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啦,我自己制的药自己清楚。"
"早知道会这样,我昨晚说什么都要忍一忍了。"盛挺松颇为懊恼。
这一次柳言的脸刷的一下,都红到脖子了,一把推开靠过来的盛挺松:"说什么呢?!小心点。"
盛挺松将他揽回怀里,两只手力道适中的按摩着他的腰骨:"伤在你身,痛在我心呢。"
那下次你让我啊。这句话在柳言舌下打了个转,顾忌着盛挺松此时心情沉重,终于没有说出来。不过柳言自己却更觉得羞赧,讨厌自己的思想老是绕着情欲打转。
其实初识人事的人,在爱人的怀里,都是这样的吧。
青儿重重的敲着门,生怕里面的两只在做什么非礼勿视的事,然而才唤人将热水送了进去。
青儿一言不发的调好洗澡水,测试了下温度适宜,把剩下的热水放在边上,又一言不发的准备走。根本正眼也没看盛柳两人一眼。
柳言哭笑不得,只得出声唤道:"青儿,你帮我收拾一下东西,一会儿我要跟盛大将军他们上京。"
青儿倏地转身:"你要上京?"又忽然会意柳言的意思,蓦地提高音量,"你要把我留下,独自上京?"正是少年变嗓的时候,这一下简直可媲美尖叫的声音直刺激得柳言想捂耳,不过终于不敢。
只得可怜兮兮的道:"可是你又不会骑马,怎么赶路啊?"
"我可以学啊,你不是也才学会?"
"时间紧,来不及的啦。"心虚得小声说着,柳言也觉得自己有些重色轻友,呃,好像这个词不是用在这儿的?管他呢,目前先安抚青儿为要,他看向盛挺松,要求他来解决。
"咳,"盛挺松没办法,这个情敌(假象敌?汗)势必得安抚,"要不这样吧,青儿跟随大军开拔,虽然慢一点,但是不会太辛苦。也就比我们晚几天到京。"
青儿不情不愿,却也无法,谁让他自己不争气,不会骑马呢。早知道先生学的时候也跟着去学,哼,说不定现在就不是这样的情况了。
日夜兼程,风餐露宿,换了数次马,历时三夜两天之后,盛挺松一行三人终于抵达京城。
虽然三人都有内力在身,也不禁觉得有些吃不消。
把柳言送回抚远侯府,匆匆吩咐下人好好招待,盛李两人只稍做梳洗,便直奔皇宫。
立政殿。
外殿。
一干御医伏地请罪,李世民暴怒异常,大加斥责。
御医们连连磕头,恳请"息怒"。
内殿,陆悦韵坐在床边暗自垂泪。忽然发现昏迷了好一会儿的皇后眼皮轻轻抖动,惊喜的叫道:"娘娘!"
李世民闻声进来。
长孙皇后虚弱的睁开眼睛,恳求般看着皇帝。
握着皇后的手,李世民忍不住热泪滚滚。这个发妻,一生替自己想少,替别人想多。自嫁他为妻,家里事从不用他操心,无论是在太原时似平常百姓家里的侍奉公婆,还是在出任皇后之后的管理后宫,她一直做得很好。是她让他一直没有后顾之忧,才能把所有的精力投注到国家的建设中,才成就了如今的大唐盛世。虽然不是自己倾心热爱的女子,但二十来年的相濡以沫,已经是身边不能缺少的亲人了啊。到了如今这样的境地,竟还在恳请他不要迁怒御医。可是,他又怎能遽离,怎忍遽离?!
盛挺松和李悦鸣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情形,不禁骇了一跳,还以为皇后已经过去了呢。
匆忙见礼。
李世民见他两人进来,道:"你们俩来得正好。皇后现在已经是昏多清少了,你们至少还能见到最后一面。"说着不禁又伤心起来。
长孙此时已经又昏睡过去了。
李世民轻轻放下皇后的手,细心盖好被子。听见悦韵在边上伤心哽咽,叹了口气,抚一抚她的头:"好孩子,辛苦你了!"
