是我只好微微一笑，“紫杉是个好丈夫，梅儿你也一定是个好妻子。”这，大概是我唯一能说的实话了。
本以为她会不屑一顾，没想到看见的却是她黯然的样子，“只是，好妻子不一定都会得到丈夫的爱的。而我，希望有一个人爱我。”
我也默然了，是啊，不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没有给过她完整的爱。只怕她选择这个原本是她父亲的人做丈夫，潜意识里还是希望得到一点关爱的。
她又开始练习曲子了，只是那支凤求凰里，多了几分幽怨之情。

接连十二天里，紫杉都说自己要呆在家里，我也就只好陪在他的身边。梅儿也知道我与紫杉的这个约定，所以也就没有传我进宫。
我真真是不知道这个传说中的“人间财神”是怎么拥有如今这天下财富的，三十多岁的人，竟也是这般的无赖。下棋输了，便要悔棋；我若是不允，他便是死乞白赖的百般央求。要是他悔棋也输了，便是用那双明亮的尾角上挑的凤眼波光流转的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的，除了无辜，就是无辜，看得我竟是觉得自己是个天生的恶人，不由得一阵阵的惭愧着。
要是把他送进我的软香楼，只怕是早就夺得我的花魁宝座去了。还能够帮我日进斗金，这样的人，生为男子还真是浪费了。可偏偏他不但是个男子，还是我的丈夫，真真是叫做造化弄人。于是每每被他的绝美凤眼看到我心虚之时，我就在考虑要不要飞鸽传书告诉红裙叫她把这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家伙绑了回去。
终于有一天，在我就要被他的双眼看到想回去练习我的满天飞花之时，下人来报太子来访。话音刚落，太子就闯了进来。我心里面感激太子殿下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终于有一天，在我就要被他的双眼看到想回去练习我的满天飞花之时，下人来报太子来访。话音刚落，太子就闯了进来。我心里面感激太子殿下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说来也奇怪，太子已经三十岁了，皇上却依旧是没有倚重他的样子，且不说直到现在他还是游手好闲的无业之人，就是连上回叛党逼宫，皇上居然也没有写下传位诏书，明摆着就是不信任太子。
不过听说这位太子，人却是极好的。全国各地有大大小小的义诊医馆几千家，听说都是太子资助的，当然，太子与金紫杉的关系自然不是一般的好，否则的话怎么能够与他合作，平分天下钱粮的呢？
是的，当今的太子，也不过只能把他的聪明才智，花在这陶朱之道上。眼巴巴的看着他那个年老而昏庸的父皇，把持着一片江山，在阴谋中挣扎着。
月华公主有一次毫不客气地说，我要是他啊，就逼宫算了。天下钱粮，他与紫杉一人一半的掌握着；文武百官，除了跟着赵王的就是慕容家的亲信；就连宫中护军也是由慕容将军统管着。除了东厂的杨影之外，其他的都不是问题。不知道为什么他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一个人。
当时的我正在陪她练剑，听了这话一时失手，险些被她砍倒，看来这朱家的帝王气宇与慕容家的武将风度，竟是叫这个女子全权继承了去，难怪当时皇帝会发出“若为男子，必立为太子”的感慨。
可惜的是，不论月华公主说什么，太子只是淡淡的一笑，然后便接着与紫杉研究他们的生意去了。莫非这个太子，竟是天生的一个商人么？
但是今日的他，确是有几分焦急之色。
月华与绿袖，也马上急匆匆的赶来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我知道，马上就会有一场大的变故发生了。

果然，太子带来的消息是，皇上中风了。但是现在正在孔贵妃的寝宫，孔妃与赵王却是封锁了消息，除了王太医，谁也不让进去，一时间朝廷大乱。孔妃的儿子，也就是洪都王前日也从封地回来了。
孔妃，竟是要逼宫了么？
如果他们逼宫的话，那个身手应该不错的淑嫔，还有他背后的杨影与整个东厂，就会这样等着被动么？
我不知道，因为我突然间至想起了一个人，杨影背后的影子。
青青子衿，幽幽我心，缘为君故，沉吟至今。
子期啊子期，你可知道，这段话，却是我那四年里挂念着某个人时吟诵的。
但是今日的我，又能拿什么面目来面对那个人呢？

待我恍然回过身来的时候，大家已经散去。月华公主自然是进宫探听消息，太子也只能回宫静观其变。说来好笑，由于皇上以前上朝时就是不太勤快，这次的变故中朝廷大臣们竟然没有什么动静，不知道杨影面对现在这种原本是他们机会的现实有何感慨？紫杉已经几天没有回家了，可怜他虽然是富甲天下，但是在朝廷上却是没有什么权利的。
月华公主和太子日日穿梭于慕容府上，想来也时，现在东厂是按兵不动，赵王手下却养了三千死士，京城护军虽有三千余人，但却不是保证个个都是听命于朝廷的，没有皇上的手谕，外放军队也是不得调动的，否则现在扣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不说，就是皇上救了出来，难保皇上不会疑心他们要谋反的。皇家多无情，皇上更加是疑心病极重的。
但是这些，我都只是默默地看着，不出主意，不参与其中。谁都知道，赵王爷好歹也是我的父亲，先不说自己有一个内线嫌疑，还有我和子期以前的关系，我是哪里都参与不得的。最好的方法就是退居深闺，将来是什么结局，我都只能等待接受。