相比于自己几个孩子只是晨昏定省,悦韵自赶回京一直守在皇后身边,实在要珍贵许多。
皇家薄情,自古皆然。
低声呵斥御医尽心照看皇后,李世民走出殿外。
盛李两人连忙跟了出去。虽是子侄辈,礼却不可废。皇后内宫,本不是外臣能任意进出的,还是在外殿等候的好。
左武卫大将军秦琼正候在殿外。
李世民急切问道:"爱卿何时回来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秦琼黯然摇头。
李世民默然半晌,道:"皇后一生贤良淑德,总以为不该在盛年陨命,所以才会听说民间有一个‘起生死,肉白骨'的神医孙思邈,谁知明查暗访了近一年,以爱卿的通天本领,竟也找不到他,难道皇后竟......"黯然叹息。
盛李两人对看一眼,同时想到了柳言。
李悦鸣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医治皇后的事非同小可,治好了当然好,要是没治好,难保皇上不会迁怒,事关大哥,不能乱说。
盛挺松沉吟了下,也摁下了这个念头。还是先去问问柳言的好。实在是看皇后的样子,早不是原本端庄丰腴的样子,消瘦落形,颇有些油尽灯枯的迹象了,虽然伤心,可是白饶上柳言,却更不甘心。
候着皇后清醒那会儿,盛挺松心急如焚,在殿外坐立不安,直想找个借口回府找柳言。一方面心急于柳言的伤势--药虽有效,但时间实在太少,这样辛苦赶过来,柳言已经有些微发烧的症状了。另一方面却是心急去问柳言皇后的情况,真的希望,皇后能够吉人天相。
十七
休息了一天,身体缓过来的柳言此刻正坐在侯府的花厅听故事。
主讲人:侯府老管家陆安。
辅讲人:其他有空闲串到花厅的侯府下人,如厨娘秦嫂,丫鬟春香,家丁陆园、陆池等。
老管家估计很久没碰到有人听他话当年了,非常兴奋:"话说侯爷自三岁起......"
柳言好奇问道:"为什么是从三岁开始讲?"
"因为侯爷三岁前的事老管家也不知道。"奉茶的春香笑嘻嘻的接话,顺便问:"先生,可以用晚膳了吗?已经很晚了,侯爷和大少爷估计今天不会回来了。"
"好的,大家一起吃吧,我还可以听老管家讲古。"
春香抿嘴笑:"我们早就吃过了,就老管家和先生你了。我下去传膳,管家爷爷慢慢讲古吧。"
柳言道了抱歉,兴奋的老管家一点都不在意,继续道:"先生大概不知道,侯爷是被捡来的,所以三岁前的事大家都不知道,侯爷自己也因为年纪小,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事情要从侯爷三岁说起。
"话说侯爷自三岁起便被送到现在的皇后娘娘身边抚养,当然,娘娘那时候还不是皇后,跟当今圣上刚刚新婚燕尔。难为了她带了个孩子也没说什么,反而跟个亲生的似的,相当疼宠。侯爷也争气,小小年纪跟着老爷......"
"那时候还不是老爷呢,陆将军那时候可还年轻的很,而且,老爷和夫人还没成婚是吧?"端菜上来的秦嫂笑眯眯插言。
"是啊,"老管家眯着眼回想,"那时候我还是叫他做少爷的,跟夫人虽然定了亲,但还没成婚。"
发了相当一会儿呆,老管家才继续说:"侯爷小小年纪跟着老爷学功夫,竟然还学得似模似样,老爷也非常喜欢侯爷。不久老爷和夫人成婚了,就一直跟皇后娘娘商量着想把侯爷要过来养,不过娘娘一直不同意。后来侯爷长到五岁,太上皇要到晋阳赴任,带上了圣上一家,娘娘怜侯爷年幼,不堪奔波,只得把侯爷托付给老爷夫人,夫人顺势把侯爷认到自己名下了。
"虽然如此,皇后对这个外甥还是相当不同,总是特别关爱。到侯爷八岁上,太上皇登基为帝,圣上被封为秦王,出宫设府,娘娘本想再把侯爷接过去,不过侯爷不肯同意,夫人也坚持不肯,娘娘拗不过,只得顺其自然,一切待遇却比照王子办理。不过侯爷都不太喜欢,只有让他自择明师一点欣然接受,武上选了李将军,文上选了虞世南虞先生为师......"
柳言插话:"怪不得他的字柔中带刚,不太象其他武人的剑拔弩张。"
"是啊,虞先生也一直夸侯爷学得很好,侯爷一手字连圣上也赞誉有加呢。"这次插话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也是端菜上来的。
老管家连忙介绍:"这孩子叫陆池,原本是侯爷的书童,后来长大了,侯爷就不让他跟前跟后了,留在府里做了个家丁。......刚才说到哪儿了?啊,对了,侯爷八岁上拜师了。不过那时候当今太子已经出世了,侯爷也不太去秦王府,不过他跟皇后一直很亲近,虽不是母子相称,其实跟母子也没什么区别了。所以这次皇后病重,侯爷才会这么着急。"
说到这里,老管家叹了口气,显然也是担忧皇后的情况。不一会儿又展眉笑道:"侯爷从未自己带朋友入府来过,这次如此紧急的情况下还特意郑重交代我们要好好伺候先生,先生跟将军是很要好的朋友吧?"用的虽是问句,老管家的语气却很肯定,径自笑得眉眼眯眯,无比高兴。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柳言脸微微有些发烧,含糊的应了声。
"依我说,是生死之交才是,除了自家人外,侯爷可从来没这么看重过谁呢。"上菜的人有换了一个,柳言怀疑自己已经见过侯府的每个下人了。果然老管家笑眯眯的介绍:"这孩子是另一个家丁陆园,跟着侯爷也很多年了。"
这时陆园还好奇的打量着柳言,虽然没有恶意,可是被他们这样一个个看过来,尤其这陆园表现得如此明显,柳言心中有鬼,禁不住尴尬起来。
老管家大大方方挥手,让陆园下去,一边还说:"好了好了,看都看过了,可以安心下去了吧?叫春香快些上茶。"一边又对柳言道:"先生见谅,实在是侯爷亲自带人上门太稀奇了,所以他们才会那么好奇。"
"先生脾气又好,所以管家爷爷也才会那么放......咳......放松。"清脆的声音接口,却是伶俐的小丫头春香再次上场。
老管家故意吹胡子瞪眼:"小丫头原本想说什么?"
"嘻!"春香掩嘴,"爷爷听出来了?知道不是好话干吗还要听呢?"
柳言微笑,发现在盛挺松的环境里,总是那么轻松,无论是在他身边,还是在他的家里。
夜半无眠,挑灯枯坐。
四周无声,往事纷至沓来。
母亲从他知事起,就告诉他关于父亲的事了,但是,也明确的跟他说过,这个父亲,不是他能够妄想的。为免他年纪太小,不能克制,所以一直避免跟他谈起京城里的所有消息,渐渐的,长安竟然成了他心里一块禁地。不过奇怪的是,母亲一直有跟他谈起盛挺松,所以对于盛,是很小就熟悉了的。虽然人没有见过,可是那种亲近的感觉,一直在他心里。
忽然心中一动。
刚才在花厅,饭后还聊了好一会儿,老管家对什么都侃侃而言,唯独是谁捡的盛挺松竟没有提起。对比起母亲对盛挺松的关注,柳言背上泛起一阵寒意,难道......