那日深夜，我正坐在窗前喝酒，紫杉却是回来了。
几日不见，他竟是消瘦了一圈，原本是惑人心魄的桃花眼，现在也被疲倦掩盖了。淡淡的微笑，好像只是日常处理完生意场的事情回府一样。
见我的第一句话，竟是“怎么这么冷的天还坐在窗台上呢？小心着凉了。”还是那样的关切，我不由心头一紧，竟是扑了上去牢牢地抱着他。这样的情况下，他却还是记着我，总是是我这几天刻意回避，一点也没有尽到妻子的义务。
他还是微微的笑，用手揽揽我的头发，然后就一直静静地抱着我，仿佛是经历了生离死别一般。等我意识到失态时正要借故倒酒离开，他却是把我抓回，悄悄的在我耳边说道：“你父亲，不会受到牵连。所以，你也不会。”
看着我疑惑的眼神，他又说道：“皇上这几日一直昏迷中，我已经努力封锁了消息。赵王与孔贵妃以后绝对不会再犯，明日，赵王爷酒会上奏皇上，请求解除职务颐养天年。”
突然见我明白了为什么这几天他都一直没有回来，赵王与孔贵妃这样的逼宫显然是极易失败的，但是要他们不受任何处罚却不难，所以紫杉居然不着痕迹的抹平了这件事，就当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又是何苦？他既然糊涂，吃吃苦头也是好的。”我不由开口说到，是啊，这样大的动作，一旦皇上知情，必然会说紫杉也是同党，到时候的话，就是公主与太子，也是保他不住的。
“没有办法，皇上疑心极大，如果叫他知道，必是毁灭了你父亲一门，到时候牵连到你，我怎么办？”他却是低低说到，“要知道，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也是活不下去的。”
疲倦的双眸里，突然迸发出无限情意，如丝如网，密密的纠缠着我。
这个男子，用的情谊，是远远超出我意料的。

于是这样一场宫变就不动声色的压了下去，洪都王回了洪都没有几天，就自动请求驻守海防去了，孔妃居然也眼泪涟涟的请求皇上答应；赵王则是上书说自己自觉不及朝中青年俊才，请求卸除职务颐养天年；听说太医院的王太医因为医治皇上不力，自杀谢罪了。皇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病之后就会发生这么多的变故，但是还是暗暗高兴赵王的请退，甚至还又赏赐了黄金三百两。
但是皇上的身体，还是一日一日的渐弱了。中风的后遗症无一不表露出来，他时常在赐宴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双手的颤抖，所以他越来越依恋钱淑嫔，仿佛要在这个年轻女子的身上找回自己的青春。
我依旧是常常进宫教安泰公主弹琴，大概是皇上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竟然下旨说要在今年就让兰慕华与安泰公主完婚，而今年，安泰公主不过十三岁。
她自己还是没有什么反应的样子，据说皇上甚至安排她与兰慕华相见了好几次，兰慕华似乎也被这个带有几分天真，但是又极其世故的女孩子吸引了，好几次在紫杉和公主的刻意套话时，流露出一幅幸福的神态。
有一日，我终于忍不住问她，“公主马上就要大婚了，不知道是否要多做准备呢？”
她停下手中的琴，不解问道，有什么要准备的？
我也哑然了，是啊，贵为公主，不用像平常女子一般练习女工，也不用担心未来的丈夫对自己不满意而休妻，的确是没有什么可以准备的。
“你不担心，将来你万一与兰慕华不和，你的母亲会失宠么？”虽然不是什么好话，但是这个聪慧女子自己应该明白这种可能性。
她却是嫣然一笑，“你和月华公主的话，还真是像呢。只是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还是考虑好了的，况且我还没有嫁，你们就个个乌鸦嘴的，我有这么差么？”
看着她那依旧有几分稚气的笑容，我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祝福了。