房门忽然无风自开,带进一阵冷风,柳言不禁惊跳起来。
"吓着你了?"温和中略带疲惫的熟悉声音,原来是盛挺松回来了。
烛火摇曳中,盛挺松但见柳言脸色青白,心下不禁懊恼。太过疲惫的脑子未作多想,看柳言房中灯火尚有,却无声息,还以为他太过疲累,临睡忘了吹灯呢。本拟悄悄来看他一眼,竟惊着他了。也有些疑惑:柳言本不是那么胆小的人啊?想是一个人在陌生地的缘故。
柳言勉强笑道:"还好,只是吓一跳而已。"
盛挺松趋前拥他入怀,只觉他身子冰冷僵硬,皱眉道:"长安五月夜里尚冷,寒津津的,小心别冻坏了。"手掌隔着薄衫轻抚柳言后背。
冰冷的后背上温热的感觉让柳言身子禁不住滑过一阵愉悦的战栗。埋首在盛挺松的怀里,身体渐渐和暖,忽然觉得,刚刚想到的事情,即便成真,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了。寻着盛挺松的唇,叹息着贴了上去。寒冷的日子里,情人的体温本来就是最佳的暖炉呵。
温存了好一会儿,盛挺松微微放开柳言:"我还要进宫去,你......要照顾好自己。"犹豫了下,终于没有开口。确实想将柳言带进宫去的,一方面希望柳言能起死回生,另一方面,也希望柳言能一直在自己身边。但皇后情况实在不好,万一治不好,或者因为自己和柳言不经意的亲密刺激到她,到时候被迁怒的,只会是柳言。只好委屈他孤独几天了。
"嗯。"柳言根本没想到盛挺松心思千回百转,已经想到见"婆婆"去了。犹豫了下,问道:"皇后......娘娘情况怎么样了?"暗地里撇嘴,若不是听老管家说皇后很疼盛挺松,才不关心她呢。
盛挺松并没有注意到他不自然的断续,因为柳言的问题已经将他的心思全都牵回皇后身上了:"情况很不妙,昏多醒少,而且醒来时神智虽还清醒,却不会说话不会动,已经虚弱到极致了,看样子,极可能熬不过这两天。"
柳言默然。其实对皇后,从来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母亲很少提起她,便是说起,也没怪过她。或许,不,应该是一定的,皇后一定不知道"他"的生命里,曾经有母亲这个存在。但毕竟是她的到来,斩断了母亲的这份感情。一个在后宫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一个郁郁于深山孤林处,那份凄凉,是他替母亲感受的。
如今,尊贵如她也要死了。
抬眼望进盛挺松隐含着企盼的眸子,你,想要我去治她吗?他无声的问着。
不,如果你不愿意,我就不希望。那眼眸毫不犹豫的回答,虽然眼底深处的伤痛闪了又灭。
再次投身在盛挺松怀里,柳言满足的叹气(晕,我觉得越写越平胸,越写越穷要了),有你这么爱我,我还怕什么呢?
"我跟你去看看吧。"柳言如是说。
"谢谢你!谢谢你!"兴奋的亲着柳言,盛挺松欣喜若狂。已经不抱希望了呵。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隐隐觉得柳言似乎对皇宫里的人相当抗拒。虽然亲如母亲的皇后没能见到柳言有些遗憾,可是为了顾全柳言的心情以及生命,已经觉得放弃了的呵,却不料柳言会主动提出来。怎不让人欣喜若狂?!
"行了行了!"柳言被亲得心里发痒,嗔怪的推开他,"值得这么高兴吗?"
盛挺松嘿嘿傻笑,带媳妇见翁姑呢,当然兴奋了。
十八
"不过......"柳言拖长了声调,"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除了皇后,我谁都不想看见。"
"这......"盛挺松有些踌躇,有些难办呢,其他人还好办,皇帝可没办法阻止的啊。
"我也不为难你,就现在去见见皇后,然后赶在皇......上(好险,皇帝两字差点脱口而出)来探望皇后之前离开。"
盛挺松想想皇上要早朝,这时候肯定在哪个娘娘那儿休息,一直到早朝结束都是不会过来的,确实可行,便道:"好吧。"又问:"为什么不要见其他人?"
柳言撇嘴:"才不要见那么多生人呢。"装作任性,吃定盛挺松不会在意。果然盛挺松没有多说什么了。
从川西过来得紧急,柳言连药箱都没拿。一些必备用品如金针、常用药都带在身边,所以也没什么可收拾的,站起来就准备跟盛挺松走。
"你呀!"盛挺松无奈的刮一下他鼻子,"刚跟你说夜里很冷,就这么不放在心上?"
柳言赧然:"忘记了嘛。"回身去找披风。
找了半天,忽然想起来:"秦嫂好像帮我拿去洗了?"
盛挺松无奈摇头,拽着他手出门到隔壁。