事实证明安泰公主的聪慧不是白费的，就在她与兰慕华大婚之前，皇上一道圣旨，乔妃晋升为皇贵妃。许久没有出面的慕容皇后也下了一道懿旨，收安泰公主为干女儿，就这样，乔贵妃一跃成为后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妃子。我想，安泰公主一定是和皇后达成了什么交易。
月华淡淡地说，安泰答应婚后保证兰慕华一定会支持太子。钱淑嫔居然怀孕了，皇上大喜，月华与紫杉却是大惊，没有人知道皇上会不会对这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投以什么样的感情。如果是一个皇子，没有人会保证不会再次发生前朝的杀长立次的事件，太子现在除了慕容家的势力，可以说是一无所有，而外戚干政，是最最忌讳的。
太子似乎还是一幅漠不关心的样子，任凭月华公主每次见到他都念念叨叨的，还是儒雅的笑容，一幅好好先生的样子听着自己的妹子教训自己，然后和紫杉探讨着金陵的商号情况，仿佛真正的一个商人。
但是我觉得，他似乎心不在这里，尽管平时的他一幅笑眯眯的样子，但是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渴望。
于是我悄悄问紫杉，太子他是不是思念着某个人。
答案是太子在某一年曾经遇到过一次刺杀，后来就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杀手是檀。大家一直以为太子是不是受到了惊吓，从此便对于朝政心灰意冷了。
不过我看得出来，太子不是心灰意冷，而是在心里深深的牵挂着某件事，或者是某个人，至于和檀有没有关系，我也不敢确定。
大概是平时郡主的生活太过无聊，我决定试探一下红裙这件事。
于是我暗暗地送了一封信去软香楼，上面只有一句话，“太子问你好”
结果便是几天后我不小心被一群蜜蜂盯上了，纵使我是出漫天飞花打死了一大半，还是很没有形象地被剩余的几只蜜蜂追着满驸马府的乱跑，最后不得不跳进了荷花池才躲过一劫。
只是因为我刚刚看完红裙的回信后忘记洗手了。那回信上只是说软香楼的业绩不错，年底可以分红给我这个老板。
于是我知道了，太子必定是和红裙有着什么关系，所以两个当事人，才会留下各自的心结。
唯恐天下不乱一向是我的作风，何况红裙还设计了我一把，所以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好好发挥一下。

皇上的身体还是不好，但是也没有见坏的迹象。钱贵人的肚子越来越大，太医说是胎儿发育良好。梅儿转眼嫁给兰慕华已经三个月了，从兰慕华居然三个月请假没有上朝来看，夫妻生活应该不错。
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妻子，和一个三十二岁的丈夫，听上去总是让人惊讶的，所以朝廷上各种流言蜚语都有。有人说是兰慕华老牛吃嫩草，有人说一定是安泰公主有什么隐疾，所以才会嫁给这么大年纪的丈夫。月华公主听了，只是淡淡一笑，但是紫杉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他与兰慕华情同手足，也一直尊称兰慕华为兄长，听到这样的言论，自然心里是不好受的。
于是我劝他，夫妻二人的事情，不用听别人说什么，自己喜欢就好了。兰慕华既然喜欢梅儿，梅儿又是那样聪慧的一个女孩子，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他握着我的手，轻声问到，你呢？对我们的婚姻生活有什么看法？
一时间又被那双绝美的凤眼蛊惑了心魄，居然是脸上微微一红，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紫杉伸手抱住我，悄悄的笑着，眼波流转，无限暖意。
我不由得恼了，一个转身，就要挣脱离去。
他却是越发的抱的紧，笑得有如花枝乱颤，嘴凑到我的耳边，小声说到，我知道你一定会爱上我的。
暖暖的气息擦着我的脸颊，心中一颤，是啊，心里那个留给子期的角落，又沦陷了一块。

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第二天早朝时间刚过，兰慕华就带着梅儿来访。
夫妻俩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平时看上去那个雍容华贵的兰慕华，居然也像一个孩子一样牵着梅儿的手，看得我们几个一愣一愣的。
乘着前庭里他们在谈论今天早朝的情况，我拉着梅儿，加快脚步，施展轻功奔进了我的房间。
梅儿一幅十分羡慕的表情，一开口就是要我教她轻功。
我只好直接切入话题，“他待你可好？”
没有想到我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学生竟是脸红了，半天半天才冒出一句：“简直就是多了一个妈。”
呵，没有想到咱们的权倾一方的兵部尚书还有做人后妈的潜质，我正想偷笑之际，安泰公主的本性又回来了，“你们，你们婚后多久才发生关系呢？”
于是一句话，又害得我脸抽筋了。
总不能对她说我们是先发生关系才赐婚的吧？但是，这种问题要我怎么回答。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你们，不会还没有发生关系吧？”
梅儿很是尴尬的抓了抓衣袖，“的确没有，他说等我满十五再说。”
难怪说是多了一个妈了，想必天天是捧在手心的当女儿养着了。安泰公主想必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定下的婚事，居然给自己找了一个后妈。
正要取笑他们两句，没想到梅儿又是语出惊人“你当年不好歹也是秦淮河的花魁么？教我两招吧，总不能说叫他婚后也去花街柳巷吧。”
果然还是我的那个奇怪学生。本性不改。
她却是一幅烦恼的表情，“不然的话，叫别人抢了去，可就麻烦了。”
这个孩子，终究还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呢。只是不知道，她自己知不知道呢。

于是在兰慕华来领她去吃饭时，我悄悄打了个手势，他便叫丫鬟领了梅儿先去。
“不知道兰尚书是把梅儿当女儿养呢？还是什么？”这话叫紫杉听了去必定会生气的，但是为了梅儿的幸福，我却是不得不问个明白了。
那个幽静的男子雅然一笑，“自然是我的妻子，虽然我比她大了二十岁，但是我却是真心爱她的。世子与紫杉是什么关系，我与梅儿也就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